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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玄华低头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难得带了些暖意：“我‘看见’我未来的徒弟会出现在那里，所以我来了……在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会成为我唯一的弟子。”
他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刚出口便被喧嚣的风声给掩盖了，如同那些大雪之下的真相。

林知之点点头，虽然这个回答有些扯，但他还是信了——修仙者毕竟不是凡人，天隐派的功法据说便可占卜未来。修为已逾化境的道尊能够窥见未知的一角碎片，并应缘而来，也是可以接受的解释。

——见林知之已经没有继续提问的意思，在完成了听来的“师徒问答”环节后，道尊大人满意之余已经不想在路上浪费时间，心念一动，座下佩剑立刻加快无数倍速度。哪怕罗仙剑宗距离林家千万里之遥，对他来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罗仙剑宗内灵山无数，以灵气最为充裕的华封山为主峰。一柄巨大的灵剑横插入宗门之前——与寻常人心中的神剑不同，这柄剑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同完美两个字截然相反，剑身伤痕累累，残破不堪，充斥着对战的痕迹

但就是这么一把残破的剑，令所有来到罗仙剑宗之人都心生敬意。

对这柄有关杀伐与守护的剑以及这个历史悠久的宗门的敬意。

因为在千年之前，魔道昌盛，上界魔神苍仑撕开空间裂缝，降临人间，从此拉开了为期十年之久的血腥年代。

魔神苍仑化身一名年轻散修，样貌俊美，灵气逼人，一身红衣张扬热烈，一把烈焰刀炙热无匹，性格更是霸道肆意、骄傲飒然，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年少恣意。他天赋出众却崇尚自由，尽管不少宗门前辈看中他的天资，向他提出邀请，他却一概谢绝，只身一人游荡于天地之间、广交天下英豪。

那一段时日，苍仑抢尽了所有同时代天才的光辉，耀眼夺目，无人可与之并驾齐驱，引得一众男女修者竞相倾慕。于是，当他羽翼丰满、露出狰狞獠牙的时候，整个修真界一片震惊哗然、举世动荡。

至刚至阳的烈焰刀化为了至阴狠毒的噬灵刀，刀锋之下神魂皆丧、永不超生，四大门派内魔修叛徒层出不穷，令诸派高层应接不暇。

眼见魔修在苍仑的带领嚣张猖狂，引得修真界生灵涂炭，罗仙剑宗当时的老祖挺身而出，联合诸派大能，以自身本命灵剑为媒、以自身寿元灵力为祷，引动天雷神罚，最终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这才阻止了苍仑的横行，在订下千年的和平之约后。

苍仑饮恨沉寂，于人间消失无踪；诸派大能也油尽灯枯，逐一陨落，只剩下罗仙剑宗老祖的本命灵剑还伤痕累累地钉入宗门之前，纪录着那一场几乎毁天灭地的残酷之战，警醒着后人铭记此战、慎重而行，更让人无法忘怀老祖临终前的喟叹——他千年后将会归来。

而时至今日，已然将近千年。

走过灵剑，正式进入罗仙剑宗，便会发现宗内灵气十足，鸟语花香，万年仙境之景，世俗的气候变化并不能影响这里。凡人若是呼吸一口这里的空气，少说也能延寿十年。

玄华的宫殿便在罗仙剑宗的主峰之上。但与其余人不同，没有其他长老喜欢栽种的灵花灵草，他的殿外只是一片白雪皑皑，极目无尽。

但林知之简直喜出望外——要想压制那魅惑之体，他需要提升自己的修炼进度。这宫殿虽然对于其他人来说过于清冷，却正好适合目前的他。

玄华仿佛看出他的心情，难得主动开口问道：“你喜欢这里？”

得到了少年的大力点头：“恩，很安静。”

一直被罗仙剑宗掌门在背后吐槽这宫殿简直性/冷淡的道尊大人状似满意地点点头。

#小徒弟的品味真好#

只是当林知之在这片雪峰上来回走了一圈，尤其是看到那极具标志性的巨大灵剑后，有些兴奋地回头询问玄华：“师傅，这里是罗仙剑宗？”

“……恩。”

得到了玄华肯定的回答，林知之做了个深呼吸。他自小便憧憬罗仙剑宗那群剑修，想着日后怎么样都要加入。如今虽然不是以罗仙剑宗弟子的身份，但跟着玄华，也算是实现了曾经的梦想。

看着对罗仙剑宗比自己宫殿反应更为激烈的林知之，玄华刚刚还颇为不错的心情顿时黑了下来。

#……小徒弟的品味一点也不好！#

平时让玄华黑脸的人，玄华一般会选择让对方的生命从此黑暗。但看着还犹自兴奋的林知之，紫衣道尊第一次体会到了“舍不得下手”的感觉，最终长袖一甩，一个人径直向宫殿门口走去。

林知之还在略为惊奇地四处观察罗仙剑宗的周遭环境，一点也没注意自家便宜师傅已经吃醋地沉下脸色。等到发现之时，玄华的身影已经消失。

他有些不舍地回顾了一眼身后的罗仙剑宗，便转过身追着师傅的背影而去。

可明明林知之刚走进殿门即将碰触到他衣角的时刻，在那一瞬间眼前忽地变化，周身一冷，眨眼间他竟身处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林知之只觉周身一阵寒冷，被夹着冰粒的冷风吹得睁不开眼。这地方犹如存在着一只霜妖，冻得人连张嘴呼出的气体都凝成了白雾，逼得他不得不放出护体灵气。

但很快不断加剧的冷气，使得还处于炼气期的林家小少爷瑟瑟发抖，犹如一只过冬时分出来觅食的小松鼠，却误入冰雪风暴。

眼瞅着这只小松鼠就快被这冻风给刮成白骨架子了，一双有力的手揽过他的腰——当黑发少年再有了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泡在了一处温泉之中。

这池水明显不是凡品，林知之才刚被丢进去一会，便恢复了神识，身体与经脉间都充斥着一股暖流。

他睁开眼，只见师尊大人站在池边，看着他的神色里夹杂了为难和恍然大悟。看林知之醒了，玄华蹲下身，拉近了与小徒弟之间的距离，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口吻感叹：“原来你这么弱啊……”

被水泡的有些晕乎的林知之：“…………”

——身为天灵根，修炼了十几年才到了别的麻瓜用一辈子也到不了的练气十一层真是对不起啊？

玄华没有在意林知之的表情，而是有些苦恼地伸手戳了戳小徒弟被池水蒸的红扑扑的脸颊：“我之前开了最初级的玄霜路，如果你能挺得过第一波的寒潮，对你有很大好处……”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是你没有。也对，这里面的灵气对你来说有点过分。”

玄霜路的名字以林家小少爷的出身自是有所耳闻。

号称在此筑基，能够增强筑基的机会，并可一定程度上可以抵挡心魔入脑的几率。

也就是说，玄霜路还远远不是炼气期的修炼者可以承受的。

但哪怕明知这个事实，被师傅说“弱”的林知之还是不太服气。少年意气，他撑起身体，扬起头对玄华道：“让我再走一次吧师傅，刚才我没有准备。”

那温泉池水之前只微微浸过了少年的胸口，打湿了他的衣襟。林知之这般猛然一动，额前的发丝一缕一缕地黏在了一起，顺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之前因为被冷气刮得苍白的皮肤，也因为温热的池水而逐渐红润起来。湿润的衣衫挂在他的身上，雪白的皮肤若隐若现。此时少年的眼神之中充满了不服输的倔强。

——若是放在常人面前，怕是会把持不住地扑上去，想让这个少年彻底臣服于自己。道尊大人虽冷心冷情，看到这活色生香的景象却也不免眉头一皱。

自家这个小徒弟未免有时候也太勾人了点。现在喜好男风的人不少，日后倒要护的紧些，以免林知之被其他人给诱/拐了去。

见玄华不说话，林知之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决心，却因池底太过滑腻，自己险些摔倒。

玄华一直看着他，便伸手扶了一把。他只觉手触之处细腻软滑，不免心中些许一荡。道尊大人收回手，定了定神：“不必，是我思虑不周。待你适应了这寒气，再试不迟。”

——目前待在这水中的不是别人，是他这辈子命定的第一，也是唯一的小徒弟，要好好爱护。

林知之却还是不太情愿，仍想着要再试一试。但看着玄华眼里的情绪，便明白自己此时的确不太能够成功——没怎么经历过失败的林家小少爷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假以时日一定要跨过玄霜路。

玄华下过水来，来到林知之身边，看着身边少年精致的侧脸，淡淡问道：“我这样对你，你后悔拜我为师了么？”

还兀自脑补自己两天之后就能走遍玄霜路征服师尊（？）的林知之愣了愣，他咬了咬唇，看了一眼玄华头上的好感度——【好感度指数87】——咦，这一会的功夫居然又涨了两点——在往下看，是玄华深邃的眼睛。

这可是道尊啊……一个真正的，活着的传奇。

一剑斩天下的传奇人物。

如今却与他同泡一池水，林知之现在静下来想想觉得自己还有点小激动。他往下一坐，让池水正好泡着他的下巴，用力吹气看眼前的水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有些害羞一样的摇头：“修炼一途本就坎坷。我辈修士，本就应当有这种觉悟。”

听了林知之这话，玄华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继续：“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我见过的最弱的修仙者……所以，我不太会教你。”

弱鸡宝宝林知之：(╯‵□′)╯︵┻━┻师尊你太诚实啦！是来炫耀还是来打击人的？！才十几岁的他当然跟那些修炼了成百上千年的老妖怪没得比好不好！他是青春年少的好少年一枚！

玄华收回视线：“即使是现在，我也没有想好要如何教你。”

“师尊当初是如何修炼的？”林知之道。

玄华没有回答。

道尊玄华，准确说来，并没有安稳地修炼过。在蛮荒年代便开始以一人之姿敌对大半门派，他的修为大多数是在战斗与血之间提升的。身受重伤是家常便饭，疼痛从一开始的忍受不住到习以为常。

这也是魔修锻炼门下弟子的方式，能够从战斗之中活下来的，必定是最强的。

可尽管心里知道这是最快的升级方法，但他却不想让林知之经历这些。

原因很简单，因为舍不得。

道尊大人沉吟片刻，一翻身上了池边，灵气蒸腾尽衣衫上残留的水气，不染尘埃：“跟我来。”

林知之有些不解，但仍然听从了玄华的话，跟着从水池中走了出来。玄华手掌轻轻在黑发少年湿漉漉的衣服上弹了一指，林知之的衣服便也干了。

他向前走去，对亦步亦趋的小徒弟说道：“我现在教你一些基础剑诀，你记得每日勤加练习。至于练气阶段的内功，你便去剑宗外门自学。以你的天赋，到达筑基不是难事。”

林知之点头。

——此时他的心中既有着遗憾，但更多的兴奋。

遗憾是不能立刻跟着玄华修行，兴奋是即将学到师尊的剑诀——道尊的基础剑诀，那能叫基础剑诀吗？！那叫神之剑法起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