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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妖刀姬的神社

“就是这里了。”
神主停下了引路的脚步, 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在目光落在银发少女过分年轻的面孔上的时候，他有些微的迟疑，然而想到对方的背景, 他又很快把这丝迟疑打消了。

“浅川大人，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你在外面等我。”少女微微侧过头, 银色的长发顺着肩头滑下了几缕, 她略微顿了顿，加上一句, “麻烦你了。”

“不，应该是我麻烦浅川大人了才是。”

神主将心中的担忧压下，微微躬身一礼, 然后转过身, 沿着小径慢慢走远, 依照和月的吩咐远远避开了这片地方。

和月目送着他慢慢离开, 直至身影绕过本殿彻底消失不见，然后, 银发少女转过头看向了面前被注连绳围起来的深井。井面的青石经过不少年的风吹雨打, 石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站在注连绳圈出的范围外看过去, 还能看到靑褐色的青苔爬到了井口。

这个地方以前当然是没有井的，这口井是后来的村民们建造神社的时候打的, 就在当初神明封印妖怪的地点，那把无名短刀也是在这个地方被村民们找到的。

大概是出于井能够封印妖怪的想法吧。

虽然, 其实早就没什么用处了。

和月站在注连绳前, 环视了一圈。这个封印的地点位于神社的□□, 在本殿的后方。水井周围的草木葱绿，从前院延伸过来的小道被扫洒得非常干净。大概是青石板路上经常有人走过的原因，阳光由蔚蓝的青空淌下，被磨得光滑的地面折射出些许细小的光。

这种偏远神社的神主基本上都是代代相传的，神社中的巫女干脆就是神主的女儿。从许多细节都可以看出，主持神社的神主一家在对待神社方面非常地用心。

和月的目光从周围环境的打量中收回，一阵风吹过，封印外围白色的注连绳微微晃动。

“您还不打算出来吗，青川大人？”

随着银发少女这句话落地，那缕刚刚经过的风仿佛又回来走了一趟，深井旁的草叶被风吹得低俯。风散去时，封印外的榊木下已经站了一个人。

或者并不能说是“人”。

人类不可能有这样美丽的外貌。

水色的如海藻般的柔软长发，精致到可以称之为梦幻的面孔，出现榊木下一身浅色唐衣的女人有着妖怪所特有的，超出了人类范畴的美丽。

她看着站在注连绳前的银发少女，淡色的唇角勾起，唇边浮起一个温柔的笑，“浅川大人。”

连声音都是柔和得像是春日的泉水轻柔拂过露出水面的鹅暖石，半点看不出百多年前那个疯狂弑杀得想要将整个村子的人类都吃掉的恐怖妖怪的影子。

和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纤长的眼睫微微动了动，紧接着，认真地打量了她许久的少女缓缓皱起了眉。

“你没有成神？”

有人祭拜的神社中肯定是会有神明存在的，对于灵能界的人来说，这是常识。然而浅川和月当时没有告诉真田等人的一点是，“肯定会有神明”的那两种情况：神社中自行产生神明，或者哪个妖怪进入到无主的神社成为当地人祭拜的神。类似这种，只存在于一种情形下，那就是那个神社真的是“无主的”。

而眼前这个为了供奉短刀而建立的神社，显而易见地并非真正“无主”。虽然可能本“人”并不知晓神社的存在，甚至也没有留下名字，但是这间特殊的神社所侍奉的神明毫无疑问地是妖刀姬。像这种存在就相当于传说的大妖怪，即便它不承认或者不知道神社的存在，但是只要是跟它有了联系，就算只是单方面的，神社中都不可能自行衍生出神明。

至于其他的妖怪进入神社顶替原有的侍奉的神明的位置这种事情就更不可能了。虽然说即便真有妖怪这样做了，妖刀姬也不会马上知道，但谁能保证万一呢，万一要是那位大人因此而动了怒……

总而言之，因为如此种种的原因，这间从起源就非常特殊的神社原本是不可能有神明存在的，村民们祭拜多少年都不可能。

然而和月在走进那间摆放着短刀的房间时，却确确实实在那把刀上察觉到了神力的存在。有鉴于此，她有了一个合理的推测。

当年那位妖刀姬的友人在经过漫长的封印之后，在村民的祭拜和神社的清净力量下，清醒了过来，并且代替妖刀姬成为了这所神社的神明。

然而现在看过去，青川的身上虽然有着浅浅的神光，但她依然是妖怪，并没有成为神明。

不过也是，如果她成为了神明的话，神社的神牌上怎么样都不会没有名字的。

面对银发少女疑惑的目光，有着如梦幻一般美貌的妖怪轻轻摇了摇头。

“我的身上沾染着罪孽。”

她抬起头看向本殿的方向，声音轻柔中带着一种岁月洗涤出来的平静。

“那些村民们祭拜的并不是我，甚至恰恰相反，我是害死了他们亲友的仇人才对。所以我并没有资格成为他们所拜祭崇敬的神明。”

和月微微皱了皱眉，“当年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即便从沉睡中清醒过来了许多年，提起500多年前的战国时期发生的导致自己失去理智的那桩意外，青川依旧有些茫然。

她只记得自己来到阳间以后，路过了许多人类的城镇。到处都有人在打仗，死亡和鲜血的味道几乎笼罩了所有有人烟之处。

“我那个时候路过一个……人类好像称之为尾张国……的地方，然后顺路去拜访了红叶大人，嗯，那时候他的名字叫织田信长。”提起那个不走寻常路地兴致勃勃地跑去跟人类争霸天下的大妖怪，青川的表情有些微妙，“虽然有些不明白，但是红叶大人他好像玩的挺开心的。”

“离开尾张国时，红叶大人建议我顺道去一趟位于尾张国东南面的三河国，去看一看他的盟友，那位会在未来结束战国时期动乱坐上‘天下人’的宝座的松平元康。”

“我从尾张国出来之后，按照了红叶大人的建议东行，但是……”

水色长发的妖怪微微垂下眸，纤长的眼睫在她眼底投下一小片黯淡的剪影，“我的记忆就只到这里了。再清醒过来时，我已经被妖刀姬大人封印在了这片深井下。就连我曾经杀死了这里的村民，并且与前来阻止我的妖刀姬大人有过一战的事情，我都是在这里的人类口中和文献记载里知道的。”

和月根据她所说的话开始默默回忆，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那时候他还叫做松平元康，结下的那个名叫“清州同盟”的协议是在永禄五年，而妖刀姬遇到真田信繁是在真田信繁和他的父亲真田昌幸率领真田家投到了石田三成的西军麾下之后，那是在庆长五年。再然后，妖刀姬就找到了理智全失的青川，与之一战，砍下了她的头颅并将她封印在了这里。

这其间间隔了将近四十年的时间，范围太广了，就算找来同样从战国时期存活至今的其他妖怪询问，大概也找不到什么其他线索。

浅川和月和月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将自己的记忆说出来之后就安静地静立于树下的青川。

“所以你现在……”她的目光在这个妖怪身上顿了一下，妖怪身上的神光柔和而厚重，显然是在神社中待了很多年了，“……是这间神社的神使？”

青川温柔微笑着点了点头。

“妖刀姬大人不在这里，所以我就留了下来，成为了她的神使。而且……能够为这里的村民做点什么，我身上的罪孽也会减轻几分吧……”

奇怪的妖怪。

和月审视着面前神情温柔平和的“人”。

凡是从战国时期就存在到现在的妖怪，根本不会将吃人当做什么严重的大事。或者说对他们而言，这就跟人类吃其他肉食一样理所当然。

虽然听妖刀姬说过这个名为青川的妖怪原型似乎跟水有关，而且从很久以前起性格就非常温文平和，从来不喜欢伤及其他生物的性命。不仅如此，她还是妖怪中少有的，对人类比较有好感的那一小部分。

但即便如此，会觉得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吃了人是自己的罪孽，并且有着想要赎罪这样想法的妖怪，还是太奇怪了。就算妖怪们的性格千奇百怪，但是像青川这样的，基本可以说是妖怪中的异类了。

而这时，这只在和月眼中万分奇怪的异类微微垂着头，神色间带了些许忧郁地开口，“擅自做了这样的决定，不知道妖刀姬大人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关于这一点。”和月的目光看向了榊木后面苍翠的树林。

“你可以亲自问问她。”

青川略微怔了一下，然后感应到了什么般回过头。她的视野中映出了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妖怪苍色的双眸瞬间微微睁大了几分。

“……妖刀姬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