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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雪烬心事

清溪深不测，隐处惟孤云；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
雪烬负手仰头，望着窗前那一抹淡淡的倒影，这样幽静的夜里，异国他乡，不知她是否能够安眠？还会不会认床？

远处，楼夙一袭白色丧服缓步走来，他脸色有些苍白，双眼透着明显的疲惫，他望着雪烬青色衣衫上沾染的露水，便知他来此已久，“为何不进去？”

龙子衿和雪烬的情谊，是郡主府里任何人都比不得的，当年，东辰连年大灾，不是旱就是涝，有天师嫉妒雪烬是天赋异禀的奇才，便想出了造谣的法子，说他是灾星转世，要将其绑在架子上活活烧死。

依着龙千城的性格，是宁可错杀千人不可漏掉一人的，凡是对东辰江山有一点危险，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谣言，他都会将其扼杀在摇篮中的，所以，在他看来，雪烬是必死无疑的。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最后，小郡主大闹祭祀台，脚踢火架，拳打天师，小小的身子连拖带拽地将东辰最美的男子带回了府邸。

“其实，祭司台上，并不是我们的初见！”雪烬收回仰望的视线，夜风袭来，他移了步子，站在稍远的地方，平静地说道，“我第一次遇到衿衿，是在东辰的皇宫里，那时她只有五岁，额娘过世不久，皇上派人带她进宫散心，而我刚刚随家父游历归来，家父奉命进宫为皇上占卜国运”。

隐于树上的墨昱微微蹙眉，悄然无声地动了动僵硬的腿，据他所知，雪烬的生父应该是当时日濯王朝最负盛名的大祭司，当时人人皆传，此人乃天神转世，能逆天改命，可是后来，不知为何，这么传奇的人物竟然消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是我第一次入宫，唯唯诺诺地躲在父亲的身后，宫里楼阁殿宇的景致迷了我的眼，我甚至不觉得这高高红墙内的深宫内有多么荒诞孤寂，有多么冷酷残忍，我们跟在公公的身后，一路走来，身着艳丽服饰的宫女，个个都是垂着头，走路无声……”雪烬轻叹一声，垂下头，伸手抚摸了下袖口处木槿花的绣纹。

楼夙没有说话，相识多年，他知雪烬向来内敛，极少对外坦露心思，今夜有感而发，大概和龙子衿的即将离去有关系吧！

“如果当时我知道，那是我与父亲在一起最后的时光，我一定不会乱跑，一定不会！”雪烬整理袖口的手指，有些颤抖，声音也跟着战栗，他抬起头，白如雪瓷的脸上，眼眶渐红，“那天，父亲去内殿面圣，我便随着宫人出去玩，宫里太大了，玩着玩着，我便迷路了！”

如果真是话本里常写的俗套剧情那样，迷路的雪烬遇到了进宫的龙子衿，无意的邂逅成就了一段美好的姻缘，那该多好！

可惜，事情的发展，远比这要悲情很多很多！

“傍晚的时候，我饿了，也玩不动了，才想起去找父亲，打听了很多宫人，求她们帮忙带路，但是她们都不愿意多管闲事，匆忙走开了！”雪烬半眯起眼睛，让含在双眸里的泪水不掉下来，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后来我误打误撞走进一个类似祠堂的地方，那里无人看守，里面供奉着一尊金色大佛像，龛上摆着贡果和点心，我见四下无人，便爬上去偷了几个果子，又拿了一盘点心，钻到桌子的围布下，狼吞虎咽吃了起来，结果我刚吃不久，就听见有脚步声，出于害怕，我赶紧闭上嘴，一动不敢动！”

最后望去一眼，那窗棂前微弱的烛火已经燃烧殆尽，雪烬眷恋地转过身，一边缓缓抬步，一边继续道，“那脚步声是两个人，我不敢往外看，却意外地听到其中一个人是父亲，我本想爬出去告诉他我在这里，可是还没等我有所动作，就听见另外一个男人低沉着嗓音，他让父亲对皇上说，天象异动，大祥之兆，尚可征战，可是我父亲却说，此时征战劳民伤财，不仅有伤国体，还容易发生病变，万万不可！”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楼夙跟在雪烬的身后，幽静的宫中小路两侧，树上挂着淡淡的白色灯笼。

雪烬顿了顿脚步，又继续往前走，他向来波澜不惊的眼底，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伤痛，“那天，父亲毫无征兆地倒在我眼前，血泊之中，他瞪大着眼睛，目光诧异地望向桌布下躲着的我，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无声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他在示意我，让我不要动！”

在宫里，最可怕的就是秘密这两个字，知道了任何人的秘密，都不是好事！

那时，雪烬年纪还小，阅历还少，根本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待那人走后，我连滚带爬地出来了，爬到父亲的身边，他的腹部被利刃所赐，如注的鲜血染红了我的手，他还有气息，却无法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直到最后无法动弹……”雪烬借着清风，抹去眼角留下的两滴清泪，“天黑了，祠堂也黑了，我哭累了，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我起身想要求助的时候，我看到了衿衿，她从我身后走来，吓了我一跳，看到这一切，她的表情很严肃，神态很镇定，根本不像是个小孩子，她走到我面前，柔糯地开口，她说，小哥哥你千万别出去，坏人会把你也杀死的，你要乖乖听话，这样我才能保护你！”

后来，雪烬才知道，那个废弃的祠堂，是龙子矜在宫里的秘密基地，是她缅怀她额娘的地方，当天，她本想躲在那里偷偷抹眼泪的，不曾想，撞见这惊天一幕。

剩下的事情，雪烬迟迟不愿提，但是楼夙却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

当年，雪烬风尘仆仆，一身破旧衣衫，一副落魄模样，苦等在楼夙常下榻的酒肆，托人传话，想索取一支千年灵芝。

南褚产灵芝，但千年灵芝这样的圣品只能进贡到宫里，在宫里，这算不得什么稀罕物，皇子皇妃人都会有，只不过，楼夙手中的那一支，是皇太后赏赐的，是最好的。

“当年，传话的人把你的事情，当做一个笑话讲给我听！”楼夙清浅一笑，说道，“多亏他说了，不然，我怎么能够用一支灵芝，就结实了这天下难得的公子雪烬呢？”

“衿衿的暗卫偷偷将我父亲带出了宫，宫外的大夫说，父亲尚有气息，只有南褚的千年灵芝才能帮他续命，我这才远赴千里之外，求三皇子一株圣物！”雪烬对着楼夙，清朗一笑，皎洁的月光下，他双眸如冰雪般清澈，“虽然父亲最后还是离我而去，但我依然感谢三皇子的慷慨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