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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一章 金丝雀

恩泽历1422年9月18日，秋。
酆都城定国公王府。

易枫今天心情不错，午饭过后他进入书房练习书法，他提笔写下“志在四方”四个遒劲大字。柳芳晴就在他的身后，纤手垂悬身体两侧，睹字不语。

“这副字如何？“易枫问柳芳晴。

“你问的是字义还是书法？”柳芳晴反问。

“先说字义。“

“字义直白近乎无趣。“

易枫眉头微皱。“此刻若是张顺在，你猜他会怎么说？”

“他会逢迎你有雄霸天下之心。“

“你为什么不这么说？”易枫问。

“我没那么无趣。”柳芳晴眼睛望向西窗，窗外悬有一只鸟笼，笼里有一只金丝雀‘啾啾’的孤单叫着，“如果说一说就能解决问题，还有谁会踏实做事？”

“书法呢？“易枫又问，“这四个字写得如何？”

“你应该去问盖斯。”柳芳晴款步向金丝雀走去，边走边说，“盖斯使用的词汇一定比我更得你心。”

“盖斯远在函谷关。此刻我只想听你说。”

柳芳晴一手扶着鸟笼，一手给金丝雀喂食。“铁画银钩，算是一副好字。“

易枫脸上浮现出自满自豪且得意地表情。然而柳芳晴接下来的话让他如鲠在喉。“但还算不上佳作，其间架松散，勾连更拖沓，貌合而神离。“

易枫阴沉了脸。“貌合神离？你是在说字，还是在说你我？”

“字和人并无分别。“柳芳晴很淡定，“字如其人，人如其字。”

“如果是他写呢？”易枫问，“他会写什么字？”

柳芳晴目不斜视地盯着牢笼里的金丝雀，金丝雀上飞下跳啾啾鸣叫，她打开牢笼，金丝雀嗖的飞走了。她望着金丝雀飞走的方向说道：“绝处逢生。”

啪！

易枫愤怒地投掷手中饱蘸墨汁的狼毫在长卷上，洇湿大片墨迹。“你是不是巴不得他能起死回生？”

“生死只在一念间。抓住的是机遇，错过了就是悔恨，以及死亡。“柳芳晴幽幽的说，”爱情同理。“

“你认为他能活？“

“我想不到，也找不出，他能死的理由和借口。“

“盖斯和张顺的理由还不充分吗？”

“函谷关不是绿柳楼。“柳芳晴说，“打仗终究靠的是智慧和实力。”

“你真的认为他有那样的实力？”

“那和我无关。我无法带给他实力的增长，我只是默默的祝愿。仅仅是祝愿而已。“

“你心里只有他！？“

“曾经只有他。后来都是你。再后来……“柳芳晴轻微有些哽咽，“什么都没有了。”

“我有什么不好，我是酆都城之王。“

“卖笑卖来的王，跪求跪来的权，“柳芳晴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沾沾自喜，为什么乐此不疲。”

“你就见不得我好！你是不是做梦都想看到他重回酆都城？”

“那一天并不遥远。“柳芳晴背对易枫，她依旧望着天空，“我相信我能看到。”

“你认为他会回来见你？你认为他会原谅你？”

“我并不奢望那种梦想能够实现。我只希望看到……“

“希望看到什么？”

柳芳晴转过身，缓缓向易枫走来。“我只希望看到牧清能够撕掉你伪善的光环。“

“伪善的光环？“易枫冷哼一声，”牧清那混蛋比我还要奸诈。他比所有人都可恶。“

“可恶和厚颜无耻，我更喜欢可恶一些。”

“你说我厚颜无耻？”

“难道不是吗？“柳芳晴说，“你在西郊做的那些龌龊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知道又如何？”易枫说，“我是西北王，我是酆都城之主，我有无限的特权，我有享受王权带来的快感的权利。“

“你的权利是建立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那又如何？“易枫说，”如果没有权力，当初你爹会把你许配给我？“

“那是你抢来的。“

“没有权力我能抢你回来？如果没有权力，你们柳家能够躲避那场浩劫？如果没有权力，你还想穿金戴银贵为王妃？“

“我并不稀罕这种权力。“

“但我喜欢！“

“你的喜欢让无数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这样是不对的。”

“没有什么不对。“易枫说，“我想做什么还需要得到他们的同意，谁是王？”

“是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为什么不呢？“

“……”

柳芳晴半晌无言。“你果然厚颜无耻。“

易枫冷哼一声。“你可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王妃。你要注意你的言行。你可以无所顾忌，但是你爹还活着。“

“你这是在威胁并警告我吗？“

“我只是在提醒你，你的言行代表定国公，“易枫屈指指向自己，”代表的是我！我就是定国公。还有就是，你说的话，酆都城有谁会信？难道你还想替她们伸冤？”

“我自然没资格替他们伸冤诉苦，我本身就是冤屈。“柳芳晴说，”不过有人会替所有受你折磨的人写一封告天下书的。“

易枫嘴角撇了一道轻蔑的微笑。“放眼天下，又有几人是我敌手？在酆都城，我就是王！”

柳芳晴款款走到易枫身边，将一封已经启封的信轻轻放在桌子上，然后推到易枫眼前，她盯着易枫的眼睛说道：“希望定国公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说完，她袅袅婷婷地向书房外走去，在她扭动的腰肢上写着无尽的嘲讽。

易枫从桌子上拿起信封，抽出信纸，观看。“我不想你，我不惦记你。好好活着，酆都城等我来见。我是卜三四。“

卜三四是谁，易枫心里非常清楚。“牧清居然到现在还活着？盖斯张顺都是干什么吃的？！“他拿起信稀里哗啦撕成了碎片，脸上是愤怒地嫉妒，以及被鞭挞一般的羞辱，他望着柳芳晴远去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愤恨，”他居然给你写信？“

柳芳晴走到书房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她看到易云天神色慌张地正在赶来。她回头对易枫说：“他给你的信应该也到了。“

易云天和柳芳晴不期而遇，易云天很有礼数地侧身给柳芳晴让路，同时致敬问候：“柳王妃好。”

柳芳晴还礼。“六叔您好。王爷正等着您呢，你速速进去吧。“

“是。“易云天快速向书房内奔去。

柳芳晴转身走进了书房外右侧的一个小花园，刚刚那只放飞樊笼的金丝雀并没有飞远，她停在在一棵小树上欢快地啄着食。她坐下来，托腮静静地看着金丝雀，嘴角带着笑意。

“我不想你，我不惦记你。明明很想我，明明很惦记我，偏偏又说得这么嘴硬。清哥，我会在酆都城好好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