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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干 涩

“怎么不进去？”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漾然下意识地转身看过去，便看见沈眷朝自己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

沈眷在她的身边坐下, “听牧老师说, 你从上午就开始心神不宁的，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苏漾然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没有说话。

“在想蔓蔓？”

“算是吧。”说着, 苏漾然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我以前觉得我自己挺惨的, 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比我惨比我难过的人有很多，跟蔓蔓比起来, 我大概算幸运的吧。”

沈眷敏锐地抓到她这句话的重点, 跟蔓蔓比起来······

蔓蔓原本和父母一起在通城生活，在一年前蔓蔓父亲被公司莫名辞退，说是公司压力大, 需要裁掉一批员工, 而蔓蔓的父亲就在其中, 被公司辞掉的蔓蔓父亲后期一直在工作上碰壁, 到最后开始自暴自弃, 饮酒颓废, 甚至对家人进行暴力, 每次喝醉之后都会将蔓蔓的母亲压在桌上狠狠地掐她的脖子, 大概是次数多了, 以至于给她带来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而蔓蔓的父亲在一次喝醉之后踩空楼梯，直接摔了下去，因为抢救不及时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就已经咽了气，后来蔓蔓被母亲送回了南岭，据说她的母亲回通州之后便改嫁了，这几年都没有再出现过。

“其实我也是重组家庭，有一个户口上的哥哥和一个妹妹。”

大概是沈眷的目光过于直接，苏漾然侧过头看向他，突然笑道：“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还挺幸运的，至少在最艰难的时候她都没有想过要丢下我，还带着我一起改嫁。”

听着她用这样的口气将这件事说出来，沈眷知道这些话中埋藏了不少不为人知的心酸，这其中只有她自己一个清楚，他仔细想了想，他隐约记得她的父母感情似乎挺好的，以前去接过她，他看见过。

苏漾然沉沉地呼了一起口气，然后站起身来，“走吧，进去吧，外面真冷，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了。”

沈眷看了一眼远处早已黑沉下去的山峦，跟着站起身来，“你妈妈为什么改嫁？”

苏漾然的脚步顿了下，她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紧捏，几秒后又缓缓松开，道：“因为···我爸他死了。”

沈眷的心口一阵紧缩，喉咙瞬间干涩起来，发出的声喑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苏漾然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他，“谁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个啊？好啦，走吧。”

苏漾然走在前面，沈眷跟在她的身后，她的身形极为单薄，单薄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沈眷的脑海里像是闪过什么一星半点的东西，大概是有什么东西串联在了一起，但是还没有等他想明白，便看见牧芩几个神色换慌张的冲了出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苏漾然拦下他们，问道。

“刚才山长给我打了电话，陈奶奶说蔓蔓不见了。”

苏漾然心口一凛，也不再多问什么，跟着牧芩他们就朝山下走，沈眷自然也跟着一道下去，下去之后才发现几乎每家每户的人都出来找人了，大概是都接到了消息，一时间有些混乱，而在混乱中苏漾然被人握住了手腕。

她下意识地看向握着自己手腕的主人，沈眷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跟紧我，和我在一起。”

苏漾然压根就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蔓蔓，她只想快点找到她，现在外面这么黑，她一个小孩子该多部安全，于是想也不想点头，干脆反握住他的手掌。

她的手掌挤了进去，掌心相贴，五指收紧，沈眷心口一震，他看了她一眼，却只看见她满脸的着急，似乎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快走啊。”苏漾然催促道。

沈眷“嗯”了一声，任由她拉着朝前走。

“蔓蔓——”

“蔓蔓——”

“······”

山民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手电筒的光亮扩散在四处。

苏漾然的嗓子都快哑了，但是回应她的只有凛冽的山风以及其他人的呼喊声，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苏漾然的心里就越发的着急，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能跑到哪里去？

“蔓蔓——蔓蔓你在哪啊？”

沈眷沉思下，他突然停在脚步，苏漾然也被迫停下来，“怎么了？”

“我想今天牧老师跟我们说的话，蔓蔓应该听到了。”

苏漾然愣怔了下，“你的意思是说······”

“嗯。”

沉默了会，苏漾然拽着沈眷朝山口跑去，“蔓蔓——”

“蔓···”

“嘘。”

苏漾然看向沈眷，沈眷轻声说道：“你听。”

昏暗中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苏漾然瞬间放轻了声音，两人皆循着声看着，突然老远处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苏漾然下意识得喊了一声，“蔓蔓？”

小黑身影猛的顿住，片刻，怯生生地声音传来，“小苏老师？”

苏漾然瞬间松了一口气，她刚抬脚，便听见一旁的沈眷道：“前面黑，在这等我。”

话音刚落，手掌的温暖骤然消失，她条件反射地看了下手掌，猛的反应过来，他好像一直握着她的手掌已经很久了······

“小苏老师···”怯怯的，隐约地带着哭腔的声。

苏漾然瞬间反应过来，她看着被沈眷牵在手里的蔓蔓，她蹲下身来左看看右看看，语气着急，“伤到哪里没有？”

“没有···”

苏漾然伸手抱住她，“没有就好，蔓蔓，你把大家吓坏了。”

蔓蔓抱住她的脖子，小声地说着，“小苏老师，我想妈妈了。”

苏漾然鼻尖一阵酸涩，“就算想妈妈，也不能随便乱跑啊，你知不知道你奶奶有多担心你。”

“小苏老师，我知道错了，但是我想去找我妈妈·····”蔓蔓小声地哭了出来。

小孩子的眼泪是滚烫的，落在她脖颈处，苏漾然轻轻的拍着她瘦小的背脊，“好了，小苏老师知道了，不哭了，我们回去吧？”

在找到蔓蔓之后，沈眷便给陆甫林打了电话，让他跟山长他们说一声，人已经找到了，不必担心。

三人走到半路，前面隐约有光亮，还带着嘈杂声，大概是山民们，果然不出所料，是山长带着蔓蔓奶奶以及山民们过来了，蔓蔓看到奶奶之后当即就哭了，蔓蔓奶奶也是，一边哭一边骂一边跟山民们道谢。

到了蔓蔓家之后，蔓蔓奶奶非要请他们喝杯热水，两人推辞不了便只能坐下。

“小苏老师，沈医生，今天真的是太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苏漾然看着蔓蔓奶奶花白的头发，心里有些酸涩，“蔓蔓奶奶，您不要这样说，其实这也是我们的问题。”

听完苏漾然的话之后，蔓蔓奶奶擦了把湿润的眼角，“不是你们的问题，是孩子想妈妈了，我其实都知道，但是我没有办法，自从她把孩子带回来给我之后，除了一次性给一年的生活费之外，她从来没有回来过，也没有打过一次电话。”

苏漾然跟沈眷对视了一眼，苏漾然轻轻地拍了下蔓蔓奶奶的肩膀。

蔓蔓奶奶哽噎着，“其实我不怪她，我知道她没有办法，而且是我儿子对不起她，一开始他们来人真的感情真的很好，一起去了大城市发展，后来有了蔓蔓，逢年过节也会回来看我，但是谁知道后面会变成这样，我到现在都不敢去想，蔓蔓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别看她小，其实她什么都懂，至少不说而已。”

“蔓蔓还有别的亲人吗？”

“还有一个叔叔，我的小儿子，但是已经好几年没回来过了。”

苏漾然点点头，安慰道：“奶奶，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嗯，我知道，我现在只想好好抚养蔓蔓长大，只要她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走之前苏漾然去看了下蔓蔓，小姑娘大概是真累了，也许是哭累的也许是走累的，现在已经睡着了，苏漾然伸手轻轻的摸了下她的脸颊之后这才出去。

“睡了吧？”沈眷问道。

苏漾然点点头，“嗯，已经睡熟了。”说完她转身又对蔓蔓奶奶说道：“奶奶，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蔓蔓奶奶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她倒是想留人家下来住宿，但是家里也就只有一张床，苏漾然看出她的为难。

“奶奶，没事，也不远。”

“小苏老师，你等我一下。”说完她走进屋里，等她出来时候手里多了把伞以及一把手电筒，“家里有把雨伞，还有外面黑，有个手电筒可以照明。”

苏漾然看了一眼，她从蔓蔓奶奶的手里接过雨伞，“雨伞我们带着，手电筒就不拿了，没事，外面还不至于黑到看不见路。”

在这里手电筒是稀罕物，基本上一家就只有一个，她要是拿走了，晚上她们也不太方便。

“没关系，我们也用不······”

苏漾然拉住沈眷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边说边拉着她朝外面走，生怕蔓蔓奶奶将手电筒硬塞到自己手里，“真的没事，奶奶，我们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