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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黑发金木

第九十二章
手机嘀了一声, 永近英良低头去看新邮件。

邮件上是金木研拍的照片，证明他已经安全回来了, 并且在自己的班级里上课。

他呼出一口气，“没事就好。”

才这么想，他猛然把手机上的照片放大数倍, 拜金木的新手机所赐，照片的分辨率非常给力，清晰到可以让他看见金木的每根眼睫毛，然后他发现对方恢复了正常的黑色眼睫毛。

没有涂睫毛膏的痕迹——

很自然。

永近英良的额头磕在桌子上，内心哀嚎起来：“金木，你什么时候有了自动调节毛发颜色的能力。”

小伙伴一日比一日玄幻, 作为金木的好友, 永近英良只能捡起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尽量适应对方的变化, 再在对方拙劣的隐瞒下装作一无所知。

即便如此, 他在上课期间还是开始不停刷手机网页, 查找什么情况下能够改变睫毛颜色。

网上的答案比较统一：坚持涂抹维生素E, 可以加深睫毛颜色。

永近英良决定放学就去给金木买一罐子维生素E。

正要放下手机认真听课, 永近英良又看到了CCG考试的宣传广告, 六月十二日就可以开始报名了。原本对CCG的正面印象都随着有马先生消失，他放弃准备数个月之久的CCG考试, 目标定在如何愉快地扒出小伙伴的秘密上。

钢笔在指尖转了一圈，永近英良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英语课上的幻灯片。

下午六点半。

从学生会出来的金木研收到了英给的“礼物”，哑口无言。

“……我会努力养护睫毛的。”

“这就对了！”

永近英良帮他把东西塞入书包, 在学校门口分开前，问道：“金木，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金木研单手抱着书包，思考明天的课程。

“好像有体育课？我准备请假一周，下次参加。”

“……”

永近英良的脸色诡异，记起了金木研进入大一后全科基本满分的事情。

这其中的一项成绩就是体育。

“我为三井桑默哀一秒钟。”永近英良对满脸不解的金木研如此说道，挥了挥手，回家去了。

金木研弄不明白就发了一条邮件给三井尚香。

【我和英提到体育课，英说为你默哀，这是为什么？你体育成绩不是挺好的吗？】

【友尽！！】

邮件秒回，来自三井尚香的怨愤都可以冲破屏幕了。

金木研好笑，收起手机往地铁的方向走去，今天不回公寓，免去了和有马贵将撞面的可能性，他需要去忍足家和伯父伯母亲口解释昨日“失踪”的行为。

接下来几天，他也都准备躲在忍足家了。

等到“养伤”结束再走。

……

坐在回家的轿车里，三井大小姐握住拳头，“我一定会努力拿下第一，包括体育！”

想到那个病怏怏，还三番五次进医院的金木研，她悲从中来，为什么金木研在男性组体育第一，她在女性组却只能勉强前五，是因为她平时的锻炼不够吗？她一定会晚上再继续在跑步机上跑一万米！

好胜心强的三井尚香，一个晚上都和跑步机怼上了，呼哧呼哧跑得让她父母甚是欣慰。

“自从尚香经历了那一次绑架，成熟了不少啊。”

“即使是女孩子，也需要一个好的体魄，这样才能应对人生中的各种危险。”

三井家主的神情柔和，面对自己的女儿，他在私底下总是无法摆出太严肃的态度，只可惜尚香是女孩子，若是男孩子，尚香的性格比她哥哥更合适当继承人。

在这个社会，性别是优势也是弱势。

他牵着妻子的手回卧室，“走吧，让女仆记得通知她十点要睡觉。”

背后是三井尚香斗志高昂的听歌跑步。

“我一定会赢过你！”

晚上八点，金木研在忍足家吃完晚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失踪”的事情闹得太大，忍足家的当家人也从医院抽空回来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碰到什么危险，对方便岔开“失踪”的话题，夸赞了他几句在学业上的优异，又问他有没有兴趣将来转医学系。见金木研没有兴趣后，忍足家主方提了一句：“下次把你女朋友带来给我们见一见。”

金木研摇了摇头，“感情还没确定，她也不太喜欢见人。”

忍足家主的目光扫过金木研，确定他住宿一晚也没发生什么成年人的事情。

啊，和侑士完全不一样啊。

之后，忍足家主就与他和妻子告别了，为了国外的医学交流会而不得不赶飞机。从头到尾，这位当家人都展现出了风驰电掣一般的行动力，日程安排衔接紧密，年近五十仍然为事业而奋斗。

那是一种生命的旺盛活力。

金木研感到羡慕，也许自己未来可以找一个喜欢的工作，奋斗一辈子？

忍足伯母对她丈夫的事业全力支持，只是房子太大，也会寂寞。看着今晚住在自己家的金木研，她坐在旁边，手上削苹果，削好了就递给了他一个，“金木君，在学校的生活怎么样？”

她的儿子在国外，唯一能够让她散发一点母爱的只有金木研了。

金木研总结道：“虽然有一些不太喜欢的小插曲，但是总体而言很高兴。”

忍足伯母的眼中闪过柔色。

明白这个孩子经历了怎样黯淡的童年，她不由自主地问道：“如今，可感到幸福？”

金木研握拳放在唇边，笑容已经发自内心地绽开，“我很幸福。”

重要的人都在身边，安然无恙，没有阴阳陌路。

这一世，幸福得要落泪。

哪怕是对各种优秀的少年司空见惯，忍足伯母都为这个笑容感到惊艳。褪去平凡和青涩，黑发少年骨子里的某种特质显露出来，温暖的笑容一时间有着能够让人哭出来的感染力。

忽然，她的心头闪过一句国外作家曾经说过的话：“只有经历过地狱般的磨练，才能炼出创造天堂的力量，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奏出世间的绝唱。”

过去的不幸，也许都是在为将来的幸运做好准备，老天爷是公平的。

“真是的……弄得我这个做伯母的都感到惭愧了。”

她用手帕按了按眼角，为自己的多愁善感啼笑皆非，对金木研说道：“你在我们家就是我们忍足家的一份子，以后有空经常来看看我吧，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有些无聊。”

金木研应道：“我这几天都会住在家里，以后周末有空也来，希望您不觉得我闷。”

忍足伯母用眼神示意他吃苹果，“那就太好了。”

看着金木研像松鼠啃松子般小口吃东西的姿态，她想到大学里的环境，有些担心这个内向的少年，“在学校要是被人欺负了，记得找迹部君，那个孩子和侑士是好朋友，怎么都不会坐视你吃亏的。”

“请不用担心，迹部学长已经很照顾我了。”

金木研在她温柔的神态下联想到自己逝去的母亲，微微恍惚，立刻被这位敏感的女性发现了。

忍足伯母含笑，“是不是想到了你的母亲，我和她像吗？”

金木研不好意思地点头，“是有点像，但其他方面并不一样。”

忍足伯母见他没有被戳中伤心事的难过，顺着他的话问下去，“有哪里不同吗？”

金木研看着手中的苹果，“我的母亲永远不会说您刚才说过的话。”

忍足伯母愕然。

自己的话，不是每个母亲都会交代孩子的吗？

金木研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在苹果触及空气氧化变黄之前，一点点把苹果吃完。

他很珍惜他人的好意。

再次想到上辈子的母亲，金木研的眼底闪过谁也看不到的水光，轻轻说出母亲对自己的教导：“比起伤害别人，你不如做一个被别人伤害的人。”

他的嘴角保持笑容，“我的母亲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这句话就像是噩梦一般缠绕在他十多年的人生里，险些把他彻底逼疯，是利世小姐解救了他。

忍足伯母沉默下来，“……”

以她的修养，无法对一位去世的母亲评头论足，但是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太可怕了。

她又为金木削第二个苹果，用轻松的语气带过刚才沉重的气氛。

“晚上多吃水果，会对身体好。”

“嗯……”

今夜，金木研在忍足家的卧室睡了一个好觉，梦里不再有阴暗的事情。许多不曾认识的人在记忆的深处出现，那是这具身体认识的人，前世今生，金木研都有着不幸但平凡的一段过去。

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融为一体。

重生到现在，缺失的一页记忆悄然无声地补全了。

梦里，似乎有一个黑色短发的腼腆少年坐在那里，瞳孔里有着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光。他的手上捧着的不是最爱的小说《致卡夫卡》，而是对整个人生影响最严重的《黑山羊之卵》。

白发少年抱住他。

书落下。

半赫者的面具挡住白发少年大半的面容，赫眼狰狞，身上的战斗服勾勒出精悍的身材。

赫子在他的腰后垂落，蜿蜒如蟒蛇和蜈蚣。

金木研从对方的肩膀处抬起头，面具消失，露出与对方一模一样的容貌，唯独左眼的赫眼破坏了他身上属于人类的温顺。他明白精神世界里的一切都不存在，黑发的自己只是一个空幻的错觉，但是他仍然要对这份记忆构筑而成的“金木研”道谢。

“谢谢你的记忆……”

“我会……努力活下去……”

作为一个人类，与英一起生活在这个扭曲堕落的世界。

直到可以安然阖目。

彼时，整个世界荒谬的戏剧一定能够落下帷幕，不再让他感到迷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