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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凝痊愈之前,我不会让自己有事。”这便是承认他没得过痘疹了,下一个被传染的,铁定是他。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是力透苍穹般坚定,饶是天下所有儿女都盼望父母恩爱百年,桑玥却更宁愿冷香凝能读懂荀义朗的心。
林妙芝带着桑玥出去净手,她用了许许多多的皂角,把桑玥的一双小手搓得差点儿破皮,一边搓还一边责备:“让你不要碰,你非要碰,你平日里多么理智,怎生先前方寸大乱了?”
她的眼角隐有水光闪耀,迎着日晖,分外夺目。
桑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平淡无波地道:“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几个人能让我方寸大乱。”
林妙芝拿着帕子的手一抖,苦涩一笑:“你肩上的担子太重,还是不要感情用事。”
林妙芝似乎另有所指。桑玥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虽极力隐忍,却仍透着忧郁的眉眼,徐徐叹道:“人心是最不能控制的东西,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都不能完全按照预期的轨迹去走,许是世事无常吧,我能做的、想做的,就是更好地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妙芝,你可信我?”
林妙芝仰头,把冲出眼角的泪意逼回眼眶,笑了笑:“信,不信你,我还能信谁?”
桑玥不再言语,二人静谧了良久,终是桑玥率先打破了彼此的沉寂:“我这几天大概走不开,我娘就拜托你照顾了,你自己也别忘了涂药,肩膀的伤口刚刚结痂,容易撕裂。”
林妙芝垂眸,掩住心底的苦涩,哽咽道:“好人总是磨难多,你娘生病……你很难受吧?”
“嗯,很难受。”桑玥没有否认,“最亲近的人出事,心里怎么会好过?”
林妙芝的喉头像被堵了块大石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只不停落泪,桑玥拍了拍她的手:“我难过,你比我还难过,是不是?”
林妙芝哭着点头,桑玥微叹,欲言又止,最终什么话也没说,进屋看了冷香凝,吩咐了荀义朗几句,忍住心底的悲恸离开了冷香凝的居所。
卧房内,荀义朗把冷香凝裹着被子抱入怀里,冷香凝着实高热得厉害,完全没了意识,一张脸通红通红,气息游离若丝,荀义朗用唇碰了碰她的额头,心中大骇,又烫了好多!偏偏得了痘疹的人,不能沾凉水,只能通过喝药来退热。
他舀起一勺子药,喂到冷香凝的嘴边,柔声道:“香凝乖,喝药。”
这时,冷香凝恢复了些许意识,半睁开迷离的翦瞳,那眼神涣散得仿佛风儿一吹就不剩半点生机了。
这样子的冷香凝让荀义朗的心疼痛不已,他轻声道:“香凝,乖乖的,把药喝了,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一小勺的药汁入口,冷香凝的眉头一皱,吐了出来,好苦!
她的头就枕在荀义朗的臂弯里,这么一吐,药汁全洒在了荀义朗的衣衫上,荀义朗却是浑然不在意,拿出帕子擦了擦她的唇角和脸颊,试图再喂一口,然而这时,她两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荀义朗深吸一口气,凝视了她许久,脸上浮现了无法遮掩的纠结之色,指望香凝自己喝药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了,那么,他只能……但这个法子似乎有些不合礼数,毕竟不是香凝自愿的。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冷香凝的高热越来越厉害,荀义朗最终咬咬牙,含了一口药汁,吻住了她的唇,用舌尖撬开她的牙关……
异物来袭,冷香凝本能地咬了一口,幸而没多大力道,不痛,但荀义朗却仿若触电一般僵在了原地。
冷香凝还不罢休,她不喜欢那种苦苦的感觉,于是企图用丁香小舌把它给抵出去。
唇舌相依的那一瞬,荀义朗的大脑霎时就空白了!
他……他真的……只是想给她喂药。
但她……她真的……太调皮了。
慕地,舌尖吃痛,荀义朗回过了神,赫然是冷香凝弄不走它,于是发飙了在用尽全力咬它。
这……算不算是初吻?
荀义朗觉得自己很混蛋,香凝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他的脑子里怎么还能思量这些?他在心里把自己痛骂了一顿,开始好好地给她喂药。
冷香凝迷迷糊糊地,从最初地排斥、撕咬,到慢慢地、无可奈何地接受,更有甚者,最后喂清水时,冷香凝直接卷起荀义朗的舌尖吸了起来。
屋里的炭火并不旺盛,但荀义朗就是觉得自己的整个人都被丢进了火海。他不敢动,就由着半梦半醒的冷香凝为所欲为,直到冷香凝玩够了,唇一松,他才仿佛从烈火炼狱爬了上来。
其实,眼下的冷香凝真的……蛮难看的。
一张原本如玉白皙的脸长满了大大小小的水痘,哪还有平时的半分美感?
即便如此,荀义朗仍然认为自己是亵渎了她,他满含愧疚地看着冷香凝因特殊的喂药方式而变得嫣红饱满的唇瓣,心底的空虚就在这一刻被尽数填满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在他眼里,都是最美的。因此,尽管嘴里苦涩,他的心底却是甜甜、甜甜的。
一个院子里,两个病人,需要照顾的不只冷香凝一个。林妙芝和荀义朗都忙得不可开交,白日里,林妙芝两边跑,给冷香凝和思焉擦药,晚上,她也没能睡个安稳觉,思焉是有武功底子的人,身子硬朗些,也没那么娇气,该吃药吃药,该睡觉睡觉,即便半夜被痒醒了,忍忍倒也能过。
冷香凝就不行了,她扛不住,稍微有了点儿意识和力气,就开始抓那些痘痘。荀义朗就在她的床前支了个简榻,一发现异常,就赶紧去叫林妙芝。如此反复了三日,林妙芝累得筋疲力尽,在夜间第四次给冷香凝涂了药之后,她终是体力不支,一回房,就晕了过去。
破晓时分,冷香凝悠悠转醒,尚未睁眼,就发现浑身痒得要命。
她抬起酸酸软软的胳膊,一下子就抓破了三个痘痘。
荀义朗刚刚进入浅眠状态,听到了动静,赶紧睁眼,只见冷香凝已经抓破了左手背,他想也没想,就拉开抽屉,取出药膏给她细细涂抹。此处得了清凉,彼处还在煎熬之中。
“好痒啊。”冷香凝虚弱地说着,那声,小得几乎不存在,“再擦擦。”
“呃……香凝,你忍忍,好不好?”她指的那些部位,都是……都是不能给他看的。他总不能把她的衣服扒了,看光她,又摸遍她吧,这样做,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冷香凝尽管半梦半醒,脑海里混沌一片,甚至无从判断跟她说话的人究竟是谁,但她痒得难受,那人却不让她抓,也不给她擦药,她委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一哭,荀义朗的心都碎了!
他撇过脸,深深、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林妙芝已经晕过去了,看来,今天这个禽兽,他是做定了。
他解开了冷香凝的亵衣,也褪了她的亵裤,把清凉的药膏一寸一寸地涂抹在患处。冷香凝半梦半醒的,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荀义朗还是林妙芝。荀义朗可就惨了,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水痘如花儿一般开在她曼妙玲珑的身躯上,又是心疼、又是羞赫。尤其,越敏感的部位,水痘越多,他只觉得手心像过了电一般,每触碰一下,都刺激得他血气上涌。
最爱的人一丝不挂地躺在自己面前,自己的指尖还掠过了她的每一寸领地,那薄荷的清凉更是惹来她时不时的一声愉悦叹息……说脑子里没有歪念,那是不可能的。
但荀义朗堪堪忍住了化身为狼把她拆吃入腹的冲动,涂完药,他像打了一场仗,浑身都被汗水浸透。荀义朗给她穿好衣衫,遮蔽了她无意间流露的风情万种的撩人之姿,能这么近地守护她,已是前世今生修来的福分,其它的,他不过多地奢望。
她,总有一天,会回到云傲的身边,不是吗?
香凝,你若醒来,会否记得这个衣不解带悉心照料你、陪你跟病魔作斗争的人,是荀义朗?
林妙芝在房里昏睡了一天才清醒,夜间十分,她颇为愧疚地走到冷香凝的床前,看着憔悴不已的荀义朗,开口道:“谁的身子都不是铁打的,从今天开始我们轮流守夜,你去歇着吧,明早再过来,我睡了一整天,精神很好,能照顾香凝的。”
荀义朗似是不舍,但诚如林妙芝所言,谁的身子都不是铁打的,四天四夜的睡眠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时辰,他的确困了。他给冷香凝掖好被角,按了按略有晕乎的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
冷昭和郭玉衡传出了相爱相杀的事迹之后,冷家和郭家在各方面都饱受重创,尤其是家族生意,简直是一落千丈。桑玥趁机,匿名收购了大量郭家的产业,郭家本就是近几十年才崛起的新兴家族,根基不够稳,只要经济一垮,郭家就搁浅了。十大家族,桑玥要一个一个地收为己用,顺则昌,如陆青云。逆则亡,郭玉衡就是一个赤裸裸的警告。
冷家到底是数百年的名门望族,能够通过政治关系弥补经济的缺失。冷秋葵对于二房频频遭受的变故没有一点儿警觉和怀疑吗?未必,只是,没有人给他答疑解惑。
陆氏不说,冷华不说,冷煜安也不说,冷贵妃就更不可能会说了。桑玥是冷香凝的女儿不假,冷秋葵当年最是疼爱冷香凝也不假,但桑玥杀了冷昭、杀了冷煜林、害了冷芷若,这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冷秋葵不会赞同桑玥的行径,这就是为何大房的人一直对冷秋葵守口如瓶。
至于冷贵妃,她是对桑玥抱了必杀之心,自然也担心冷秋葵会阻挠,于是不打算揭穿桑玥的身份。
冷昭死了,下一任家主之位只能由冷华来继承。这可愁煞了郭氏,儿子死了,孙子死了,孙女儿未过门就成了寡妇,寡妇倒也罢了,偏偏郭玉衡那个杀千刀的,还把冷芷若作为赌注输给了姚秩!赌注上注明:为奴为婢,悉听尊便。郭氏求见冷贵妃,冷贵妃拒绝相见,郭氏只得去找大女儿冷霜。但冷霜真的能替她解决这个难题?
阴天,无风。
桑玥坐在暖心阁内,莲珠把添了一盆红罗碳,定定地望着桑玥,心道:小姐是怎么了?握着信件发了一个时辰的呆!
当归身、酒炒白芍、川芎、灸甘草、菟丝子、川贝母、荆芥、醋炒艾叶……
这些是云阳分别从几个店铺购买的药材,合在一起,就是——安胎药!
冷贵妃怀孕了!
在熄族草原,冷贵妃照顾了云傲两个晚上,就是那两晚,她侍寝,并怀了龙嗣!
按照云傲对冷贵妃的厌恶,不大可能会主动临幸她,至于冷贵妃是色诱,还是迷倒了云傲,霸王硬上弓,不得而知了。
然而,桑玥疑惑的是,怀孕是件天大的喜事,冷贵妃为何隐忍不发?总不可能这孩子是别人的种吧!如此,便只剩下一种可能:时机未到!冷贵妃一定是让这个消息在关键时刻发挥巨大的作用。若说最近即将有什么大事发生,那便是……祭天!
看来,冷贵妃是打算冲击后位了,在那之前,她一定会先杀掉冷香凝。
桑玥提笔,写了几封信,让子归带给玉如娇,她绝不会让冷芸的奸计得逞!
夜深,无月无星。
冷香凝躺在暖和的棉被之内,静静酣眠,尽管痘痘越出越多,她的高热却是不若先前那般厉害了,睡梦也因此而轻松了些。
寒风呼啸,在廊下来回穿梭,发出低浅的哀鸣,那一声声,仿佛哭进了人的心里,十分地悲凉。
冷香凝侧了个身,面向了屏风处。
突然,一道暗影自屏风后走出,笼罩了这张睡容安详的脸,投射在那宝蓝色的锦被上,犹如一个从阴间爬上来的厉鬼,呲牙咧嘴,随时都要索了床上之人的性命。
冷香凝依旧睡得香甜,丝毫没有感觉危险临近。
那人单臂一抬,一道银光反射到了冷香凝紧闭的眼眸上,冷香凝纤长的睫羽颤了颤,那人迅速收回手,放于身后。
半响,发现冷香凝没有睁眼,呼吸仍是均匀,那人再次举起匕首,朝着冷香凝刺了过去!
风起云涌,时间却悄然静止。
明明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那动作却仿佛放慢了一般,匕首的尖端,澄亮澄亮,积聚了天地间最阴霾的气息,充满了死亡的惊恐,在这静谧的暗夜,划出一个诡异的弧度,那凉飕飕的劲风,鼓得绫罗帐幔向两边飞起,仿若乘风破浪,劈开了一条道路,匕首就着它,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和冷香凝的胸膛急剧拉近!
刀起刀落,香消玉殒。
等待冷香凝的,似乎已没了第二条出路。
铿!
一枚暗器击中了匕首,发出巨大的碰撞之响,冷香凝甜美的梦似被惊扰了一般,她不悦地哼了哼,翻了个身,却是没醒,继续酣眠,浑然不察,刚刚那一瞬,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死亡的怪圈。
衣柜陡然右移,露出一间密室,从那灯火敞亮的地方走出了两道人影。
这个变故只让那人停顿了一瞬,那人再次扬起匕首继续刺向了冷香凝,荀义朗一跃至床前,抬臂扛住了那人的手腕。说时迟那时快,那人的手腕一抖,一个药瓶滑落,眼看它即将砸到冷香凝的脸,荀义朗左臂一伸,将它弹开了去,药瓶砸在了一旁的软榻上,黑糊糊的药汁立时就把褥子灼出了一个大洞。
好狠!
真不敢想象,它若伤了冷香凝,冷香凝是否还能存活?
荀义朗怒了,此人的武功并不高强,他起先手下留情,这会儿就是卯足了劲儿地往死里杀!
那人的匕首诡异取道,直袭荀义朗的命门,荀义朗一把掐住那人的手腕,另一掌带了十足的功力拍上了那人的胸膛。
“住手!”
荀义朗已来不及收回招式,只得强行遣散了几成功力,但余下的内劲还是震得那人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桑玥走出密室,瞪向了荀义朗:“不是叫你别伤害她吗?”
荀义朗也不想的,但她的招式太过狠毒,他一怒之下就动了真格。
桑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为什么是你,妙芝?”
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荀义朗掌了灯,微弱的烛火照着林妙芝嘴角的血迹和苍白的脸,染了几分讽刺的意味,她的笑,也嘲弄万分了:“为什么是我?呵呵,你问得真好,我要是把慕容拓五马分尸,你会怎么样?”
桑玥秀眉紧蹙:“桑玄夜那样对你……”
林妙芝按住胸口,打断了桑玥的话:“桑玄夜怎么对我那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都不恨他,你凭什么替我出头?”
桑玥仍是不信:“就因为这个?”
“不,还有我镇国侯府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厄运,都是拜你所赐!是你背信弃义,说服桑楚沐投靠了摄政王府,导致慕容耀失去了最大的倚仗!你害我失去爱人、失去母亲、失去兄弟姐妹,所以,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让你尝尝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现在,你的心,是不是很痛很痛?”
林妙芝几乎是咆哮着讲完一段洋洋洒洒的“肺腑之言”,烛火映着她盛怒的眉眼,那乌黑亮丽的瞳仁深处,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极哀极恸。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偶有灯芯燃烧发出的爆破之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营造了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息。
床上的冷香凝翻了个身,荀义朗唯恐惊醒她,快步在床边坐好,轻抚起她的肩膀。冷香凝嘀嘀咕咕梦呓了一大通,也不知是不是梦到了吃的,抱着荀义朗的手就啃了起来。
荀义朗的满腹杀气就在这一刻春风化雨,尽数转为了眼底浓浓的深情。他把决定权交给桑玥,自己则专心地守着眼前这个不管以后如何、起码此时分外依赖他的人。
桑玥阖上眸子,良久,吐出一句和林妙芝的话毫不相干的言论:“我给过你机会的。”
当她听说铭嫣因为使用林妙芝制作的暖手捂而得了痘疹时,心里就已经开始怀疑林妙芝了,她问了林妙芝和南宫雪的纠葛,当林妙芝说她忘了把钗还给姚晟,却不下心掉落在地被南宫雪瞧见时,桑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林妙芝冰雪聪颖,行事稳妥,怎么会出那样的纰漏?除非,她是故意要激起南宫雪的嫉妒。
在那之前的晚上,林妙芝跟她推心置腹,讲了许许多多的过往,事后想来,与临终遗言,似乎没什么区别。那时,林妙芝就对冷香凝报了必杀之心,而一旦她杀了冷香凝,自己也不能独善其身,一命抵一命,双双赴死罢了。
林妙芝喃喃自语,似嘲似讥:“跟你斗,我果然还是差了不少。”
这三天,桑玥一刻不停地在搜集信息,动用了慕容拓留在大周的所有力量,甚至,他给远在北齐的慕容拓也飞鸽传书了,让他查探林妙芝在流放途中逃跑的具体细节。
不是没有疑点的,甚至疑点重重,只是桑玥不愿意相信。
林妙芝从南越逃亡,怎么就横跨了大周,来到了熄族呢?
没有大周的通关文书,她能浑水摸鱼跨越边境?
或许,和六王子的巧遇,也是她或者某人刻意安排的。
这么恨冷香凝的,除了冷贵妃,还能有谁?
桑玥的手紧握成拳,“云笙那晚质疑的没错,姚馨予怎么就不偏不倚地被送入了六王子的房间?又好巧不巧地被你所救?原来,自那时起,阴谋就开始了。在熄族,冷贵妃做了那么多欲盖弥彰的事,让我以为她别有用心,从而疏忽对你的怀疑,其实冷煜林也好,锦盒里的毒虫也罢,都不是冷贵妃的杀手锏,你,林妙芝,才是!”
林妙芝垂眸不语,算作默认。
冷贵妃倒是舍得,为了把林妙芝安插到她的身边,不惜搭上冷煜林的命和那四十万兵权,她就说冷贵妃怎么丢了兵权跟个没事人似的,敢情从一开始,冷贵妃就预料了冷煜林会败在她的手里。
丢了四十万兵权,一方面让云傲松懈对冷家的忌惮,也松懈了对她的提防,于是她趁机给云傲下药,侍寝,怀了龙嗣!同时,把林妙芝送入了姚府。
林妙芝想要进入姚府,单单凭着是她的好友身份并不足够,所以才有了林妙芝搭救姚馨予而负伤的戏码。
桑玥又想到了另一层:“冷贵妃除了让你杀我娘,还让你挑拨南宫家和姚家的关系,对不对?”
“没错。”冰凉的地板渗着丝丝凉意,她的语气也冷漠万分。
如此,就能解释,为何林妙芝故意引起南宫雪的嫉恨了。桑玥的心底五味杂陈,苦涩居多:“你很聪明,知道姚俊明最在意铭嫣,所以让铭嫣染了痘疹,刺激姚俊明对南宫雪发难。”
“再聪明,也聪明不过你。”
林妙芝的情绪已渐渐平复,眸光清冽如一汪无风平静的湖面,这样的林妙芝,让桑玥觉得很是陌生:“你也不遑多让,隐忍了那么久,愣是一次也提出过要见我娘,你就是默默地做衣衫,先送好的,再送有问题的,等到她染了痘疹,才顺理成章地过来照料她,并密谋杀了她。”
讲到这里,桑玥顿了顿,试探地道:“若我猜的没错,你在南宫府还有一个内应,就是那个内应,给南宫雪出主意,让她送有问题的布料,只是,她藏得太好,我揪不出这条毒虫。”
林妙芝几乎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南宫雪的二嫂,常氏。”一说完,就发现桑玥看向她的眼神遽然亮堂了几许,她撇过脸,桑玥追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林妙芝沉默。
桑玥蹲下身,和她平视,正色道:“冷贵妃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来逼迫你?”
林妙芝一把将桑玥掀翻在地,情绪陡然变得万分激动,厉喝道:“她没有逼迫我,是我自愿的,我就是要找你报仇!就是要你生不如死!”
桑玥吃痛,但她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你撒谎!你想让我生不如死,为什么那么害怕我染上痘疹?你有那么多机会对我下手,杀了我或是毁了我,你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林妙芝的眼泪呼呼冒个不停,她抬起袖子,借着擦眼泪的空挡,突然手臂一抖,滑落了一把匕首,桑玥大惊,扑了过去:“不要!”
然而,桑玥晚了一步,林妙芝的匕首已经戳入了自己的胸膛……
林妙芝笑了:“我知道你的手段,与其……被你折磨得生不如死,我倒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
桑玥的尖叫吓坏了正在酣眠的冷香凝,她迷迷糊糊的,就恐惧得哭了起来。荀义朗把她抱入怀中,细语呢喃,轻声安慰,冷香凝像只小猫儿似的乖乖地窝在这个可以避风的港湾,逐渐止住了哭泣,甜甜地睡了过去。
和这温馨的一幕相比,林妙芝那血染的风采简直太过触目惊心!
桑玥蹲下身,把林妙芝抱入了怀中,不论林妙芝对她、对冷香凝做了什么,桑玥就是恨不起她来,桑玥也讨厌这样心慈手软的自己,若换成任何一个人,桑玥会想无数的法子折磨对方,可现在,桑玥看着林妙芝的生命从她指尖悄然流逝,她的心里,除了难受,别无其它。
“谁说我要折磨你了?冷芸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怎么会让你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质问着,质问着,桑玥的泪珠子就顺着她的脸,淌落在林妙芝汗渍斑斑的额头上,林妙芝鄙夷一笑,咳嗽了几声,胸口又渗出好多鲜血,“你傻,你就是傻,要不是你……盲从地信任我,会害得冷香凝……染了痘疹?你无可救药了,桑玥,你就……等着被冷贵妃……打败吧。”
“我如果和你反目成仇,才是真正地被她打败了!”桑玥不信林妙芝会找她寻仇,林妙芝一定有苦衷。她有多难受,林妙芝只会更难受,冷贵妃一定是握住了林妙芝的一个天大的把柄,才逼得林妙芝不得不对她的至亲动手。她始终记得,林妙芝的那句“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林妙芝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可她仍是咬紧牙关,只冷冷地看着桑玥,疏离淡漠,淡漠疏离,仿佛厌恶极了这个多管闲事的人,希望她赶紧滚开似的。
林妙芝越是这样,桑玥越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林妙芝就是希望她恨她,这样,林妙芝死了,她就不会难过了。
“妙芝,妙芝,”桑玥抱着她,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冷芸到底把你怎么了?你告诉我!我可以解决的!从南越到大周,从庶女到公主,我杀了多少人、成了多少事?我的手段,你还信不过吗?”
林妙芝闭上眼,把万千痛楚悲怜遮压往灵魂最深处。
桑玥心如刀绞,若说南宫氏受了落霞公主的胁迫,没有选择告诉她,是因为南宫氏不信任她。
那么,林妙芝对她隐瞒只可能是……在保护她!
这样的妙芝,叫她如何恨得起来?
冷芸,这一次,你赢的很漂亮,你让我痛不欲生了,重生以来,第一次尝到挫败的滋味了……
从林妙芝出场,就注定了冷芸的赢局,因为不论是林妙芝杀了冷香凝,还是林妙芝死于刺杀途中,最痛的,都是她,是她——桑玥!
桑玥带着林妙芝回了暖心阁,请了太医院院判亲自为林妙芝诊病,把云傲的宝库几乎掏空了,灵芝、天山雪莲、千年人参……凡是能续命,统统给林妙芝用上了,但,林妙芝在接下来的日子仍旧是一天一天地虚弱,她完全没了求生的意志。
小兰把林妙芝做完的衣衫送来给桑玥:“林小姐没日没夜地做,奴婢劝她也不听,可坏身子、坏眼睛了,奴婢想,林小姐当真是对您和曦王殿下好,才会给您和曦王殿下做那么好看的衣衫。”
桑玥清冷的目光扫过小兰手里的衣物,尔后一件一件地摊开,蓝色的裙衫是给她的,没错,但……月牙白裘服是给谁的?慕容拓从不穿这个颜色的衣服,她的大脑飞速旋转,把跟林妙芝有关的人统统想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了一双满含深情的碧蓝眼眸上,六王子!
她恍然大悟:林妙芝,竟是喜欢六王子的……
她的目光又移向一旁的几顶虎帽和几双虎头鞋,做工精细、花色鲜艳,其边缘都有着美丽的石榴图腾。这是……给小玥玥和小拓拓的?不像,瞧着大小,适合两岁的婴孩。她又忆起了从熄族回来的路上,林妙芝绣了一个石榴帕子,当时姚馨予一口咬定林妙芝是绣给她、祝福她多子的。而今想来,或许……并非如此。
“莲珠,去请个产婆过来。”
莲珠无比惊愕地愣了愣:“产……产婆?”
产婆来时,林妙芝刚喝完药睡下了。在桑玥的叮嘱下,产婆的动作很轻很轻,没有惊醒林妙芝的睡眠。检查完毕,产婆到隔壁房间面见了桑玥:“回二小姐的话,林小姐有过生养。”
桑玥的头剧烈一痛,她阖上眸子,摆了摆手:“知道了,你退下吧,这事儿,别外传。”
莲珠请的是府里嘴巴子最严的产婆,加上,又付了百两黄金封口,产婆乐呵呵地应下了。
桑玥的手里拿着一只虎头鞋,两岁,两岁,按照时间推断,这孩子,是桑玄夜的!想必是林妙芝在毁容前和桑玄夜共赴了云雨,怀了孩子不自知。
桑玄夜死后,林妙芝将近一年闭门不出,众人都以为她是伤心过度,谁料,竟是躲着偷偷地生下了桑玄夜的孩子!
冷芸,抓了林妙芝的孩子?
这个想法一闪过脑海,桑玥就再也无法将其抹除了。如果真是这样,就能解释,为何林妙芝会忍痛拒绝六王子的深爱,又忍着良心的谴责对她的至亲痛下杀手了。如果换成是她,也会如此吧!女人一旦做了母亲,这孩子,就是她的天下了!
难怪林妙芝劝她,在把该解决的问题解决之前别要孩子,生了他却不能好好地保护他,这种痛,林妙芝比谁都清楚!
“子归!”
子归推门而入:“少主。”
桑玥的眸子里迸射出极森极阴翳的厉芒:“火速把六王子请来,不,绑也要给我绑来!”
“是!”
子归走后,桑玥写了两个字条,飞鸽传书,一个给了慕容锦,一个给了慕容拓。慕容锦欠她一个要求,如今就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
桑玥回到房间,走到林妙芝的床前。
林妙芝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面色苍白得如抹了一层寒霜。
桑玥握住她的手,不管心里多担忧,面色却一如往常,还带了一分喜色:“妙芝,你再坚持几天,六王子在来的路上了。”关于孩子的事,她则闭口不提,因为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找到并救出那个孩子,万一不能,给了林妙芝希望,再让她陷入绝望,那不是比死还难受?但若是慕容拓把孩子带回来了,于林妙芝而言绝对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林妙芝的眼霍然睁开了,不过是一个呼吸的功夫,眸子里就溢满了泪水,桑玥按耐住无边无际的苦涩,明明相爱,却要生离死别,妙芝,你爱得好苦……
“不要……你……多管……闲事……”林妙芝断断续续地说着,眼角的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
桑玥把林妙芝冰凉的手合握在掌心,企图把自己的温暖过渡给她,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林妙芝的手都是越来越凉。她只能心里淌着泪,却笑着安慰:“妙芝,等六王子来了,我就让你跟他回熄族,六王子说过,要娶你做王妃的,我想现在,还不算太晚。我正在着手准备你的彩礼,听说,当年落霞公主下嫁驸马时,用了一千二百八十担彩礼,我的妙芝,要比落霞公主嫁得更风光。你……你好好地活着……等着六王子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熄族。”
至于冷芸,我桑玥血誓于此,一定百倍、千倍地让她尝尽你的痛苦!
林妙芝缓缓扭过头,面向床的内侧,就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她做起来都艰难无比,嫁人,多么神圣的字眼,但,她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
南越的冬季来得特别早,慕容锦刚刚抵达临淄,就收到了从京都过来的飞鸽传书,他打开一看,满腹热情瞬间就凉了大半,再往前三十里,就是大周的燕城,站在眺望台上,他似乎能目空繁华,望进京都那座央央大宅,觅得那抹朝思暮想的倩影,耳旁,似还徐徐飘荡着她的那曲充满肃杀之气的《长相思》。
可是她说什么?
让他即刻兑现承诺,远赴北齐,平定内乱,让慕容拓离开战场。
好不容易踏出了泯灭良知的一步,就这样被扼杀在了摇篮。
桑玥,我们……真的无缘吗?
当晚,桑玥觐见了云傲。
冷昭已过世了好几日,冷煜泽仍在军中处理政务,以各种理由推脱丁忧之责。其目的,还是舍不得把手里的兵权交出去。桑玥软磨硬泡,找云傲要了一道催促冷煜泽回京丁忧的圣旨。如此,冷煜泽就不得离职三年了。当然,这件事并非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一旦冷煜泽真用了那样的法子,冷家就完了。
这一局,对桑玥而言,也是绝对的赢局。
桑玥拜别了云傲,又去阙氿宫找到了怀公公,她开门见山道:“朝阳宫的膳食是御膳房负责的吗?”
“是的,”怀公公恭敬地道:“公主打算给冷贵妃投毒?朝阳宫的人很仔细的,这个法子,怕是行不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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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是哭着写完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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