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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被薛又又那一脚打断了对话,柳长妤并未听清他问得什么,便又问他:“秦越,你方才问我什么?”
“没什么。”
这时有风吹来,正巧吹起柳长妤的几缕发丝,秦越伸手去抓,指尖捉住了那纷飞的发丝,而那丝滑的乌发便从他指尖滑过。下一秒柳长妤转了身子,他连忙收回了手,指尖的触觉却仍残留着,他抓住了自己想要的。
“我本以为你并不知晓那流言,不想你听入了耳。”
那流言传得神乎其神,却多有要毁掉柳长妤闺誉之意。秦越不想她听进去,更不想她因为流言而烦心或被蛊惑。
是了,不想她被蛊惑。
不想她动了入宫的心思。
无论如何,他都会想方设法压下这流言。
“你啊你,”柳长妤明媚扬着笑容,她对秦越的关切好受极了,再说她又怎会在意那流言蜚语呢,“你都说了是流言了,再怎么传下去也是流言嘛。既是流言,我又怎会放在心上呢。”
她这话说得坦坦荡荡,说白了便是毫不在意什么入宫的传言,她无意,便不会在意流言传得多神乎。
秦越唇角微挑,缓缓一笑。他的笑容宛如冬日里极为罕见的一缕阳光,短短一刹便消融到不知何处了。
“秦越,你学会笑了啊。”
柳长妤颇为遗憾叹道:“唉,可这样就没以前好玩了,那时候多有趣啊。”似笑非笑的时候,她还能趁机捏捏他的脸颊,多好啊。
哪里像现在,她都找不到理由接近他了。
秦越抽着嘴角,他是能用好玩来形容的?那脸上的肌肉又一次绷不住了。
柳长妤见机伸出手飞速戳了一下他的左脸,偷偷侧过头自己乐呵乐呵去了,那触觉与上次一样,令她心里痒痒的很。
“扯平。”
话音刚落,柳长妤脸上也被抚了一记,是秦越探手抚来。却见秦越目光幽深地盯着那处,皱眉道:“太过纵着薛又又也不好,男子性子可要从小教起来。”
都三岁了,还要人抱呢。
他所摸的可不就是被薛又又偷亲的地方嘛。柳长妤摸了摸自己脸蛋,她敢保证,自己脸上被抚过的脸蛋肯定是遮不住的绯色。
不就是薛又又亲了人嘛,何至于还恼没教好他呢。
“又又那是小孩子心性,你说得太严重了。”
柳长妤反驳了一句,秦越刚想继续辩驳,不远处被点了名字的薛又又好奇地背过身打量两人,小耳朵竖得直直的,就等着偷听俩人谈话呢,秦越见状止住了嘴巴。
他转口问道,“祈阳,薛大人那事,有王爷在你便不要过多操心了。”薛又又那边一听与自己无关,又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薛家这边会静观事态,不会做什么事情的。”柳长妤是想见一见大舅舅的,只是不知道这事能否成,她犹豫不决道:“秦越,有一事我想问问你。”
秦越沉声,“你说。”
“你可有法子,让我入诏狱与大舅舅见一面?”
柳长妤眼中多有恳求,她知道以自己眼下与秦越的关系,是并不好开这个口的。可几年之前,因有汾阳王爷举荐秦越,他才能有今日。秦越为这知遇之恩,兴许会帮她一次。她才敢开口赌上一赌。
至于他愿不愿意,与事情能否成那是两码事了。
“祈阳,你想入诏狱走一趟?”
秦越对这事是不赞同的,那等地方哪里会是柳长妤该去的地方,即便是要见薛家大爷,也不应该是柳长妤去,“你怎么竟起了心要去见薛大人,你该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子。”
“可诏狱不比牢狱,不是吗?”
秦越没有拒绝,那便是可以帮她了,只是他不愿意她进那脏乱之地。柳长妤满心劝说他道:“我是真想见一见大舅舅,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吗?”
“祈阳!你要我帮你做任何事,我都会帮你,可不是这件事!”
秦越疾言厉色,甚至高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他不同意,也不愿意答应。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情,那责任谁来负?他再一次表明态度道:“祈阳,你若是忧心薛大人受了委屈,我可以替你前去看他,可你绝不能去。”
“我不要,要去我们一起去。”
柳长妤只平静与他对视着,她坚持道:“有你在,我会有什么危险?”她相信着,只要有他身边,她便无所畏惧。
“祈阳!”秦越面色铁青,却紧抿嘴唇闭口不谈。
柳长妤执意要前去,他又不忍心见她失落亦或难过的神情。秦越侧首,内心一片郁结,他一面抉择着,一面又无尽回荡着柳长妤所说之话。
有你在,我会有什么危险。
他心脏沉痛地抽动着,能被柳长妤如此信任,究竟是好事,还是不好?
他想拒绝,可在柳长妤期盼的眸光中,他似乎从未有过别的抉择——
因柳长妤的话,秦越失去了言语与怒意。他迟疑了一会儿,转过头闭眼似下定了决心,“好,我答应你。”
柳长妤顿时心花怒放,“秦越,谢谢你。”她就知道,他最后还是会答应的。
因为秦越他没有变,只要他开口说了“帮”这个字,那么他定会应下的。
“但你必须跟在我身后,绝不能离开半步。”
“好。”
秦越严肃着一张脸,在柳长妤再三保证之后,眉头逐渐舒开。只要能看到她高兴,对于她的请求他又怎么会拒绝。
无论是万丈深渊,还是悬崖峭壁,有他走在前面,保她平安无事便好。
……
柳长妤回府后,便听迎春报说燕京的流言算是彻底传开了。除却早起时才流传出的祈阳郡主为后一说,后传出的流言完完全全压下了早晨的那条。
迎春打听的快,她全盘托出,“郡主,您那流言后来呀,是不攻自破了。因为薛大人被皇上下旨关进了诏狱,自然无人再传郡主会做皇后了。”
柳长妤心里别扭,这流言压下了她的,却也将薛家推到了风浪口上。是福是祸,现在还说不清楚。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传的那叫一个飞速。”迎春夸张说道:“奴婢不过过了一个时辰再出府,便再听不见那毁郡主闺誉的流言了。”
柳长妤深深叹了一口气。
“郡主不必担心薛家,燕京虽传开了薛大人入诏狱,可多是为他喊冤申屈的,世人皆道薛大人定是被污蔑了。”
“有这事?那倒是不错。”这传流言之人竟还控制了风向,这叫魏源不早日将薛家大爷放出来也不行了。
丹胭却在旁叹气道:“郡主,还有一条流言便不怎么好了。”
柳长妤一愣,问道:“哦?说来听听。”
“是褚家大小姐退亲一事,褚家小侯爷霸道的闯入了靖安伯府,抢走了交换的庚贴,强硬与靖安伯府退了亲。”
这事柳长妤在与褚乐萤见面后一谈,便已有心理准备了。退个亲而已,又怎会闹成这样,难道不应该传那位靖安伯府世子与秦家大小姐私通,断人婚缘,毁人名誉吗。
迎春是亲眼见到那场面的,印象太深刻了,“郡主您不知道,那位靖安伯夫人不罢休,直接带人到平南侯府门口撒泼,大闹了一场,嘴里说的全是褚大小姐的坏话,说她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看到好男儿了便要丢了她儿子。”语气学得可像是那撒泼的夫人了。
这说的都什么话啊。柳长妤颦眉凝视迎春,却叫迎春动作一顿,蔫蔫道:“郡主,这话可不是奴婢说的,奴婢只是亲眼所见那位夫人大闹平南侯府。”
“褚大小姐就没有露面?”
“没有,平南侯府大门一直禁闭着,就从未开过。哦,不过有一回开了,”迎春嘻嘻笑着,“是那位褚大小姐将一木盒子丢了出来,里头好似靖安伯府曾送她的,那夫人看到骂得更狠了。”
褚乐萤定是心死了,才将事情做的如此之绝,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声誉。
“不过燕京上下皆在传,褚大小姐是水性杨花之人,看见得了好的便退了与靖安伯府的亲事,靖安伯世子是可怜之人。”
“这流言怕是能害死人。”柳长妤冰凉讥笑,事情的真相本不是如此,光凭一人所说又何以能信,若褚乐萤心志不够坚硬,光世人这些吐沫星子便能将她逼到死路。
她将迎春拉到身边,这丫头机灵有些事情交给她办好,“你找个机会,就透出点风声,说那靖安伯夫人如此性子,教出的儿子又会是如何如何,再补一句,水性杨花是另有其人。”
迎春张大了嘴,她这是要去帮那位褚大小姐吗,“郡主,我们要为褚大小姐说话?”
柳长妤颔首应道:“她才是那可怜人。”
早时的美梦已经破碎,以为的良人却是朝秦暮楚的人渣,世人又多误解她,无一人愿意相信她才是受害之人。
她是真可怜。
今日绝不是什么好日子。燕京迎来了多事之秋,连天气也一改艳阳高照,转而阴云密雨,沉沉的透不过气来。
秋季一入,雨天便说来就来了。到了与秦越相约好的日子,柳长妤起了个大早。当她打开窗子时,院内花草已被绵绵细雨滋润了一番,绿叶上时不时滴下几颗凝露。
地几乎干了,雨已经停了。只这风吹着人凉飕飕的。
丹胭为柳长妤多添了一件斗篷,便与她一同上了备好的马车。此次柳长妤连迎春也带上了,有迎春陪着在,丹胭一人在外等着也不至于觉着无趣。
迎春走时才听说郡主是要赴与秦将军的约,她想起秦将军的流言仍有些后怕,那什么生如恶煞,血口吞人,郡主去赴约真不会被吃掉吗。她颤巍巍问道:“郡主,您当真要与秦将军见面?”
“有何不可?”
“可那秦将军不是骇人之辈吗,奴婢是怕郡主出事。”
柳长妤瞪她说道,“本郡主不是与你说过,秦将军生得并不可怕吗,你都知道那是流言了,你还轻信作甚。”
丹胭抓了迎春一只手,她是见过秦将军的,便劝她道:“迎春,等下你见过秦将军之后,再作评价吧。”
迎春点了点头,没再乱说什么坏话了。
马车行驶不过半个时辰,便停在了一条巷中,这地方是柳长妤与秦越约好相见的。
柳长妤跳下了马车,巷子那头有一男子背立而站。他身着绯袍官服,有风猎猎而过,吹动他的衣袖与衣摆,而他身姿挺立,威严不动。
风有些凉,引得柳长妤紧了紧斗篷,可她的眼眸仍执意看去。
“秦越。”
她的欢欣雀跃,得一眼那人的回眸探看。
丹胭与迎春坐在马车上,两人离得远但能看清个轮廓,丹胭侧头笑道:“迎春,这下你该信郡主了吧。”
“我真没想到秦将军竟是这样的,威风凛凛,气宇轩昂。”迎春绞尽脑汁才想出几个词,“虽然气势十足,可却并非是凶神恶煞之人啊。”
“所以当初谁叫你要信的?”
迎春委屈回道:“那也不是我愿意的嘛,是大家都这么传,我又没亲眼见过,久而久之就这么信了。现在看来,传言果然不可信。”
秦越在听见柳长妤呼唤的那一刹,灼灼明亮了起来,他一扫而过柳长妤的衣襟,不禁皱眉询问:“冷吗?”今天天儿凉,她竟还穿得这般少。
“不冷啊。”
柳长妤扬了扬手,示意自己穿了不少足够保暖了,“出门前还叫丹胭多添了衣裳,一点冷都感觉不到,挺暖和的。”
“当真不冷?”秦越仍是关切。
“不冷。”
她站在他身侧,扯了扯他衣袖,“我们走吧。”
“你跟着我走。”
“好。”
柳长妤应下后,只是那拉着秦越衣袖的手便再未放下了,她固执地抓着他的衣角,指尖在上头按捏着,如他所说的只跟在他身后,不离半步。
秦越只看了一眼那只玉手,没说什么由着她去了。
身前走着的就是秦越他高大的身子,手下拽着的是他的衣角。柳长妤越看笑容越大,越笑越傻,这样溜出府与他一同的感觉真好。
只要在能看得见他的地方,她的心情便特别满足。
“祈阳。”
秦越低低地声音在她头上响起,提醒她道:“若是看到什么不妥,就低下头,莫要抬头。”
即便诏狱听起来好听一点,可毕竟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世间任何不敢想象的肮脏皆有可能出现,他只希望自己能多替她挡着,不让那些事物入她的眼。
“我知道了。”柳长妤乖乖低头,秦越脚步往哪走,她便往哪走。
两人无声地走了片刻,秦越骤然停下了脚,他将柳长妤用长臂挡在身后,微侧头道:“祈阳,你退后几步,不要上前。”
“怎么回事?”
柳长妤边问询,边还是照他所说大步后退了几步。
就在她挪开脚步与视线的时候,不过十步路之远,有个正被压着的狱囚蓦地飞起一脚,踹飞了扣押他的狱卒,同一时间用捆着双手的铁链勒死了另一个狱卒。
那动作之快,仅在一刹之间。柳长妤几乎没太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那两个狱卒便已倒地不起了。
只一点柳长妤看得清清楚楚。原本那两个狱卒压着他时,他还蓬头垢面身子晃晃荡荡的,似身残之人,却在顷刻之间暴起杀了两人。
他双眼一抬,望到了秦越这边,那眼中满是杀气。
那种杀气绝非是秦越这类常上战场之人的凛然战气,而是双手染血的凶杀之气。
柳长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惊道,这个狱囚要逃狱!
那狱囚抽起一把狱卒随身的佩刀,挥砍着朝秦越俯冲而来。秦越早有准备,单手抽出长刀接下了他的一击,又空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上。
柳长妤发现,秦越的刀并未开刃。秦越他并不想直接杀了他。
狱囚还想挣扎,迅速从地上爬起再度挥刀劈头砍下,这一次秦越闪身躲开,他右手趁着空档将他手上的铁链卷起,捆在了他的两只手上。
那囚犯右手里的佩刀顿时被打落地,他身子又着了秦越的一记踢踹,翻倒下去。
当他再想起身时,秦越已一脚踩在他前胸上,将他人定死,又挥手在他不老实地双腿上用刀柄狠狠打了几下。
他冷声道:“吴老三,进了这狱里你还不老实。假装失了功夫,谋划着逃狱是吗。”
如今出手把他打残了,看他还怎么施展武功。
柳长妤看向秦越,心想:看他这样子是与这狱囚认得的?
吴老三在秦越掌控下终于放弃了挣扎,他看年龄已有四十,此时瞪着血红双眼愤恨道:“秦越,又是你!几次三番坏我好事,你有种就杀了我啊!”
“杀你?”秦越拿那把未开鞘的刀柄,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两下,打得他猛然吐出两口血水,“要我杀你,你也不看看,你配吗?”
“好,你不让我死,那我就不让你好活!”
吴老三往秦越身上呸了一口血水,不过被他侧身躲开了。秦越阴沉着一张脸,厉声回道:“不让我活,吴老三你有能耐啊。还是多想想死前几日如何过吧。”
回他的却是吴老三阴邪地一笑。
得到报信的牢房侍卫们匆匆赶来,最前头走着的是刑部侍郎何大人。他见到眼前这副情景,顿感觉自己的乌纱帽快要保不住了。
今日从刑部尚书大人那得了通报,说是秦大人要入诏狱见一位关押在此的薛大人,只管放了他进去不必阻拦,他便清了场。谁知道这吴老三被押运往其他牢房正巧赶上了今日,还正好叫他钻了空子,差一点就跑掉了。
吴老三可是朝廷重犯,若是真跑了拿他项上人头都不够格。
“秦,秦大人。”何大人客客气气拜礼。
“何大人,你看看我脚底下这位,是何人?”秦越松开脚,他已将吴老三打了个半身不遂,再翻不起什么事了。
“是,是囚犯吴德兴。”
秦越声音更冷,“你还知道这是吴德兴?你可知道他刚刚意图逃狱?这朝廷重犯若是逃了,你们刑部所有人都保不住脑袋,尤其是你!”
“是,是。在下知罪,此事定不会再犯。”
何大人吩咐下头人,“将吴德兴看押到重犯房,加派人手看守!”
几名侍卫抬着早已站不起来的吴老三走了,何大人在这边瞅见柳长妤的存在,本心存好奇,可有前窗之事在先,他不敢再多问,便走在前面领路前往狱门。
“秦大人,到了。”
“嗯,你去忙吧,我进去看看就出来。”秦越点了点头,他将柳长妤护在身后,尽量不让人看见她。
“那在下便送秦大人到此了。”何大人关上狱门后,自行离开了。
在一片黑暗之中,秦越侧过身问身后的柳长妤道:“怕吗?”
“你是问我方才呢,还是现在?”
“都有。”
黑暗中,柳长妤的双眼很亮,里面仅有秦越一个人而已,她再次拉着秦越的衣角,笑道:“不会怕啊,你刚刚那么威风,我赞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怕呢。现在的话就更不怕了,看你武艺高超,足以护好我的。”
“嗯,会护好你的。”绝不让任何人对你有可乘之机。
柳长妤颔首应声,她是信他的。
秦越轻勾唇角,眼眸是说不出的温柔。
“刚刚那个吴老三,是你抓回来的?”
柳长妤好奇,秦越便耐着性子回答:“是。吴老三曾为朝中一位大人,然他私下与帮派结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在卷了钱财跑路之后,皇上曾多次派人将其捉拿归案。最后我南下遇着了他,将他押送回京的。”
“他功夫看起来不错?”方才那搏杀秦越的几招,柳长妤还是能看出对方功夫深厚。
秦越点头,“是还不错。他与帮里几位头头结拜为兄弟,几人武功皆不俗。与他那帮派搏斗耗了不少兵力。”吴老三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却拖到最近才将他抓回。
“你是最近才将他带回来的?”柳长妤又问。看那吴老三只关押在重犯房,想来还未行斩立决,待过后再审了。
“不错,前段时间回京之时,才将他带了回来。”秦越眯起双眼,一路上他没少与之周旋,派了不少侍卫看守他,“吴老三生性狡猾,此次移换牢房,他假扮自己已没了武力,若非我们碰巧来了,他兴许就逃了。”
说到这里,秦越口中重重冷哼。刑部的侍卫也太过松散了,重犯竟只派两人看押。
柳长妤听他所说,压回京时已令他失了武功,可又是怎么突变如此厉害的,“可他方才完全不像是失了武力之人啊,出手那般的凶猛。”
秦越摇头,“不知。他一日活在世上,一日便是祸害。只希望陛下早日判下斩立决吧。”
“还好你功夫更厉害。”
柳长妤手下摇摆着他的衣袖,边欢快笑道:“那时我还怕你打不过,准备出鞭子帮你。”她鞭子可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秦越与吴老三相斗之时,她满心胆颤心惊,生怕他受了伤,还想着自己应上前相帮他一手呢。
“怕我打不过?”
秦越停下身子,挑眉看身后个头在他这只能算成娇小的人儿,口里意味深长道:“祈阳,听起来你身手很不错,我还担心你被吓着。”
“我才不怕。”柳长妤挺了挺脊背,表示自己并不害怕。
只是这黑暗之中,总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地阴森,好似有阴冷的风正从身后吹来,呼呜呼呜的,她回头看了看,将身子朝秦越那边挪了挪,以求庇护。
她的小动作没能逃过秦越的双眼,他朝右侧了侧身子,让自己离她近了些。
“喂,秦越,你没觉着这诏狱里太过安静了吗。”
柳长妤双手都揪在秦越衣袖上了,她四处瞄瞄却看不见什么,声音放得不能再轻,“不是诏狱里都会关押人吗,怎么到现在都没听见有人说话。”
像是这狱中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鬼一样。
秦越的声音在黑暗里便是柳长妤的力量,其中的沉稳情绪绝好地驱散了柳长妤的恐惧,“这里面关押的人不多,有的早已被转移了地方。”
“这样啊。”
柳长妤稍稍松开了手。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在这寂静之中,猝然有人咣咣地摇起铁门,还伴随着一道嘶哑的吼叫声。
“啊!”
柳长妤顿时如惊弓之鸟,吓得一把死死地抱住了秦越的手臂,整个人都侧倒挂在他身上。
秦越看着将头埋在自己手臂的人儿,不禁笑道:刚还说不怕,眼下怕的还不知道是谁。
“别怕了,不过是个囚犯在闹。”秦越用大手摸了摸柳长妤的脑袋,不过柳长妤听不进去劝,只把脸在他手臂上磨蹭,呜咽了半天。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我是冤枉的,我好冤啊!”
那囚犯继续喊了起来,柳长妤身子又是一震,只因为她现下满心地羞人又有恼怒,她埋着头更是不愿起来了。在秦越面前她脸面算是丢干净了,既然都这样了,她干脆肆意一点算了。
想着,又在他有力的手臂上蹭了几道。真开心,她终于抱到他手臂了。
“还很怕?”
秦越弯下头凑在她耳边,只低低沉沉的问她。柳长妤的耳朵微微一动,脸上似被热气烫过,难耐地小声喏道:“嗯,还怕。”
她就是不怕,她也要多赖一会儿了。
柳长妤的欣喜还能来得更多,下一刻秦越的左手便搂在了她的腰间。两人在黑暗中看不见彼此,可她却能感觉到自己被他半抱的护着,那相触的实感竟比白日里的亲密来得更为敏感。
秦越抬手拍了几下她的背部,侧头道:“那不过是一介囚犯,并非是鬼。”
柳长妤刚抬起头,就听他沉声厉道:“沈大人以为自己很冤枉,秦某倒是觉着那数名遭你毒手的女子,更为冤枉!”
“你,你是谁……你又知道些什么?”那囚犯哆哆嗦嗦,手链与铁门撞的直作响。
墙壁上忽而亮起一簇火光,幽幽照亮了本是通黑的牢狱。在这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秦越的侧脸尤为坚毅。
他偏过头,凑近脸到柳长妤侧脸边上,这一度甚至让柳长妤以为他会亲上自己的脸,他悄声说:“你瞧,这不是鬼,是个人,还是个疯子。”
柳长妤微抬起头,可这时秦越已摆正了脸冷肃着面容一字一句道:“沈大人,我什么也不知道。”
说着,便带着柳长妤一起往前走,不管不顾身后之人如何喊叫。
柳长妤一路沉默,只用手将他的衣袖抓得更紧。秦越斜视了一眼,口中也不知是对谁说的,“方才那位沈大人曾任大理寺少卿,沈家,现如过街老鼠。”
柳长妤低垂着首,并未回话。
当两人走过一间牢狱之后,他又沉声说道:“成国公府,男丁流放,女丁尽数充奴。”
“你别说了。”柳长妤闭了闭眼睛,她如何不明白,一个世家随时都可名扬,亦或就此垮倒。
“祈阳你瞧,你还会怕鬼吗?”
柳长妤暗自摇着脑袋,相比起鬼,她更怕人些。
秦越声音又低沉了下来,“况且,我还在。”
柳长妤抓着他的手再度握紧,她低声喃喃自语:“是你在,我才更怕的。”
若是只有她一人,她怎么会惧怕鬼,或者人呢。
她不怕,她从来都不怕的。上一世,她独自一人在那幽幽深宫里,她惧怕过什么?什么都没有。
只是因为他在身边,她才会下意识地依赖他,她再多的坚强在他面前,都如溃穴,轻易崩塌。
只是因为——有他在啊。
这一句话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听进去,反正她说完是低下头盯着自己鞋面,再不抬头了。
两人一路沿着几乎快走到了最深处,秦越终于出声说道:“祈阳,我们到了。”
比起外面那几座牢房,这里仅关押了一人,地上铺着稻草,清理的还算干净,至少让里面关着的人能过的去。
薛家大爷到底与其他囚犯不同,他并未穿上囚犯服,仍披着自己那日上早朝的官服。他站在墙角,背对着柳长妤与秦越两人。
“大舅舅。”
柳长妤双手抓上了铁门,透过铁柱喊他。里面的人听见声响,转过了头,再看清来人之后,吃惊地跑来边问:“祈阳,是你?你怎么进来了?”
“我这是进来探望探望大舅舅。”
“这不是瞎闹吗,你做甚么跑到这等地方来啊,这是你该来的吗?你母妃怎生都不好好管着你的。”
薛家大爷先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也是有关心作乱的缘故,而后上下将柳长妤全身扫了一遍,见她无任何受伤的痕迹,他怒火消了一些,皱眉训她道:“行了,舅舅这里没事,你赶紧回去,这里脏乱,姑娘家的不要在这里久留。”
外头人若是知道她跑进了牢狱里,还不知会如何说她呢?
“大舅舅,你不要担心。我这次进来,是秦将军一路陪我来的。”
薛家大爷这才将发觉还有外人在旁,多了个外人在,他还真不好再教训柳长妤什么,只好叹气道:“唉,那也行罢,下官在此谢过秦大人一路护送祈阳了,还请秦大人便将她送回去吧。”
“薛大人言重了。”
秦越心知柳长妤还不想离开,便为她说话道:“秦某来是奉王爷之命送郡主进来探视,之后定当亲自护送她回府。”
柳长妤一听他以她父王扯谎,当即笑着接道:“对啊大舅舅,多少人在担心着您,您就别催着我回去了。”
“唉。”
薛大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双手从铁门上滑落,他摇了摇头坚持说道:“祈阳,你回去吧,就给家里人带个话,说舅舅赦罪之日不知何时,也叫他们不必担心,我会做好一切准备的。”
这话里意思说得就有些严重了,柳长妤不禁焦急问道:“大舅,您做甚么一定要与陛下对着做呢,接下来您可是打算来个玉石俱焚,还是舍生取义?”
薛大人没说话,柳长妤当他什么也没听进去,继续说道:“您也知道,怀南伯府眼下是无法动的,更别说还有韩国公府等为其说话。怀南伯所做之事,您看不下去,可您就要以命相抵吗,最后谁来揭穿他们,您还能看见陛下处罚他们吗。”
难道那自尊,竟比生命还来得重了?
上一世便是因为那自尊,柳长妤才得了悔不当初。若重来一回,有些事情,她绝不会再守着自己可笑的自尊。
薛大人没有回她,只背过身又走回墙角了,他摆手道:“你回去吧。”
看似已下定了决心。
“好,那祈阳就回去了。”
柳长妤忍着心中泛起的酸楚,但她咬着牙说了最后一句,“大舅舅若是不想想自己,不如想想舅母,表哥,外祖母还有外祖父。外祖母与外祖父如何能受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舅母与表哥怎能失去了丈夫与父亲。”
“大舅舅,你仔细想想,究竟是你的尊严重要,还是其他的重要。”
薛大人身子一颤,他回了身子低声道:“回去告诉他们,我会尽力早日出狱的。”
柳长妤心里一喜,他这是听进了劝了,“好,我一定把话带到。”
“祈阳,记得与你父王一说,叫他往后少为薛家说话。”薛大人说这句话时,神色十分的严肃。
柳长妤不明何意,“可父王他是一定会站在薛家这边的。”
薛大人目光不变,他似乎已预料到了什么,“你只记得与他说,叫他不要站在任何人那一边。”
“大舅舅放心,我会转告于父王的。”
薛大人又把他视线放到秦越身上,再次拜托道:“秦大人,祈阳就交给你了。”
“薛大人但请放心。”
秦越回了一礼,“秦某已寻王大人谈过话了,在这牢狱之中,不会叫薛大人受了半点委屈的。”王大人是刑部尚书大人,秦越与他识得。
薛大人面生惭愧,“多谢秦大人了,下官愧过。”
“大舅舅不必谢了,早一日出来才不辜负秦将军的相助。”
柳长妤这便与他道了别,再次叮嘱道:“那我这就回府了,大舅舅放宽心,陛下不会过多为难你的。”
“去吧。”
薛大人与她一挥手后,靠着墙角坐下闭上了眼。
柳长妤又拉了秦越的衣角,垂首轻声道:“我们也走吧。”
“嗯,我送你回府。”
墙上幽火似要烧尽,火光逐渐变为微弱。柳长妤虽在黑暗中看不真切物什,但有秦越在她只要跟着他走便不会走丢。
柳长妤拉扯着秦越的衣袖摆,低低地说道:“秦越,我不想现在回府。”
“不回府你去哪?”
秦越皱起眉,他可不同意她再到处乱跑了,今日带她来牢狱已是破格所为,“等下我亲自送你回府,你坐我的车回去。”
“啊?”柳长妤呆愣住了,她坐他的马车回去,那她两个丫鬟怎么办,“丹胭和迎春还等着我呢。”
“我送你从侧门回,”秦越补了一句,“你丫鬟那边我派人去传话。”今日来这诏狱实为招人眼球,他要亲自送她回去才可安心。
柳长妤又想拒绝,又不想拒绝,她犹豫不决,在思索这大好的独处机会她究竟要放过,还是不呢。
“我那马车没挂武乡伯府的旗,是很普通的马车,到时候走偏道,不能叫人发现你今日来了牢狱。”
算是解释给柳长妤听,让她无后顾之忧。秦越再度询问,“祈阳,你坐,还是不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柳长妤再不应下自己心里都过不去,她晃动着他衣角笑道:“那好吧。”
早上来时她就格外注意到不被人察觉了,回去时又怎么会不知道隐蔽呢。可她就是想搭他的马车回府,多呆一刻也是好的。
秦越说送她回府,就真的给她做起了车夫。他在前头骑着高头大马,柳长妤便坐在马车中偶尔掀起帘子偷偷瞧他。
他所走得路皆不是主路,不会担心有人发觉俩人。柳长妤在车厢里呆着无趣了,便主动挑起话端问道:“秦越,那次你说无论秦二公子是否会当上世子,你都不会在意。你与武乡伯府的关系可是不太好?”
秦越应了一声“嗯”。这答案柳长妤早便知晓,她要问的是后面这一问,“那你可还常会武乡伯府安歇?”
“祈阳,你怎么会问这问题。”
秦越没直接回答,他皱眉偏过了头,那目光似要看穿柳长妤的心思。柳长妤虽然心虚,但仍壮着胆子掩饰笑道:“我只是好奇啊。”
“你好奇的太多。”
柳长妤气哼哼道:“你要觉得不公平,那你也可以问我与汾阳王府的关系啊。你问我,我一定全部都回答你的。”
秦越默默瞥眼,就汾阳王府那点事情,他还需要问她才清楚吗。
不过他还是回了道,“我不常回武乡伯府。”
柳长妤心里直乐,那便是说秦越住在别处了,左不过要么便是常山郡王府,要么便是他自己所购置的院子。
她有机会能多多见着他了。
“那常山郡王府呢?”
柳长妤顿时朝车厢里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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