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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修炼之法；不可执一

你的意思是，除了三清之外，那四御就是天庭最强悍的底牌？”袁洪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烈酒，目光悠长地看着孙悟空，一字字地问。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孙悟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轻轻舒了一口气，给出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左手轻轻地捧着一个红得透亮，娇嫩欲滴的鲜桃，久久没有咬下去，深邃的眼眸不经意地荡漾起阵阵涟漪。

我所知道的就是，五百年前，甚至在更早之前，那四个大帝就已经修炼到了玄仙巅峰之境，而我大闹天宫的时候，不过是区区太乙金仙上阶，当时若不是他们和玉帝有隙，袖手旁观的话，恐怕我早就神形俱灭了，又哪有机会闯进那凌霄宝殿，打得玉帝抱头钻桌子；他们当年的修为已是如此恐怖，现在更不知已达到何等境界，他们的手上，也不知道有何等可怕的底牌，这也是我当时为什么阻止你，不让你直接打上天庭的原因。”

说到这里，孙悟空的眉毛不经意地跳动了两下，不禁长声叹息。

难不成，那四御之中，已经有人达到了地圣修为？”袁洪沉声问道，一抹惊疑的色泽自眼眸中一闪而逝。

可能性微乎其微，玄仙地圣，看似一步之遥，实则如隔千山万水，其间的屏障，非朝夕之间所能悟透，许多修士在玄仙巅峰之境停滞数万年亦难以突破瓶颈，达到地圣，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孙悟空侃侃道，声音平静得让人发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四御之中真有人到达地圣修为，我们也只能从容应对，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与天庭和佛门，已是不死不休之句。”袁洪沉声说着，大马金刀地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目光如金铁般凝实，沉重，有如实质。

当下如来受创，或许四百年内都难以将其修为回复至巅峰之境，在调养生息其间，自然是不会亲自对我们出手，所以，我们必须加紧修炼，不能让此等宝贵的光阴白白流逝，这可是我的师父用半条命换来的。”孙悟空目光灼灼，字字如金，每每想到准提那一边大口地咳着血，一边故作从容，温言抚慰他的场景，他就不由自主地打从心里感到一阵痛楚。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闭关吗？”袁洪神色凝重地问。

不。”孙悟空轻轻摇了摇头。

闭关修炼，六根清净，不为外界之事所扰，凝神专注于修炼之事，的确是个提升修为的不二法门，但并不适合世间所有的修士，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过分强调所谓的清静无为，闭关自修，反倒有闭目塞听，闭门造车之嫌，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并非无稽之谈，突破玄仙巅峰，晋阶地圣，除了需要吸纳足够的天地灵气，食用足够多的天材地宝之外，更重要的，是一种机缘，一种能让自己醍醐灌顶，一夕顿悟的机缘。”孙悟空说着，眼眸中掠过一抹凌厉的色泽。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修炼的同时，畅游三界，在提升修为的同时寻找那突破地圣的机缘。”袁洪眼前一亮，若有所悟地道。

那是自然。”孙悟空爽朗一笑，眉毛轻挑，眼眸中立时显露出了一丝猴子特有的戏谑与顽皮。

如果只要一门心思地闭关苦修就能成仙成圣的话，那么，这个世上早就圣人满地走，玄仙不如狗了，而且，别忘了，我们是武修，与那些参禅打坐，念诵经文的文修有着本质的区别，他们，需要的是静心揣摩经义中深奥繁杂的字眼，悟透其中蕴含的哲理奥妙，再甫以吸收天地灵气滋养气血神魂，壮大精神之力，而我们武修者，除了需要天地灵气强化体魄神魂之外，还需要在战斗中积累实战经验，磨砺斗心，在斗心足够强盛，战斗经验有了一定积累的情况下，在一个灵气充裕之地闭关静修，短时间内的确可以将自身修为提升一个档次，但若是长期地将自己关在一幽暗深邃的洞穴中，与世隔绝，很可能会斗心大减，于武修者而言，可是弊大于利。”

这可是准提祖师告诉你的？”袁洪低声问道，目光如炬地看着孙悟空的眼睛。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关于修炼一事，孙悟空竟然在举手投足间就能说出一番如此深刻却又明晰易懂的道理来，在此之前，他只知在心绪平静之时埋头苦修，在无聊寂寞，火气旺盛之时找人打斗，一切皆是随心率性而为，还从未想过，在具体的修炼方法上，还有如此多的学问。

自己想出来的。”孙悟空淡淡一笑，轻轻啃了一口捧在手里的鲜桃，略带调侃地说。

自己想出来的，这真的不是你的师父，准提祖师爷教你的？”袁洪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孙悟空，目光有些玩味，也有些气恼，似乎是在责怪孙悟空故意吊他胃口寻开心。

的确是自己总结出来的。”孙悟空苦笑一声，不紧不慢地道，目光玩味而深沉。

有些事情，自己经历得多了，再用心地思考思考，就能从中想到很多，当年，我拜在须菩提，也就是准提祖师门下修行，那时师父说我身有九窍，灵性颇佳，只要在他身边静心修炼，不日便可得道，事实也确是如此，那老头子只教了我一个晚上，我就将筋斗云和地煞七十二变的法诀烂熟于心，勤加修炼了两三日，我便能运用自如，修为直达太乙金仙中阶。”

那你出生的时候是什么修为？”袁洪好奇地问，枣核一样的眼睛慢慢地睁大。

没有修为，也没有神通，除了块头大一点，反应可能稍稍灵敏一点，和一只普通的野猴子没有什么两样。”孙悟空侃侃道，轻轻将含在嘴里的桃核吐了出来。

才短短几天，就从一只普通的猴子修炼到了拥有大神通的太乙金仙？”袁洪怔怔地看着孙悟空，毛绒绒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惊讶得合不拢嘴。

他自负天赋异禀，在灵气充裕的梅山之中苦修三百余年，才勉强达到太乙金仙下阶，再过两百年，才将八九玄功神通修炼得炉火纯青，运用得得心应手。这样的进境，不仅在妖族，就算在三界所有种族的修士之中，已算得上是翘楚，而他眼前这只同类，进境竟然如此逆天，这可真是超出了他内心所能接受的范畴。

那种震惊，就好比在晴空下沐浴着阳光之时，突然挨了一记闪电！

可之后，祖师却以我争强好胜，在师兄弟面前卖弄本领为由将我驱逐，其中真正的原因，那老头子告诉我的时候，你也在场，这些，我就不用多说了。”孙悟空声线平缓地道，目光悠长，显得异常的耐人寻味。

当时我有些似懂非懂，现在我明白了，准提祖师的目的就是想让你独自出去历练，你是武修，斗心，战斗经验，还有冥冥之中的各种因缘，都是修炼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长时间滞留在深山之中，与世隔绝，闭门苦修，实则弊大于利。”袁洪眼珠微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似有些许的迷惘与不解。

你一定是在想，我师父既然知道以我当时的性子，绝对会闯下大祸，却又为何只授我无上神通，却不教诲我去遵循天条纲常，恪守清规戒律，反而纵容我去生事，只叫我不要说出他的名号？”孙悟空微笑着反问道，像是看出了袁洪眼睛里的疑惑。

没错。”袁洪轻轻点了点头。

我虽是无师自通，但我也了解那些所谓的神仙，尤其是那些道貌岸然的阐教十二金仙。”说到“阐教”两个字的时候，袁洪不由自主地咬了咬牙，眼眸中也随之散发出一抹怨恨的色泽。

这么多年了，对于阐教的恨，依旧是那么的刻骨铭心。

在教完徒弟神通术法之后，会授以一件在他看来可有可无，却又要故作神秘地吹嘘成天上有地上无的法宝兵刃，之后还要啰啰嗦嗦地和徒弟说一堆没完没了的屁话，什么不可滥杀无辜，不可违逆天命之类的，看似谆谆教诲，其实就是在迷乱弟子的心智，那众弟子成为没有思想，没有是非判断能力，为他们之命是从的木偶，说什么德高望重，其实却比凡世中的强盗还要卑鄙无耻下流。”袁洪恨恨地说，眼眸中的怨忿之色却是有增无减，手不经意间猛地一用力，把一个苹果硬生生地捏得粉碎。

准提祖师不教你遵守清规戒律，不授你法宝兵器，只传授了你一身惹事的本领，凭你的性子，没有兵器，自然就会到别人那去抢，果不其然，你这家伙一回到花果山，就劈了那混世魔王，然后就一个筋斗来到东海龙宫，强抢东海龙王的定海神针和披挂，我倒觉得，那老头子是有意让你出来惹事的。”说到这里，袁洪忽然伸出右手食指，饶有兴趣地指了指孙悟空，笑得前仰后合，之前的怨忿与不满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你倒是说对了。”孙悟空轻轻点了点头，正色道。

让我惹事，于我而言，也是修行的一法，所谓修行，并非只是收敛杀心斗心，低头念诵经文，恪守清规，清静无为，顺其自然，发扬起本性，挑战无上权威，亦是修行之法，猛虎性本凶残，若其顺其本性，继续屠戮生灵，有朝一日，亦可以杀入道，武，本就是铁血杀伐，充满了霸道与杀戮的物事，凡武修者，宁可纵虎归山，绝不自损虎威；纵虎归山，或许会造成无穷杀戮，或许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但终是顺其本心而为之，于修为之精进，可谓是利大于弊，若自损虎威，杀心斗心消减，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修为便难以寸进半分。

哦，难怪你那些年闹天宫、捣地府、闯龙宫，搅得天地纷乱，四海不宁，准提祖师亦是听之任之，原来，他是希望你把你的本性发扬到极致，以便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大道。”袁洪恍然大悟地道。

没错。”孙悟空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原本平缓的声线立时化作了沉重的叹息。

可惜，我终究还是在权欲面前迷失了自我，明知道天庭的虚伪与狡诈，却还是幻想着得到他们的认可，得到他们的敕封，两次接受招安，弃花果山结义兄弟于不顾，后来偷桃偷酒偷吃仙丹惹下祸患，引得天兵围剿花果山，而当时我却因保存嫡系同类实力的一念之私，让七十二洞妖王率领本部人马去攻打头阵，充当消耗天兵天将实力的炮灰，我被擒上天之后，太上不仅放我一马，还助我炼成了火眼金睛，我却不知好歹地踢翻了八卦炉，并逞强好胜地打上凌霄宝殿，那个时候的我，已经被权势、地位等身外之物迷失了自我，想取代玉帝也并非是为了解救被压迫的众生，而是享受那至高无上的权柄；所以，中了如来的圈套，被压在五行山中五百余年，五百年后，阴阳神猿，也就是唐僧，将我从五行山中救出，那时候我一心想着脱困，在山中之时又受观音误导，误以为佛门之道便是至高无上的大道，便无怨无悔地护送当时还是唐僧的阴阳一路向西踏过千山万水，这些年来，无论是大闹天宫，还是取经，都已经迷失了自我，迷失了本来面目，必须要找回自我，找回初心，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自己的道会不会就是突破玄仙巅峰瓶颈，进阶地圣的关键？”袁洪眼前一亮，当即迫不及待地问。

八九不离十。”孙悟空字字如金地说，当即轻轻抿了一口刚由猴兵斟满的烈酒。

南海，珞珈山。

山势起伏，巍峨横亘，山中冈峦连绵，花木葱茏，争奇斗艳，自山脚自山腰，山路迂回婉转，曲径通幽，红梅绿竹交相辉映，竹林中不时传来几声鸟的长鸣，给人一众幽静深邃，神秘莫测之感。

海面之上，惊涛拍岸，海水共长天一色，虎鲨巨鲸接连自海中腾跃而起，在半空中跳跃、翻腾，尔后再次潜入滔滔海水之中，溅起朵朵道道银白色的匹练，一片生意盎然之象。

山脚之上，一个身高三米，面容狰狞、目似星辰、鼻若山峦、牙赛钢锥的黑熊如一尊铁塔般昂然屹立着，一套金黄色的锁子连环甲轻轻地笼罩着他的身子，在那高大魁梧的身躯上勾勒出一道道剽悍、狂野、霸道的曲线，银白色的护心镜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夺目的银光，火红色的战袍迎风飘动，一杆四米，纯银打造的红缨长枪紧握在手心里，冰冷的枪尖直指苍穹，与他魁梧健壮的身躯保持着平行而立的姿态。

他硕大的脑袋上套着一个箍儿，金光闪闪，宛若一根粗大的金线缠在他的脑袋上。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黑风山偷走唐僧锦斓袈裟的熊罴精，后被观音用紧箍收服，带到这珞珈山上做了守山大神。

这么多日了，怎么还没见菩萨回来？”看着南海上浩淼的波涛，熊罴精眼珠微转，心中默默地思忖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疑惑立时填满了他的心。

以往，无论是观音到灵山觐见如来，还是到人间行善布施，都是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便可归来，归来之时，总会从山脚一步一步地走到山腰，穿过紫竹林，进入道场。

可是这一次，观音都离开道场两个多月了，却仍未见其归来。

你何必在此处苦守，观音，已经回不来了。”一个尖细，略微带着一丝调皮与玩味的声音倏地在他耳畔响起，他不由为之一怔，瞬间挺起了钢枪。

我说，观音已经回不来了，你又何必继续苦守与此呢？”

一道熟悉的人影在他面前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