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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5章 战胜恐惧的力量

此刻，娜塔莎已经找到莉莉娅畏惧的病根，一切都不复杂，甚至，自己和她曾在一段时间一模一样！
娜塔莎可以大胆的猜测，莉莉娅或许看到了自己的父母死于德军的枪口，甚至是非常近距离的看到。

对于这个，有的人会痛苦得精神崩溃甚至变成疯子，有的人，例如自己，在扛过最痛苦的时光后，有的就只有以牙还牙的复仇了。

娜塔莎回忆起自己的过往，那个柔弱的姑娘已经死在地窖，自从被别列科夫将军亲自救上来，自己拥有了全新的人生。

别列科夫是最好的长官，是如同亲叔叔般的人物，亦是一位可敬的老师。

可惜，这样的好人是罕见的，莉莉娅并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不！她现在已经遇到了。

娜塔莎定了定神，已经知晓了恐惧的根源，自己就该把她拉出来。

此刻，莉莉娅的胳膊绷紧得好似石头，紧张的情绪控制哪怕最弱小筋腱，她的手指一直触碰着扳机，却毫无下定决心扣动它的想法。

突然间，她猛地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在了她的背部。

“啊？娜塔莎？！你……”

“放松，尽量放松。”

娜塔莎就趴在莉莉娅的左边，其右手直接抚着莉莉娅的后背，并转着圈的揉捏，就仿佛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这是她突发奇想的手段，所谓不停的抚摸能让白兔安静下来，对于精神紧张的人也一定可以。

这一招效果明显很好，娜塔莎凭借触觉都能感受到莉莉娅紧绷着的后背，现在渐渐柔软起来。

“莉莉娅，你现在……现在还害怕吗？”

“我……我很紧张。”

“我知道你很紧张。”娜塔莎以温柔的口气劝慰道：“现在的你什么都不要想，真的什么都不要想，不要管周围的事，那些跟你无关。”

“可是……”

“别担心，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莉莉娅，我……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你？”莉莉娅有些不知所措。

娜塔莎自然认为沉默就是默认，这便继续：“姐姐，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们完成今天的事，我们回去吃牛肉罐头。我们就像是亲姐妹，不是么？”

一句“亲姐妹”直戳莉莉娅的心房，她能明白娜塔莎这么说就是安抚自己，两个人本是毫无血缘关系，如何算是亲姐妹呢？

莉莉娅害怕孤单，害怕独自面对未知的未来，还有忘不掉自己曾经历的苦难。

也许，今天能收获一位姐妹？

“姐姐，我们很年轻，我们是女人，我们或许经历许多坏事，但是我们不懦弱。你看，很多人经历了更严重的苦难，比如那位保尔柯察金，他从未放弃抗争。他是勇敢的人，不是因为他是男人就非常勇敢，而是他愿意做一个勇敢的人。”

“就像……就像那个斯佩洛斯金娜？那个被宣传的姑娘”莉莉娅突然扭过头说。

两双眼睛再度对视，莉莉娅希望得到进一步的鼓励，却看到娜塔莎惊愕的脸。

两人陷入沉默。

她该不是知晓了我的身份？不应该啊！我根本没跟她说。

对的，她不知道我就是斯佩洛斯金娜，只是找一个英雄人物做比方。

娜塔莎定了定神，赶紧另举一个例子：“也像是帕夫柳琴科，她们都是女人，她们之所以比你我强，就在于她们的勇敢。”

“不！她们和我们不一样。那个斯佩洛斯金娜，她真的存在么？我怀疑她是被杜撰的，一个失去双亲的孤女，怎能有机会消灭四百个侵略者？”

“她当然是存在的！”娜塔莎的眼神充满坚毅，那眼神好似矛头对准了疑惑的莉莉娅。

“难道，她就不害怕吗？”莉莉娅突然问道。

娜塔莎依旧保持着严肃且锐利的眼神，直白的说：“她曾经害怕过，但她遇到了一个将军。那个将军救了斯佩洛斯金娜的命，发现了她的才能。那位将军愿意做斯佩洛斯金娜的叔叔，也告诉她没有什么救世主，能拯救你的，就是你自己。所以，她在白俄罗斯的森林沼泽频繁作战立下大功。那四百个杀敌是真实的，而且真正的数字比这个要高。姐姐，你不要以为她是非常神秘的人，其实她和你我一样，都曾是平凡的姑娘。只是她明白，为了给死去的亲人报仇，她必须成为战士。”

曾经，没有谁贴心问过莉莉娅害怕的本源。

现在的莉莉娅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她仔细端详着娜塔莎严肃的脸，好奇的问：“你……你好像非常了解那个斯佩洛斯金娜。”

“也许吧。那么，你愿意相信那个人吗？如果你愿意相信，就开枪吧！”说着，娜塔莎再度拍拍莉莉娅的后背。

娜塔莎根本没有回答莉莉娅的提问，或许这才是最好的。

话根本没有说透，却也透露了一点东西。莉莉娅又不是榆木疙瘩，这位愿意做自己姐妹的同学，她或许了解那位斯佩洛斯金娜一些报纸没有报道的轶事，至少比报纸上描述的更加详细。

两个姑娘又嘀嘀咕咕半天，弄得围观的人们越来越不耐烦。那些男生们开始意乱纷纷，许多人干脆声称今天的莉莉娅要被教官踢出军营了。

唯有班长吉尔一直注意着事态的变化，或者说，他更关注趴着的两个姑娘，尤其是那位哈尔科娃同学。

真的，她趴卧的姿势怎就那么让人心情愉悦呢？！

莉莉娅终于受到了正确的精神鼓舞，现在，她的脑海里还能浮现逃亡的人群惨死的尸体，还有自己母亲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以往她联想到这些只有深深的恐惧，继而演化成对枪械和枪声的恐惧。

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懦弱的莉莉娅产生了一种新的情绪——愤怒。

她的脸开始抽搐，有些松软的肌肉再度紧绷。

一个优秀的士兵必须知道他为何而战！为了保卫苏维埃祖国？这真是非常崇高的信仰。对于那些家里有亲人死于战争的士兵，他们参军最朴素的目的，莫过于报仇了。

娜塔莎感受到莉莉娅的情绪变化，继续添油加醋的鼓舞：“领袖号召我们学习英雄，斯佩洛斯金娜也是从民兵，一步步成长为英雄。你是可以学习她的！我们总不能看轻自己吧，那些男孩子根本不相信我们，他们不相信你，今天我们应该让他们惊讶。

你不要想其他事，不管你曾经历过什么，现在都不要管。不要管男生的嘲笑，不要管饭票的事。你是狙击手，你的视野里只有一百米外的靶子。一百米不远，你看得起，现在稳定气息，不要想别的，射击吧。

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答应我，做好设计准备。”

莉莉娅的心结，这一刻已被完全打开。可以说只要对症下药，她从懦夫变成勇士，真的只需一瞬间。

莉莉娅真的需要一位理解自己的人，不是家庭幸福的安娜，或是一门心思想考大学好建设国家的柳德米拉。她冷冰冰的沉默就是出于自卑，以及对自己未来的迷茫。

“娜塔莎。”莉莉娅轻柔的说。

“嗯？”

“你……你就像是天使，降临到我身边。”

“战斗吧！姑娘！现在，双腿岔开，稳住肩膀，迎接后坐力。”

“不塞上棉花吗？”莉莉娅注意到娜塔莎漆黑的耳洞，质疑道。

“不碍事，我不怕枪声。你能？”

“我……我也不怕。亲爱的，我现在什么也不怕了。我想战斗，为我的父亲母亲报仇，现在那个靶子就是德军，我要消灭敌人！！！”莉莉娅的话越说越激动，最终化作一声惊人的怒吼。

紧接着，就是一声清脆响亮的枪声。

突如其来的吼叫与枪声，让叽叽喳喳的人群大吃一惊，喧闹的场面瞬间进入死一般的寂静。

且说这颗子弹，它洞穿了一百米外标靶的靶纸！

“你命中了，是六环。非常优秀。”娜塔莎严肃不该，如同机器一般，冷静的汇报结果。

这一枪，莉莉娅有的就是无限的震惊。

“我……我居然开枪了！我居然还冷静的趴在这里，我居然没有害怕枪声。”

“保持安静吧！你明显情绪激动。”娜塔莎继续冷静的说，“现在拉栓，换下一颗子弹。这一次，认真瞄准靶纸中心的红色。”

娜塔莎的手掌一直贴在莉莉娅的后背，这效果是明显的，莉莉娅成功冷静下来。

冒烟的弹壳被抛出来，莉莉娅主动且自然的再把一颗弹上膛。她的脸颊轻轻贴着枪托，特别注意眼镜与枪栓的距离，右眼紧盯照门，准星对准靶子中心，纤细的手指触碰扳机。

已经没有任何好害怕的了！

她轻轻扣动扳机……

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声，女孩的身体为之波浪式震动，岔开的双腿就好似反坦克炮的巨大支架，枪托的后坐力最终被完美的稀释掉。

区区一百米，娜塔莎的远视眼的优势非常明显。但这一回，她不得不使劲揉揉自己的眼睛，又微微眯起眼睛，以确认那个结果是真实的。

是的，结果就是非常的惊人！

“莉莉娅，你打中了。”娜塔莎严肃的说。

“我打中什么了？是靶子吗？”

“是靶子，是十环。姐姐，你精确击中了敌人的心脏！”

“啊？这是真的吗？”突然间，莉莉娅陷入到无尽的喜悦中，整个人简直似失去控制的弹簧，要弹起来。结果，她瘦弱的肩膀还是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狠狠按住。

“不要高兴得太早，继续射击。你还有七颗弹。”

现在，已经没有谁敢于再当着莉莉娅的面，说她是懦弱的姑娘。

所有的男孩子们聚精会神的观摩，教官卡冈诺夫斯基则拿起能放大15倍的军用望远镜盯着靶子。

他根本不明白，一样拍着的哈尔科娃说了一大堆什么，懦弱的姑娘突然勇敢起来，并且不会说谎的靶纸摆明了惊人的事——莉莉娅·卡波娃，难道她认真冷静下来，能够轻易击中一百米外标靶的十环？！

那个姑娘有十次机会，是巧合还是她真的是射击人才，就看最后的结果了！

卡冈诺夫斯基也非常清楚，按照战时的新兵射击及格标准，百米靶标七环内有60%的命中率就是合格。

令他震惊的是，卡波娃已经打完五发了，除了最初一颗打中了七环，其余的四颗都在九环以内！

这难道是巧合吗？难道四次都是巧合？不应该啊！

卡冈诺夫斯基快要坐不住了，他的军人素养占据上风，最终压制住躁动的身躯，继续举着望远镜观摩，只是，他更加关注莉莉娅的上子弹动作。

这一次在没有娜塔莎的协助，莉莉娅亲自给步枪装填。她没有像娜塔莎那般一蹴而就的装填方式，而是一颗颗的往里塞。终究五颗子弹全部进入，新一轮射击开始。

其实事情到了现在，第六班的男孩子们已经输了，卡冈诺夫斯基也明白自己必须拿出一公斤黑面包犒劳勇敢的姑娘。

大家会有怨言么？不！大家卯足了劲，一个个睁大双眼身子前倾，就要看看十几分钟前的懦夫，以勇士的姿态频频打中靶子中心处。

观者聚精会神，许多人打心眼里为莉莉娅叫好，倒是娜塔莎，她的内心陷入巨大的纠结。

“这个莉莉娅，该不会和我一样，也是个天生的狙击手？一个佩戴眼镜的狙击手？”

最终，十颗子弹全部打出去，结果异常惊人。

当最后一个空弹壳被抛出，莉莉娅知道自己懦夫的名号已经荡然无存，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勇敢的自我表现一把！

女孩的脸上充斥着胜利的喜悦，她刚想站起来，娜塔莎猛然问到：“莉莉娅，你的枪法非常精准。难道你曾有射击经验？”

“不！我没有。娜塔莎，真是谢谢你，我今天居然做到了。”莉莉娅高兴的说。

“是啊。”娜塔莎缓缓爬起来，以半跪的姿态继续问：“我实在想不到，一位戴眼镜的射手，至少击中十环四次。你可是近视的患者啊。”

“近视？不对。”莉莉娅笑着爬起来，“亲爱的，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是近视了。哦对了，你没问过这个，我也没告诉你。现在我告诉你，我其实是远视眼，我很遗憾这是天生的。可能……可能我天生就是带着缺陷降临人世的。”

“你是远视？！”

娜塔莎惊讶中，大胆的直接拽下莉莉娅鼻梁上的眼镜，并迅速戴在自己身上。她审视自己的手掌，这一刻，她终于看清拇指上指纹脉络的细微端倪。

在莉莉娅的不解中，娜塔莎将眼镜还了过去：“我真想不到，你居然是远视眼。”

“是的。是一个缺憾。”

“不！对于一个狙击手，这是一个重大优势呢！莉莉娅！”娜塔莎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最终她还是失败了，直接扑了过去。

“莉莉娅！你是个天才！我敢说你就是一个天才，一个射击天才。你要是到了战场上，觉得能消灭一百个敌人，你一定能成为苏联英雄……”此刻，娜塔莎抱着比自己年长一岁的莉莉娅，嘴里的话语根本说不完。

那么莉莉娅呢？她幸福的接受自己同学的拥抱，仿佛得到了来自亲人的温暖。她并不注意娜塔莎究竟嚷嚷的什么，都是些非常高兴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