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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小身子不好, 先天不足, 哪怕是好好的养着,他也一直病怏怏的, 早就习惯把药当水喝的日子。
郎中说他活不过二十, 但他如今已经二十有四, 却依然在顽强坚持着。
只是几天前,一场寻常的风寒差点夺走他的命,哪怕是后来缓过来, 祁昀自己也知道, 他这幅身子抗不了多久了。
想来他娘柳氏也知道这点, 这才给他找了一门亲事冲喜。
祁昀原本是不同意的, 他的身子他自己知道, 娶了谁就是耽误谁,偏偏柳氏的效率极高,又碰上叶二嫂这个巴不得卖了小姑子的, 一拍即合之下就把婚事定了。
可到了拜堂的日子,祁昀勉强撑着病体, 远远就瞧着一身嫁衣的女人身边居然是一只鸡!
祁昀本来就觉得叶家娘子嫁给自己是亏待了她,如果真的让她和公鸡拜堂, 只怕自己以后死了也没人瞧得起她。
只是这些心思祁昀只是放在了心里, 说出来的话有些冷硬:“拿着红绸, 跪好。”
叶娇感觉到这人松开了自己,转而把红绸子重新放进自己手上。
可他带着叶娇跪下来的动作却很轻缓,这让被拽来拽去好一阵子的叶娇对这个人的好感蹭蹭上升。
她抓紧了红绸,眼睛看着祁昀,跟着他跪下。
拜天地,拜高堂,叶娇都是微微侧着脸,有些生涩的学着祁昀的动作。
一直到对拜的时候,叶娇才终于看清楚了祁昀的脸。
红盖头让也叫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是单论眉眼模样,叶娇觉得他是很好看的。
比小狐狸最喜欢的那个书生还要好看。
于是,在对拜的时候,祁昀听到了女人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你真好看。”
这声,轻轻的,软软的,听得祁昀微微一愣。
可他却是没有时间多想,只觉得身上猛的一凉,额头上就有冷汗冒出。
他这幅身子实在是病入膏肓,能过来和叶娇拜堂已经让他筋疲力尽,这会儿跪下去想要站起来都不太容易。
祁昀却没有让人过来扶自己,因为这是他的喜堂,这辈子只有一次的成亲时刻,祁昀不想让人看了笑话。
谁知道,叶娇就这么陪着他跪着,背脊挺直的跪在祁昀对面,一动不动。
她刚刚做人,甚至她还搞不清楚什么是成亲的时候就被推上了花轿。
刚才做的事情她都是跟着祁昀做的,现在祁昀不动,她就不动。
一时间,喜堂里有了一丝丝的尴尬。
一旁的喜婆见状赶忙上前,伸手扶着叶娇,嘴里笑呵呵的道:“新娘子这是欢喜坏了,该起来了。”
叶娇眨眨眼睛,站起来后就看向祁昀,发觉这个人似乎有些发抖,她索性伸出手,直接拉住了祁昀。
男人的指尖依然是冰凉凉的,叶娇攥紧,往前走了两步扶住了祁昀,就像是刚刚男人扶着她那样。
而一旁看着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上来接住了祁昀,柳氏更是看出了祁昀的脸色不对,也顾不上什么吉利不吉利了,喊着:“郎中!快让郎中过来!”
祁昀感觉自己头上都是虚汗,可他的眼睛却固执的在女人和自己交握的手上转了转。
很暖,也很软,像是上好的锦缎。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刚刚被叶娇攥住手的时候,他身上的冷意突然轻了不少……
不过叶娇却没有时间去看祁昀,随着一声“进洞房”的高喊,她被几个婆子围着去了另一间房,这次热热闹闹的拜堂冲喜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在她端端正正的坐到床边后,喜婆们就离开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只留下了叶娇一人。
外面热热闹闹的,能听到喧闹的声音,还有鞭炮烟花的动静,可以说为了这次冲喜,祁家办的足够盛大。
越发显得屋子里的安静。
叶娇在床边坐了一阵,见还没人理自己,索性伸手把盖头给拽了下来。
刚才人多,她生怕被人发现自己不是原本的叶娇,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的,现在既然没人在,叶娇也就不再装着。
将红盖头扔到一旁,小人参精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溜达了两圈,而后眼睛就被桌上的糕点吸引了过去。
刚才的一通折腾早就消耗光了叶娇的力气,她也感觉到了作为人后第一个迫切的渴望——
她,饿了。
当祁昀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拿着糕点往嘴巴里面塞的叶娇。
祁昀先是一愣,而后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所有视线,这才沉默的打量自己的……娘子。
他还记得,叶娇刚刚说他好看,不过这会儿祁昀瞧着叶娇,特别想把这句话还给她。
她,很漂亮,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段都挑不出一点毛病,特别是一双眼睛,水润晶亮,让人挪不开视线。
对于叶娇自己把盖头掀了的事情,祁昀没有追究。
就算此刻叶娇吃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祁昀也没多说什么。
他甚至去倒了杯茶,递给了叶娇:“慢些吃,别噎到。”
叶娇似乎这才注意到有人进来了,她昂头看着祁昀,却没有接过茶杯,而是就着祁昀的手把里面的茶水喝了。
祁昀微微惊讶,但是看到这人一手一个点心有些忙不开的模样,就放缓了表情。
继而眼中露出了些许心疼。
这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嫁给他这个半死的人,真是耽误了。
虽然刚刚郎中说自己无事,只是虚惊一场,可祁昀知道,早晚有一天自己会倒下后再也起不来。
祁昀不能久站,扶着桌子坐到了叶娇对面,耐心的等着叶娇把嘴巴里的点心咽进去,这才轻声道:“让你嫁过来,苦了你了。”
这时候祁昀甚至想着,要是叶娇说一句自己不乐意,他立刻就能跟叶娇和离。
事实上他怀里已经踹了一张薄薄的和离书。
虽然和离后的女子可能过得不会太好,可总要比先守活寡再真的守寡来得强。
可叶娇却没有跟他抱怨,反倒是笑的眉眼弯弯,对着祁昀道:“刚才谢谢你。”要是没有那杯茶,她恐怕就要被噎死了。
这东西真好吃,就是有点干。
祁昀却以为他在谢自己把公鸡抱走亲自拜堂的事:“不谢,这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叶娇眨眨眼睛,突然恍然。
怪不得人都喜欢成亲,成亲以后喝水都有人喂,真好。
不过叶娇这会儿没了盖头拦着,也能把祁昀的脸色看真切了。
这人的五官是好看的,可是脸色实在是有点与众不同。
面色格外苍白,眼底有些暗色,嘴唇也透着不健康的淡色,若是夜里突然见了怕是能止小儿夜啼的。
祁昀感觉到叶娇在看他,表情也不由得僵硬了一瞬,脸上的细微柔和也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他用来伪装自己的冷硬。
是啊,他这副模样,又有谁会想要亲近?
本来就是个将死之人,不拖累人家就已经很好了,还指望什么欢喜?
倒不如早点把和离书给她,也算做了件善事。
可不等祁昀说什么,就听叶娇的声音响起:“你吃不吃?”说着,把点心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祁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盯着叶娇看了一会,才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叶娇就等着他这句话呢,笑眯眯的拿起点心放进嘴里,腮帮子又鼓起来了一块。
祁昀莫名的觉得她这样子有点可爱,又有点可怜。
又给叶娇倒了杯茶,祁昀不由得问道:“你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吃不饱吗?”
叶娇想了想,努力回忆了一下原本的叶娇的记忆,而后摇摇头,声音有些呜哝:“以前吃得饱,后来吃不饱。”
叶大郎走之前叶娇还有的吃,可是叶大郎走之后,叶二嫂不喜欢她,加上家里的情况越来越糟,平时除了红薯就是稀粥,哥哥嫂嫂吃饱了,她却很少能吃饱。
不过叶娇还是笑呵呵的说道:“有的吃就很好了。”
毕竟她上辈子是人参精,埋在地里的,美其名曰修炼是吸天地之灵气,其实说白了就是吃土……
小人参精不由得嘟囔:“真好,以后不用吃土了。”
祁昀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让他惯常有气无力的心脏也猛地多跳了几下。
她以前,吃过土?
那自己要是真的给了她和离书,她回了娘家还活不活的下去?
一时间,祁昀觉得怀里的那张薄薄的纸似乎有千钧重。
叶娇记得清楚,它长在石头上,如果只是用土埋着,这小东西反倒会觉得憋闷,不久就会死的。
显然它也不喜欢吃土。
董大立刻笑着道:“少奶奶说的是,”而后扭头对着小童道,“还不快去找石头来。”
小童寻了块石头放在花盆里,旁边用田泥固定,石芽草被挪进去了之后依然是招摇着红色的小花,不过看起来比刚才精神很多。
叶娇本想着自己抱花盆,小素眼疾手快的接过来抱在怀里道:“我来吧,少奶奶仔细手脏。”
这话是小素上次听祁昀对着叶娇说过的,那人连鸡食都不乐意让叶娇摸,更何况这个了。
想到自家尾巴秃秃的小黑,小素的鼻子都皱了起来。
叶娇也不坚持,带着小素进了前厅,边走边问:“董管事,石芽草好寻吗?”
董大立刻回道:“不多,它本就生得细小,又是只能活一年的,寻常人都不太认得,多的怕是不好找。”
叶娇有些可惜,但她不贪心。
能遇到一株已经是运道了,再多的也不能强求。
到了前厅,刘婆子已经捧了蛋羹上来,还另外弄了两个小菜。
叶娇去净了手落了座,见小素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她不由得一乐,对着刘婆子道:“给她一碗吧,刘妈你也吃些,一路过来怕是都饿了。”
小素立刻笑起来,刘婆子也不推辞,谢了叶娇后就分出了一份菜到一旁去吃了,叶娇也把蛋羹给小素盛出来了一份。
叶娇则是眼睛盯着石芽草的小花,满脑子都是自己要怎么养这个小东西,有些漫不经心的挖了一勺蛋羹放进嘴里。
她是不知道蛋羹是什么的,刚才听叶宝一直念叨这才记住了。
在蛋羹入口后,叶娇只觉得格外柔滑绵软,还能咀嚼到混合在里面的鸡蓉,配上麻油,满口留香。
原本叶娇就是随口一说,结果尝了一口就停不下了,最后满满一碗都进了肚子。
摸摸肚子,叶娇呼出了一口气。
做人真好。
等吃罢了饭,叶娇带上了石芽草的花盆,坐着牛车往回走。
刚到家她便立刻回了自己的院子,步子极快,小素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等叶娇推开房门时,一眼瞧见祁昀披着外衣坐在桌后,正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叶娇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娇晶亮的眼睛瞪大了些,柔软的嘴唇微微抿起。
祁昀有些莫名,寻常叶娇都是爱说爱笑的,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叶娇这般模样,心里不禁想着,自家娘子生气了?
怕进了寒气,叶娇招呼抱着花盆的小素跟着自己进来,而后迅速的关门。
等回头时,她的眉头蹙起:“相公,你答应我要静养的,要是又冲了风可怎么办。”
静养,就要好好在床上躺着才对,怎么可以下来呢。
祁昀这才明白叶娇是担心他,不由得一笑,撂了手上的笔,温和道:“我睡了半天,身上都酥了,刚起来吃了饭,想着时间还早就来看看账。”
“还是回去躺着的好,可不能再着凉了。”叶娇上前就想扶他,不过瞧着祁昀穿着寝衣,自己却没换衣裳,怕身上的寒气冲撞了他,叶娇止住了步子,“你自己去躺好,我在这儿看着。”
祁昀醒来以后便不觉得头晕,反倒是有着难得的舒坦,可是听了叶娇话里头的关心让祁昀觉得暖心,也不拒绝,立刻站起来去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等把自己裹好,祁昀才看着叶娇,眉眼平和:“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叶娇见他听话,眉间舒展,脸上带着笑道:“我放心不下你,就回来了。”
这话直接又坦诚,小人参从来都是个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但听在祁昀耳朵里却觉得窝心的暖。
热乎乎的,烘到了人心坎儿里。
叶娇没发现祁昀脸上流露出来的细碎感动,她接着道:“回来路上我去了趟药园,带了一株这个回来。”
小素一直乖乖的站到一旁,听了叶娇的话,立刻举了举怀里的花盆。
祁昀只扫了一眼,便道:“石芽草倒是少见,遇到也不容易。”
叶娇有些惊讶:“相公你也认识?”分明董大说不太常见呢。
祁昀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缓声道:“我平时左右无事,看了不少杂书,书上有写过我便记住了。”
“相公真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嘴上虽这么说,可是祁昀脸上还是有了笑模样。
叶娇却很坚持,能把书上看的都记住,自家相公就是比旁人厉害的多。
不过很快,祁昀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你回来以后是不是没去见过娘?”
叶娇老实的摇头:“没有呢。”
祁昀笑了笑,道:“还是该去见见的,我们兄弟几个不管去哪儿,回来以后都要去让娘见见,你嫁了我也就算是娘的半个女儿,回家了去告诉娘一声也好。”
叶娇一贯是听他的话的,立刻点头:“我记得了。”
“去了也不用多说什么,只说回门这趟一切都好就是了。”
叶娇把这归为了做人之后要学会的事情之一,很乖的回道:“好。”
不过在出门之前,叶娇叮嘱小素:“这盆石芽草要放在屋里有阳光的地方,别搬出去了。”
见小素点头,她这才出门去柳氏的院子。
小素立刻去摆放花盆,可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她在祁家做了将近两年的帮工,从第一次看到祁昀开始,就没见过这位祁二少爷有什么好脾气。
总是不说话,板着脸,像是个活死人。
别说是笑了,哪怕是话都没听他说过几次。
可刚才祁昀对着叶娇笑得那么柔和,说话的声音也是暖暖的,虽然依然面容苍白,可却有了不少鲜活气息。
小素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误会二少爷了,其实他只是脸色难看,心里是温柔的吗?
可是等小素摆好花盆转头去看祁昀的时候,对上的就是一张冷漠的脸。
白的脸黑的眼,神色阴沉,和平时的吓人模样一般无二!
小素后背一冷,身体都僵住了,只想给刚刚的自己一巴掌。
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刚才温柔的二少爷果然是错觉!
祁昀从床上半坐起来,靠着枕头,一双眼睛看向了小素。
小素就像是兔子一样的弹起来,站的直挺挺的。
祁昀却没想过为难她,淡淡问道:“娇娘到底为什么这么早回来?”
同样的问题,叶娇可以说是担心祁昀,她的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祁昀却没有真的相信。
小素一点都不隐瞒,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说得清楚明白。
在听到叶家没有准备回门席的时候,祁昀微微皱眉。
在听到叶娇躲着叶二嫂走的时候,祁昀一声轻咳。
而在听到叶宝那句嚷嚷时,祁昀开口道:“行了。”
这声,虽然毫无情绪波动,却让小素立刻噤声。
祁昀实在是没想到叶家居然这么没有眼眉高低,连个面子上的事情都做不好。
关上门管不好自己的家事,打开门不懂得全乎脸面。
这趟柳氏让叶娇回去也是给她个机会看清楚,以后就不要在和那家人有什么联系了。
现在看来,叶家比想象的还不靠谱。
以后他们安分点最好,要是不安分……
祁昀想到这里,不动声色,摆摆手让小素下去,小姑娘立刻出了门,小心翼翼的把门合上,而后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祁昀则是掀开被子,穿鞋下地,走到了桌前,将账本拿起来。
翻开来,拿出了里头叶二郎的欠条。
展开看了看,祁昀神色平静的将这张原本应该毁掉的条子放进了个木盒里,加了把锁,打开柜门放了进去。
将桌上的账本拿着回了床上,祁昀披着外衣,身上盖着被子,半靠在床头,神色平静的翻开了账本。
就在这时,叶娇回来了。
见了自家娘子,祁昀脸上立刻冰雪消融,眉眼温和。
她见祁昀还好好的在床上,也笑起来,把手上提着的食盒放到桌上:“你早上睡得多,误了吃药的时辰,这会儿补上也是一样的,等我换好衣服就端给你。”
祁昀轻轻地“嗯”了一声,脸上格外平静。
这些药怎么吃都一样,他从出生就吃药,苦药汤子喝了一碗又一碗,可是身子也没见大好。
年深日久,旁人闻到都觉得苦的怕人的药,祁昀已经能面不改色一天两顿的灌了。
似乎苦药喝得多,舌头都变得不敏感了。
若是之前少喝了一顿,祁昀不会在意的,现在不一样,他想要活着,那药该喝就要喝,一点都不能耽误。
叶娇则是拿了平常穿着的衣裙,走向了床榻不远处的屏风。
祁昀手上摊着账本,扫了一眼屏风就收回视线。
他屋子里的屏风并非是官宦人家的精细石屏,而是简单的木质屏风,上面雕刻着梅兰竹菊,虽然有些地方也有镂空,可是打眼看上去是看不通透的。
这屏风寻常是拿来隔着浴桶,平时换衣服也会用到。
祁昀并没想过要看什么,对自家娘子他有喜欢,有疼惜,可是正直习惯了的祁二郎这会儿的重心还是放在手上的账本上。
他也想明白了,以前在等着死,生意自然不上心,可现在哪怕是为了小娘子也要努力。
祁昀手上拿住的便是家里的酒铺和药铺,无论以后如何,当下总要给娇娘赚够家底才好。
这时候,祁昀听到叶娇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出来:“相公,娘说这几天的晚饭也不用专门过去陪她吃,你的身子要紧,就别走动了。”
“好。”祁昀嘴里应着,不期然抬头,就看到女人挂在屏风上头的衣衫。
外衫精致,裙裳素雅,还有个素色的抹胸,细细的带子垂落而下,微微摇晃着。
祁昀莫名的就想到了成亲后的那个早上,女人蹲在自己的软榻旁边,颈后是抹胸的细带,露出了莹白如玉的肩膀和修长漂亮的脖颈……
换好衣服的叶娇走出屏风时,就见祁昀正靠着枕头看账本。
瞧上去格外专注,只是叶娇却看到这人的耳朵红彤彤的。
眨眨眼,女人伸手去摸,就感觉到了这人耳朵的热度。
叶娇有些惊讶,以为他又不舒服,急忙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因着叶娇号脉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祁昀以为她只是担心自己。
摸了一阵,却发觉没有什么异样。
叶娇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偏了偏头,声音依然是软糯糯的:“相公,你怎么了?”
祁昀盯着账本,嘴唇动了动:“没事,可能是屋里太热了吧。”
叶娇不疑有他,想着可能是昨天自己给他补大了,这会儿在往外发呢,便笑笑松了手,起身去桌上拿药碗。
祁昀则是在她转身的瞬间深吸一口气,心里觉得郎中说的没错。
他虚火太旺了!
赚得多了东家多给点月钱,赚的少了就少给点,大头还是东家的。
但在一处做事的,谁都想要抢个头彩,两个月里赚了多少钱便有多少底气!
这几位管事的大多是跟着祁家多年的老人了,得了信任,才能做到这个位置。即使祁家三兄弟和睦,父慈子孝,但是手底下的这些人可不会真的一团和乐,寻常私底下的磕牙拌嘴、争胜掐尖是常事。
庄子上的两个管事当然总是领先一步,人家赚的钱多,腰杆子就硬。
现在,宋管事的酒铺子突然异军突起,不趁着这个机会得意一下还要等什么时候?
祁昭有些惊讶,因着对账的日子都是他陪着祁父,对这些铺子的斤两,祁昭心里十分清楚,酒铺虽然进项不算少,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多。
可他在惊讶过后,便是笑着看着宋管事,爽朗道:“怪不得宋管事这些日子来的勤快,这进项翻了三四倍,好!”
听了这话,左室里面的方氏直咬牙。
好什么好?进项是人家的,又不是你的,跟着瞎乐什么!
祁父则是迅速的看了看账本,他虽然识字不多,可是上面写的数字还是认得的。
一百二十一贯,白纸黑字,做不得假。
伸手摁住了还想要说什么的祁昭,祁父问道:“宋管事,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酒铺这么多的进项是怎么来的?”
并不是祁父怀疑宋管事,而是单纯想要问问清楚。
对于商场的事情,祁父不清楚,也不太上心,不然也不至于把所有的都给了祁昀。
可想要从铺子里赚钱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能看到进项,祁父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进项怎么来的还是要问问清楚。
钱多钱少先放到一旁,总不能惹了什么麻烦。
宋管事往两边看了一眼,就对上了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按照他想着的,这些事情是绝对不开口的,谁问都不说。
只是祁昀大概早就知道宋管事的心思,早早就叮嘱过他:
“若是我爹问起怎么赚的,不用说得太细,挑着大面说便是了。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偷学了去,都是自家人,分管的也是不同的摊子,咱们做的事情稍微打听打听就能知道,故意瞒着反倒生分。”
宋管事心里有了章程,便对着祁父道:“二少爷月前让我去联络了镇上的几家酒馆,包下了他们的一部分酒水供应。”
此话一出,几个管事脸上都有些讶异。
祁家因为是附近最大的地主,粮食多,酿酒的规模也不小,只是寻常都是兜售给附近百姓,以及靠着镇上的酒铺赚钱,可现在听宋管事的意思,这是低价大量兜售给了酒馆?
这不该赔钱吗,怎么反倒赚了?
宋管事没有解释,只是心里得意,他们哪里知道,如今的祁家酒铺那可是攒了多少就能卖掉多少,根本不像是往年那样存货卖不出!
他们本就是传香佳酿,如今也算是扬眉吐气。
二少爷还说了,赚钱的日子在后头,现在不过是开了个头,只要尝过的人够多,广而告之,他们祁家酒铺的名声早晚是要打出去的。
不过宋管事可不会把尾巴翘的太高,钱没到口袋里还是不张扬的好。
努力按耐住心里想要抖起来的冲动,宋管事故作沉稳的站在那里,可是任谁都觉得他的胡子都要开心的反着长了。
祁父想不清楚里面的道理,可也听得出这不是得罪人的事儿,于是点点头,脸上有了笑容:“不错,宋管事辛苦。”
同样没听懂的祁昭却没有祁父那么多心思,他从小看着祁昀长大,哪怕别人都怕祁昀,但是作为大哥的祁昭却是处处护着弟弟,他闻言立刻看向了祁父:“爹,我就知道二弟有本事。”语气里是掩饰不了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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