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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尚未过门的新娘在大晚上问出这种问题,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接下来该不会是女方主动退婚,然后想跟自己浪迹天涯吧?这样做算是给她的未婚夫,送上一片青青草原吗?
纵然陈先笙异性缘再好,也没饿到什么都吃得下,闻言脖子往后一仰:
“不是,这位小姐。我不明白,你跟我说这么私密的事干什么?”
瞧见他眼中的提防神色,李茹立马意识到刚才的话有歧意,连忙解释道:
“公子,您误会了。这次送亲的队伍里,都是我家仆人。适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敢对他们讲。但我心里确实憋得难受,就想找个人聊一聊。”
陈先笙将信将疑,摇头婉拒道:
“你我萍水相逢,彼此不熟络。就不怕我事后,将这些事告诉他们?”
“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怎样?诚如公子所言,我们不熟络。若你日后泄密,一口否认便是。只是小女子惶惶不安数日,想找个人诉说心中苦闷。”
见李茹没有凑过来,急于发生肢体上的接触,他这才认真对待这件事情:
“你这个应该属于恐婚症。”
“恐婚症?那是什么?”
陈先笙思忖片刻,尽量用对方能听懂的话来解释自己前世的名词:
“恐婚,说简单点就是一种恐惧成亲的病症。患者会在成亲亲前因为兴奋或紧张出现心烦意乱、无端猜忌、没精打采、脾气暴躁甚至想逃婚的现象。”
“对对对,我就是这样的!”
李茹连连点头,恍然大悟道:
“嗷~原来这是病啊,能治吗?”
陈先笙又不是医生,最多给做做话疗。他搜肠刮肚,片刻后开口询问:
“李小姐见过树林吗?”
“啊?”
李茹神色愕然,有些不明所以:
“这一路上不全都是树林吗?”
“如果你从树林的一端笔直走向另一端,期间不能回头也不能偏移路线。假使这条路是你的人生,那沿途遇见的树就是这辈子遇到的所有适婚异性。
它们有的高,有的矮。有的枝繁叶茂但里面有无数蛀虫。有的表面平平无奇但根须扎得很深,难以一窥全貌。
你只是一位过客,在没有选定树之前无法看清它内部的真实情况。这就跟成亲一样,无法确定伴侣的好坏。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茹深以为然,认可地点点头:
“那我要是不想成亲了呢?”
陈先笙前世见过太多情侣,多数都是不欢而散,少数修成正果。在情感和婚姻方面,还是有一定的发言权:
“当然可以啊,前提是你得承担这么做产生的后果。老实说,婚后幸不幸福没有标准。因为人,总是会变的。
也许刚开始相亲相爱的丈夫,几年后连家都懒得回让你独守空房。也许一开始选择不成亲,几年后看到别人都性福美满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羡慕和遗憾。
流浪的野猫很自由,却没有归宿。围墙里的狗有归宿,但没有自由。不仅是婚姻,人生做出选择也会有遗憾。
两条路都能选的人,自然不会存在这样的烦恼。而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做到两者兼得的芸芸众生。
人总以为,自己没走过的路开满了鲜花,但那也许是条死路。我的建议是最好走一步看一步,别太早下结论。”
陈先笙说得洒脱,可古代女子想退婚似乎没那么容易。但这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仅是把思路分享给对方。
路,终究是自己走的。
遗憾嘛,总会贯穿人生始终。像他寻死失败,那一刻也会感到很遗憾。情绪过后,又重振旗鼓找新的机会。
“公子大才,请受小女一拜。”
方才的言论,让李茹醍醐灌顶。她歪头取下束发上的玉簪,双手奉上: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不用,我又不差钱。”
陈先笙取下腰间的钱袋,向她展示里面的数根银锭。李茹心中慨然,仍想报答对方恩情,停顿片刻后提议道:
“我家商行在炎国还算有些名气,近日在上京城开了分行。如果公子日后有需要,可以去广进商行报我的名字。不管什么事情,我们都会竭力完成。”
这回陈先笙没再推辞,说不定未来会找商行打听情报,遂拱手道谢:
“财源广进,广进商行。以后若有需求,我自会登门叨扰。李小姐,现在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嗯,你也是。”
陈先笙重拾木筷将盘中牛肉吃光,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客房休憩。
尽管夜晚温度骤降,客栈里还是有人在灯影下活动。他们呼出的水汽融进空气里,消散在黑暗中。风雪在夜幕中咆哮,像在春天来临前做最后的挣扎。
***
两日后,晨。
广进商行的车队于早上七点抵达上京城外围,在主干道的右侧排起长龙。
阳光斜照在前门巍峨的城楼上,反射出耀人眼目的光。
这里除了炎国商行,还有不少外国的商队。金发碧眼的人不在少数,异国口音更是此起彼伏,看起来热闹非凡。
陈先笙远瞭前方,发现所有进城的人都会受到盘查。他自知是黑户,便待在商行的队伍里没有离开。无法通关会遭到驱赶,最多关几天释放。这样就不能进城完成寻死大计,有些得不偿失。
管家发现后立刻跑去汇报,可得到的答复却是全力配合。他不敢忤逆李家大小姐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申报。李茹不知陈先笙为何这样做,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她觉得对方不像是坏人。
城门的守卫手持长戟,顶着早春闷热的天气身着重甲。别看这里有官兵把守,但对所有进出的人都是敞开的。
只有遇到皇室或者二品以上大员进出时,才会临时禁止其他人出入。待仪仗或官驾过去,便又恢复如初。
城门楼右侧空地的阴凉处,摆有几张方桌。六名文吏人手一只毛笔,分别登记人数和货物。另有商吏查验商队的文牒和货物,最终来这里汇报。经由他们整理数据后,登记在一本总簿上。
检查外商,比较耗费时间。主要是许多未知物品需要评估风险。要是随便放进城出了事,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过了约半个小时,总算论到广进商行。得知这是送亲的队伍,负责检查的吏员笑着恭喜。他们象征性地收了几颗喜糖,没敢拿更多东西。朝廷明令禁止商吏受贿,再说后面还有官兵监视。
陈先笙随身携带匕首,遇到吏员询问只说是野外防身之用。这种解释合乎情理,并未引起对方怀疑。往来商队别说匕首了,带刀带剑都是常有的事。
手机则解释成镜子,引得一位商吏称赞做工精良。由于是关机状态,对方按键检查没发现问题便退还了回来。
确认没有违禁品后,文吏在登记册上记录详情写下批文,准许队伍入城。
陈先笙以李家随从的身份通关,后续在城门口又堵了好几分钟。
最终于辰时三刻(即7点45分)通过德明门,正式进入上京城。
进城后管家就不停咳嗽,暗示他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赶紧离开。陈先笙明白对方的顾虑,与前来送行的李茹道别:
“李小姐,我们就此别过吧。”
“好,公子保重。”
陈先笙离了商队往左走,径直前往上京城西南方向的城隍庙。街道两侧的店铺虽未开张,但已经挂出各式各样的彩色灯笼,到处都充斥着喜庆的氛围。
他步行穿过坊市,在第二个十字路口停下。一位摊贩在这里售卖炊饼,裹挟着烟火气的白烟令人食欲大开。
正好陈先笙没吃早餐,便花四文钱买下两个充饥。这玩意儿份量很足,吃一个都饱了。如果上京城都是这样的物价,他身怀巨款能潇洒很长一段时间。
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陈先笙一边吃着炊饼一边向摊主打听道:
“店家,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啊?”
“客官不是本地人吧,居然连明天是春灯节都不知道?今晚在仁崇坊还有一场大型灯会,到时候可热闹了。你可得去看看啊,要不然太可惜了。”
“嗯,有机会再看吧。”
寻死之路漫漫,陈先笙没有把话说死。自己来这个世界没几天,该享受还是得享受,不能为了寻死而寻死。
他吃完煎饼后穿坊过市,一路向西。在经过行昭坊的石桥后,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的灯笼没有前几个坊市多。
虽然行人数量不减,但却像失了精气神似的步履匆匆。一个个宛如忙于生计的社畜,根本无心参与欢庆。
陈先笙继续往西,来到上京城最西南端的阳永坊。生活垃圾被随意堆积在墙角和路边,俨然成为蚊虫们的乐园。
与先前光鲜亮丽的街道相比,这里给人的感觉简直天差地别。
他拦下一位路人询问,得知城隍庙的确切位置后,直奔该地而去。
不多时,陈先笙抵达目的地。时值清晨,城隍庙中不见香客。正门的炉鼎中没多少香灰,感觉香火不怎么旺盛。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上京城内的寺庙数量太多。佛教、道教、袄景教等宗教百花齐放,本土的城隍庙被抢走大批香客,日渐凋敝也在情理之中。
面具男干儿子洪安的真正住址并不在城隍庙内,而是在背面的后巷。那里的的位置更加偏僻,不易被人察觉。
陈先笙绕了一圈,踩着没有修葺的泥泞道路,找到地址后敲击木门。
“咚咚咚!”
在安静的氛围下,敲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他连续敲了两分钟都不见有人回应,暗忖这里是不是没人住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招惹炎国高官的机会,没想到直接胎死腹中。难不成大老远赶来,真得要白跑一趟吗?
正当陈先笙准备环顾周遭环境,翻墙进去查看之际。里面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语气听起来十分不悦:
“谁啊,大清早的,敲什么敲?”
“我来找人。”
屋内的男人闻言凑到门边,仅打开一指宽的缝隙,警惕地开口追问:
“你很面生啊,找谁?”
由于门缝开得太小,陈先笙不宜凑近查看,便礼貌地作出回应:
“我找洪安,他还住这里吗?”
“不认识。”
当初在恶人谷外,面具男并未透露自己的姓名。只说他干儿子的人见到这串项链,就什么都明白了。陈先笙从兜里取出银蛇项链,隔着门缝向其展示:
“你看看这个,眼熟吗?”
门内男子只瞅了一眼,顿觉呼吸变得急促,但语调却未露出任何破绽:
“抱歉,没见过。这里是民宅又不是典当铺,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先笙看不到对方的眼神,无法判断这句话的真伪,遂再一次进行确认:
“真不认识啊?”
“不认识。”
听到斩钉截铁的答复,他只能无奈地收起银蛇项链。看样子这位洪安已经死很久了,亦或是……
想到这里,陈先笙不再纠缠。揣着项链假装离开现场,实则来到后巷的拐角处暗中观察。如果屋内是洪安或其仇家的人,看到项链必定会去通风报信。
自己只需在这里守株待兔,发现目标出门跟上去即可。若是顺藤摸瓜找到洪安,就打听关于仇家的消息。要是直接找到仇家,就当场表演个羊入虎口。
待陈先笙离开屋内男子立刻关门,转身直奔院落后堂。他研磨提笔,在巴掌大的纸张上用小字写下一段内容。
事毕,他轻轻吹了吹纸张。待墨迹干透,打开笼子取出信鸽。将纸条绑在它的腿上,双手一抛助其飞上天空。
信鸽明显受过训练,凌空后没有一丁点迟疑,直奔上京城皇宫的方位。
***
『章末小剧场』
对历史有一定研究的读者:你这个上京城的原型是长安城吧,怎么有些坊市的名字对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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