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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未眠之人

现在雁始终下定决心过来了，因为他需要这份酬劳。他现在已经早就脱掉了全身的衣服了，不再和那群人格格不入了，他浑身上下也都是通红的，还有黑漆漆的一块块，一靠近炉灶，他就被照的全身发亮。
他在蔚家也做粗活，但是还不至于如此之重。有时候能休息一下，他就直接坐在地上，靠着运煤的车子，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但是只要上面传来一句话，他们就得诈尸般地起来，然后开始干活。

外面夜已经深了，但是在下面的人是完全感觉不到的。他们刚忙完一天里最后一次最忙的时候，也就是给那些客人们提供洗澡的热水。雁始终只感觉到手臂已经不能自由活动了，因为搬得太多了，腿也没有力气，走路像踩不到地上一样，眼皮还能勉强睁开。

“小伙子，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准时来。”

雁始终从差点睡着的状态里回过神来，说：“哦……好！那我先走了，谢谢老伯。”说完雁始终就拿上衣服，边穿边往外走。

“明天不要穿这衣服来了，脏了难得干净。过来洗洗吧，这里有热水。”

“不用了，谢谢老伯，我回去洗吧，我先走了。”

“这么晚了，注意安全。那个窃贼被抓了，但是听说他还有同党，你要小心啊。”

“哦……我……我会的，谢谢老伯……”

“以后就叫我雄伯吧。”

“好的，雄伯，我先走了。”

已经下半夜了，雁始终一边走一边整理衣服。从北城到东城还是有一段路的，雁始终已经疲惫不堪了，但是看到蔚家还亮着的灯火，他心里就舒了一口气。大门已经关上了，雁始终不敢用力敲门，只对着门缝轻轻地喊，但是里面没人应他。

他喊了很多遍，又拍门，但是还是没有人应他。他没法了，只好爬进去。他到一旁找来几块砖头，垫在墙角，开始爬。但是刚提脚他就感觉有人过来了，他转过头一看，是翔飞。

翔飞：“你这又是干什么？”

“我……门关了，我要进去……”雁始终怕翔飞怀疑他，但是又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

“我进去给你开门。”

雁始终对翔飞的话很意外。

“记得把这些砖头搬走。”说完翔飞一跳就进里面去了。

雁始终把砖头搬走后就进门去了，一看，原来守门的在里面睡着了，他就推那人。门卫醒了，揉揉眼睛，看到雁始终，说：“你回来了……”

“你怎么睡着了？”

“约好的时间早就过了，你还没来，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既然说过就肯定会回来啊。”

“都这么晚了……”

“好了，我们先进去吧。”翔飞说，然后他又对守门的人说，“你这样守门，贼进来了你都不知道的。”

“雁南哪来的贼嘛……”门卫打了个哈欠，然后说，“哦对，是有一个！好啦好啦，不睡了。”

一旁的雁始终十分难为情。

走在院子里，翔飞问：“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雁始终：“我……我有事……”

“你没有再去……那个吧？”

“没有，你放心吧。你呢？怎么也这么晚才回来？”

“我去牢里看刀哥他们。”

“哦……他们还好吧？”雁始终心里有些疙瘩。

“嗯。”

和翔飞作别后，雁始终就拿桶子去打水了，因为房里的人都睡了，他怕吵到别人，就在院子里洗。没有热水，在夜里洗，风吹过来冻得他瑟瑟发抖。他强忍着这冰冷，洗完然后去睡觉了。他得好好休息，一早就要起床干活，然后晚上还要去东飞楼。

而此时此刻的雁南城，不止是翔飞和雁始终，还有很多未眠人，在灯火通明的东飞楼里尤其多，岑岑就是其中一个。她正在她的舞房里练舞，不只是今晚，每晚都是如此。

在门口守卫的两个大汉已经坐在地上靠着门睡着了。四周也都静悄悄的，就算是那么轻盈的脚步，也能听出声音来。缠绕在岑岑身上的绸带在空中旋转着，发出阵阵呼声。她的脸有些微红，还喘着娇气，精心打理的头发也有一些凌乱了，有一些发丝粘连在脸上、额头上，这一切看起来都十分迷人。

试想着眼前有这样一位绝色美女在跳舞，还用带着不知是因为睡意还是有心或无意而为的迷离的眼神偶尔看你几眼，她的舞姿也是无可挑剔的，每一个动作都堪称完美，那是一种怎样的美妙？可惜这种景象也确实只能试想，几乎没有人看到过，包括寸步不离守在门口的守卫，他们没得到允许是不能够朝房内看的，哪怕只是头偏一下，就会招来杀身的罪名。

这里是雁南城第一舞姬的舞房，这是间整个雁南城内未经允许连城主也不得进入的房子，而这个准许权完全掌握在这个第一舞姬手上。这样一间传奇版的房间，里头却并没有如传说里那样金碧辉煌，反而却是简陋无比——只有一间空荡荡的房，因为所有东西都会影响到舞姬的注意力。

第一舞姬的舞代表的便是雁舞，而雁舞是荣誉的化身。在荣誉面前，所有一切都被讲究到极致。

岑岑确实是很累了，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做那些勉强的动作，就算是练习，她也要求自己将每一个动作做到最好。如果说因为体力不支做出来的动作有那么一丁点缺陷，那她就会停下来不再继续练习。

借着这个休息的间隙，岑岑慢慢走到房间南面的窗户旁边，朝远处望去。今天晚上是雁南城典型的好天气，皓月千里，繁星闪烁。在这里，岑岑可以看得很远，微风吹来，让她疲乏的身躯倍感舒畅。她闭着眼睛，缓缓地吸气，然后又缓缓地吐出。

重复这个过程做了数十遍之后，岑岑慢慢睁开眼睛。虽然每次看到的景象都一样，但是她仍然会有一丝惊喜感，因为在她眼睛睁开的一刹那、在见到半个雁南的灯火的那一瞬间，她才能告诉自己的确是站在北雁东飞楼的第一舞姬的舞房之中。

这雁南城已经完完全全沉浸在夜色里了，这些亮光之中，西边那团最大最亮，那里的花天酒地似乎才开始。

“坐七彩之长轿，赏半雁南之灯火……”望着恍惚在夜色里的点点灯火，岑岑自言自语道，“这，便是了。”

雁南城太大，夜雾弥漫，岑岑看不到太远的地方。在南城、东城和西城还有三座楼，她想登上每座楼的顶上，眺望一下这座城。可是，她连这座日日夜夜守在这里的楼的顶楼都没有上去过，更别说其他三座楼了。但岑岑从来没有因为这样而有什么失落的，这只是她一个小小的愿望而已。

她现在有足够令她开心的东西，那就是她项上的那块宝玉，这是她荣誉的象征，是她做得比别人都好的象征。其实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块名符其实的宝玉。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但是这块玉不需要。它只需要沾一点点人的气息，就会变得充满灵气。它滋润着岑岑的身体，让她身心变得十分愉悦。

平时这个时候，岑岑总是极其困乏，但是现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放佛又是一个全新的自己。她感觉自己的手脚又变得十分轻盈，她把手伸出去，和外面的空气接触，感受这凉爽的空气。然而她的手竟不自觉地动了起来，紧随着，她的脚也慢慢动了起来，最后她整个人都跳动起来了。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岑岑开心地跳着，这是一支没有经过编排的舞蹈，舞步和动作都由她自己决定，想怎么跳她就怎么跳。她已经好久没有跳过这么欢乐的舞蹈了，她甚至早已将舞蹈带给她的欢乐遗忘了，现在的舞蹈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种形式，一种必须执行的命令而已。那些固定的舞步、千篇一律的表情，她已经重复太多。

原来还可以这样舞蹈，岑岑一点也不觉得累。

舞房里传来的欢笑声将敏感的门卫吵醒了，他们觉得十分奇怪，他们守门这么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作为门卫，他们自然知道岑岑在这里一天要跳多久的舞，而且每天结束护送岑岑下楼时，透过岑岑疲惫的脸庞，他们可以看出来那应该是一个苦不堪言的过程，但是她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呢？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他们只得面面相觑，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岑岑笑得如此开心，但楼下却有一个人，脸上愁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