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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盘上清茶还往外冒着水汽,棋桌旁已经没了两人的身影。
屋内, 庚鬿攥着容屿的一片衣角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 月光从窗内洒入, 让整间内室都散发着淡淡柔光,室内的陈设一目了然。
和朝风阁相比, 这里的陈设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除了一架寒玉床,床边放着一个剑台, 醉影剑横卧嵌在剑台里,除此之外几乎见不到装饰的东西。
庚鬿突然有些心虚。
师尊住的地方这么寒掺,他的朝风阁,是不是太奢侈了点儿?
只是那床,比他房里的灵玉床要精致,也宽敞很多。
“穿上鞋袜。”容屿淡声打断他的打量。
庚鬿低头, 看着自己赤.裸的脚,这上胥峰上的路都极为平整, 连一颗石子都没有, 他光着脚从朝风阁踩到清忧阁, 半点没被硌到,也不觉得冷,经这人提醒,他才做做样子又缩了缩脚。
身上罩着的外袍给身体添了几分暖意, 又套上了绒袜, 像踩在了棉絮上, 十分舒适。
“去休息吧。”
庚鬿乐颠颠的走进内室,见容屿并没有入睡的意思,不由得问道:“师尊你呢?”
容屿笑:“我就在屋外。”
“……”
失策啊失策!
修为到了容屿这境界,是根本不需要睡觉的。
他怕这人要走,脚都站在床边上了,又碎步退回门边,扯着容屿的袖角低声轻唤:“师尊……”
装可怜装的恰到好处,恐慌中带着几分犹豫,他这年纪在凡尘都是成家的年龄了,总不能像个孩子一样缠上去哭闹,他适时的露出几分依赖,还有几分恳求。
容屿只觉得心底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这一声师尊叫的他心都化了,这位高高在上的魔尊,什么时候有过这般示弱的姿态?
喉咙在庚鬿看不到的角度无声滚动,片刻后轻叹一声道:“睡吧,我不走。”
庚鬿懵懂的仰头:“真的?”
容屿无奈,只能牵着他往床边走。
脱了外袍,曲腿爬上那铺了绒被的床,膝盖刚跪上床沿,庚鬿整个人一哆嗦,僵了一瞬道:“师尊的床好冷。”
容屿:“……”
他这床是千年寒玉制成,以这人压制到炼气期的修为躺上去确实不妥,容屿想着,伸手道:“我送你回去……”
手还没伸过去,那人在床上一滚,已经躺到了里侧。
“……”
“师尊?”
庚鬿跪坐在床上,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看着站在床沿的人。
容屿沉吟,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和衣而睡,只是半躺半靠,意思很明显,他只是陪他入睡,自己不会睡的。
庚鬿也不在意,自己在里面躺下来,侧身小心翼翼地拽住了他的袖角,乖巧的闭上了眼。
来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和容屿睡在一起,虽然含义不太一样。
容屿半靠在床侧,不知道在想什么,床头上零散的嵌入了两颗夜明珠,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整座床榻。
那人就睡在他身边,蜷缩着身体,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很快身边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容屿无奈一笑,他一向入睡很快。
正想着闭上眼冥想一会儿,袖角一紧,一双手扯着他的袖角将他整只手抱进了怀里。
“……”
或许身处敌对的地方,他是真的没有安全感?
容屿并没有多想,担心他会受不住寒玉床的寒气,扯了被子用灵力蒸的暖烘烘的,轻轻给他盖上,倾身的瞬间,腰间抵上了一颗脑袋。
状似无意,很快连手脚都缠了上来。
庚鬿闭着眼睛仰头,如梦呓般吐出一个字:“冷……”
容屿:“……”
他是见过这人的睡姿的,规规矩矩安分的很,就算是睡的不舒服,也不会随意乱动。
他是在装睡。
庚鬿的确是在装睡,只是仰着小脸,张着红唇轻轻吐息,丝毫看不出装睡的样子。
这是他在魔宫里练出来的!
魔宫里有个嘴碎的,每当他偷跑出门回去之后,总少不了冷凝霜的一番唠叨,但他也有法子躲避,每次听的累了,他两眼一闭,往后一倒,睡了。
这样冷凝霜有再大的怒火也都发不出来了。
现在也是一样,他抱住这人的腰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怀里身体的僵硬,怀疑的视线落在头顶,庚鬿却不管不顾。
我睡着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想看看容屿对他的小徒弟能纵容到什么地步,将人抱住的那一刻,一阵心猿意马,是真的有些舍不得松开了。
鼻息间萦绕着一股冷冽的清香,淡淡的,是独属于容屿的味道,他犹觉得不够,想深吸一口,又怕暴露了,只是在心里告诫自己:忍住!
他闭着眼睛备受煎熬,另一个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此时若是抬头,一定能看到那人已经红成了西红柿的脸。
容屿在心里狂念清心诀,意在转移注意力。
可人就在身前,稚嫩的脸贴在他的腰腹,双手环在他的腰间,一条腿压在他的腿上,突然的动作蹭开了衣料,露出光滑白皙的前臂和小腿……
他不敢再看,瞌上了眼帘,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
这人做事随心所欲,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这么想着,竟比念多少遍清心诀都管用,脸上的热度褪下去了,心里的火却燃起来了。
陂毗山上当众轻薄,在旁人看来是予他难堪,若是换了其他人,就算是魔尊他也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可偏偏是这个人,他竟生不起一丝的愤然。
终究是自己先起了意,他能寻来天芷宗已是曾经的不敢想,现在又何必奢求太多?
庚鬿不知他心中所想,察觉到抱着的身体僵硬之后竟渐渐放松了下来,也没想着要推开他,便更加放肆的趴上去,闻着那冷冽的清香,放松身体睡过去了。
两人便是以这种怪异的睡姿缠了一夜,次日睁眼,身边的人不知去向,被窝里却依旧是暖烘烘的,庚鬿睡的舒坦,一时不愿起床,翻过身打算再睡一会儿,蓦然想到现在已经不是在自己恣意妄为的魔宫了。
抬眼看了看缕空雕饰的寒玉床,轻垂的幔帐半遮半掩,意识到这里是容屿的清忧阁,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掀开幔帐下床。
完了完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忘了去给师尊请安,那人会不会觉得他不尊师重道?
脚刚踩到地,入眼一抹红,庚鬿一怔。
在寒玉床的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檀木架,上面整齐地挂着一套衣裳,红的似火,在这满是清雅之色的内室,很是格格不入。
看这大小明显是给他准备的,大概是见他爬青玉梯时穿的红衣,便以为他喜欢红色。
庚鬿站在衣架前看了看,默默将衣服取下来塞进储物镯里,又取了之前放进去的月白色外袍套上,打理好了才跑出去。
庭院里成片的青竹,和朝风阁里完全是两种风景,明明是一座峰头,却是两片天地。
上胥峰上没有杂事,所有事都是自己动手,庚鬿赤着脚跑出来的时候,那人就在青竹林前,就坐在昨晚的那张方桌前,同一个位置。
容屿听到动静侧头,见他穿着自己之前给他换的那身衣裳,微愣了一瞬:“为何不穿……”
话语一顿,他又敛了声音。
庚鬿装作没听到,走过去恭恭敬敬行了师门之礼:“弟子给师尊请安。”
容屿:“……”
见他又开始装模作样,容屿无奈,只能依着他唤了他起身,忧心他睡得不够,委婉地问道:“昨晚睡的可好?”
庚鬿心里一突,只以为他是怪罪自己贪眠了,昨夜睡的又不安分,于是扭扭捏捏地攥着衣角:“弟子……弟子夜间喜梦游,昨晚可是扰了师尊了?”
梦游是无意识的,和他没关系。
他甩锅甩的干脆,容屿眼中闪过一抹古怪,淡声道:“无妨。”
他又抬手示意对面的位置:“坐。”
庚鬿不明所以,还是绕到他对面坐了下来,却见对面的人跟着起身,又绕到了他身后。
“……”
这是干嘛?叠罗汉?
正懵着,头上突然覆上一双手,庚鬿头皮一颤,“……师尊?”
“今日还需下山一趟,你既是上胥峰的人,天芷宗内除峰主亲传弟子,皆以你为长,在山上一切皆可随意,若是下山,仪表还需注意。”
修真之人最重视仪表,因他总是忘记束发,若以此模样下山,不知情的许会怀疑他走火入魔了。
任由容屿替他束发,庚鬿却注意到他话中的另一个问题:“可是宗门要事?弟子也要下山吗?”
容屿刚欲开口,山外结界似有波动,一道传讯符穿过结界飞至棋桌上,还带有传音:“请凌渊真人下山受弟子叩拜。”
身后的人无动于衷,庚鬿茫然。
凌渊真人是谁?
据他所知,容屿并无尊号,这上胥峰从不露面的人,已是圣人之尊。
不对,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
容屿以前虽为少宗主,却与宗主住在同一峰头,并未出师另立峰头,如今他已经收了徒,这凌渊真人的尊号……
他骤然转头,看向身后替他束发的人。
容屿淡然如常,替他簪上固定发髻的玉簪。
“凌渊……是师尊的尊号?”
修者修炼至元婴便可称真人,至化神方可定尊号,容屿身为天芷宗的少宗主,他定尊号乃全宗的大事,难怪今天他们都要下山。
只是这凌渊二字……
“是谁给师尊定下的这个尊号?”
庚鬿微沉了眼,凌渊,意为波澜起伏,千变万化,凌驾万难,方可成功。
看似励志,可凌驾万难,又岂是这般容易?
容屿对他所问避之不答,给他捋顺最后一缕发丝,拉住他的手道:“走吧。”
庚鬿却不放他走,也不管背不背师徒礼数或是惹什么忌讳,抓紧他道:“此二字大凶,我们换一个好不好?”
容屿一怔。
他眼中的急切那么明显,他是真心实意在替自己着急,不由得弯了弯唇道:“己身本是大凶之人,又何惧大凶之物?”
“……”
大凶之人?什么意思?
庚鬿从他轻描淡写的话语中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
按理说徒弟的尊号当由师父来定,便是天芷宗宗主,可尊号念与世人听,他就算有不好的心思也不会留把柄给世人诟病。
不是圣人所定,其他人没资格定,这尊号便只能是容屿自己定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给自己定一个大凶的尊号?
他说自己是大凶之人,庚鬿忽然想到木山带回来的消息。
容屿出现在考磐山上是因为被皇族追杀,他本是皇室中人,又为什么会被皇族追杀?
百年前在考磐山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或者说,在逃到考磐山之前,他经历了什么?
一个八岁的孩童,对人会有什么威胁?
越想越是心疼,庚鬿便握紧了他的手,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容屿牵住他道:“走吧。”
两人掌心相贴,手背忽然有异,庚鬿低头,看到他的衣袖在自己手上摩擦,同样的色泽纹路,他身上穿的约莫是一件法宝,可以随人的身形改变大小,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他靠近了抱住容屿的手臂,心里泛起丝丝涟漪。
嘿嘿,情侣装。
顾自享受着只有他理解的小乐趣,不见身旁的人突然侧头,被松开的手顺势绕到他身后,揽住他的腰凌空便下了上胥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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