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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岁月(37)
人家英姐儿只叫四舅母, 孙氏留下来倒是不好了。她不好跟个孩子一般计较,又觉得有些尴尬。林雨桐就道:“我正要跟三嫂说说琳姐儿嫁妆的事, 三嫂先回去, 我一会子就过去。”
孙氏就笑,“刚好昨儿孙家叫人送来了好茶, 我沏好了等你。”
林雨桐应承着, 英姐儿却完全没有那种叫孙氏不痛快的自觉, 在林雨桐看过来的时候, 瞬间收起了打量的神色, 亲亲热热的迎上来, “舅母, 我想跟您学qiang法。”
“习武?”林雨桐有几分讶异, “这个可得你爹答应”
“他有什么不答应的?”英姐儿过来抱住林雨桐的胳膊,“我一个人在家都快闷死了。我想住过来,跟表姐表妹作伴。听说四舅母那边还有认回来的几个表姐妹, 多热闹呀。我们在一块反正我不回去。”
“要为热闹的, 怕是跟我们住你也热闹不了。那几个丫头,我跟你舅舅原本就没想着叫她们在家里养着。”林雨桐拉着英姐儿的手,“她们长在乡野, 你何曾见过大门大户里野花长的好的?该在什么地方就得在什么地方呆着如此, 她们才自在。也省的我跟你舅舅总是担心她们受委屈。”嘴上的话说的没有停顿,心里却有些惊讶,这姑娘的手可不是绣花练字的手。这是长时间做射箭练习的手。说着话,她就大大方方的看她的手, 果然,都已经磨出茧子了,跟着她就抬手摸她的胳膊,“拉伤筋骨了吧?旧伤添了新伤?瞒着你爹练的?”
英姐儿闪过一丝讶异,以前只知道四舅母是武将人家出身,往常在家也舞刀弄枪的,但却从来不知道竟是很行家的样子。她一脸的赧然,“我爹都不敢叫我出门,在家里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可人一辈子不能总这么过吧我若是自己有本事了,我爹也就不用为我担心了。也没什么可练的,以前就知道二舅的箭射的好,我还小的时候,二舅就送我弓箭了平时在家,也只能拿小舅舅给我送的小弓箭玩”
小弓箭是拉不出这样的伤的,“你用小弓箭练习准头,用重物挂在臂膀上练习臂力?”
“嗯!”英姐儿点头,“我喜欢喝豆汁,叫丫头们找来小磨盘自己磨”
所以,许时忠都以为他闺女在折腾吃食,却不知道这么大点的孩子拿着小磨盘在来练臂力。不用问都知道,她现在两条胳膊只从外观上就能看出来,肯定是不对称的。
可这么大的事,许时忠不知道。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姑娘把她身边的下人把的很严,比想象的要严的多。这些连都不敢告诉许时忠。
还有这伤这伤最早的老伤,最早的也都三年了。三年前,他就开始偷着练了。可三年前许时忠都还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
这三年间,她就没生过病?没瞧过大夫?
这些大夫也都没一个人看出这孩子身上有伤的?
这一个个的问题蹦出来,叫林雨桐心里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如今的可行性不外乎那么几个:第一,这个孩子异常早慧,且跟许时忠缺乏父女间最基本的信任。第二,这孩子在内宅过的并不好,还是跟许时忠之间缺乏父女之间的信任。第三,这孩子本身有问题。
到底是哪种,林雨桐现在不敢轻易下判断。
既然她想留下来,那许时忠肯定不会反对。家里没有母亲,舅舅家,又是外祖亲外祖母的,便是舅舅们,也都是嫡亲的。许家又没倒,孩子叫外祖母教养,也不怕受了谁的委屈。那必然是乐意的。
至于习武的事,只要孩子说要学,健身健体的。以许时忠的性子,万万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林雨桐也想放在身边看看,看看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应承下来,“你安心住着,回头叫你四舅亲自给你爹说去。不过,你这伤不能再耽搁了,回头你每日过去,我给你摁两天,慢慢的就好了。”
英姐儿果然露出一脸的欢喜,“那舅母去忙。明儿我去给舅母请安。”说着,就福了福身,恭送长辈离开。
林雨桐笑了笑,带着丫头转身去了。
英姐儿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跟刚才一般无二,直到看不到林雨桐的背景,这才转回去。
琳姐儿和璇姐儿都在屋里等着呢,见她回来肩头都有雪花了,就问说:“痴楞楞的站在雪地里干什么?”
琳姐儿大点,就伸手要去给她拍身上的雪,“一会子连衣服也湿了。”
谁知道手刚伸过去,英姐儿躲了一下,“别湿了表姐的手,我换件衣服就是了。”说着,就看一直在角落里站着的丫头,那丫头利索的拿了衣服出来,顺手把外衣给换了。
都知道太太要歇息,这姐妹俩也没在这边多呆,闲聊了一会子,就告辞出来了,又邀请英姐儿,得闲了过去玩呀。
出来之后,姐妹俩谁都没说话。
沉默的走了一半的路,琳姐儿才拍了拍妹妹的头,“怎么了?还不高兴了?”
璇姐儿摇头:“就是觉得跟表姐都生疏起来了。”
琳姐儿笑了笑,“以后出门叫久儿陪着你吧。双儿她们可能出去住,久儿总是要留下的吧。”
“嗯!”琳姐儿就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出来就叫久儿陪着,她本来就小,等双儿她们一走,她一个人呆着就更闷了。”
璇姐儿应着,到了三房门口,她摆摆手,就带着丫头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看着妹妹走远了,琳姐儿才不由的朝后看了一眼,英姐儿她的丫头包括身边的婆子都很怕她,这个以前有没有不知道,但这次回来,感觉特别明显。在屋里,下人们是鸦雀无声。杵在那里跟木头桩子似得,这虽是规矩森严吧,可瞧着就是叫人觉得别扭。别的不说,老太太就挺会调|理人的,她身边伺候的婆子,那个个都是没有二心的。可也没那样的身边伺候的人,忠心听话当然重要,但要是拨一下才敢动一下的,又有什么意思?这主子追出去,丫头们按说给撵出去的,没有。那些丫头没动地方,连外面守着的婆子都没动。主子一身的雪回来了,也没有说主动把雪拍了的。还是她自己说换衣服,丫头才赶紧拿衣服。
这规矩有点矫枉过正了。
她也不能确定那是英姐儿的问题,还是人家许家的问题。看着不妥当,提醒璇姐儿以后出门带个有心眼,能护主的
可这以后要是长期在府里住的话琳姐儿留了个心眼,等琅哥儿回来,她悄悄的叫了弟弟。
琅哥儿现在活泛了起来,这两天正按着心意布置院子呢,明儿还打算出去转转。进来而已是怕娘担心,请安了人家就走了。
这会子姐姐一叫,他立马伸手:“叫我给姐夫带什么?带一次一两银子,盖不赊欠。”
琳姐儿塞了一块银子过去,“别乱花!然后将一封信塞到他的袖子里,只能给你姐夫看,这事谁问都不要说”
往常都是带一双鞋一个荷包的,现在居然是写了一封信。
这玩意更是得小心点,尤其是在府里,“放心,我知道轻重。有人问我知道怎么应对,姐夫都教过我了。”
那就去!
路六爻接到信的时候还有些脸红,却不想打开信就一句话,叫打听许家这两年可有买进卖出的下人。
这是干什么,还特别叮嘱这事不急,缓着点,别叫人察觉了。
路六爻知道,这事她心里挺急,但又怕叫人察觉她在查许家的事。
他不由的就笑,她倒是真看的起我,我现在对京城是两眼一抹黑,便是再急,也得稍微等等。但还是跟小舅子道:“跟你姐说,我知道了。事情我会看着办!最近我急着找宅子,要是不是很急,等忙完这头的事再说”
是说找宅子急着成亲吧。
才说着呢,小厮就从外面进来了,说是大郎来了。
金逸?
金逸来是告诉路六爻的,“今儿出去看了两处宅子,不大,都是三进的宅子。两家紧挨着的地段也不错,前后几条巷子都住的是武官人家。因着是顺王府帮着看的,价儿不高,两千两银子”
路六爻知道四房在给这些义子在京城找落脚的地方,若是能跟他们做邻居,那是再好没有了。凡是有个帮衬的,彼此都是知根知底信得过的。
他身上也就四千两银子,这是把银州的产业都卖出去之后的,这还是有金家的面子,人家给的价钱很公道才能卖这个价钱。说实话,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早前给老家捎去了五百两,买成庄子给爹娘养老了,他就这些银子了。
房子是大头,他都担心四千两不够用,没想到这边倒是省了一大笔。
金逸低声道:“我爹叫我告诉你,房子里的家具都是八成新的,上漆就行。再需要别的,叫十郎做就是了”
聘礼当时在辽东都送了,当时的情况自然是不能跟现在比了。现在这侯府路六爻也够不上不是?
也是这小子机灵,跟琅哥儿处的特别好。三房上下没一个对婚事有异议的。
路六爻说什么也要给四爷道谢去的,这是把他的窘迫都看在眼里的。
四爷叫他进来坐,“差事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你心里不要着急,也不要拿着银子随便去打水漂。等安顿好了,去外面转转看看世面上的行情这反倒比什么都重要”
路六爻一一应着,第二天先跟金逸两人,去把宅子过户了。
有了自己的宅子,金石就要过去。他在这边也不是很方便,给娘请安,都得一层一层的往上报。他一说要走,金双金伞几个都要出去,说是收拾收拾也好过年。
四爷和林雨桐哪里能叫几个孩子这么出去。两人亲自带了好几车的东西,把人给送过去。只有他们这么大的小子和姑娘住着,哪里能放心?
像是结巴,四爷给放出去了,放在那边,帮着看的门户。信得过!
再有就是林雨桐找老太太,从老太太身边要了两婆子,也跟着过去。老太太直接给了两个无儿无女无牵挂的,干脆把话说到明里,“你们好好的跟着孩子们过日子,他们都是有良心的孩子,不会叫你们将来没个着落”
再就是琼姐儿买的几个丫头,一并给了过去。
家具都是现成的。铺盖吃的用的,林雨桐都叫拿过来了。
“以后过日子你们自己做主”林雨桐笑看着她们,“想娘了,就进来看看。没人敢拦着你们。我要是想你们了,抬脚就到了。巷子口那户,是琼姐儿的嫁妆宅子,里面还养着两房人,这一片住的人,当年都是老侯爷的部属,如今好些都是恩荫来的官职,不会有人不长眼的跟你们为难”
嘱咐了许多的话,说着说着,自己眼圈就先红了,“好好住着,等大郎有空了,叫他带你们在京城转转。娘把你们打发出来,是有大事要交付给你们。”
金双一愣,“我们?”
“回头,娘得弄个庄子,开个医馆药铺。那地方只许女人进,也只看女人病。女人常有的毛病,我会找方子制成成药大部分普通的病症都有效。京城里,富贵人家的女人,各种毛病都多。赚的自是不少!这钱你们留一半,剩下的一办,得拿出来开善堂。那些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可怜人,你们记得给一碗饭吃就好”
这是积阴德的好事。
心里有了着落了,搬出来,那点失落也没有了。
林雨桐这才放心的回家,四爷刚好拜访了不少邻居出来。有这层交情在,住在这里安全无虞。
回来了,乱糟糟的,每天好像都忙不到正事上。
据说金匡进宫了,也确实是进去了,但是见没见那位皇帝,就没人知道了。
连着两天,英姐儿一早就带着丫头过来,真就是跟着林雨桐习武的架势。
林雨桐只叫她先跟着璇姐儿跑一跑,把身上都活动开,至于教不教的事,这得许时忠说了算。刚好,今儿四爷要去见许时忠,林雨桐就把事情说了。然后意味深长的道:“这姑娘很特别。”
发现特别的,总比没发现特别的好。
四爷吃了饭,没停留,直接去见许时忠了。许时忠没去宫里,正在家里等着呢。四爷被带到许时忠的书房的时候,正听到里面争执的声音。
“你只顾着你岳家你就没想过你亲弟弟的死活你在家等金老四,我知道,你给他安排差事那我呢?你就我一天到晚的在家闲着。我在家里我没一刻过的痛快的我周氏那样,你又不许我招惹她成天的骂我没出息”
许时忠气的:“那你能干什么?去了一趟南边,差事没办,弄了一堆戏子,都能搭两套戏班子。除了吃喝玩乐,你说你什么在行?要做官?你这样去做官,还嫌弃你哥的名声不臭是吧?”
“我不管,我就是要当官。”许时思往书房一赖,“我就是要叫人家见了我也叫一声许大人。我不管大官小官,给我一个官当就行”
当官?
行!
“明儿我给礼部打个招呼?”许时忠摆摆手,“去吧。等着吧!”
“礼部?我不去礼部,那些之乎者也的礼,我自己都弄不明白!”许时思瞧见金老四在外面,他就故意歪缠着,叫他在外面等着去!娘的,金老二活了,这金家就又抖起来了。金家进城的时候他看见金老四了,金老四也看见他了。他娘的还朝他笑了一下,那一笑,笑的他脊背发凉。这两天他晚上都不敢出去,就怕被金老四带着人闷他的麻袋,以前金老四可没少这么干。他就寻思着,怎么着也得弄一官身。当官了,你丫的要是有胆子这么干,才算你能耐。别人当官难,自己当官不难!
他就赖在这里,外面冻的跟啥似得,大哥你有能耐就叫你小舅子在外面冻着去。
许时忠看着老四背着手站在外面,无聊的扒拉松柏枝上的雪,他还真就不想跟弟弟磨蹭,“礼部下面的教坊司,你去不去?”
教坊司?
“大哥你寒碜谁呢?”许时思气的气血直冲脑门,脸到脖子涨的红彤彤的。
许时忠指着门口,“要去就去,不去就在家呆着。”
那还是去吧!
许时思哼哼哧哧的起来,然后出去,跟四爷走了个面对面,然后扬起头挑衅的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四爷没搭理,直接走了进去。许时忠起身,直接往里面去,“跟我进来。”
书房的内室,等闲别人是不许进的。
这一进门,外面就守上人了。
许时忠一边倒茶,一边叫四爷坐,“有件事,得我跟你二哥都信得过的人去做。这个人非你莫属。”
四爷看他:“是我二哥之前说的事?”
许时忠点头:“连周家都无法查出来,这非一般人查不出来。我打算在御林军中新组建一武德营,你为统领。银钱给你,地方给你,怎么组建,是你的事。给你半年成营职责是什么,你心里得清楚。”
对外,刺探敌国情报。
对内,监察百官。
自古不论哪朝哪代都有这样的间谍机关。最早的间谍可追朔道夏朝,间谍的始祖是个叫女艾的将领。后来一朝一代的,最臭名昭著的就是明朝的特务机构。也因着这个机构实在是名声太臭了,到了后来,像是皇阿玛这位的,明面上是没有专门这样的机构的。但设在江南的三个织造处,那兴致其实也差不多。况且还有各地的密折上奏之权,作用是一模一样了。当然了,还有传的到处都是的粘杆处
四爷还真是四爷的时候,人家都有粘杆处了。现在再组建这个一个设么劳什子武德营还弄不了吗?
这世上的事都有利有弊。只看权利在谁的手里干的是什么事对吧?
成啊!正好需要人手。
四爷连磕巴都没打,直接就给应下了。正事就这么一点,交代清楚了,就能直接走了。走的时候通知许时忠,“英姐儿留金家了,孩子想习武,跟着她舅母学了。”
许时忠张着嘴,看着走的特别利索的小舅子,想说点什么吧但看他全程那个黑着的脸,话不多的样子,估计是自己一开口就得被撅回来。那还是算了,自己改天过去跟岳父说吧。
又当特务吗?
林雨桐啧啧啧的看四爷,“这事真是”
真是什么?
四爷躺在炕上舒展了身体,这差事这差事才好呢!
正说着话呢,结果外院送来了帖子,明黄的颜色,一看就觉得晃眼。这是什么呀?
拿过来一看,是皇后下的帖子。皇后说,行宫的梅花开了,想请大家去赏花。
给金家送了帖子,那这金家的女眷,要是没什么特殊情况就都得过去。
赏花宴在五日之后,据说是钦天监看好的,那天可能会有点雪,雪里赏梅最是得趣。
先得去问许是,看她去不去。
林雨桐又去请老太太,老太太也不去,不管姑太太在一边怎么戳,老太太都不搭理,“宫里规矩重,老胳膊老腿的,自在惯了”
那就只能跟孙氏和姚氏一道去了。至于璇姐儿和琳姐儿,都不带。但英姐儿却是要带着去的。
林雨桐这边一走,姑太太就说老太太,“皇后娘娘的帖子,您都不去您是见过皇上啊还是见过皇后您不去,我也能不去,但我家这俩妞妞,好歹也跟着去见见世面”
老太太就冷着脸看她:“说错一句话,行错一个礼,那都是死罪。这这不知死活的轻狂样儿,到底随了谁。我看就是太惯着你纵着你了等天气好了,赶紧跟我搬走,眼不见心不烦”
“我就知道,您宁肯顾着不是肚子里生的,也不顾着我,跟到京城说什么是为了我,你就是为了你自己的我也不要你赶,要走我自己走我去庄子上住,你要是还觉得碍眼,我干脆回辽东去算了也省的碍着谁的眼了。”
老太太那边再怎么闹,除非偶尔姑太太叫的声音大了外面听见了,才能传到林雨桐耳朵里,其他时候,那院子里就算是翻了天,外面的人也不知道。
这回姑太太吵的狠了,第二天都不起床吃饭,林雨桐才听到点风声。她却只当不知道,收拾衣服首饰,色色都齐备了。第五天半夜就起来,马车得往城外赶。
一人一辆马车,在里面能躺下歇一会子也好。金家马车一大串,可这出城门的时候,一样是拥挤的很。这勋贵高官,无一不在邀请的行列。
行宫里,许时念早早也都醒了,她已经懒的问时辰了。盯着床顶看了好久,昨晚睡的不好,一整晚半睡半醒的。越是想做梦,越是什么也梦不到不行试着晚上喝点安神汤?
这么思量着,就慢慢的坐起身上,光脚踩在地面上,慢慢的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的女人有些模糊不清,她顺手顺着垂下胸前的头发,然后揪起一撮发梢细看,竟是枯黄成这般样子!
“来人!”她摸着脸,仿佛想起梦中那个在冷宫里,人人可欺的,浑身肮脏的老妇。她的头发就是这样,现实枯黄,然后看不见的地方,一点一点的冒出白发。等自己发现的时候,头发已经枯黄了。
宫女太监一串串的都站在不远处,她一手拽着自己的头发,一只手伸着,“剪刀!剪刀!把剪刀给我拿来。”
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将小剪刀递过去,就看见皇后将一大截一大截的头发刷刷刷的给剪了下来。头发散落了一地!
伺候的哗啦啦的跪了一地,不住的磕头。好半天,眼看头发都要揪不到前面来了,这才罢手。做完这些,许时念才发现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碎发铺了一地,她自己的头发却只刚到脖颈的位子。
今儿还请了那么多贵妇来堂堂皇后,没了这一头乌发,可怎么见人?
“传旨下去,本宫身子违和,宫宴取消。”许时念一把扔了剪刀,浑身泄了气的低声吩咐道。
您不出现都行,但就是不能这么涮着人玩。
这边的大总管是许时忠的人,这话当然是传不出去的。人家臣下的家眷该来还来,咱们怎么招待,也还怎么招待,绝对不能朝令夕改。
林雨桐之前还怕因着文氏的关系,这皇后对金家的人有些敌意,怕是今儿不得消停。谁知道竟是消停的不得了。因着林雨桐带着英姐儿,这边总管给的是最特殊的照顾。暖阁里贵妇人不多,像是顺王世子妃,还有李诚的夫人,又有其他几位宗室夫人。琼姐儿跟着贺家的大夫人都是相熟的人家。
这会子这么多人,便是再熟,也不能只凑成一堆说那么些个私房话。都是挑些好事聊一聊。琼姐的婆婆夸琼姐儿这媳妇好,生的孙子有多乖巧聪明。这是面子上的话,林雨桐也不当真。人家就顺着这个话,说林雨桐给闺女找了好婆家。婆家好不好另说,林雨桐不吝惜言辞的夸姑爷,那真是千好万好的。随后又说自家近期还要嫁女,姑爷也是顶顶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这算是给琳姐儿的婚事预热呢。孙氏跟着挺高兴。
女人说的高兴了,声音就不由的高了起来。
隔着宫殿,许时念都能听见外面的喧闹声,她用丝带绑着头发问伺候的:“不是取消了吗?”
下面的讷讷不敢言。
许时念披了大斗篷,用帽子将整个人遮住,然后往后面的亭子上去了。
亭子建在假山上,四五层高,站在上面,能将整个行宫尽收眼底。她看见这些女人在梅花林里三三两两的漫步嬉闹,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灰败起来,一时间,竟是觉得这个皇后做的到底有什么意趣。
正意兴阑珊,就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声:“姑姑!”
许时念扭过脸去,蓦地一笑:“英姐儿。”
“姑姑!”英姐儿裹着火红的大氅上来了。
许时念忙拉她的手,“冷不冷?走!跟姑姑下去说话。”
“不冷!”英姐儿挨着许时念站了,“听说姑姑身体违和,就过来瞧瞧。”
“你要过来,怎么不事先叫人告诉一声。”许时念带着几分埋怨,“你爹怎敢放你一人出门?”
英姐儿笑的两眼弯弯,“跟着舅母来的。她们在说话,我禀了舅母,就过来看姑姑了。没有舅母带着,我想见姑姑一面都难。”
是!许时念带着几分埋怨,“在宫里我就跟你爹说,想接你进宫跟姑姑作伴。可你爹说什么也不乐意。如今离了你爹也好,我们姑侄见面也容易些。我想你了,只管去金家接你去。你可不许只陪着你外祖母你舅母,就把我这姑姑给扔到一边去。”
“姑姑真是的!”英姐儿嗔道,“姑姑贵为皇后,您的话就是旨意,谁敢违抗?”
“你爹!”许时念这么说的时候,带着几分怨气。英姐儿咯咯咯的笑,“那是拿您当妹妹的,您知道我爹怎么对我二叔吗?凶的很!还打呢。”
许时念不由的就笑了,“你二叔把我扔在这里,这都好几天不见出城了。怕是嫌天冷,也懒的应付我了。”
“哪里?”英姐儿低声道,“是二叔管我哥要了个什么官好像是去了礼部了,然后二婶天天的在家闹,说是老鼠掉到米缸里,乐不思蜀了我二叔这是跟人家学礼去了”
许时念先是没听明白,后来不由的噗嗤一笑,“是!去学礼了!”
“姑姑笑什么?可是我说错了?”她一脸的娇憨,嘟着嘴娇俏可爱。
许时念哪里会把教坊司那样的地方说给侄女听,“以后不要再去打听了,别人嘴里也不说好话。”
英姐儿乖乖巧巧的应着,“我回去就给二叔捎话,说姑姑想他了。”
傻姑娘!
许时念看着远处在梅林里的妇人,回头看英姐儿,“咱们英姐儿也是大姑娘了,可有心上人了?”
英姐儿垂下眼睑,一脸的羞涩,“姑姑,你再这么着我就走了。”
“这有什么好羞的。”许时念露出几分怅然来,“我还没你大的时候,都有心上人了。可惜,有缘无分。我就做了这个如同庙里的菩萨一般的皇后,只叫人敬着畏着有什么趣儿?如今咱们家但凡有你瞧上的儿郎,再没有不能顺着你心意的。若有喜欢的人,不拘是出身还是别的,只管开口便是”
英姐儿羞的低头,又大着胆子问:“姑姑那个心上人,如今过的可好?娶的妇人长的可有姑姑貌美?”
许时念想起那个在城门口看见过的身影,怅然的笑了笑,“世事无常。有些人不见的时候是恨,又见了的时候才发现许是没有时候该恨的不是那个人,而是”
而是什么,她没再往下说,“你看,我这都跟你说的是什么?姑姑还没问,你一个人在家,闷不闷在家都做什么消遣”
说的放松了,斗篷的帽子在风中掉了下去她也没察觉。
英姐儿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林雨桐那边要走了,英姐儿就赶紧告辞:“要是叫爹爹知道我在打搅姑姑,定是要把我捉回家去的,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呀。”
“你爹就是太小心。”许时念摸着英姐儿的脸颊,“记得常来看看姑姑。”
英姐儿笑着应着,告辞下去了。
许时念这才察觉,她的斗篷帽早就掉了。
英姐儿回来就跟林雨桐一辆车猫着,路上说说笑笑的。到了家下车了,林雨桐朝后看了一眼,这跟着的下人仆妇怪忙乱的,只英姐儿身边的丫头像是少了一个。
林雨桐就问:“带了几个人出门?”
“八个,还有一个我叫她给我二叔送信去了。姑姑想我二叔了。”英姐儿这么说。
哦!
许时思确实是被小丫头传话了,他还给了赏银叫走了。可这个小丫头走后,门上却来了个不速之客求见,此人是一戏班的班头,说是教坊司的公事。
这班头除了带来了一匣子金子之外,还带来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许时思斜眼看他:“想要什么?捧你们班子?宫里皇上可没时间听你们唱戏。”
“皇上没有,皇后有啊!”这班头将这美人往前一推,“如今,这有时间听戏的,可不就是太太奶奶们。越是到了年节,这名声越是好起来。皇后若是说好,那必定是好的。”
“你倒是自信怎么就笃定皇后会说好?”许时思倒是有了几分兴致,“可藏着压箱底的东西没露出来?”
班主讳莫如深的笑笑,又摸出一张银票来。美人儿接了银票柔若无骨的手轻轻的塞到许时思的怀里,留恋半晌没有离开班主便带笑出去了。
出了这宅子,外面马车里恍惚有个人影。班主到了马车边上,恭敬的道:“主子,成了!”
“龙马,抱抱”某女不知廉耻的伸出手臂,朝着旁边的少年伸去,某男一脸不愿,但还是双手一伸,把某女抱在怀中,某女露出邪邪的微笑,更加靠近某男。“呐,龙马,痛痛,呼呼”某女眨着灵动的大眼睛,望着远处正在打网球的某男,迈着腿往某男走去,某男一脸黑线,他刚刚打到兴头上说的,但看到某女大眼中充满了薄薄的雾气,抬起某女的手轻轻的吹起。“龙马,亲亲”某女继续发挥厚颜无耻的功力,某男一脸尴尬,刚想跑,这时,某女,一脸邪恶,拉着某男,轻轻的说,龙马害羞了,没事,我来主动就好了,说完,踮起脚尖,吻了上去,随即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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