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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任家待了一段时间后,长离就继续自己的旅程了,同时与他离开的还有颇有些乐不思蜀模样的云生。
他和任凌秋实在是很合拍,甚至任凌秋还说出了,要认他当弟弟的话。当然,任老太爷不同意,只不过,在背地里他还揶揄似的问长离,要不要将云生记入长离的名下,真的认成长离的儿子。
那时长离的回答是,任老头要是想要认亲还不如自己认了,也好过隔了一层。
从南方往北方,天气渐冷,萧瑟的风不时的吹着,让长离的心情无端的差了一些。
这片大地的运势也和这渐冷的天气一般,慢慢的被削剪。
走过满目疮痍的北方大地,望着窗外那忙忙的土地,长离问云生:“你看到了什么?”
云生语气严肃的说道:“战争,苦难,挣扎。”
长离没肯定也没否定,他问道:“还有呢?”
这一次,云生深思了一会儿,才谨慎的回道:“衰弱的国运?”
长离点头,然后他又用一种莫名的语气说道:“但不止于此。”
破而后立,从来都不是这片土地的主基调,但却时时发生着。这一场劫难,既是一种厄运,也是一次机会,若是闯了过去,那便是凤凰涅槃。
长离对着不太懂的云生说道:“待在我旁边几年,你可还记恨当初恶待你的那些人?”
云生点头,他的眼睛清凌凌的,内里蕴藏着波涛。
“那对孕育了那些人的这片土地呢?”长离又问。
这一次,云生摇头,长离问为何,他的回答是,这片土地,不止孕育了他的仇人,还孕育了他。他想要报复的,并非是这个不断遭受厄难的土地,而是他的仇人。
长离望着他的眼睛,随着他说道:“那有一日,你的仇人死绝,你还想要做什么?”
云生福至心灵:“我会守护它。”
长离点头,他没有对云生的话做出另外的评判,他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眼神淡然,这一刻,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又回到了北地的那个小院子里,长离与云生的生活似乎回到了以往,不过,他要学习的东西却骤然的繁杂了起来,原本的风水命理之类的课业也骤然的增多。
他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反而感觉充实了些许。一则是,他的天赋确实很高,能够融合不同的知识,二则是,这种改变仿佛预示着先生对他更为看中了。
在云生十二岁的时候,长离决定带他离开这座城了。在他们离开之前,一直给他们赠送物资的那人也前来道别。
他们老大受到了清扫,他们这些人也不得不撤回去,或许今后就不会再见了。
见此,长离也只是说了一句离开了也好,至少也保住了富贵,若是继续留下来指不定就要用命来填了这衰败的国运了。
这句话听的这人心惊肉跳的,他赶紧将这句话传给了他老大,他老大便加快了撤离的速度。在彻底的离开这片土地之前,他们还给长离送来了一份厚礼,那是一个地址,一个长离父母葬地的地址。
对此,长离也没做多余的反应,其实,以他的占卜能力,想要知道他父母葬在何处只是轻而易举,可他却从没想过去看他们。
求仁得仁,他们夫妻二人已得世间极乐,他又何必去打扰他们,所以,在收下这份礼物之后,他再无多言。
离开这片土地,固然是保住了富贵,可也斩断了自己的根,这个人,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长离将那人带过来的报纸拿起,在报纸上,明晃晃的记录着,北方三省已沦陷。
鲜红的字体触目惊心,那一排感叹号仿佛也无法抒发撰稿人惊骇的心情,在标题的下方,是一整个版面的哀叹与愤恨之语。
长离将报纸放置在云生的面前,十二三岁的少年看着那一整页的绝望的文字,眼沉若水,他问:“北方,真的丢了?”
长离点头。
云生又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夺回来的。”
长离又点头。
将视线从报纸上挪开,云生又问道:“这一次,我们要去哪里?”
长离目光深深,有若深谷幽潭:“去北方。”
一路往北,这一次他们并没有采取常规的手段,可就算是这样,两人行进的速度也十分的快。
在一座还没有沦陷的城市里,长离还遇见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人,他是魏云。
此时的他,看上去有几分狼狈。自他父亲死后他好像一直都很狼狈。
他的身边还跟随着一个女人,在被戒严的旅馆里,魏云与这个女人在走廊上拉拉扯扯。
女人似乎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到底帮不帮我!”
她的头发烫成时髦的弧度,嘴唇涂成颇具诱惑力的大红色,明眸皓齿。可此时,她的容颜看上去有几分疲惫,眼角甚至有细细的纹路蔓延开来。
被拉住的魏云也满心的疲惫,可他还是不得不耐下心来解释:“你还想要让我做什么,我都说了,这件事不关明涵的事,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女子仰起来的脸透着些疯狂:“我为什么要信,我的孩子没了!除了她还有谁!那个孩子才三个多月大啊,他就那么没了。”
听她提起孩子,魏云的脸色也软了半分,可他还是满脸无奈的说道:“孩子没了只是一次意外,我们这次撤离实在是太匆忙了,在慌乱之下才会让孩子不小心没了,这与明涵无关,那时候她忙成那样,又哪来的功夫做手脚。”
他拍了拍女人拽的死紧的手:“等这次的事了解之后,我就去寺里为孩子供奉一盏长明灯,让他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你就放宽些心吧。”
按常理说,他这么一个权势赫赫的大人物对一个小女子如此软言安抚,但凡事寻常的女子都会缓和下来,维持表面的功夫。
可这个女人不,她瞪着魏云,痴痴的笑了两声,眼角又两行清泪落下:“哈哈哈,八年,就换来了这么一句话。”她抓着魏云的手缓缓的松开,整个人就这么软了下去,疲倦的身躯倚着墙,几欲倒下。
八年,整整八年,她就这么不要名分,不要酬劳的陪伴在这个男人身边,结果就换来了这么一句。
她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在那里,曾存在过一个小生命,如今,他不在了。
望着濒临绝望的女人,魏云脸上也满是无奈,他知道她心里苦,可这事,真的不能如她所愿啊。
在事情发生以后,他也曾认真的去排查过,事实证明,这件事真的与他的正室无关,他总不能没有丝毫的证据就冒冒然的诬陷他的正室,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中,他已经狠狠的得罪了明涵。
四周把守的卫兵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有听到这回事,而在道路的另外一旁仪态端庄的明涵看着这一幕,神色不喜不悲。
她看着她的丈夫与另一个女人拉拉扯扯,那个女人还曾为她的丈夫怀过孩子,就如同再看一场于她无关的戏。
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看着,直到眼中浮现一抹悲色。
而正在安抚女人的魏云骤然的抬起头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他顿时更为尴尬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涵望着他,骤然的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就如同飘摇的杏花一般,透着一种浅淡的凉薄,然后,她便转身离开。
魏云看着明涵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却又顾及着失子的女人,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而感知到这一幕的长离在重新卜算了一卦之余,也悠悠的想到,若是当初任凌秋嫁给了魏云,只怕她面临的处境会更加的不堪。
望着明涵端庄且自持的背影,女人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只是这恨意却不算刻骨。
她心里清楚,其实这件事不一定是明涵的错,可她只能这样去想,若非如此,她还能恨谁呢?
仓皇南下,本就十分的艰难,在这种情况下,本就心力交瘁的她失去了孩子也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明涵并没有出手对付她的理由,因为魏云本就有几个外室出的子女。
可,她还是不甘心啊,她自后世而来,就是因为仰慕这位少将军的英姿,才甘愿跟随在他的旁边,才甘愿不要名分。可,这绝非她所想到的终点,她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魏云夫人的位子。
她也有信心,从魏云的正室夫人那里将位子抢过来,可为什么,事情就突然的转向了另外一个轨道呢?
明明在历史的记载中,魏云的夫人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豪族女子,最后与魏云离婚,去度过自己的人生,而到头来,她所面对的,确实以为隐忍从容,坚贞大方的大家闺秀。
为什么呢?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啊,她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为了当魏云的外室?她空耗八年青春,最后得到的,就是魏云分成了几份的联系,与一个隐带这些讥讽的‘齐小姐’的称呼?
她不甘啊!
可不甘又有什么用,她使唤不动魏云的人,也不能脱离魏云的保护。这里是乱世,是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他这样一个弱女子走出去,不是沦落到肮脏的场所,就是被人做成了人肉调羹。
她想起了女子能够独自生存的后世,又想起了刚刚来到此处的欣喜以及欢愉,不由的感到讽刺。
难怪这具身体的父母都不认她了……
一念起,她便浑身一僵,然后将这个念头从自己的心中驱逐,不,不是她的错,她只是还没有成功罢了,等她成了魏云的正室太太一切都会不同的;不是她的错,错的是这个走向了偏差的历史;不是她的错,一切都怪明涵;不是她的错,她又怎么可能会错呢……
若她真的是错的,那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抬起头来勉强的抹了把眼泪,然后由魏云护送着回房了。不管怎么样,这一次失去孩子,都是一次大好的机会,不管是魏云的心还是正室太太的名分,她都会夺过来!
而在另外一个房间,端坐在椅子上的明涵静静的翻着书,她眼神沉静,虽然不太能看的进去,但翻翻也是好的。
她身后自小照顾她的佣人老妈子用一种心疼的眼神看着她,她忍了几次,最终还是对明涵说道:“太太……”
明涵抬手,止住了她的话:“不用说了,我都知道的。”
“那您还……”还这么纵容他们?
明涵微微一笑,有如寒风中的腊梅花,清雅怡人:“不管怎样,我都是少将军的正室太太,他还不会为了一件莫须有的事情诬赖我,更何况,就算我想要离婚,我父亲也不会允许。”
“离婚?”佣人瞪大了眼睛尖叫,“这怎么能行,您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心思,就算您被那小贱蹄子气着了才,也没必要这样轻贱自己啊,这世道,女人要是没有男人的庇护,要落到什么地方去。您这样,除了白白给那小贱蹄子让了位,让她得意,还得来了什么?”她急切的劝说,满心满眼的都是为明涵打算。
明涵无奈一笑,她就知道,只要一说出口,就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寻常她从来不说,可今日,实在是伤心太过,她才会冒冒然的说出离婚这两个字,果不其然,就受到了如此反对。
而此时,在门外,魏云听到了离婚这个字眼心里顿时一咯噔,他急切的敲着门:“明涵,今天的事是我不对……”
在门内,明涵听着那恳切的道歉之声,如同止水一般的心境又起波澜这,已经是第七次了,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今后,再也不会为了这个人的薄情而悲伤,再也不会为了这个人的优柔而哀戚,因为,她已然绝望。
八年的婚姻到最后,只剩了利益二字。
明涵将书收起,此时,魏云正好进门,他赶紧的走上来,情真意切的说道:“明涵……”
明涵摇头,示意他不要说,她道:“我准备将齐修送往国外去。”齐修,是她的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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