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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2、最毒妇人心

“外面雨下得大吗？”唐笑坐在床边，一脸关切地望着有点束手束脚的妹妹唐幂，想借由说话来缓解唐幂的紧张。
唐幂踩在云彩一样柔软的地毯上走到唐笑近前坐下，其间姐夫成烈一直不动声色地用他那双黑的出奇的眼睛看着她——这让唐幂十分的紧张，尽管明白姐夫已经不再讨厌自己了，但是，那样犀利的眼神，任谁看着都会忍不住害怕吧。

唐幂什么亏心事也没做，偏偏感到心虚。眼神躲躲闪闪地，就是不敢和姐夫对视。

“嗯，有点儿大。”唐幂细细地说着，垂着头望着自己抱在胸口的保温桶，这只保温桶外面还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塑料袋，生怕热气散了似的。

“姐，喝汤吧？”唐幂像是想起来这件事一样，把保温桶搁到唐笑旁边的床头柜上，动手拆起外面一层一层紧贴在保温桶上的塑料袋。

“汤？”唐笑一开始就看到了唐幂怀里抱着的汤，以为是唐幂做的，便笑着问道：“是你做的吗？幂幂可真是厉害，之前还只是会做甜点，现在连汤都会煲了，再过段时间，是不是还会做大餐啦？”

唐幂被姐姐的话逗乐了，纯美的小脸上一下子绽开笑容：“姐，你可别把我想的太厉害啦，我哪里会做什么大餐啊，这个汤也压根不是我煲的啊，这是我妈妈亲手做的。她一做好我就盛起来装到保温桶里面了，一路上好好地抱着，没让它露一点风儿，现在打开一定还是热气腾腾的呢！”

唐笑一听到是唐幂的妈妈李妍做的，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地湮没了。

虽说不至于恨屋及乌到马上把这只保温桶扔出去，但是，李妍做的汤，她说什么也是喝不下去的。

只不过，看着唐幂一脸的期待，拒绝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

唐笑心想，是她原本就心软，还是年纪大了，越来越说不出一个“不”字了呢？

但是，倘若无法拒绝，那就要喝下李妍做的汤了，真是讽刺啊，以前在唐家住着的时候，她可是很少有机会在家喝到汤，就算有，那也多半是李妍和唐幂喝剩下的，亦或是在父亲唐震天面前装装样子的，她在李妍眼里，就像是家里一件碍眼又无法丢弃又永远派不上什么用处的旧物什，她哪里能够劳得动李妍的大驾亲自为她做汤呢？

唐笑在少女时代，曾经多么羡慕放学回到家的唐幂能够喝上她妈妈亲手做的热腾腾香喷喷的汤，她知道那些都没她的份——李妍从不会直接对她说“滚开，不准喝”，但是，她会在她试图给自己盛一碗热汤或者夹上一筷子肉的时候，用那种混合着鄙夷和厌弃的眼神朝她投去淡淡的一瞥，该怎么形容那一瞥呢？

那一瞥目光扫到唐笑的脸上，就像是一口沾着浓痰的唾沫“啪”地被人甩到她脸上，仿佛还带着冰冷黏/腻的质感，还有一股令人恶心的腥臭味儿。

唐笑受不了——她即便再怎么馋，也受不了。

她自尊心那么的强，就算只有十来岁，也是绝对不容许自己为了一口喝的一口吃的去别人面前当一个乞丐的。

可是现在呢，现在，李妍居然派她的妹妹唐幂来给她送一碗她亲自做的汤，唐笑简直想笑，这人世间的事情，真让人想不到。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人心。

短短时间内，唐笑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多多过去的画面，那些记忆如同3D投影，让她重新置身于当时的场景之中。

她放在身侧的一只手悄悄地收紧了。脸上的笑容也彻底凝固了。

“唐幂，我……我不喜欢喝汤。”她艰难地说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敢看唐幂的眼睛。毕竟，做那些事的人是李妍，唐幂那时候又知道什么呢？现在的唐幂，也本是不该承受她对李妍的恨意的。

她实在是不想伤害唐幂的感情，可是有时候，不忍心伤害别人，就要选择伤害自己。

她要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受到伤害，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成烈——她不能那么轻易地受伤，她要变得强势起来，那么，她势必就要伤害到唐幂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只盼着，唐幂能够理解她、体谅她。不要怪她这个不怎么称职的姐姐。

唐幂“啊”了一声，像是没反应过来，她迅速地眨了几下眼睛，疑惑地微微侧着头说：“是吗，姐姐不喜欢喝汤吗？可是——可是我妈妈说这个是姐姐最喜欢的山药排骨汤啊，她说姐姐很喜欢喝汤的，嗯……还有乌骨鸡汤啦什么的，妈妈说今天家里材料不太充足，冰箱里也只剩下山药排骨了，所以就先做了个简单的给姐姐补补，过几天再做其他的给姐姐喝。”

她以为这些话会换来姐姐的笑逐颜开，看，她妈妈多么有诚意，多么愿意照顾姐姐啊。她知道姐姐唐幂从小缺乏母爱，如果现在自己的妈妈愿意像姐姐的亲妈妈一样照顾她，给她做好吃的，那么，多多少少能够弥补一些姐姐心中的遗憾吧？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一番话，加倍地让唐笑对李妍感到恶心了。

李妍竟然一直都知道她喜欢喝汤啊？既然知道，那时候的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去为难一个小女孩，是以一个什么样的心态，故意去馋一个肚子都吃不饱的孩子，却不允许她在自己家里喝上一碗热汤呢？

更好笑的是，李妍居然连她喜欢喝什么汤都了如指掌。

是怎么知道的呢？是认真观察了那个孩子对着她做的汤时吞口水的次数吗？可以想见，她是怎么样的一面冷眼旁观，一面在心中暗自嘲笑——像这样的事情，让她有种看戏般的愉快吧？

究竟是拥有着什么样的恶趣味，才能够把这种事当成一个乐子呢？

究竟是拥有着多么厚的脸皮，才能够让她在今天，无所顾忌地说起“她喜欢喝什么什么汤”，难道她以为，她做过的那些事，当年那个孩子都已经忘记了吗？

成年人总是以为小孩子愚蠢，小孩子可以随便欺负，小孩子没有记忆，所以尽情地在小孩子面前展露出自己的各种无耻嘴脸，可是，小孩子的眼睛是最澄澈明亮的，那些发生在孩子眼中的事，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会深深地烙印在他们以为蠢笨不堪可以随便欺辱的孩子的心中。

唐笑柔嫩的唇边浮现一抹冷笑，她转过头，假装是看别处，实际上，是不想让唐幂看到她眼中的讥诮和冷漠。

唐幂却对此浑然不知，她只是奇怪姐姐为什么突然沉默了。她的两只手掌捧在保温桶两侧，贪婪地汲取着桶壁上的温度，心里有些着急，姐姐到底什么时候要喝汤？再不喝，汤都要冷了呀。

唐幂看不出唐笑的真实反应，成烈去对自己的老婆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一清二楚，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唐笑经历过的那些事，相反他还从小生活在一个相当幸福的家庭中，但是，因为他爱她，她的过去，他都能够接受，她的所思所想，他都能够体会。

“唐幂，你姐姐现在不能喝汤。”成烈从沙发上直起身朝这边走过来，同时淡淡地说道，“她的饮食都必须由专业的营养师亲自来安排，除了营养师安排的食物之外，额外的东西她是不能够随便吃的。不好意思了，替我谢谢你母亲的一番好意。”

“这样吗？”唐幂一脸的惊讶，她皱起细细的眉毛，低头望着眼中的保温桶，这只保温桶陪自己走了这么一路，为了怕它淋到雨，她一路都小心地抱着它呢。唐幂不由自主地又想起自己的妈妈，她眼前浮现起妈妈煲汤时的样子——她的脸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眼角也是肿胀的，整张脸都变形了，压根都不像是平时的妈妈，而且妈妈盛汤的时候，胳膊肘也有点玩不过来，那是昨晚被爸爸猛地推倒在地上时不小心磕到的，到现在都还是红肿的呢。当时妈妈还因为疼而深深吸了几口气。

想到妈妈做这么一锅汤这么不容易，姐姐却连尝都不愿意尝一口，唐幂心里禁不住感到一阵难过、失落和不平。

姐夫口中说的那个什么专业的营养师，她做的东西，能有妈妈亲手做的东西营养吗？

唐幂抿了抿嘴唇，她觉得有必要为了妈妈和自己的一路辛苦而稍稍努力一下——喝两口汤又怎么了嘛，只是喝一点点汤，就会让姐姐的营养不均衡了吗？怎么可能呢。

她也没别的要求，只是希望姐姐喝上两口，然后随便地夸赞一句罢了。

只要姐姐一句话，她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唐幂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用她那双眼角稍稍上翘的大眼睛盯着她身材高大面目英俊的姐夫说道：“姐夫，我妈妈一向特别擅长煲汤，她煲的汤最营养了，味道也一点都不差，我爸爸每次都会忍不住连喝好几碗呢！就让姐姐尝一尝好不好嘛？趁现在还是热的，不然过会儿就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