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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灵魂印记

就这么杀了你，似乎有点便宜你了。”孙悟空惬意地看着他，玩味与戏谑的声音如流水缓缓抛出，嘴角边上也浮起了一丝猴类特有的狡黠的笑。
那么，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六耳猕猴奋力睁大眼睛，竭力做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但颤抖的声音却掩盖不住他内心深处的恐慌。

第一次，他感到如此的害怕，如此的无助，一颗心，仿佛被恐惧的海洋淹没。

别这么紧张，俺老孙虽然不像你那个整天叽里咕噜的师父一样，是什么十世修为的好人，但也不是做事毫无底线，心狠手辣的恶棍，你我同属世间的灵猴，我自是不会干出同类相残的勾当。”孙悟空宛然轻笑道，悠然地耸了耸肩，目光虽然依旧森冷，但蕴含在其中的杀气却在渐渐地消散。

你是说，你愿意放了我？”六耳猕猴沉声问道，转动着的眼珠子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孙悟空脸上神情的变化，目光时而惊诧，时而惶恐，胸中那颗热乎乎的心却是忐忑不安地跳动了起来。

孙悟空此举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尽管前者眼下没有取他性命的想法，但他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他，毕竟在如来的指使下，一棍子砸碎了孙悟空的脑袋，毁灭了孙悟空苦修多年的金刚不坏之躯！

而孙悟空，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况且，就是菩萨，也没有哪一个是真正的如传说中的那般大慈大悲，何况孙悟空这个满腹仇怨，心狠手辣的妖王！

现在，这猴子修为大涨，只轻轻一伸手便轻而易举地把我擒住，说不定，他有什么神秘的法子，能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到这里，六耳猕猴本就忐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瞬间拧紧，瞳孔也在急剧的收缩，目光，登时如风中的烛火一样，不停地闪烁了起来。

六耳，别怕，我说过不害你，自然是不会害你。”似乎看出了六耳猕猴心中的恐惧，孙悟空淡淡一笑，声线平缓地道，那突然间变得柔和的目光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你当时虽然一棍毁灭了我的肉身，但终究是被如来所指使，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我自然是要记在如来的头上，不过，有个问题我倒是想问问你。”

说到这里，孙悟空的目光逐渐凝聚成芒。

你难道，真的这么心甘情愿地充当妖族的叛徒，佛门的有狗？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如来，还有那一群高坐莲台之上的佛圣菩萨，究竟是一群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六耳猕猴怔怔地凝视着孙悟空，深邃的双眸泛起阵阵涟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孙悟空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我的灵智是如来点化，我一身的本事也是如来所授，而且，如来答应我，取经大业之后，许我一佛陀之位。”沉吟片刻，六耳猕猴缓缓地吐出了那么几个字，目光中，透露出几分矛盾，无奈，与苍凉。

你真的这么相信如来的话？你难道就不怀疑，他开给你的，只是一张空头支票吗？”孙悟空冷声问道，他已经从六耳猕猴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物事，对如来并非绝对忠诚的物事。

我还有得选择吗？”六耳猕猴苦笑着反问道，抬起手，指了指套在脑袋上的金箍。

你该不会怀疑，这玩意是假的吧？被这东西所束缚的感觉，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从某种程度上说，你应该感谢我，孙悟空，如果不是我一棍子灭掉了你那引以为傲的金刚不坏之躯，你现在还要被这金箍折腾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意思是说，如果我能帮你摘下这金箍，你就愿意叛出佛门？”孙悟空淡淡地问，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动容。

你真的可以？”六耳猕猴痴痴地问，目光中多了一丝期待与欣喜的神色。

你先别急。”孙悟空不紧不慢地道，几道神念飞出，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金箍之中。

看似小巧玲珑的金箍，里面却别有洞天，孙悟空的几颗兵乓球大小的神念进入其中，简直如鱼入大海，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冷空气给他一种寒冷彻骨的感觉，这漆黑如墨的空间里，似乎有着某种东西在波动。

当！孙悟空的神识忽然感到一阵昏阙，仿佛一个快速奔跑着的人的脑袋突然间撞上了一块巨石。

那是他的一颗神念撞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大如车盖，金光闪闪的“卐”字！

其他几颗正在缓缓飞行的神念不由驻足，静静地观察起周围的一切。

四下里，无数个金光闪闪的“卐”字符文在飘动着，形成了一个又一个阵形，每一个“卐”字符文中都蕴含着深不可测的灵力，柔和似水的光芒中，隐隐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祥和。

这是一种佛门特有的玄奥阵法，当施法之人念咒，这金箍内的阵法便会运转开来，一道道强大的灵力自“卐”字符文中散发而出，使金箍收紧，从四面八方对被施法者的头颅进行挤压，因此，他当年才会在唐僧念咒之时，感到脑袋钻心的疼。

这阵法不但能使金箍见肉生根，让被施咒之人感到脑袋剧痛无比，还能束缚一个人的修为。

要想取下这金箍，就必须破除掉其中的法阵。

而要破除这个法阵，要么找到他一直希望得到的《松箍咒》，要么找到一个精通阵法的大能出手，莽撞行事，很可能使得阵法中符文自爆，不仅取下金箍无望，甚至会让六耳猕猴神形俱灭。

怎么样？”六耳猕猴沉声问。

虽然没能清楚地看到孙悟空那飞入金箍中的神念，但他自然是感受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进入了金箍之中，也就不难想到，是孙悟空做了手脚。

金箍之中有阵法，其玄奥，非我能破也。”孙悟空轻轻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叹息道。

要破此阵法，摘下金箍，必须有一位精通阵法的大能。”

精通阵法的大能？”六耳猕猴苦涩地笑了笑，眼眸中那一丝刚升腾起的希望瞬间便消逝得无影无踪，宛若一团刚刚燃起的火焰瞬间被一桶冰冷的海水浇灭。

去哪里找精通阵法的大能，天地间的修为达圣人级别的大能也就寥寥那么几位，先别说他们能不能破掉金箍之中的阵法，就是愿不愿意出手，但无法保证。

毕竟，除了如来想控制利用自己，其余的大能，与自己无丝毫交情，他们犯不上为了救自己而与如来交恶。

你先回去，记住，想法子让唐僧亲自来。”孙悟空微笑着道。

回去？让唐僧亲自来？”六耳猕猴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像个丈二的和尚，愣是不知道孙悟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你忽悠那唐和尚来此便可，你头上的金箍，我会想方设法帮你取下，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以我的身份，充当唐僧的大徒弟，护送他西去取经，不过，你要知道，我，可不是那些只会以吃唐僧肉为噱头，装模作样阻挠取经的妖怪。”孙悟空轻拍他的肩膀，玩味的目光中隐隐透露出一丝狰狞。

凝视着孙悟空那深如大海的眼睛，感受着目光中那股逼人的寒意，六耳猕猴的心不安地颤动了起来，对如来的信心，对取经成功之后高坐莲台的信念和憧憬，也产生了动摇。

明明孙悟空的修为与如来相比还相距甚远，但是为什么只要和他对视一眼，内心深处就会立即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

那种恐惧，就像是青蛙被毒蛇盯上，深入骨髓。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金光灿灿的小点从孙悟空身上飞出，缓缓地贴近六耳猕猴，一点一点地融入了他的身体毛发之中，仿佛一只金光闪闪的萤火虫飞入到他的身上，然后瞬间消弭于无形。

六耳猕猴眉头一紧，瞳孔微微收缩，他只感到，一股灼热的气息自腹腔中升腾而起，似乎有无数团烈火正在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赶紧调整内息，运转灵力与之抗衡。

但很快，那股岩浆般炽热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北极北川般的寒冷，让他全身血液近乎冻僵，就连灵力也无法运转半分，所有的一切，无论有形还是无形，都在瞬间凝结成了冰点。

六耳猕猴心头狂震，涣散的目光显得惊惶、恐惧和无助。

怎么样？冰火两重天的滋味不错吧？”孙悟空淡淡一笑，悠悠然地开了口。

是你？”六耳猕猴目光一凛，但所有的凌厉又在瞬间烟消云散，显得极其的气恼，但又无可奈何。

没事，我只是用我的一丝神念，在你的神魂之中，留下了一枚印记，这不会要你的命的，只是能让我时时知道你的去向，一旦你有对我不利的举动，我就略施法力，然后嘛......孙悟空微微地笑着，声音如流水般平缓抛出，原本平和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狡黠和狰狞。

啊！”六耳猕猴突然歇斯底里地叫唤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捂着独自，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目光先是恐惧，然后是怨毒，最后，竟是变得无比的茫然和无助，脸上的血色也在急剧消褪，五官也在一点一点地扭曲。

这哪是一只经高人点化，得道成精，神通广大的猴精，这分明是一个吃东西吃坏了肚子，在地上不停地打滚惨嚎的凡人！

因为，他的腹腔之中忽冷忽热，一会儿如烈火燃烧，一会儿又似乎是寒潮降临，脾脏几乎崩裂，一根根肠子仿佛要被生生扯断，冰火交替，肝肠寸断，生不如死，莫过于此也！

六耳，我的法子，比起如来的紧箍咒是不是温柔了很多？”孙悟空惬意地笑道，眼珠子轻轻转动，饶有兴趣地看着刚被折磨得几近崩溃，脸颊上汗水涔涔的六耳猕猴。

孙猴子，算你狠！”六耳猕猴咬着牙，一字字地道，但再多的恨意与不甘也掩盖不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今夜子时之前，想个法子把唐僧引来此处，不然，我会让你再好好享受几次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孙悟空不紧不慢地说着，那略带调侃的语气像是在和儿时的玩伴插科打诨。

但字里行间的寒意却是深入骨髓，让六耳猕猴不能拒绝，也不敢拒绝。

贤弟，你为什么要放他走，为什么不结果了他？”六耳猕猴走后，牛魔王不解地问。

孙悟空高强的本领，凌厉的手段，已让这个在积雷山一带称雄数百年，眼高于顶的妖王深深折服，所以，牛魔王对他的称呼，也由原来那略带轻慢的“猴子”变成了颇为尊重的“贤弟”。

一开始，我当然想杀了他。”凝视着那扇已经紧紧闭上，不留半点缝隙的石门，孙悟空轻声叹息道，目光显得深邃、复杂、而悠长。

但是，当我想要动手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我似乎下不了手。”

为何下不了手？”牛魔王眼睛里泛起一丝疑惑的色泽，进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孙悟空是个什么样的人，准确的说，是一只什么样的猴子，他再清楚不过，虽然五百年的封印磨掉了不少的芒刺和棱角，但骨子里的心狠手辣和铁血杀伐却是从未变过。

一句话，猴子不是个妇人之仁的家伙，即使有，也不会产生在六耳猕猴的身上。

六耳猕猴非但不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妖，而且是毁灭他肉身的仇人。

无论从哪一方面说，孙悟空都应该把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方能解心头之恨！

可是，这猴子怎么会突然对取代他身份，毁灭他肉身的六耳猕猴产生了怜悯呢？”牛魔王静静地看着孙悟空，只觉得这只他再熟悉不过的猴子此时竟像是周身被一团浓雾笼罩着一番，所有的一切，都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至于为什么会对六耳猕猴心慈手软，孙悟空自己也清楚。

就在他正准备出手，将这个投靠了佛门，毁灭了他肉身的家伙神形俱灭的时候，心中，竟有一个莫名的念头产生，六耳不能杀！

至于为什么不能杀，他不懂，他只知道，似乎有一个威严的声音跨过数万年的沧桑飘入他的脑海，印入他的灵魂深处，让他无法抗拒！

所以，他没有杀六耳猕猴，而是将一枚在东海泉眼中吸收到的怨念打入了六耳猕猴的神魂之中。

脑海中残存的景象告诉他，那道怨念的主人在数万年前那场旷古绝今的大战中，肉身先是被冰冻成一具冰雕，寸寸碎裂，紧接着所有的神念都被那毁灭力极大的七昧真火燃烧成灰，神形俱灭，唯有一丝不甘的怨念滞留在那冰冷深邃的泉眼之中。

因此，被这道怨念上身的人，只要操控它的孙悟空略一施法，全身上下便会产生烈火灼烧加冰雪冰冻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幽深的东海泉眼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曾经的我？又是谁？灵明神猿？究竟是什么？”一连串的疑问如湖水中接连冒起的气泡一般在孙悟空脑海中产生，凝望着前方的目光，渐渐地变得斑驳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