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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审问

当格里菲斯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杰拉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你昏迷了三天。”杰拉德的语气有点冷淡，完全没有学徒死里逃生后该有的喜悦。“先吃点东西，我等会有点事要问你。”

格里菲斯看看四周，发现自己还在束缚间，只是身下多了一张床。而大厅各处的魔法符文都亮着，这代表着所有防护魔法都在正常运行着。

三天都没有给自己挪个地方，再加上醒来后杰拉德的态度，格里菲斯大概猜到了原因。

幸亏从紫色光球那里得到了一些能力，否则还真不好应付过去。

身体近乎透明的魔法仆役端上来一大盘食物，格里菲斯用发软的手臂支撑起身子勉强坐了起来，鼻子刚闻到香味，饿了整整三天的肚子就适时发出咕咕的抗议声。

对于失去意识的病人，虽然有魔法和神术可以吊命，但这个世界并没有导管跟流质食物，格里菲斯的肠胃可是真真切切地饿了三天。

看着冒着诱人香气的烧鸡和烤肉，格里菲斯虽然馋得要死，却不敢马上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他先是喝光了一大碗牛奶燕麦粥，又吃了两个小圆面包，便用餐巾擦了擦嘴，表示自己吃完了。

“就吃这么多？”杰拉德用关心的语气问道。

“可能是睡得太久，胃口不太好。”格里菲斯才不会说是怕肠胃受不了，因为这个世界治病基本是靠神术，真正的医学反而无法发展起来，一般人根本没有“养生”的概念。那些喜欢摆弄尸体的亡灵法师本来应该有很大潜力，不过似乎走偏了路子，反而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等魔法仆役把吃剩的食物撤下，师徒间陷入了古怪的沉默之中。

幸亏，如此尴尬的气氛很快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夏洛特女士？”格里菲斯有点吃惊地看着来人。

考虑到那张出了问题的共生契约是由这位金币主教提供，夏洛特女士被请过来也是很合理的。但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得越来越大了。

杰拉德是千帆城议会的议员，夏洛特也是。这样的大人物，一举一动，时刻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当两位议员走到一起，很容易会引起不必要的联想，乃至猜疑。估计过不了多久，夏洛特拜访杰拉德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千帆城的上层，到时候，无论是否身不由己，身为关键人物的格里菲斯，肯定要被各位大佬好好审视一番。

“真是祸不单行啊。”格里菲斯心中如此感叹道。

“夏洛特，麻烦你了。”杰拉德点点头，两人显然有着某种默契。

金币主教二话不说，往格里菲斯身上扔了一个神术。

淡淡的白光萦绕着格里菲斯全身，然后慢慢暗淡下来，杰拉德和夏洛特的见状，面色也稍微轻松了一些。

“这是1级神术——侦测邪恶？”格里菲斯语气带着疑惑，又夹杂着些许的不满。“老师你们认为我被魔鬼引诱，变成邪教徒了？”

侦测邪恶，是那些自诩正义的教会最喜欢用的神术，也是让无数人诟病，引起了无数争斗的导火索。这个神术的本质，其实就是牧师向神灵询问这个人是不是邪恶的，然后神祗根据自己的标准判断，假如认定是邪恶之徒，受术者就会冒红光。

听起来很美，只要放几个牧师在千帆城的城门守着，见人就放侦测邪恶，这样就不怕坏人作奸犯科了。

然而现实却是骨感的。

何为善良，何为邪恶，根本就没有统一的标准。比如说短斤缺两，在正义之神眼中是绝对的邪恶，但商业女神对此就很宽容。生意人的事，凭自己本事占的便宜，又怎么可以算是邪恶呢？

标准不同，就容易引发争吵，所以随随便便就往别人身上扔侦测邪恶，本身就是一种冒犯。

偷偷观察着两人的表情，格里菲斯知道自己刚才的表演凑效了。

一个年轻人，在遭受意外后好不容易逃过一劫，醒来后却发现被自己的长辈怀疑，难免会觉得不爽。格里菲斯的反应很合理，即使精明如杰拉德、夏洛特，也没有觉得有丝毫异常。

紫色光球说自己的神职包含了“欺骗”，看来果然不假，格里菲斯觉得自己的演技似乎取得了某种突破。但念头一转，想到还没完全过关，格里菲斯悬着的心又禁不住紧张起来。

“格里菲斯，请你理解。之前的仪式出了问题，又涉及到魔鬼，我们无法知道你遭遇了什么，说不好你的灵魂就被魔鬼控制了，或者干脆整个人都是魔鬼变化伪装的。为了整个千帆城的安全，我们必须保持谨慎。”

说到这里，杰拉德的语气又严肃了起来：“而且，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也必须好好配合我们。不过，既然侦测邪恶没反应，起码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变形术是魔鬼的天赋能力，一般人难以分辨，但对斗争经验丰富的老手来说，却再简单不过，只要区区一个1级神术，邪恶灵光就会暴露其真面目。

确认了格里菲斯没有被掉包，杰拉德对夏洛特打了个眼色，又一个神术被扔到了格里菲斯身上。

“这是侦测谎言，等会杰拉德大师的问话，你可要老实回答哦。”夏洛特打趣道。

“格里菲斯，把你在仪式中的遭遇，完整地说出来，不能有丝毫遗漏。”杰拉德的问话可谓滴水不漏。

“契约发动后，我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魔鬼。那只魔鬼没有帮忙见证契约，反而是不断地威胁恐吓我，要我献出自己的灵魂。我想起以前听过的故事，有些弱小的魔鬼喜欢用幻术恐吓被盯上的胆小鬼，所以我就想给自己来一个‘防护邪恶’。这样一来，假如对方只是虚张声势，我也可以拼一下。”

“聪明的选择。”夏洛特插嘴道。

防护邪恶是1级魔法，有点冷门，但面对魔鬼这种绝对邪恶的生物，却有很不错的压制效果。

“那魔鬼似乎大部分力量都用在了制造幻象上，他见我不上当，便大声叫着要给我好看，然后我的头脑忽然一阵刺痛，大概是晕倒了，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都是真话。”夏洛特的确认，让杰拉德和格里菲斯都暗暗舒了一口气。

“看来那张契约是假的，应该是一只小魔鬼搞出来的骗局。”杰拉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夏洛特是高阶牧师，必然受到财富女士的关注，杰拉德可不认为她的神术会出错。

看来是过关了。格里菲斯的心情也很好，他刚才说的话，自然都是假的。

那个紫色光球，可不是什么小魔鬼，而是一个真正的神祗，曾经晶壁系最强大的存在之一。

泰坦尼亚大陆所在的晶壁系，名为达克斯世界。

统治着这个晶壁系的，是名为艾欧的神上神。

大约一万年前，艾欧忽然把诸神从神国中打落，强迫他们以圣者形态进入主物质界，似乎是要寻找些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接下来的近百年岁月，被称为动荡之年，数以十计的古老神祗被杀，更多的新神产生，其中风头最劲的是一个名为希洛的人类刺客。

希洛跟格里菲斯一样，是一个来自达克斯晶壁系之外的穿越者。在动荡之年，他连续夺得了谋杀、毁灭、死亡、欺诈、幻象等神职，一跃成为整个晶壁系最强大的神祗，号为“暗日之主”，威能甚至直逼艾欧。

不过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希洛的性格自大又嚣张，封神后种种作死的行为，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一朝得志便猖狂”。然后，悲剧就发生了，动荡之年结束没多久，在艾欧的暗中怂恿下，当时最强大的几位神祗联手摧毁了希洛的教会，之后神国被撕裂，最重要的几个神职被强行剥离，而希洛本人则被封印在星界，由太阳神阿曼塔纳负责看守。

不过，希洛虽然狂妄，却并不愚蠢。在预感到自己即将倒霉后，他充分利用“欺诈”的神职，留下了大量的后门，寄望于日后能借此东山再起。格里菲斯从夏洛特那里得到的共生契约，就是其中之一。

那一纸契约，效果自然不是共生，而是暂时沟通正在星界中沉眠的希洛本体。

虽然被坑，但格里菲斯却因祸得福，不但清除了身体原主人的灵魂碎片，而且被希洛看中，成为了这位神祗的选民。至于有什么好处，格里菲斯现在还被杰拉德跟夏洛特盯着，暂时没有机会尝试。

至于为什么希洛睡了一万年，怎么忽然就想要个选民，还选中了格里菲斯？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

原因其实很简单。

格里菲斯跟希洛一样，灵魂都是来自达克斯晶壁系之外，对预言系魔法有天然的抗性。地球有所谓“拉普拉斯妖”的假说，假如知道宇宙中每一个原子的状态，就能计算出整个宇宙的过去和未来。

预言法术，本质上也只是一种计算。但来自晶壁系之外的灵魂，却是未知的变量，自然难以预测。

这种特质，曾经帮助希洛在动荡之年四处浑水摸鱼，差点连艾欧都掀翻在地，如今则让格里菲斯可以毫无压力地在夏洛特面前胡编乱造，而不用担心被侦测谎言揭破——穿越者的身份加上希洛仍保有的欺诈神祗，即使是艾欧，也不一定能识破格里菲斯的伪装。

接下来，杰拉德又问了格里菲斯一大堆问题，格里菲斯小心应对，总算没有露馅。

“好了，看样子你也恢复过来了。”杰拉德的目的达到，他便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

格里菲斯这次冒险，杰拉德完全没有捞到任何好处，他也不觉得自己的魔法塔是疗养院，所以干脆就开口赶人了：“你那几个仆人在外面等了几天，你赶紧跟他们回家吧。还有那条幼龙，假如你现在不想要，我也可以帮你处理，不过因为已经孵化，价钱可能会低一些。”

“算了，我还是留着吧。”虽然共生契约没有签成，但格里菲斯本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在魔法上更进一步。如今，结果虽然与当初的计划有很大差异，但目的也算达成了，还得了不少好处，格里菲斯的心情正好，干脆就决定把龙留着，当宠物养好了。

“这一次是姐姐我不好，我回去后立即向教会申请，这一次保证给你一张真正的共生契约。”夏洛特与格里菲斯一起离开，刚走出魔法塔，金币主教就微笑着表示歉意。

格里菲斯却是有点后怕。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无论再怎么保证，共生契约那也是魔鬼的出品，即使是财富女士也不敢保证百分百安全。

“不怕大人您见笑，我这次算是被吓怕了，现在回想一下，使用共生契约实在是太冒险。要不，您帮我个别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