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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7 祸起元宵节

前头疫病那一遭，实在让太平县元气大伤，为着乡亲们都沾沾喜气、去霉运，柳老爷专门请舞龙舞狮队并花船灯队来镇上，满镇子一起热闹。　　往年这种热闹时候，最怕人贩子出没，柳老爷特地使人来告诉宋好年一声：“要是出门去做耍子，定要留神娃娃，有时一个不当心就给人拍花子拍去，做大人的就是心
疼死也没出哭去。”

宋好年自然警醒，一再叮嘱孩子们跟紧大人，这才带着大伙儿出门。

出去没多久，就见着汪小福夫妻两个，汪小福把庭玉顶在肩膀上，庭玉远远就冲宋好年这头招手。

如真一下兴奋起来，眼睛亮晶晶地跟宋好年说：“爹，我也要顶！”

街上人声嘈杂听不分明，宋好年又有意逗他，只作听不见，如真着急，两手拢着嘴，凑到宋好年耳边大叫：“爹，我要和庭玉一样！”

宋好年揉揉耳朵说：“差点把你爹我震聋。”如真哈哈大笑，宋好年将他托起顶到肩膀上，嘱咐他坐好，带头往汪小福那边挤过去。

这时候到处都是人，如真跟庭玉都冲对方伸手笑，可半日还没挤道一起，急得如真伸手拍前头人脑袋，恨不得从人家头上爬过去。

宋好年捏住他小手道：“慢慢走，急啥子，别打别人。”

如真噘嘴“哦”一声，又回头得意地冲如纯、和圳等人笑，意思是就他坐得最高。

和圳只是笑，宜安挂着脸笑话如真：“你个小冬瓜，坐到二叔肩膀上才瞧得见别处，还跟得意！”

左右如真听不见她说啥，得意洋洋地对如纯挥手。

如纯在百合怀里，眼皮都不撩一下，津津有味地玩着自己小手，一会儿两手缠在一起，一会儿又轮流活动指头，一会儿戳手背上的小窝窝，如真讨个好大没趣。

好容易走到汪小福一家子跟前，这才瞧出庭玉不大精神，百合忙问：“庭玉这是咋了？”

腊梅笑道：“她头回见这么些人，有些吓着。”

庭玉眼泪汪汪地小声叫：“大姨……”她想缩回娘怀里去，爹坏，偏要把她顶起来。

昭仁对庭玉伸手道：“来，你跟着我，让你爹顶含芷一会子。”

庭玉立刻答应昭仁，含芷高兴坏了，使劲儿仰着头，拍着昭仁膝盖说：“小姑姑，多谢你。”

汪小福忍笑把她抱起来顶到肩上，免得她太矮，只能拍着大人腿说话。

大伙儿继续往前走，前头庙会那里有走马灯，都传说扎得极漂亮，绘八仙过海故事不说，还会动。

看过的人说：“上头那何仙姑，手里的荷花还会一开一合哩。”　　一路走过去，这家门前挂个荷花灯，那家屋檐下悬着元宝灯，家家有巧思，户户有新意，孩子们看得目眩神迷，含艾、含芳小姊妹两个原手拉着手，不知不觉已经放

开，早把旁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

这样日子里全镇人都在街上，除去熟面孔，也有许多生人，不过人人脸上带笑，管熟不熟的，都大声问好，“年过得好呀？”

对方便答：“托你的福，同喜！”

柳三平虽然丧妻，也抱了儿子出来玩，宋秀秀自然带着圆圆，瞧见柳三平，冲他笑一笑，谢他送来米粮，又扭头给圆圆指才将一个灯笼上画的老虎。

这一群人会合，往戏台那头走去，路虽不太远，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戏台下越发热闹，下头当中果然摆着一个一丈多高八仙过海走马灯，灯盏不断旋转，外头八仙故事活灵活现，人物竟好似会眨眼睛一般。　　除去这台大灯，还有许多小灯，样式既多，颜色又好看，还有各样故事，譬如猴王保唐僧西天取经，那美猴王一身衣裳好似贴金，亮闪闪引人注目；又譬如牛郎织女

，牛郎手里牵着一头牛，牛尾巴还一甩一甩，好些孩子用手去拉才晓得那不是真尾巴。

戏台上正演大闹天宫，伶人一口气连翻二十几个跟头，惹得台下一阵轰然叫好。　　台下男男女女都穿着自个儿最体面的衣裳，男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有些戴着头巾；女人更是簪钗、耳环、约指、手镯一样不缺，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衣角、袖口绣

花各显心机。

听说每回庙会后，扫地的人都能拣到好几个耳环，他们自拿去换钱。也有丢了东西的女人来找的，偏没有一个能找回去。　　还有好些小贩挎着竹篮穿梭在人群里，用白布苫着臭豆腐、烤红薯、甘梅红薯条、小肉丸、麦芽糖、糖葫芦等物贩卖，走一趟下来，大冷天地还挤出满头汗，也赚得

盆满钵满。

似柳家大少奶奶这等出手阔绰的豪客，还会额外多给些，道：“你们一年到头也辛苦，给家里娃娃多买些糖吃。”

那小贩自然千恩万谢地道：“好人好报，少奶奶福寿双全，小少爷将来考状元孝顺少奶奶。”

林氏抿嘴一笑，恰好瞧见百合这一大家子，牵着儿子走过来道：“你们也来哩。”

宋好年这里一家子来看热闹不奇怪，林氏来看热闹才是真稀奇，昭仁就道：“不成想在这里遇见你。”　　林氏回头指着几个家丁道：“我儿子想看热闹，公爹说，男孩子还是要多见世面，不好总养在家里，左右家丁也够使，就让我带出来玩玩。幸好遇着你们，要不然我还

不晓得去找谁，以往也没出来过。”

百合笑道：“正好我们家孩子多，让他们一道玩，咱们几个说说话。”

想看戏的孩子，家丁和宋好年就把他们顶起来，高出旁人一大截，看得清清楚楚。　　旁的孩子们站在大人跟前，一手牵着大人的手，一手拿着各种各样吃食。他们非但自个儿吃，还不忘互相喂，庭玉吃两口红薯条，就看上含芷手里红艳艳的糖葫芦，

把自个儿的红薯条送到含芷嘴边，含芷十分上道，将糖葫芦分她一颗。

含芷毕竟是和圳亲妹子，事事都不忘和圳，踮起脚给和圳喂一颗糖葫芦，又自个儿啃得满嘴糖稀，黏糊糊地不舒服，含艾看见，连忙掏出手帕子给她擦干净。　　俗话说，月圆则亏，水满则溢，人生在世最须防着乐极生悲。元宵佳节这等好日子，家家户户团圆，大人娃娃看灯玩乐，处处欢声笑语，本当是最快活的日子，谁知

就生出一件祸事来。　　说来也巧，和圳年纪大些，不像弟弟妹妹们那样爱玩，他跟着昭仁来民间看百姓生活，这会子便当真左顾右盼，观察周遭人都是啥样穿着，啥样表情，他们干些啥、

说些啥，想借此产生自个儿判断。

目光落到宋秀秀身上，宋秀秀正给柳三平儿子买糖，圆圆就跟在旁边。和圳本不愿意多看，谁知忽然目光一闪，在这许多人里头，瞧见一个格外叫人不舒坦的影子。

那人和圳不认得，可看他脏污破烂的穿着，头发蓬乱，尖嘴猴腮，眼神贼光乱冒，便晓得不是好人。

和圳开头只当那人是个小贼，他本不大喜欢宋秀秀，心想这人原先欺负过二叔，叫她受些教训也好，便没想提醒。

不合那贼人竟没偷钱，反而趁宋秀秀没留神，牵住圆圆的手就往反方向走。

圆圆也正愣神，发觉被带离亲娘身边，才要哭叫，那人一把捂住她嘴巴，抱起孩子匆匆离去，圆圆哭喊不得，手脚乱踢，也给他制住。

宋秀秀浑然不觉，瞧见一旁有卖小银镯的，正打算给圆圆挑一个戴上。

和圳大急，他以为自己不曾提醒宋秀秀，圆圆若是出点什么事，他也得负责任，他是不喜欢宋秀秀，可没想对她做这样坏的事情。

偏生这会子戏台上打得正热闹，锣鼓喧天，和圳扯开嗓子叫，大人都没留神，要拉扯他们吧，弟弟妹妹们也正七手八脚扯着，二叔他们一时哪里忙得过来？

眼看那坏人就要混进人群走远，等大人发现只怕来不及，和圳只得一咬牙跟上去。

他心想，我是个大孩子，总有法子救人出来。

和圳人小灵活，从大人们腿边钻过去，不过几下闪身，就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宋秀秀猛然发觉圆圆不在身旁，登时惊慌，大声呼喊起来。柳三平也大惊，连忙帮着寻找，还道：“想是小娃娃好热闹，正在哪里看热闹哩。”

谁知找遍全场都寻不着，宋秀秀险些儿厥过去：“圆圆最乖，我叫她别乱跑，她就不会乱跑！”

人人心里都有不祥预感：只怕是遇着人贩子。

众人连忙收拢自家孩子，一个个点数下来，孩子在身边的自然放心，连忙带着回家；哪家娃娃不在身边，那做娘的立时就失声痛哭起来。

粗粗一数，倒有十来个孩子不见踪影。旁边一阵混乱，柳家大少奶奶林氏已撑不住晕过去：她儿子不见了。

宋好年一低头，找不见和圳影子，急忙问旁人有没有见着，只有含芷含含糊糊道：“大哥才将往那边跑去哩。”

她心里，和圳很厉害，因此和圳做事情，她没想着告诉大人。　　宋好年、百合并昭仁都眼前一黑：那可是大明的皇太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