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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第169章
清幽宁静的佛堂,自香炉中挤出的燃香烟丝袅袅浮升。

忽的,平嬷嬷轻咳一声。

太妃睁眼,不悦蹙眉,只见平嬷嬷眼神示意外头。转头看去,一颗从门边探出来的脑袋嗖的缩了回去,太妃便知道是谁了,脸上再无被打扰的不悦,扶着平嬷嬷起身,让她去准备茶点碳炉。

昨日是成婚第一日,她那冷硬的儿子竟生生陪着娇妻逛了一日的长安,买了一堆东西,最后将人背回来时,人已经在他背上睡得香甜,太妃原本还担心,这蠢儿子会娶不会过,现在看来,有些事情,只要找对了人,便是无师自通,哪里需要担心的。

太妃过惯了青灯古佛的日子,从前这怀章王府只有她一人在,既无人上门,她也无心与谁来往,清净的似一座藏于繁华闹市的佛寺。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怀章王府唯有怀章王回长安时会热闹些,再后来,卫元洲远赴赈灾,太妃哄得郑芸菡频繁登门,这府里才多了人气儿。

如今,心心念念盼着的小姑娘终于成了儿媳妇,每日抬眼就见,反倒有些不真实。

太妃让人把茶点碳炉置在花厅里,郑芸菡乖巧落座,眼神一下一下瞅她。

太妃一怔:“我脸上有东西?”

郑芸菡摇头,小眼神继续瞅她。

太妃莫名其妙,看一眼平嬷嬷。

平嬷嬷跟着太妃在王妃生活久了,虽然习惯了王府里的清净生活,但本职操守还是没忘的,看着王妃迫切中带着一丝求学若渴的眼神,平嬷嬷忽然顿悟,弯身在太妃耳边提醒——王妃是不是来听您训话的?

太妃小小的“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嗐,老了,忘了。

太妃看着姿态端正的儿媳,也不好表现的太超然物外,她笑笑:“芸菡,在王府里一切可还习惯?”

郑芸菡立刻道:“很习惯。母妃与王爷有心,做了那番布置,实在叫人惊喜。”

太妃含笑点头:“习惯喜欢就好。但有一点,母妃需要提醒你。做那番布置,并不只是要你习惯高兴,而是要告诉你,这怀章王府,与你从前的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从前的家里,你是小女儿,如今的家里,你是怀章王妃,这偌大的王府后宅,还得靠你打理支撑。”

来了!

郑芸菡挺直小腰板,郑重点头,俨然将太仆寺课上的认真姿态端来了。

太妃缓缓道:“实话与你说,我这把身子骨,要打理府务,身边没几个干练能用的人,还真有些吃力。这府中事务,无非杂活细活,采买出账,收利入库,再就是些人情往来的琐事。干活的……名册和身契在哪?”

平嬷嬷:“王爷已经取走了。”

太妃点头:“你管洲儿要来看看就是,若哪个手脚慢了,不得心了,自然要管教训斥,若你忙不过来,便添几个你熟悉的,能做事的帮衬一下就是。这个账册……账册呢?”

平嬷嬷:“王爷已经取走了。”

太妃又点头:“那你要名册时一并取来,我人老了,除了每日吃穿,剩下的都是府内的日常开销,若有不熟悉或不懂的账目,便来问问平嬷嬷,若看的累,找个信得过的帮你看就是。这人情往来……”

太妃无所谓的摇头:“从前这王府来往的人本就少。如今洲儿在长安的时间长了,难免应酬交际就多了。至于你,以前不与咱们来往,如今走动多的,你也没必要上赶着来往,从前不来往,现在还是不来往的,就更不必费心,额……好像也没别的事了。”

郑芸菡端正的坐姿渐渐松垮,茫然的看着太妃。这些事情,她从前在府里也会做,侯府好几院人,又有刘氏从中搅和,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复杂,现在到了王府,被太妃这么一说,竟让她有种再复杂的事情都变得很简单的感觉,要诀就是——

自己做,做不来,找人做。

郑芸菡挠头:“母妃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过于清闲。”

清闲?!

清闲就是闷,就是无聊。

太妃眉头微微一皱,认真思索一下,真诚的建议:“虽说主母责任重大,但若做了主母就要活成操心命,还有几个姑娘敢做啊?母妃没有唬你,这府里没有那么多繁琐的事,你只管吃好喝好,养自己先养好,才有力气做别的,若实在无聊,那就让洲儿多陪陪你,这样就不会闷了。”

郑芸菡:……

母妃以前,一定是宠妃。

婆媳之间的训话,结束的异常的迅速。

郑芸菡缓缓起身作别,磨磨蹭蹭半天没走。

太妃本也没什么事,只是怕自己的身份会拘着儿媳,让她不敢放开了和儿子相处,遂问道:“还有事?”

郑芸菡一听这话,倏地转身:“母妃,您现在……有空吗?”

小姑娘的眼神蹭亮溢彩,带着些莫可名状的期待,贤太妃生生被这眼神打动,慢慢笑了。

母妃啊,闲得很呢。

……

卫元洲虽然人在王府,但仍有不少公文送来,他早间起来便在看公文,都无暇陪伴娇妻,只能让她去找母亲说话。

可算算时间,她早该说完了回来,却一直没见人影。临近晌午,卫元洲忙完了比较急的几件事,问樊刃:“王妃呢?”

樊刃摇头:“王妃一直没回来,应当还陪着太妃。”

卫元洲靠在椅子里,叹了口气。

他在这看了一上午的公文,有的人连杯茶都没送过。

扔了手中公文,卫元洲起身去找人。

……

厨房。

郑芸菡两条厚重的广袖被丝带束起,捏着一把木勺,捞起熬至极烂离肉的羊骨放置一边,再捞起羊肉,手在凉水中搅了搅便开始撕碾羊肉,边碾边道:“这个时节,最适合喝羊羔酒,羊肉性温,可以暖中补肾,开胃健力,温经补血。母妃手脚发凉,喝点这个最好!”

太妃坐在靠窗的位置,两杯武陵桃源酒下肚,一改往日的端庄慈祥,一条手臂搭在桌上,叠腿倚坐,一手五指举盏,欣喜赞道:“果真是好酒。”

郑芸菡兴致勃勃与她说起这武陵桃源酒的酿造方法。比起羊羔酒,这酒更养人。太妃边听边品,啧啧称奇,渐渐来了劲,让平嬷嬷取来了一本酒方。

郑芸菡怎么都没想到,吃斋念佛慈祥和蔼的太妃,竟也是好酒之人。先帝还在时,便十分喜欢她亲手制的佳酿,她酿的多,酒方一张攒一张,索性编了册子。

当年得恩准离宫时,太妃身体已经不太好,早不折腾这些,可偶然翻检,却见它压在几个盒子下头一并被带出来。

没想今日还有拿出来的机会。

郑芸菡立马与太妃头挨着头凑在一起看,翻了几页,她拧起眉头:“这些酒太烈了,不大适合姑娘家饮。”

太妃心神一晃,不由想起许多年前,那个男人每次来宫中的情形。

身为妃嫔,无非是帝王的一个玩意儿,用不着多么的深明大义,也用不着忠言逆耳,只需在这男人劳累时,解一丝乏,生一抹趣,便已足够。

所以,即便好酒,酿出来的都是这男人爱的,她反倒不怎么爱喝。

正出神着,面前的小姑娘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她,积极道:“母妃若是信我,以后想喝什么样的,就让我来酿给母妃喝。保准不让母妃喝高,润一润口,养一养身就好!”

太妃低笑起来,摸摸她的头:“好,就喝你酿的。”

郑芸菡郑重应下,又跑去继续做羊羔酒,太妃看着她,心中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感。

是啊,已经好多年了。她再也不必依着那人的喜好,她喜欢喝什么,就为自己求什么。

太妃起身,向平嬷嬷要了一条丝带,竟也将袖子绑起来,走到郑芸菡身边:“肉顺着纹撕开,然后再碾,这样碾的更细出汁更多。”

郑芸菡讶异的看着手法熟练的母妃,偷偷的笑起来。

太妃睨她一眼:“我做的很好笑?”

郑芸菡摇头,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浓:“和母妃一起酿酒,我高兴。”

贤太妃笑起来:“母妃也高兴。”

卫元洲示意侯在外面的奴仆不要声张,抄起手倚在门边,静静的看着里头,偏偏这二位捯饬的起劲,谁也没发现他。

卫元洲等到唇角上扬变成唇线紧抿,心里叹了好长一声。

这媳妇,还真不知是给谁娶的。

……

郑芸菡嫁到王府不到三日,整个府里都鲜活热闹起来。她和晗双做了多年的好友,两人最喜欢的就是扎堆一起捯饬小玩意儿,现在晗双换成了太妃,两人竟也玩的风生水起。

郑芸菡得知太妃身体不好,所以变着方儿带她活络身子,改进药膳,还让人在后院重新铺了一层鹅卵石小道,每日都手把手扶着太妃去走一走。

太妃心境大好,笑就没下过脸,儿媳带她玩什么她都觉得新奇,且白日里耗得体力多了,夜里睡得更好,连安神香都免了。

平嬷嬷由衷的感叹,太妃在王府多年,熬出来的这点佛性,还没几日就被王妃造干净了。最可怜的还是王爷了,看公文看的累了,想要在王妃这处讨杯茶喝,还得让樊副将过来,迂回婉转的明示暗示,王妃这才踩着重重的步子,虎着脸过去给他送茶。

三日转眼就过,王妃要回门,太妃一早就让平嬷嬷去帮着筹备,又把卫元洲叫过来。

卫元洲这几日留在府里,本就是为了陪伴小妻子,结果她倒好,晨间往母妃院子里一扎,二人嘻嘻哈哈,到夜里都舍不得走,若非他三催四请,她恨不能挨着母妃一起睡。

卫元洲坐在太妃身边,酸溜溜道,“母妃没请错人吧?”

“嚯。”太妃哼笑一声,哪能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懒得与他一般见识,嘱咐起陪芸菡回门的事来。

卫元洲一听这事,方才端正姿态听训。

……

郑芸菡坐上回侯府的马车时,人还蒙着。

卫元洲看着她:“怎么了?”

郑芸菡脑袋一歪,靠在他肩上。

成婚之前的那个晚上,她是真难过,若那时有人对她说大婚延期取消,她能立刻点头答应。

可第二日起来,看到满眼的红,听到处处在闹,她也高兴起来。与他做了夫妻,这几日她像是将侯府藏在心底深处,并没有想念的特别厉害。直至此刻,那种深藏的情绪又涌出来,明明才几日,竟像是好久没有见过哥哥嫂嫂了一般。

不等卫元洲宽慰,郑芸菡松开他的手,忧愁的托起下巴看着车窗外,感慨万分:“我这一定就叫‘近乡情更怯’。”

卫元洲嘴角无奈的看她一眼,点头就对了。

下一刻,刚跨进府门的小妻子一个虎扑,扑进了二嫂温幼蓉的怀里。

“呜呜呜……二哥二嫂我好想你们……”

温幼蓉刚张口,她已撒开人,冒着亮光搓着手凑近大嫂跟前摸她的肚子:“有没有想姑姑呀?”

舒清桐哭笑不得,抱她的手臂都张开了,她已错开目光望向院里抱着手臂走出来的三哥三嫂,扑棱棱奔过去:“三哥三嫂!”

抱了个空的舒清桐悬着双臂,转头看着慢悠悠跟进来的卫元洲,正要屈腿见礼,卫元洲已竖手阻止:“大嫂不必多礼。”

舒清桐也不客气了,失笑道:“她这是怎么了?成了个亲,竟比从前更活泛些。”

卫元洲笑了一下:“她正近乡情怯呢,大嫂多包涵。”

舒清桐懵了:“近乡情……怯?”

……

都知道郑芸菡今日回门,兄嫂们都腾出时间留在府里等她。

郑煜堂出来时,就见郑芸菡挂在秦蓁身上,嘀嘀咕咕说着什么,郑煜星挑着嘴角坐在一边听,说了句什么,二人立马你一句我一句掐起来,郑煜堂仔细一听,才知在论酒。秦蓁一阵头大,连忙岔开他们。

郑煜堂拧眉,这成了个亲,怎么更没姿态了。

秦蓁冲郑芸菡使眼色,郑芸菡转过头,就见郑煜堂负手而立在几步之外,威严肃穆的看着她。

“大哥!”郑芸菡松开秦蓁,规规矩矩站起来。

郑煜堂沉沉的“嗯”了一声,旋即双手一搭向她见礼。

郑芸菡吓得一蹦,连忙虚扶他:“你这是干什么呀。”

郑煜堂被她扶起,眼神挟着似笑非笑的打趣,郑芸菡明白了,又有些后悔,刚才不该扶的,就让他拜!

郑煜堂见了她,这才将目光落在卫元洲身上。

卫元洲不等郑煜堂见礼,已然和声阻止:“舅哥不必多礼。”

郑煜堂得此礼遇,倒也没有多么趾高气昂,但看向卫元洲的眼神,终究是带了看女婿般的欣慰,妹妹成婚后这般模样,足见王府的生活没有将她拘着。但她到底是怀章王妃,郑煜堂还是假模假样的训斥了几句,郑芸菡乖乖听训,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

人终于盼了回来,男人们在前厅说话,郑芸菡欣喜的与嫂嫂们腻在一起。原本舒清桐几人还想隐晦的问一问她在王府生活如何,太妃瞧着慈爱,背地里有没有约束她,结果她自己主动提起,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完又拉着她们看她挑的礼。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有时候凭眼神、气色、细微的举止就一目了然。

而郑芸菡的欢喜已经溢出来了。

说了会儿话,郑芸菡笑容微敛,欲言又止。

三位嫂嫂敏锐察觉,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最后由秦蓁开口:“说起来,你和王爷还没拜见侯爷,你一回来就派人去通禀了,只不过侯爷这几日病情加重,多在房中休息。”

郑芸菡蹙眉:“父亲没事吧?”

温幼蓉从一堆礼物里抬起头来:“我已替侯爷看过,没有大碍,只是情绪起伏大了些,送了我们祁族的补药过去,休息两天就好了。”

郑芸菡:“情绪起伏?父亲又怎么了?”

舒清桐笑笑,温声道:“你到底是公爹的亲女儿,你成亲,他岂会无动于衷?只是有些悲痛不舍,缓缓就好了。”

郑芸菡觉得嫂嫂们有所隐瞒,倒不是觉得他们会苛待父亲,只是觉得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想让她知道的。

少顷,卫元洲过来寻她一同去拜见忠烈侯,郑芸菡终于见了父亲。

令她意外的是,见到父亲时,他精神竟然不错,更难得的是,他竟没有端着岳父的架子,只是作了些寻常问候,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正眼看郑芸菡,说了会儿话,便借着身体不适歇下了。而整个过程中,郑芸菡都没见到刘氏。

郑芸菡与刘氏本就没什么感情,见父亲安好,身边奴仆环绕呵护伺候着,也没有多问。

……

这一日回门过得太快,转眼已经日落黄昏。卫元洲过来时,郑芸菡正在与几位嫂嫂一起选名字,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舒清桐产期将近,许多东西都要准备起来了。

郑芸菡正选的起劲,抬头见到卫元洲,才发现时辰已经这么晚了,她笑容一滞,往温幼蓉身后缩了缩。

舒清桐和秦蓁对视一眼,各自了然。原以为这丫头出嫁几日,只顾着与新婚的夫君你侬我侬,什么哥哥嫂嫂早抛诸脑后,没想才回来大半日,已经舍不得走了。

卫元洲向几人颔首,缓缓走过来:“菡菡。”

刚喊一声,郑芸菡忽然紧紧抱住身边的阿呦,小脸埋了起来。

几人一怔,哭笑不得。

温幼蓉看看菡菡,又看看卫元洲,抬手护着她,比着口型问其他人——怎么了?

秦蓁示意她让开,温幼蓉点点头,把位置让给卫元洲。

身边换了个人,郑芸菡低着头始终不肯抬起来。卫元洲挨着她坐下,抬手将她轻轻按入怀中:“菡菡……”

郑芸菡埋着脸就是不肯抬头,卫元洲拍拍她的肩膀,怀中的小妻子忽然吸了一下鼻子。

舒清桐几人神色微变,没想这丫头的情绪说来就来。

卫元洲神色不变,冲几人笑笑,直接将郑芸菡打横抱起来抱回嘉柔居。

“菡菡?”卫元洲让她坐在腿上,轻轻抱着她,哭笑不得,“我话都还没说,你就哭上了,这话我是说还是不说?”

郑芸菡在嫂嫂面前不敢抬头,在他面前却很敢。

通红的眼睛鼻子似只无辜的小兔子,哑声问:“什么呀……”

卫元洲忍笑,凑到她耳边,用气声与她咬耳朵。

郑芸菡听着听着,眸子蹭的一下亮起来,若给她一双耳朵,必定也竖起来了。

她脸上还挂着泪,神情已经完全脱离悲伤,甚至带了些惊喜:“真、真的吗?”

卫元洲笑着给她刮去脸上的泪珠儿:“母妃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回来之前,贤太妃专程将卫元洲叫去一番嘱咐,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不妨陪着芸菡在侯府住几日。姑娘本就比他小许多,与兄长感情极深,与嫂嫂们似亲似友,催着赶着嫁了,初归之日难免又催出出嫁之前的不舍。

只要侯府不介意,他们索性住下,也算是帮菡菡缓一缓情绪。

郑芸菡听得有些赧然。母妃真是将她的心情摸得一清二楚。

“哪有归宁之后在娘家住下的,我嫂嫂们都没有这样做的。”郑芸菡吸吸鼻子,理智摇头:“这样不合规矩。母妃大度解意,我自当感激,但不能当真这样。”

卫元洲心中一片柔软,在她脸颊上啄了几下:“母妃若只是与你客套,她就不会说那些话。你仔细照顾着她,她也仔细关心着你。今日就住下,好不好?”

郑芸菡确实不想这么匆匆的来,匆匆的走,这一日太快了,她尽顾着跟嫂嫂们玩,都没与兄长好好说话,她舍不得。

卫元洲看出她的动摇,目光一转打量起她的房间来:“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闺房。先时只有舅哥们给的图纸和细述。你就当是我想在侯府住一日,在你房里赖一晚,成不成?”

他的话皆是捧着她说,郑芸菡本就敏感的心思立马被催发,想哭又不愿哭,一头扎进他怀里哼唧起来,卫元洲将人抱紧,往榻上一按,哼唧声立马变成断断续续的笑声和求饶声。

郑煜堂三兄弟原本还很关心她成婚后的情况,不方便问的话,只有靠自家夫人去问,直至卫元洲提出想在侯府住一两日,缓一缓菡菡的情绪,他们才真的放下心来。

晚上,郑芸菡趁着晚膳的功夫,与他们说了好多话,待各自散去,一会儿拉着卫元洲蹲在墙角看她小时候量个头刻的痕迹,一会儿将从前珍藏的小玩意儿搬出来和他一件一件说,兴致起了,直接带他去酒窖摸酒喝。

卫元洲听着笑着,竟有种直至今日才彻彻底底了解小娇妻的感觉。

这一趟归宁,回得值。

夜深了,卫元洲靠在床头看书,郑芸菡沐浴回来,倾身往她怀里一扑,卫元洲顺势扔了书,接了个满怀,低笑出声:“慢点。”

郑芸菡下巴垫在他胸口,也不说话,直冲着他傻笑。

卫元洲用手指帮她顺头发,“笑什么?”

郑芸菡偏头,“出嫁之前,大哥跟我说,出嫁不是离开家,而是原本的一个家变成了两个。我原以为他在哄我,可现在又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她抱住他,笑嘻嘻道:“元洲哥哥,咱们明日回王府吧。我想看看给母妃酿的酒有没有存好。”

卫元洲挑眉,她竟自己主动提了,也没掉眼泪。

他笑:“你做主就好,我跟着你。”

郑芸菡笑着打了个滚儿,凑上去“啾”得亲了一下:“是我嫁你,还是你嫁我呀。”

卫元洲捞起人一起滚:“是我做你的夫,你做我的妻。”

……

郑芸菡第二日就回了王府,其实,缓过那阵情绪之后,也就没什么了。

她回来时带的礼多,没想回去的时候,兄嫂为她备的东西更多,还有专程为太妃准备的。郑芸菡欢欢喜喜收下,又确定一遍大嫂的产期,这才与卫元洲离开。

然而,她才刚回去没几天,忠烈侯休妻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传遍整个长安。

彼时,郑芸菡正捧着卷笑林手札念给太妃听,逗得太妃连连直笑,是平嬷嬷将侯府送来的消息告诉太妃,太妃思忖片刻后,才告诉了郑芸菡。

郑芸菡握着书卷,愣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太妃从卫元洲那里知道了些侯府的事,见郑芸菡没什么大的反应,方才主动开口:“听闻忠烈侯身体不适,若是担心,不妨让洲儿陪你回去看看?”

郑芸菡回神,冲太妃笑笑:“几日前才回去过,父亲精神尚好,这事我也管不着,也许大哥他们想要大事化小,我若再携王爷回府,反而又闹大了。”

太妃轻叹一声,摸摸她的头:“侯府就是怕你从别人口中听到此事,觉得你出嫁了便成了别人家的姑娘,连自家的事都不知道,这才派人来传话给你。回不回去,你自己做主,但母妃也觉得,这种长辈的事,你不要插手的好。”

郑芸菡拇指揉着书角,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

晚上,卫元洲回府,与太妃说了几句便来找郑芸菡。

她一个人趴在院中的亭子里看满池萧条,脚边的碳火烧的正旺。

他放慢脚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郑芸菡转头看他,笑了:“回来了。”

卫元洲问:“若你不想惊动旁人,我们便趁夜回去看看,好吗?”

郑芸菡咬咬唇,将头靠向卫元洲:“夫君,我想问你个问题。”

卫元洲接过真儿手里的披风给她披上:“你说。”

郑芸菡:“父亲先是病重,再是休妻,外人看来,多少会觉得他临老孤苦。他年事高了,吼不动了,也折腾不动了,换做是你,会放下前尘往事,尽职尽责扮演好孝顺儿女吗?”

卫元洲笑了一下:“你都说是‘扮演’,又岂是真的放下?”

郑芸菡低头抠手指,“是啊,即便真要床前侍疾,我也再不可能真心真意做一个孝顺女儿,只是演罢了。”

卫元洲按住她的手不许她抠。

郑芸菡冲他笑笑,长长叹一口气道:“自我与父亲说出那些话开始,就没想过还会再与他演什么父慈女孝。我说的话,没有一句夸大其词。出身侯府,的确为我们遮挡太多的风雨,让我们能衣食无忧。可我们唯一得到的,这份生来享有的荣华,也不是他挣得。他心安理得在盛年时浑浑度日,辜负别人对他的期望和信任,只在自己为自己画出的一方天地内自满得意。”

“在他眼里,妻儿亲长,皆不如他那份薄如蝉翼的遮羞布更重要。为了护住那块遮羞布下最后一丝底气和威严,他抛下了许多本该由他承担的责任。只因他老弱,子女便该不计前嫌放下一切全心全意尽孝,那我们幼小时,缺失的一切,又该找谁去讨?从前,他吝于耗费心神去做一个合格的父亲,而今,我也难为他奉上满载感的孝心。我能还他的,只有一个奴仆环绕,衣食无忧的晚年。”

郑芸菡望向卫元洲。双目泛红:“元洲哥哥,我不仅自己是这样想,还希望兄长们也这么想。因为与兄长一起长大的这些年,真的好难,我不甘心,只因他老弱了,我们便应该放下这些。我是不是太不孝,太混账了些?”

卫元洲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既然不计前嫌,并不是真正让你放下的法子,我只希望,你能找到真正放下的法子。菡菡,你只是还气着,怨着,所以一个人闷着尽往不好的地方想。与其记着那些让你生气的人和事,不如想想怎么对你重视的人更好一些。”

郑芸菡抱住卫元洲,小脸埋住,轻轻点头。

卫元洲抱着她,心中无力苦笑。

他的小娇妻,真是个记仇的性子。

往后,他可不能惹她生气失望。

……

郑芸菡还是知道了刘氏被休的原因。

舒清桐与秦蓁亲自登门,拜访了太妃之后,与她说了详情。

原来,忠烈侯因为病弱,一直胡思乱想,夜里多梦。郑芸菡出嫁前夕,忠烈侯的情绪起伏尤其大,刘氏知道与郑芸菡撕破了脸,眼见她成了怀章王妃,便彻底慌了,那段日子她格外沉默乖顺的照顾忠烈侯,其实心里已经盘了个铤而走险的法子——

冬至家宴那日,郑芸菡顶撞忠烈侯,惹其大怒要将她赶出家门。后来郑煜堂三兄弟当着他的面自称不孝子,直言没有资格继承侯府爵位,险些将忠烈侯气死。

刘氏的心思,便是从这里起的。她趁着芸菡出嫁,忠烈侯情绪最难控时,借着照顾的机会给忠烈侯灌迷魂汤,想哄忠烈侯写一份遗书,过继她母家一个孩子为继子,让这个孩子来继承爵位,再将他弄死。

刘氏是真的急昏了头,原配三个儿子她已指望不了,郑芸菡做了怀章王妃,与她就是死敌,所以她才出此下策,想稳稳掌控侯府的一切。

可她还是算漏了忠烈侯的秉性。

谁能想到,都迷糊成那样的忠烈侯,在一听到过继子嗣,由继子来继承爵位时,会发疯一样闹起来,变了个人似的,用全部力气对刘氏拳打脚踢,惊动全府呢?

郑煜堂他们赶过去时,刘氏脑门都破了,瑟瑟发抖的躲着快要发疯的忠烈侯。

阿呦当即稳住忠烈侯,大夫诊治之后,她还给忠烈侯喂了几颗大补丹。

终于稳定下来的忠烈侯一直睡得不安稳,梦里喊得最多的,是原配裴氏的名字,喃喃不停的,是他只要裴氏的孩子继承他的一切。

那是他的承诺。

在年轻时,在最风光无限时,拥着最爱的原配,抚着她初次圆滚起来的肚皮,给下的承诺。

后来,他忘了自己的抱负,忘了与妻子的情意,忘了自己身上的责任,却把这些从未宣之于口的事,根植于心,在这疯癫之际,一遍又一遍的道出。

梦里也不安宁,像是有谁会拿着当日的诺言来找他兑现似的。

末了,舒清桐握着郑芸菡的手和声宽慰——有她几位兄长在府里,忠烈侯身边绝不会短了吃穿少了伺候。

至于其他的,便不要强求了。

郑芸菡怔了一下,沉默许久,方才点头。

……

刘氏被休,郑芸慧被送去了别庄。她到底是侯府的血脉,却因为染了太多恶习,所以郑煜堂给她请了最严厉的师父,一并去别庄教养她,又设好些护院,看着她不许偷懒溜走。

忠烈侯在发了几日噩梦和高烧后,奇迹般的醒了过来。祁族补元气的丹药真不是吹的,他歇了几日,精神越发好起来,只是身边无人与他说话,甚至吵架的人都没有。

他辞了官,每日很少出院子,又在院子里养了许多鸟。

有一日,他派人给待产的舒清桐送了一只极品白画眉鸟,眼红嘴黄无杂色,通体清润如美玉,声音悠扬婉转。

舒清桐不明所以,待郑煜堂回来瞧见,才淡淡的告诉她,母亲怀他时,因双腿肿胀,不便行动,多半是在院子里呆着,又因无聊,便开始养鸟儿。他出生时,院中鸟儿叫的极其欢快。

而今舒清桐产期将近,父亲送来这个,应该是想起了母亲。

郑煜堂说完,又很快从那股情绪里走出来,笑着与她说起别的。

舒清桐隐隐觉得,忠烈侯后悔了,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想重新与儿女们拉进关系,可唯一能为他搭建桥梁的,反而是他曾辜负过的人,也是让儿女与他离心的原因之一。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

太阳底下无新事,忠烈侯休妻一事,并未在朝中掀起太大的风浪。

随着对北厥战事一触即发,大齐即将迎来一番新的面貌,朝中不断推行新改,众人的注意力一瞬间被拉开。

次年春,舒清桐胎相发动,诞下一个女婴,是这一辈里的嫡长女。

郑芸菡当日就飞奔回府,看着刚刚生下来,鼻子眼睛都没长开的小侄女,一颗心软噗噗的,恨不得把所有的宝贝全送到她面前。

郑煜堂当时正在与舒家一同商讨对北厥的战略,抽不开身。好不容易完事,纵马飞驰回府,险些被官差扣下。

冲到母女面前时,郑芸菡第一次看到自己稳重肃穆的大哥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对着襁褓中的女儿想碰又不敢碰。

晚些时候,卫元洲和另外两位公子一起来了王府。

郑煜星搓着手凑上去:“让我瞧瞧小侄女!”

郑煜堂一把将人薅开,厉声呵斥:“莽撞!满身尘土,当心迷了孩子的眼睛。”

郑煜星努努嘴,走到秦蓁身边:“有什么了不起的!夫人,我们也生一个,也不让他们碰!”

郑煜澄对小侄女也十分好奇,巴巴的看了好一会儿,一旁,温幼蓉盯着小家伙,又望向郑煜澄,试探道:“你喜欢女儿?”

郑煜澄笑:“分什么男女,我都喜欢。”

温幼蓉眨眨眼,忽然低头对着自己的肚子说,“随你生成什么吧,他都喜欢你喔。”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

郑芸菡诧异的望向二嫂。

郑煜澄都呆住了:“你……”

温幼蓉:“我怎么了?”

郑煜澄看一眼她的肚子,站姿都不稳了:“为何不告诉我?”

温幼蓉:“前几日恪姑姑帮我诊出来,我太忙忘了说,准备今日告诉你的呀,你这不是知道了吗?!”

郑煜澄又愣一下,将她上下一扫,顿时急了,揪着她回房:“你、你赶紧给我把这甲装脱了!请大夫!快请大夫!”

郑芸菡激动的跟上去:“二嫂等等我呀!”

郑煜星看着大哥妻儿在怀,又看看二哥人生圆满,慢慢转头盯住秦蓁,期待的问:“你有没有什么事忘了对我说。”

秦蓁看他一眼,点头:“之前没有,现在有了。”

郑煜星双目放光,“什么事?快说!”

秦蓁笑眯眯的凑到他耳边,无情击碎他的期盼:“别想了,没有。”

郑煜星白俊的脸顿时垮掉。

卫元洲抱着手站在一旁,哼笑一声。

郑煜星立马转移炮火,也抱手走过去:“你也没有,笑我做什么?”

卫元洲但笑不语。

郑煜星嫌恶的将目光下移,审视着他:“听说那种年纪大的,越是不容易有。自己不行趁早认,可千万别耽误我妹妹。”

卫元洲脸色一冷,阴恻恻看他:“劳舅哥多心。”

……

侯府里多了个小孩子,郑芸菡时不时就会去看望舒清桐,每次去都带好多礼。舒清桐拦都拦不住,郑芸菡满不在乎:“这算什么,我还准备了一份大礼给我的小侄女呢!”

舒清桐问是什么,她就是不说。

小侄女满月之前,郑芸菡去了一趟天木庄。

晗双和史靳的婚事已经定了,只等对北厥一战大胜后便可举行。郑芸菡今年以怀章王妃的身份,早早在天木庄抢下一批最好的料子,准备给小侄女打一个摇篮,再给好友打一个梳妆台,作为她的嫁妆。

这日天气极好,郑芸菡换上一身红色骑装,领着王府护卫和两个婢女前去看货。

这一次没人拦她的路,她一路飞驰抵达天木庄,却被告知,所有的料子已经被人领走了。

郑芸菡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谁!”

李庄主战战兢兢的搭手作拜:“王、王妃……木料已经被怀章王悉数点走,应是不想让王妃白跑一趟,是否下头的人通传有误,这才让王妃白跑一趟?”

郑芸菡愣住,一脸迷惑的告辞。

刚走出山庄,果然看到下山的另一条路口,已经装车的木料整齐等在那里。

为首的男人一身玄色骑装,牵着一匹大黑马,优哉游哉的等着。

郑芸菡笑了,背着手走过去:“你怎么跟来了?”

卫元洲看一眼山庄的方向,含笑道:“姑娘来这里,是为了买木?”

郑芸菡觉得他在玩把戏,索性跟他玩:“正是。”

卫元洲:“所谓何事?”

郑芸菡:“家中有喜。”

卫元洲遗憾摇头:“可惜。”

“可惜什么?”

卫元洲:“可惜姑娘买不到了,这里所有的木材,已经被本王买下。姑娘家中有喜,本王家中有急,还是本王更需要这料子一些。”

郑芸菡佯装生气:“你这是什么道理!”

卫元洲:“本王的娇妻,为了这批木料不知所踪,本王只能抢先一步带走所有货,兴许娇妻会自己找来。”

郑芸菡想笑,又忍住,叉腰道:“你夫人要这个,你就全买了,也太不近人情了。若我一定要买,不知王爷可否通融?”

卫元洲点头:“好说。”他拍拍身边的大黑马:“姑娘与我赛一场,若赢了我,便由姑娘买去。”

郑芸菡一听就来劲了,她伸出手,樊刃恭敬地将她的小白牵来。

郑芸菡握住缰绳,摸摸自己的小白,“王爷可想好了,我这匹马,可不输王爷那匹。若是叫你夫人知道你赛马输给一个姑娘,还把她要的东西让给这姑娘,怕是要与你闹起来。”

卫元洲从善如流:“那太好了,本王就喜欢她与我闹。”他站直身子,对她抱手作请:“请姑娘成全。”

郑芸菡慢悠悠的捏住马鞭,忽然翻身上马,扬鞭绝尘,只留一串缥缈尾音:“我赢定啦——”

卫元洲看着绝尘而去的小姑娘,笑了一声:“让你先跑,你也赢不了。”话毕,他目光一肃,跟着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宽敞的山道上,两匹实力相当的骏马一前一后奔驰,山间晴朗略过的风,吹到长安城内时,变作了一阵急来的太阳雨。

行人纷纷小跑,摊贩匆忙遮蔽,一个高大的男人手搭凉棚抵在额头快步前行,原本想要一鼓作气冲回去,可雨来的又急又凶,终是绊住了他的步子。

男人脚下一顿,转身躲进一家书社,抖落一身雨水。

“呀。你这人,雨水把咱们的书册都打湿了,这是今日刚上的新货!”新来的伙计火急火燎的冲过来护住新货,气得不轻。

赵齐蒙扭头看他,因为沾了雨水,他脸上的疤痕露了出来,伙计一看,只觉得他凶狠无比,脸上的疤痕说不定是哪里的逃犯,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去找管事。

书打湿了就皱了,不好卖。

原本是新货才摆在最外面,没想到会有急雨。

伙计怕东家责怪,又不敢招惹这个男人,快急哭了。

赵齐蒙耳力好,瞅一眼被自己甩湿了的书册,随手取了一本。

“哎,你……”伙计刚张口,赵齐蒙冷笑一声:“你这多少本,老子全买了。”

一出口,匪气更重了。

伙计和掌事对视一眼,只觉得来者不善。

这时,一道女声从里面传来:“好大的口气,是不是有多少存货,你都买了?”

赵齐蒙循声望去,不由一愣:“是你?”他退出几步,又走回来:“原来这就是你们杭家的书社。”

赵齐蒙因为工部的事,与杭宁接触许多,听闻他姐姐是长安城开书社的,若非今日一阵急雨,他还真不会留意。

杭若抱着手,目光落在他脸上。

赵齐蒙接连被人盯,这才意识到疤痕露出来了。

他嗤笑一声,扔了手里的书:“抱歉,赶路疾行,把你这个弄皱了,多少钱,我赔。”

他也曾是个读书人,知道读书人爱书的心思。

杭若看一眼打湿的书,又看一眼掌柜:“书册潮湿,熨一熨就好了,一场急雨,也不能怪赵大人。”

一听杭若的称呼,伙计们都傻了。

这个带疤的男人,是个官儿啊。

赵齐蒙看着掌事和伙计的惊诧眼神,哼笑一声:“你说不用赔的,不是我不讲道理。”

杭若点头:“嗯,我说的。”

赵齐蒙与她不熟,转头继续等雨停。

忽的,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诶。”

赵齐蒙转头,杭若两指点了点脸上与他疤痕相同的位置:“伙计无礼,冲撞了赵大人,赵大人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大人处理一下,当做我的赔罪。”

温幼蓉有孕,很多事都落在赵齐蒙身上,他稍后还要面见太子,这样确实不雅。

赵齐蒙摸摸疤痕,语气放轻:“那……有劳。”

一场急雨变成瓢泼大雨,强行赶路的人,皆变作落汤鸡。

郑煜澄浑身湿透,可护在怀里的羊肉汤愣是一点都没洒。

温幼蓉胖了一圈,美滋滋的抱着汤小口喝,叫住要去换衣裳的郑煜澄:“不许走!”

郑煜澄失笑:“小祖宗,我换个衣裳。”

因为有孕所以“忌口”的小祖宗将男人瘦而不弱的身子看了个遍,不怀好意的笑道:“就在我面前换。”

郑煜澄瞪了她几眼,最终妥协……

大雨淋湿了行人,也淋湿了院子里洗晒好的尿布。

舒母过府看望女儿,翻出新的尿布递给女婿,连连摇头,“你这细心程度,还不及煜堂五成。他尿布换的比你还熟练。”

舒清桐托着下巴,看着正在一旁抱孩子的郑煜堂,笑着默认。

果然是有经验的更厉害啊。

郑芸菡和卫元洲骑行至长安时,大雨已歇,变作细细密密的毛毛雨。

两人下马,缰绳抛给樊刃,手牵着手,踩着地上的水缓步回王府。

刚走没两步,遇上了行色匆匆的三哥三嫂。

郑煜星和秦蓁正要去敬安伯府,池晗双待嫁之期偷偷溜出去放风筝,结果被大雨淋透,还崴了脚。

郑芸菡闻言,立马拉着卫元洲一同前跟去。

敬安伯府,史靳大气不敢出的坐在亭中,上首坐着脸色阴沉的老伯爷和池父。

史靳:“这个……是可以解释的……”

后院房中,池晗双疼的嗷嗷叫,伴着秦蓁和池母的斥责。

得知好友来看她,池晗双觉得非常丢脸,不让郑芸菡进去看笑话。

郑芸菡问候了几句,知道她没有大碍,早早告辞离开。

拉着卫元洲的手,她笑嘻嘻道:“史靳为了与晗双培养感情,可真是费足了力气。”

卫元洲不知想到什么,意味深长的笑道:“他们,还有得磨……”

郑芸菡立刻接话:“好事多磨啊!”

卫元洲笑笑,紧握着她的手回家。

刚走出一段,红衣小姑娘又蹦跶起来:“刚才那场,算我赢了吧?”

男人懒懒道:“若耍赖也算,那就算吧……”

“什么叫耍赖!这是战略,我夫君教我的。”

“嗯,你夫君真厉害。”

“我也这么觉得……”

雨已停了,灯火初上,两人的影子交错与水光与灯影之中,十指交握,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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