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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如果你看到这一章证明亲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五十哦) 楼下, 那板正瘦高的老叟已经走了, 九郎却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而夜风起,卷过褐杆虬枝间的最后几片枯叶, 飒飒落落。九郎身上一袭白色笼冠大袖衫亦被吹得纷扬, 远远瞧着,像是要羽化乘风而去……
阿宝几次张嘴, 想叫又不敢叫,只有不错目地一直望着他。望着望着,九郎似有感应, 突然也转过脸来, 对着她半隐在窗边的小脸浅淡一笑, 阿宝被这一笑安抚得迷迷瞪瞪的, 不注意重心一偏,摔了。
“啊啊……”阿宝趴在地上哭得凄惨。冬日穿的厚,阿宝又胖,这一摔倒不是摔的有多重,更多的是吓着了, 而且摔的时候也带着那莲花四方凳偏倒下来,刚好砸在一边脚踝处。
九郎见阿宝的小胖脸在窗边一闪而过, 心下顿感不妙,谁知下一刻便果真魔音贯耳。
九郎捞起袍摆, 也顾不得什么风度, 几步冲了上去。
楼上, 阿宝朝着门口的方向,抬起脸,哭得竟是毫无保留,其音量一如既往的高亢而震撼。
而九郎此刻却顾不得那好似能够将房顶都给掀了的无敌哭声,他只直直盯着她涕泪横流下的那张小嘴。
那小嘴早已不是什么小嘴,而是被张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里面红猩猩一片,看着好不渗人。
一时,九郎又惊又怕又疑惑。
这是摔坏了内脏?
这么严重?
直到,九郎注意到她那血盆大口下方的地毯上,躺着的那颗白白的,小小的,断牙。
九郎扶额,突然想起这小家伙大概五六岁的大小,向来能吃能睡,自从跟着他以后更是玉盘珍馐,养得这叫一个珠圆玉润,这提前换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别哭了,先起来。”九郎蹲下身,扶着阿宝的一边胳膊,面无表情地说道。
阿宝眯着一双水泡眼望他,委委屈屈地又哼了哼,这才就着九郎的力道缓慢直起身来。
谁知下一刻,她又突然“啊”了一声,然后对着九郎扑了个满怀。
九郎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力道冲击,摔坐在了地上。其实这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宝的泪水、鼻涕、口水还有混着口水的血水,涂了九郎一身。
九郎岂止是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简直想大叫,也像阿宝那样毫不保留的,能掀房顶的大叫。
“起来。”九郎的声音很沉,紧扣牙关。
阿宝的小手还在九郎的胸前乱动着,哭兮兮道:
“脚疼,脚疼……”
九郎堵着的气瞬间就散了。
他闭了闭眼,一手撑地搂着阿宝站了起来。然后将其抱至坐榻边,脱了她指着的那只脚上的鞋袜,果真见本来就又短又粗的小胖腿的下边一截更加粗壮了几分,上面红彤彤一片,挨着脚踝的位置,甚至红里泛着青乌。
“莽撞。”
九郎一边埋怨着阿宝,一边出门宣来几个仆婢,一些为阿宝敷药换衣,一些伺候他沐浴更衣。
“如此莽撞。”
九郎又埋怨了一句,向下瞟了眼阿宝的小短腿,这才转身绕去浴室。
阿宝目送着他疾步远去的身影,身上虽痛得‘嘶嘶’出声,然心里却是暖融融的。
九郎的脸向来都是没有温度的,即便是笑眯眯的时候,依然极尽疏离和淡漠。阿宝是个敏感的团子,她却能本能地感应到他那张无瑕外衣下,深藏着的炙热……
待仆婢收拾好以后,便陆续退了出来。阿宝窝在床上等了一小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迷糊中,九郎头顶着漆纱笼冠,身着宽衫大袖,竟一丝不苟地走了进来。
阿宝陡然清醒,在她的认知里,如此装扮的九郎不是要外出,就是要会见什么重要的客人。总之他现在要离开这里。
“起来。”九郎言。
阿宝虽不知九郎何意,但还是乖巧的爬出被褥,跪坐在榻上。
“下榻。”九郎又道。
阿宝疑惑地看了看九郎,见其面容颇为严肃,便将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下榻的时候大概因为不小心碰到了腿上的伤处,一张小脸扭曲得厉害。
九郎却视而不见,反而语气加重:
“跪下。”
阿宝一愣,瞬间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里泛起点点水花。
“跪下。”九郎的脸色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白转黑,阿宝立马收起她的委屈,“嗵”的一声直直跪下。
会装乖卖萌、抱大腿的人自然是识时务的人。
以往九郎对她的识时务是既心疼又喜爱,而今却是加重了他心中的愤怒。
如此识时务的阿宝代表着她失去了一些最初的纯真,也代表着一种稚嫩又扭曲的世俗。
那她推珏小郎君下水的时候是否就是真的无心无意之举?
还有她在遇到九郎以前是否便如老叟所言已经被人养歪了呢?
“阿宝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推珏小郎君下水?”九郎转身走到一矮几后跪坐下来,自斟自饮了一杯,平静问道。
阿宝先是垂头不语,尔后又抬起来,眉眼里隐有倔强:
“他说会向你讨要我,我以后就只能跟着他,还说要饿我的肚子……”
“所以你便一气之下将他推入水中?不管现在正值深冬湖水如何冰凉浸骨,也不管他是否可能会被水淹死?”说着,九郎将手里的白玉杯重重放下,脊背绷得笔直。
阿宝再次垂首不语。
“说!”九郎稍稍展示出他的怒意。
阿宝咬着唇僵峙许久,最后忍不住双目赤红,捏着拳头吼道:
“我知道。我和他一起死。”
九郎一震,愣愣地盯着阿宝好一会儿,然后冷冷道:
“可是据奴仆所言,阿宝你可是会水的。”
“我也不知道。”阿宝急言,瞬间泪流满面。甚至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一时岔了气,竟然打起嗝来。
九郎又是一震。垂眼默了默,脸色仍未变缓:
“轻易伤害他人的性命是为‘恶’,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亦是为‘恶’。阿宝你是个‘恶人’吗?”
“都是奴婢的错,若非奴婢疏忽,便不会恰巧碰上几位出游的小郎君;若非奴婢愚钝,事发时能尽快带着阿宝离开,便不会有了后面的争执。求郎君责罚。”
沙月的这一招是敛秋教给她的,敛秋说过为人奴婢者在主子面前要有‘小错即大错,无错亦有错’的觉悟,如此反而能少被主子迁怒。若遇到品行高洁的君子,更容易无妄脱身。
而十三岁便名闻建业的谢家九郎便是这样气候分明又内行修洁的君子。
沙月的这一番话让九郎隐去一些怒意,又生出一些怒意。
隐去的是,阿宝明明身份特殊,不深居简出小心做人,反而时常惹起事端,别的倒还无伤大雅,可那苍梧谢家家主的嫡亲小孙儿是她能招惹的么?先不说对方身份特殊,出了名的备受宠爱,就是对方的年纪,一个几岁大的孩儿有什么道理可讲?无论对错,无论对方做了再多过分的事,一句‘少不更事’便能轻轻带过。他谢九郎本尊,寄居于此,都不愿意轻易有所冲突的啊……
生出来的怒意是,这些婢女竟如此狡黠世故。主子受难,不首先想方设法解救主子于危难之间,反而心心念念的是如何脱罪,如何免受刑罚,如此不忠不义之恶仆留之又有何益?
“求郎主责罚?”沙月再次跪求。从头至尾都未再提阿宝一句。
或者在她眼里阿宝从来都不是她们的主子,或者说钰小郎君将向九郎讨要阿宝的事已成事实。已成的事实便再无可更改。
“先将阿宝带回来,别的事晚间再说。”
九郎心下默了默,淡淡说道,然后便朝阁楼下一美髯老叟翩然而去。
那老叟是远在建业的谢氏族长谢彦(祖父)身边的老仆,来苍梧临行前才被祖父拨给了他。
此老叟虽名为仆,然在谢家的地位却比很多庶支的郎君还要体面。
一路上为九郎赶车的,也是这老叟。
此时这老叟出现在这里,怕是来提醒九郎,正厅里的贵客已经等很久了,来催促九郎的。
这事儿,别的奴仆自是不敢做的。
阁楼山,先前还跪趴在地的沙月在听见九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以后,方才扶着门框,缓慢直起身来。她后怕地拍拍胸口,放下心中的惴惴不安。
‘敛秋说的果真没有错。’她在心中如此侥幸的想着,对敛秋的盲从又坚定了几分。
不过,担忧待会儿领阿宝回来的时候会遭遇那几位小郎主的阻挠,沙月决定还是叫上敛秋,再请一个九郎身边的跑腿小厮,大家一道去‘领回’阿宝。
人多好借势。若事不成,还能罚不责众。
不得不说,胆子小的人很多时候却是极具小聪明的。
可是,等到沙月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到莲湖边上的时候,莲湖上早已人去湖空,四顾茫然只有几簇芦苇倒映在粼粼波光之中,孤独而飘零,若飘若止,若有若无……
在一簇芦苇脚下,躺着一个浑身湿透的胖娃娃,紧闭着双眼,呼吸清浅绵长,正等着她们去发现。
其实在那两个半大少年带着男童离开以后,在沙月伙同敛秋,一同去邀请九郎的贴身小厮的时候,娃娃早已失去知觉,并且整个人开始向下沉去……
这个时候,一个随从打扮,身形高挑之人正发了疯似的往这边跑来。
那人其实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有如此激烈的情感,仿佛来自身体本能的反应已经远远超脱于大脑的控制。
当年她刚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被仆妇抱着的一双龙凤胎。蓝色襁褓里的是弟弟,瘦小而虚弱,连哭声都跟个小猫儿似的。红色襁褓里的是姐姐,不仅生的壮实白胖,其哭声岂止震耳欲聋,简直可以到两军阵前御敌……
据说她就是被那无敌哭声给‘唤醒’的。
她一直觉得,她并不算是那两孩子的‘母亲’。怀,不是出于她的意愿,生,她也未曾遭受过分娩之痛,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的‘喜当娘’罢了,故而也未曾给过他们多少疼爱。
可是,刚刚甫一听见那个名字时,都不确定是否就是那个丢了的孩子,还是仅仅不过同名罢了,她的心都止不住地狂乱跳动,尔后悸痛无比,接下来一切都失控了……
一路边跑边打听,等她到了莲湖的时候,匆忙扫视一周,四下除了岸边的一画舫、一独舟外,整个湖面空荡荡的,别说几个当事人,连只水鸟都没有。
大喜大悲,大起大落,莫过于此。
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整个人几欲崩塌。
在尤不死心的寻找过后,她默默转过身。
突然,她又转了回去,然后纵身一跳,像条踊跃的鱼,飞快朝湖心一个点游去。
屛住呼吸,潜下水,水下果真有一个摊手摊脚的胖娃娃,那娃娃比当年大了一圈,也更好看些,线条上有她父亲的影子。
仿佛有一束烟火在黑夜间炸放,仿佛心河都泛滥,四处流淌不息……
根本不用大脑发出指令,再由神经末梢传导四肢,臂膀和胸膛已经自主趟了过去,将那小小的身体紧紧地簇拥着、包裹着。
“哗!”
她带着娃娃破水而出,找个最近的岸,几下游划过去,然后将娃娃平坦着放到地上,松开其衣襟,按压胸口,将娃娃腹中的污水通通都挤压出来。
然后,她俯下身,一口又一口地将新鲜的空气,嘴对嘴地渡给那娃娃。
终于,娃娃的胸膛开始回暖,开始会自己微弱的呼吸。
湿漉漉的长睫颤了颤,双眼慢慢睁开一条缝,尔后又沉重的闭合。
“呼……呼……”她大喘着气,半倚在地上,目光锁着娃娃竟一刻也舍不得的移开。
可是喘着喘着,在不可抑止的惊喜过来,本该属于她这个近四十多岁灵魂的理智又慢慢回笼。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怎样老旧的时代,这个时代对女子又是多么的苛刻和不公。
一句风评可以葬送一个少女的人生前程,一段流言便能使这世间添增几缕芳魂……
而这娃娃,她出身最讲究体面清白的士族,将来甚至可能站在更高,更为显眼的位置……
她不能就这么认她,这与杀她无异。
而且她的心中还有一个蠢蠢欲动的,疯狂的,自私的念头……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凡为爱人之因,宿世三生结缘,始配此生之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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