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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传来了一阵动静,薛妈妈和桃枝两人的动作极快,等到顾老太太才吩咐完,窗扇也被合上了。
顾云瑶只能从先前关窗的一瞬间看到楼下的情景,但也叫她足够震惊了。
动静闹得有些大,整座酒楼都能听到一楼的声响。
一个阉人正吊着嗓子说话:“见到咱们的厂公大人,还不快行下跪礼?”
难以想象,这是在天子脚下,都能为所欲为成这样,若是圣上没有看见的地方呢?
原来不单单是在将来的景旭帝继位后,会宠信那帮朝中阉党们,其实远在隆宝帝在位之时,已经种下了祸根。
顾云瑶忍不住想要瞧瞧情况,如果没有猜错,她在隆宝二年出生,如今是隆宝八年,前世过来稽查锦衣卫是否好好完成圣上旨意情况的那位厂公——梁世帆,和如今正坐在一楼大厅内的被称作厂公的大人,不是一个人。
甚至很有可能,楼下坐着的正是将来梁世帆的干爹,那位权倾朝野的大宦官——司礼监掌印太监。
宦官里面的一把手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其次才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梁世帆是十几年后的五大秉笔太监之一,行使批红的权力。不过在这位仅有一人可做掌印太监的干爹面前,他当真又什么都不是。
顾云瑶努力地透过窗缝往下看,只能大致瞧见一个坐在饭桌上的人。
前世她没有接触过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太监,只听过顾峥说过,朝中阉党为患,以阎钰山为首,连那些正四品以上的官员,都纷纷开始倒戈于阎钰山身边,甘愿做他手下走狗。
阎钰山指的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桃枝先前关窗时,匆匆看了一眼楼下,也知道来的人都是东厂那边的。
早有耳闻东厂的人手段残酷,滥用私权。
此刻见到顾云瑶这么好奇楼下的情况,不禁去拉了拉她:“姐儿别瞧了,那些东厂的人们可不是我们能得罪的起的。”
顾云瑶没能看到对方的长相,也无法判断到底是不是阎钰山,听到桃枝担忧的声音,也只好作罢。
规矩地坐下来,眼睛往对面看了看,顾老太太随身戴着佛珠,闭着双眼正口中念念有词。
顾老太太的意思很明显,能避开与这些宦官的直接接触,便要避开。顾云瑶心下想了许多,她爹在朝为官,时任正四品官员,与东厂难免会有接触,十几年后百姓怨声载道的也都是宦官之流,她父亲在朝中从不投机于谁,太监们私下拉不过去,怕是相互之间都有些忌惮对方。
祖母应是听过父亲说过什么。
顾云瑶乖巧地坐了半天,只感觉另一边面向街道的窗扇外,日头一点一点往西斜。
楼下又传来一阵猛烈的动静。
有番子的怒斥声:“你说什么,我们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特来此处拿人来了,你竟还要看圣旨?我们督主大人像是那种会假传圣旨的人吗?”
“不敢,不敢。”好像是酒楼管事的声音。
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原来是拿人来了。
顾云瑶继续听着。
管事的依言又说:“我们这做的都是一些小本买卖,往来都是来吃酒或是住宿的客人,不见有什么厂公口中所说的可疑的人……”
番子继续怒喝他,语调上扬:“你的意思是,我们督主大人说的话,都是假话了?”
管事的怕极了,声音道在抖:“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还废什么话,直接搜。”
想是那位厂公大人亲自发话了,楼下传来一阵踩踏的声音,咚咚咚,有人上楼来了。
让顾云瑶意外的是,那位厂公竟然操着一口年轻的嗓音。
二楼除了有包间以外,有一些住房,三楼也都是住房。剩下的役长还有番子们则在一楼到处查人。一阵慌乱,都是叫声,谁也不能走。
桃枝的心跳声都快漏出来了,薛妈妈的脸色也很不好。
只有顾老太太一个人口中还念念有词着,面上不带悲色,显得十分镇静。
感觉有点紧张,在静谧的环境下,每个人的心跳声好像都能听见。正心惊肉跳着,她们所在包间的门,果然被人从外面踢开。
桃枝吓了一跳。
薛妈妈还镇定一些,却也是装出来的样子。手心里布满了汗,薛妈妈道:“我们这儿没有你们要抓的人。”
光线从屋外漏了进来,有些刺眼,让顾云瑶快要睁不开眼睛。逆光之中有人站在门口,向门内张望,瞧不清他的长相,应该是一个奉命前来搜查的小喽啰,两只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确实没见到想抓的人,说到底,顾云瑶根本不知道他们好端端地要抓什么人,对东厂还有宦官之间的印象很坏,估计要抓的是个好人吧。
“禀告督主,这里也没有。”
东厂缇骑回头说着话。
咚,咚,咚三下,又是走来的脚步声,东厂缇骑的话音才落,桃枝她们才松了一口气,顾云瑶就看到门口的逆光之中,慢慢走来的身影。
因为是处在逆光当中,起先顾云瑶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觉得他身形挺拔,有些器宇轩昂,不似她往常对太监抱有的柔弱印象。随着他一步步地走来,顾云瑶有点震惊。只看到对方面如冠玉,仪容非凡,精致的五官好像是上天鬼斧神工般的恩赐,连一个眼神,一抹嘴角轻扬的笑容,都是通过精心雕琢的。
阎钰山一眼看到了面前的那个小姑娘,她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别人看见他,都是一副害怕极了的模样,她倒是不怕,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阎钰山淡淡一笑,嘴唇轻勾,白皙的皮肤好像经霜更艳。偏偏又有着青年男子独有的韵味。
他和她招招手。顾云瑶还是愣着。
十几年后,阎钰山被梁世帆认作干爹,不止梁世帆,还有许许多多朝中官员私下也会认他做爹,光是什么干儿子、干孙子,阎钰山的手下就能排出千百个人来。顾云瑶一直以为,认了这么多人做儿子孙子的阎钰山,应该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可是眼前的情况告诉她,原来阎钰山这么年轻?
如今的他,看样貌,也不过三十左右。
比往后以貌美著称的梁世帆还要美,有点美的不分性别。
阎钰山和她招手之后,见这孩子没有反应,旁边的缇骑抽出了刀:“我们督主大人在叫你过来呢,你还不快点来。”
桃枝已经有种誓死要保护好她的冲动,阻在她的身前,不敢让顾云瑶被这些东厂的害群之马靠近。
阎钰山眉梢一扬,与他说道:“别吓着孩子。”
缇骑只好收回刀,退到一边。
阎钰山还是耐心地与她说话:“到这儿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顾云瑶回头,顾老太太和薛妈妈正在看她,薛妈妈已是紧张得满头都是汗。
若是这时候处理得不好,得罪了东厂,阎钰山足有手段撼动顾府在京城中的地位。
说不定会提前叫他们家去阴曹地府见阎王……
旁边有人冲了过来,单膝跪地禀报他:“报督主,要抓的人已经找到了。”
阎钰山轻描淡写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与他一起下去了。
薛妈妈还惊魂未定着,走到顾云瑶身边,仔细查看她有没有吓着哪里。
顾云瑶摇摇头,只说没事。
楼下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顾云瑶离门最近,没忍住,跑到走道上,栏杆下可看到一楼的情况。一个男人被死死定在地面,几个缇骑一同摁住他,让他不能动弹。先前问话的那个番子又问了一遍管事的:“说好了你们酒楼没有什么圣上要的‘内鬼’,怎就好端端地抓出一个大活人来了?”
管事的面色发白,只能吞吞吐吐地说这人与他,与整个酒楼都无关。
阎钰山已经走到那人的身边,俊美的面容上挂着轻松的笑容,阎钰山低眉看了看被迫趴在地上的人,只简单说了一句话,顾云瑶就再也不敢看了。跑回包厢里,关上门,让桃枝她们也不要出去看。
阎钰山的话是:“这么喜欢写文章,暗讽当今圣上,不如先把指甲一个一个地拔下来,再把手指扔进油锅里炸了。让他别叫出声来,我听不得闹声,干脆把舌头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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