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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卧在银红色帐幔之中,忽飘忽沉的神智牵着着日益衰败的身躯时醒时昏。又一次魂回残躯之时,看似有些迷瞪地喃喃问着:还不曾到么?“
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握上了皇后嶙峋冰凉的五指:宫令已去了,勿要挂心。”
皇后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一双眼只盯着那银红色发怔。良久良久微弱地问出一句:正福殿可都是按孤的意思都安置妥贴了?”
齐允不解,侧过头去看昭阳殿内宫婢,其中一个忙是上前鞠了一礼道:“回禀陛下、娘娘,都是按娘娘的意思布置妥当了!床幔、窗幔、软帐等等这些都已换上了银红色!淑媛娘娘落轿之地一直到殿中,也均是红绸铺地。皇后娘娘宽心!”
宫婢回完了话,皇后欣慰、至尊甚窘,而侍立在旁的一众后宫娘子则是个个勃然变了颜色!
“当是朱红色啊!当是朱红色!”
皇后再是无意间的一句自语,让耳尖的孙昭华听了个真切,当下再按不住这委屈激愤掺杂在一起的怒火,瞬间两行珠泪滚下,犟着身子,哑着嗓子就“扑通”一声跪落在齐允跟前!
“陛下!娘娘!想妾等无论是进太子府还是进宫时,无非就是一乘车驾拉了来,拜了陛下、皇后娘娘就都罢休了!各自的殿中也都是如常,并无有什么特别的喜色。但是妾等人人如此,个个一样!因此倒也是无从去比,也是无话可讲!”
“可如今李淑媛非但是有册礼,还是八扛舆去抬来的。妾等原是想着纵然她是僭越了也是忍得。毕竟她是年轻,娘家又是势大。也比不得妾等入府入宫那时候,陛下整日要操劳国事,并不得闲来注目这些!因此妾等委屈也即委屈了,也不敢怨什么说什么!”
“但皇后娘娘这回非但是把她那正福殿的都装成了银红色,就连娘娘自己殿中均是一样。还道什么本该朱红色!居然还要红绸铺地去迎了她!难不成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李淑媛原是同娘娘一样的尊贵?还是仿着民间继室的样子,纵是用不得正色,也得挑个偏的凑合着?”
“那皇后娘娘如今可是还在呢!哪里就有这样咒自己的?!还是李淑媛本就是个不祥之人?”
孙昭华一席话尖酸刻薄,既把皇后说成个了因垂死而神智昏聩之人,又给李卉繁立起了个“不祥”的名头!昭阳殿宫婢、内侍们纷纷把头垂得更低些,彷佛是不愿让人知道他们听见了这番话,而那些娘子们,则是难得地行了“攻守同盟”之策、沆瀣一气的扑落扑落转眼跪了一殿!
“陛下,娘娘病重糊涂,陛下可不能糊涂!”
“陛下,妾等侍奉陛下、娘娘多年。若是陛下、娘娘给我们委屈受也就罢了!李淑媛才是多年年岁的人,可经不得这般殊荣,听闻她本就凶悍。回头在宫里兴风作浪的,可要怎生是好?!”
“陛下圣明!”
齐允皱着眉头,任凭眉间那个川子一深再深:皇后如此行事本是欠妥!她是想助李卉繁立威长势,然太急太猛之下,必是会适得其反,辜负了她自己一片期许之心!
腾地,齐允感觉握在手中的那丝冰冷动了动。抬目去看皇后,只见她笑得坦然、笃定:“若是这番风浪都过不去的。她日后要怎样在这宫里生根开花?!因此陛下无需忧扰!”
齐允将皇后之手握得烧紧了些。看着眼前已成枯骨的人儿,复想起从前她丰腴美艳的姿容,心头唏嘘愧疚重重叠叠、压得密密实实!
齐允是不愿的!从要召李卉繁进宫起,到如今她当真是进了宫,这其间的桩桩件件。。。。。。每一件、哪一件都是皇后近乎执拗的坚持之果。齐允应,齐允肯,无非是偿还他欠皇后的那些债、那些情,只为是了却一个将去之人的临终之愿!
如此,齐允此刻并无有一毫纳新之喜,唯有皇后的偿愿之意才是他的慰藉。然这些个后宫旧人虽是言语刻薄,但也并非全然言之无理。他是恨她们,是怨她们,然要他因为一件本就不愿之事去呵斥这些同榻经年之人,也是。。。。。不愿!
“放肆!”皇后此时拼尽全力呵斥了一声!
“孤还不曾死!孤决意之事,还容不得你们置喙!李淑媛位列九卿之首,也是容不得你们质疑!”
皇后说完这些,已是喘息连连、几乎就要透不上气来。一旁的宫婢见状急忙取了药丸奉上,齐允接过药丸喂入她的口中,又扶起让她半靠在自己怀中,轻轻抚着那触手生硌的背脊,深叹了一声:“朕均是依你!勿要再动气伤神了!”
“你们!听好了!”皇后涨红着一张脸,说得十分艰难,“后宫所有事务,日后均有李淑媛掌辖,从或不从、服或不服,生死全凭她定!”
一向忍让谦和,甚至被人荼毒将死都是不查不问的皇后,而今竟然为了一个李淑媛的来日如此狠戾,众娘子不信不甘之下,哭诉之声就如油锅入水般溅了一地!
“陛下!皇后这是病糊涂了吧!”
“陛下!李淑媛她又懂得什么宫里的规矩,怕是门都摸清的,哪里能掌事?”
“陛下。。。。。。”
齐允只觉嗡嗡声环绕不绝,裹住了、勒紧了,只激得血脉喷张,头痛一阵烈过一阵!
“都给朕住口!”齐允忍无可忍,一声怒喝!
“皇后乃后宫之主!尔等即为后宫中人,皇后之名莫敢不从!再有哭闹者,朕定不轻饶!”
“可是陛下!”薛昭容仗着自己算是得宠正待再说几句,忽觉地门外声响影动----必定是李淑媛到了!
一众后宫娘子齐刷刷地收了再去纠缠至尊、皇后之心!既然你要来闯这龙潭!那我们自会好生让淑媛娘娘见识见识这龙潭之深!
李卉繁一路踏着红绸而来,既走不急,也走不随意!红绸丝滑,每一步都是要踏稳当了才能跨出下一步。她再是“混不在意”,也不想在这红绸之上滑个趔趄,犯下这多年之后或还是宫中笑柄之事。而这缓缓而行之间,皇后宫令则是沉声敛气地与她说了许多“贴己”之话。李卉繁心知肚明,宫令如此行事,一为皇后吩咐,这二则因是她见着自己并不烦厌所至。这样的宫中“老人”既不烦厌自己,那日后也是多了一双眼,一对耳罢!
终于行至了昭阳殿前,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踏着红绸而行,李卉繁身心一松之下,一声“多谢宫令”便是脱口而出!
“奴婢不敢!淑媛娘娘折杀奴婢了!”宫令鞠着礼,木板一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娘娘,宫里唯有品阶论高低。莫说是奴婢,纵然是娘娘们,也是品高一阶者大!”
李卉繁正是处处留意之时,再加一路上宫令已是隐约说了皇后要让她掌执后宫之事,如今又怎会听不出宫令的弦外之音?!
李卉繁因此只对着宫令爽朗一笑,一转头跨过了宫槛,傲首挺胸地步入了昭阳宫内!
。。。。。。又是一路长驱,终于,
“陛下、皇后娘娘、李淑媛到了!”宫令驱步上前,立定在皇后寝殿门口,朗声禀告。
李卉繁悄无声息地吸了一口长气,按着母亲所教,眼观鼻、鼻观心,捧着玉圭婷婷而行,待被引至地上铺就的软垫处,屈身跪下,口称“妾拜见陛下、皇后!妾请陛下、娘娘圣安!”行就了三叩九拜之礼。
“平身罢!”
齐允与皇后自李卉繁进殿,两人四目便均是落在她的云鬓之上。待等看清楚了她髻上七钗七钿均是一般无二的新制金镶玉,皇后颓颓然有些失望,而齐允则是暗里松了口气:李家毕竟还是知晓分寸!
“妾谢陛下,谢皇后娘娘!”李卉繁被搀扶着起身站定,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亏得是有人扶我,不然手里捧着这劳什子,万一站得歪斜了,不好看了,回头又是一出让她们说嘴笑话的!!
“卉繁!”皇后依旧是喘息着,示意宫令去捧来了一个锦盒,“孤此处也不讲那些虚渺之话。此盒内乃是孤之宫印,执宫印者章后宫诸事!孤今日将印予你,自此后宫诸事便皆为卉繁所辖,后宫诸人卉繁之意裁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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