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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岁月(11)
将信封好收好, 李诚主动说去了琼姐儿,“一直在我家的庄子上跟嬷嬷住着的, 你放心, 不会出任何岔子。”
可到现在还住在庄子上,已经是出了最大的岔子了。
那贺家怕是没叫孙子回来。
四爷的眼神暗沉沉的, “贺家那边不用送了, 便是贺知庭回来, 也不必叫琼姐儿回去。不过这生产, 还是要叫贺家知道的”
否则孩子生下来这身世还不得由着人胡说。
李诚心里有数呢, 连连冷哼, “贺家那老东西, 就是个滑不留手的只怕你这封信送回去, 他就得变了态度。”
四爷冷哼,不发一言。
李诚便知道,这是真的恼了贺家了。
两人再说了什么姑且不提, 且说金家大房老二金孝回去, 想起金季常在镇子上的反常,便想去书房跟父亲说一声。却不想刚出门就碰到金忠那边的人,手里捧着什么东西, 用红布盖着呢, 见了自己明显躲了一下。然后见了礼朝大房那边去了。
要抬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托盘上写着一个‘正’字。
这家里家大业大的,八个儿子,东院的房子其实是不够住的。长辈住一个院子, 长子住一个院子,剩下的都是两三家挤一个院子。
他们两口子住正屋的内间,另一侧的书房,闺女们住。老三和老四各住东西厢,然后也是一样,闺女住另一个隔间里,三家的小子混住在两边的角房里。这是自家没有妾室,像是其他房里,有妾室的,都是妻妾一屋一炕的住着的。想想那个吵闹啊!今晚跟这个睡了,明晚跟那个睡了女人家整天为这个生气,吵起来男人夹在中间受夹板气。眼看小辈又大起来了,这婚嫁还需要房子,这又该怎么安排?
人乱糟糟的,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家里的东西,总是就用混了。于是想了办法,谁家的东西,这都是带着字号的。正院那边是‘正’字,然后是一二三四的依次排开,从吃饭的碗到出恭用的马桶,都带上标记了,就错不了了。
带着那么些个东西,用正房的托盘托着,然后往大房去了。
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又补贴大房了。
住在这屁大点的地方,人就是没有隐私。也不是说这边不孝顺老太太,实在是这么大的宅子,住不下这么多人。西院那边要是能用,这倒是能倒腾开。可那边的房子就是得那么空着,不能用,要不然唾沫星子得淹死人。
所以,这就是大房总是找各种借口住在外面的原因。没人乐意回来住,不敢怨自家的爹娘,那就只能埋怨老太太,埋怨二房。
自家爹身体康健,啥事都亲力亲为,家里谁也不知道家业如何,攒下多少来。反正各家每月五两银子的开销,少是不少,看你怎么算了。自己一儿一女,不养别的女人。就一家四口过日子,老丈人那边是比较踏实的小地主,当年给媳妇陪嫁了五十亩地,一个小磨坊,镇上的铺面一个。所以,自家的开销肯定够。粮食家里供应,其他的收入足够日常开销,家里给的月例银子一般都是委托给老丈人,每年给媳妇的嫁妆里添上几亩地,这十多年积攒下来,也攒出个百十亩的庄子。这在兄弟们中间不显山不露水的,属于还过的去的。可这马上就面临个问题,自己闺女大了,得出嫁了。自家儿子也大了,得说亲了。这儿女的亲事不能马虎对吧?手里攒的这点家当,给闺女出的陪嫁,还没老丈人那个小地主嫁女儿陪嫁的多呢?
媳妇在家里整日的念叨,还怕隔墙有耳叫人听见了笑话,又把声音压着低低的,那就更不能听了,跟碾小米似得,烦死个人。
这才进门,本也不着急去找父亲的,谁知道这女人又絮叨上了,他烦的不行,这才急着出来。可这一出来,就看见这个,心里怪不得劲的。
别看兄弟八个,可也只老大是从大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其他的当然是庶子。
大太太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小时候自己就养在她跟前,那个打少挨了吗?大冷天的跪在雪地里的时候都有,差点没把小命给冻没了。这些事,只自己跟老三深有体会。那是为什么被太太罚的,还不是替老三背黑锅。因着这件事,老太太插手了,说了,以后若是有男孙,就不能娇惯养在内宅,得出去跟武师傅学本事去。若是生了女孙,就给她送去作伴。结果并没有生下女孙,一水的男孙,他和老三是先被送走的。可两人并不难受,在山里的庄子里,虽然不得自由,师傅教的严,学不会或是不好好学也要挨打,但这种的打好歹是逼着自己学了本事了,可落在主母的手里,那真是一个都甭想活着。
在武师傅那里,兄弟几个忘了出身,忘了不是一个娘生的,处的也还不错。
只是下山了,总有个多寡算计,中间少不了有个嫌隙只是这么亲近的都少不了心里不平,更何况是跟老大之间了。
老大是唯一一个送去山里三天又被接走的。老太太说,兄弟们一出长着的,才能更亲近。这话是有道理的。但是再好的算计没用。寥氏那老太太没办法,就撺掇她亲娘她祖母,这两人都是自家父亲的舅母和外祖母,他不敢违抗。那边老人说想孩子,不见孩子吃不下睡不着,就这么着,老大在山上呆了三天就被接走了。这事是瞒着老太太的,等老太太知道的时候,老大在廖家已经养了五年了。
老太太知道了,将孙子接回来,养在身边。后来更是将外孙女许配给他,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寥家粗鄙。
可没想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自打那位表妹没了,爹不敢在给老大续弦,怕戳了老太太的心。那个廖家的闺女,一直就是个妾留在留在那个院子里。
寥氏觉得这是让步,可老太太却真就死了心了。
如今老太太不在府里,这不,连父亲也还是怜惜老大那个‘鳏夫’,什么都想着他。这又是避开人叫老大拿了什么好东西过去。
正寻思呢,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老三。
他扭脸一看,唬了一跳,老三脸上那个血口子,从眼角到唇角,这得破相吧,“这是怎么了?”
老三捂着脸,“我去祠堂躲两天清净。”
得!又是被家里的女人给挠的。
金孝点头,“那你去吧,我正要去正院”
老三‘哦’了一声,一出去正好看见大房那边进院门,他就嘀咕了一声,“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金孝带着几分嘲讽:“正字托盘,一托盘的东西盖着红布,能是什么?”
这听着怎么像是说金银呢?
老三就住脚:“又贴补了?”
“是老爷还是太太贴的,这个可不好说。”老二说着就道,“你不是去祠堂吗?去吧!”
老三不去了,“还是算了我得叫这几个女人知道厉害。”说着,低头又往家去了。
老二笑了一下,抬脚往正院去了。老三是个脑子简单的,他媳妇是个泼辣豁得出去的,随他们闹去吧。
他求见了老爷,老爷叫进了书房,语气并不好,直言问说:“有事?”
老二习惯了这种语气,老爷就是这么一个人。寥氏留在家里照看老太太,他在外面忙,有时候半年半年也的也不回家。反正身边也从来不缺女人,女人怀孕了,就送回来,生孩子养孩子,他在外面继续忙他的。于是这般,女人不少,儿子不少。老太太倒是叫寥氏跟着,可老爷得孝顺,就得把媳妇留在家里伺候。于是,寥氏只恨老太太叫她夫妻分离,这一屋子女人剩下孩子没权利养,都给老太太送去。老太太照看着给养到三四岁,身边给几个信得过的人,直接就往山上一送,学艺去吧。
那么一点年纪上山,下山的时候各个都十三四岁,能说亲的年纪了。
每年也只老太太上去看个三五回,其他人是不见的。所以,要说感情,父子之间的感情还不如他们几个勾心斗角的兄弟亲近了。至于信任这种东西,在父子中间更是不可能有。
像是撞见金季常反常的事,他本来是可以不说的,可是那是大街上,父亲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的,倒不如坦诚一些。
于是,他进来就把这些都说了,便一言不发的等着,看姥爷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金泽皱着眉头:“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对二房表现的太急切了一些。”
金孝愣了一下,最后还是道:“老爷跟老太太想的不一样。老太太那边顾念着二老爷是姑太太血缘上的亲弟弟,二房的后辈都是姑太太的血脉亲人,这跟咱们又是不同的。可老爷却不能拿咱们这一大家子去冒险。他们回来二十口子,可咱们家,六七十口子人呢。孰轻孰重?儿子觉得,便是急切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刀子割在肉上,谁的肉谁疼。”
金泽的目光柔和了一些,“你话原也不错。二房以前在京城,跟咱们是不相干的。这些年,给了咱们不少便利,谁都得卖咱们家三份颜面,你爹我也知道,那不是你爹有能耐,那是大房在京城得势。可这越是得势,这出事了,便越是大事。那一房能在大事里全身而退,我就怕咱们是跟着遭了殃的池鱼”什么都料到了,却没料对老太太的态度。在她心里,老太太堪比男子,原以为也是个重家族传承的却没想到,她到底是个女人,对亲生骨肉的到底也是不一样的。
若早知如此将寥氏送到家庙,将廖家的侄女送走也就罢了。何苦闹成如今这个样子。
老二有句话说对了,刀子割在肉上,谁的肉谁疼。老太太的外孙女老太太疼,寥氏是自己的媳妇自己的表妹,她也是自己的血亲,自然是更疼她些。
这一错就错的离谱了。
金泽揉着额头:“照你这么说,二房那边根深的很。”
金孝可不敢下这样的结论,他只道:“我只知道林家那个二爷,对金家颇为客气。林家在以前的二房眼里,是小门小户。可在咱们眼里,那也是大人物。五品的武官人家人家是兵,咱们是不一样的。想着,他们对官场上的那一套总比咱们要熟。真要是二房坏了大事,林家自保都来不及,哪里会为了一个出嫁了的女儿这么兴师动众?这是儿子的一点笨想头,是不是的,还请爹拿主意。”
金泽打量了大儿子一眼:“我这边,你不用管。老太太对你们这些孙子,心都是好的。常去孝敬孝敬老太太,跟老太太说说话,走动走动。也叫你媳妇过去请请安,等得老太太一份疼,就够你们受用不尽了。”说着,就闭上眼睛,“去吧!忙你的去吧!不用事事来禀报。”
金孝有点明白这话的意思,又有点不是太明白这个意思,但到底是没多留,转身就要走。
门还没出呢,就听见外面哭闹声传来。他也不以为意,老爷也不以为意。家里的人口多孩子多就是这点不好,女人争风吃醋,孩子们一屋住着打打闹闹,这都是避免不了的。
他淡定的出去,却正好碰上寥氏急急忙忙的出门。
他站住脚步,躬身请安:“母亲。”
寥氏斜眼看了老二一眼,说身后伺候的婆子,“回头洗洗地,多脏。”
然后直接从这个庶子面前过去了。
金孝不用刻意控制,他早就克制习惯了。面不改色,只装作听不懂,等着寥氏出去了,他起身,然后淡然的跟在后面出门。
这话金泽在里面都听的憋火,这也就是自己的表妹,若不然,她可没好果子吃。这些儿子都大了,都三十岁往上的人了,不是吃粑粑的三岁孩子了。
他起身出去,就看见二儿子面无表情的跟在寥氏的身后。
这一刻,他的心猛的跳动起来: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叫唤了再咬的狗,再凶狠那也是很不怕的,就怕这种的。
本来要出去的,这一刻他就缩回来了,她想起早前给这些儿子成家时老太太说的话,她说:“庶子还是分出去吧。留在家里,终成祸患。”
可为什么没分呢?
是因为自家的亲爹娘还说着,是爹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没有这七狼八虎的儿子围着你,凭着忠儿的性子,那还不得是凭着老太太搓圆捏扁了?”
刚巧,那个时候,老太太要让忠儿娶她的外孙女,他也就想着,老太太怕以后的儿孙跟他不亲,所以才如此行事。府里只剩下一房人,由着老太太是说了算。
因着这个想头,他当时只说,孩子们成家就分,没在一起过日子,到底是没感情。很该叫儿媳妇伺候公婆几年老太太因着寥氏一直在家伺候倒是没说一句反驳的话,由着自己这么来办再后来,儿子生孙子,越来越多矛盾也多,寥氏就说,是住的狭小的缘故,如此,他们倒是在府城的宅子里住的时间比在老宅多。可在府城矛盾就少了吗?一样是矛盾重重人人都说,家大了就是这样的。没闹到他面前,他也懒的管。反正,一年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在外面的。如今回来了因着二房的事,他得缩着脖子,暂时不敢露头,这才发现,矛盾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吗?
书房的门没关,那哭闹声一声声的传过来。
是老三媳妇的声音:“这一盘子的元宝,还说是赏你的?谁赏你的?你一个姨娘啊呸!竟是比主子还体面了起来?”
可不正是老三的媳妇揪着小寥氏在打,这小寥氏就是寥氏的侄女,可再如何,也是个妾吧。那一盘的银子被老三媳妇端出来,就放在台阶下,“今儿我打的就是偷主家的贼。”
寥氏长的精巧,这些年没有生育,年岁不小的妇人了,愣是收拾的跟二八佳人似得,说话也细声细气,“好叫三奶奶知道我这可不是偷来的,原本也是母亲给我补的月例银子。”
“哎呦呦,听听听听!这话多新鲜呐!”老三媳妇手叉腰,脖子一梗一梗的,垫着脚挺着胸脯斜着眼睛,眼白翻着:“咱家谁有月例银子?那不都是一房一房给的!是!咱都是庶子,给咱们五两,给大房十两八两,便是一百两一千两去,那咱没意见。人生来是啥命,咱得认命。往常给大房的金的银的玉的,谁说话了?我就是再不懂事,不也没言语吗?今儿这可不一样!这正儿八经的儿媳妇,竟是比不了一个妾室?”
“她可不是妾室!”寥氏气哼哼的,冷笑着看老三媳妇,“既然知道自己不配,就回你的窝里孵蛋去。有你什么事!赶明儿,扶正了她她就是大奶奶!”说这,就叫身边的婆子,“还不扶你们大奶奶起来?”
老三媳妇不怕寥氏,她娘家硬扎,是跟在金泽身边时间最长的把兄弟,关系铁着呢。当年本是把她说给老二的,但她嫌弃老二长的粗犷,不如老三俊秀,死活要定下老三。谁知道等成亲的时候,老三又长了两岁,当年俊秀的小伙子一下又变成了跟老二差不多模样的德行。她当时隔着盖头瞧见新郎官,当时就当着满院的宾客把盖头给揭了,死活就是不成亲,哭着喊着说金家骗婚。就这样,金泽也只哈哈笑,半点怪罪也没有。
寥氏想压服她?不能够!
老三媳妇不跟寥氏直接顶撞,大盘子脸当时就一挤,妄图挤出几滴泪来。然后手绢一样,身子一俯,“太太莫不是糊涂了?扶正这样的事可是要族里说了算的!”
“那就叫族里说!”寥氏冷哼一声,叫身后伺候的,“把银子端上,送你们大奶奶回去。”
却不想那婆子才端起放着元宝的盘子,脚下就被人绊了一跤,那元宝这里蹦一个,那里蹦一个,全散落开了。然后哄的一下,涌上去大大小小的孩子十好几个,也不知道是谁捡了,然后蹭的一下又都散开了。
老三媳妇眼看着自家孩子捡了俩跑了,帕子一收,嘴一憋,朝寥氏福了福身,扭身走了。
老二远远的站着,看见人家都去捡了,就只自家的两孩子,在门口站着瞧热闹,这会子人散了,却不知道跑。这会子寥氏没反应过来,这要是反应过来了,还得了。他三步并做两步,过去还是被寥氏瞧见了。厉声呵斥道:“小畜生,站下!”
闺女今年都十五了,如今正在相看。闺女家的脸面多要紧的,这一声小畜生骂的,孩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老二将孩子挡在身后:“母亲可有吩咐?”
寥氏指着就骂:“黑了心烂了肠子的孽种生下的果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拿了银子就想跑干什么?打算拿着银子买药吃还是买棺材躺呀!”说着,就叫在一边围着的婆子,“过来,给我把这小畜生扒了,把银子给我搜出来”
老二拳头都攥紧了,老二媳妇拿着一把剪刀就冲出来,给护崽子的母鸡似得,“谁敢过来,老娘要了她的命。”
可老二家的闺女是个脸皮薄的姑娘家,哪里受过这个?当时就觉得活不成了,兜头就往墙上撞,当时就冒了血。
金济紧出来慢出来,还是出事了,眼看着孩子撞了墙。
老二两口子都疯了,老二媳妇拿着剪刀就朝着寥氏刺了过去:“我跟你这恶毒的婆娘拼了!”
可寥氏早往婆子身后一躲:“忤逆!忤逆!赶出门去!”
金济上来一把拂开儿媳妇,一把揪住寥氏,抬手就给了寥氏两个嘴巴子,才要安抚老二家的,谁知道老二抱着闺女就往出跑,还喊她媳妇:“给孩子拿着衣服,快!”
金济也急了,“打发人赶紧的,找大夫找大夫”
老二家的媳妇知道,对婆婆动了剪子,这家里是没法呆着了。她把家里的地契银子连同衣服都包起来。给自己和儿子都穿暖和,那父女俩的衣物都给带上,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直接就往出跑。
老三媳妇倒是过意不去,低声道:“嫂子别急着回来,家常用的东西,我回头就给你先送出去。”
老二媳妇啥也顾不得了,只追着男人过去。
本以为是往镇上跑了,谁知道是往庄子的方向。那是二房的地方。
女孩子伤了额头,一般的伤药是有,可那是要留疤痕的。这事关孩子的一辈子,老二膝下就只这俩孩子,哪一个不是疼到骨子里的。这会子真是疼到心坎上了,那是一点遗憾都不想叫留。
想着送林家二爷的时候,跟在大房老四身边的两个义子主家的孩子脸上护的好好的,这是应该的。可才收养的义子,脸上也是红白红白的,几乎看不到被冻伤的痕迹。
这说明啥,说明侯府是有底蕴的。
也没见人家请大夫,可这样的天,老的老病的病,却没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只听见买药材,却不见请大夫给配药。那边老大是常年生病,久病都成了医了。
媳妇追过来问,“怎么不去镇上?”
去镇上干啥?那大夫开的药还不如家里的金疮药呢。
然后林雨桐正跟金双和金伞教做糕点呢,金一钱就打发人来禀报,说是大房那边来人了,请她赶紧过去一趟,在客院。
客院在老太太住的院子里的另一边,那里的地势有点奇怪,所以建造的房舍是接着地势,这里几间那里几间,低洼处往往都比高出低出一堵墙的高度,自然的就划分了七八处的特别小巧精致的院子来。
林雨桐到的时候,金一钱在外面才说了来的究竟是谁,“孝二爷,孝二奶奶”
一说是谁,林雨桐就知道了。少不了要打交道,林雨桐也从金一钱这里打听过了,孝二奶奶姓连,还知道两孩子,闺女单名‘顺’,儿子单名‘寿’。
金一钱低声道:“伤了额头,只说是不小心跌了一跤。”
林雨桐表示知道了,就抬脚走了进去:“是孝二哥和孝二嫂呀?失礼了!”说着,就过去看躺在炕上哭花脸的姑娘,她闭着眼睛,头上都是血污。
金孝是男人,只道一声麻烦弟妹了。
连氏却惶恐,想说什么偏又不知道怎么说。
林雨桐拍了拍她的手,过去细看伤口,就是破了,有点轻微的脑震荡,一副汤药下去就好了。重点是头上的伤,她叫外面等着的金一钱,“金叔,你打发人叫久儿,让她带着药箱子过来。”
金一钱在外面应了,林雨桐才跟两口子解释,“咱家没懂医术的大夫,可方子倒是有。我本身习武,家里的孩子也都习武。孝二爷是知道的,这习武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因着我家的姐儿也舞刀弄枪的,她爹怕留了疤,就寻了咱家大姑奶奶弄方子方子都是宫里出来的,本也不稀罕。不过是药材难寻,天南地北的,也只宫里那地方,一年到头才能配出点现成的药来从家里出来,我们是别的没带,药倒是带了的。也不多了,先紧着顺姐儿用吧。”
大姑奶奶嫁给了许家,许家出了皇后。
所以,这药和方子是宫里出的,这再是没有不信的。
连氏千恩万谢,“这叫我可怎么好意思”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林雨桐叫两人只管安坐,那边久儿就来了。林雨桐也不叫她动手清理伤口,只叫在一边看着就好。怎么清洗,怎么消毒,怎么上药,怎么包扎,都一一的给说了。
连氏不知道林雨桐是教徒弟,只以为人家这是怕自家不放心,在这里一边说一边做了。这本叫人家奶奶亲自动手已经是不好意思了,还解说的这般详细,越发的感激。
林雨桐快包扎好了,老太太急匆匆的来了。金孝拉着媳妇就跪下,趴在地上呜呜的哭,也不怕有林雨桐和其他的下人在,半点脸面也不留,就把事情给说了:“孙儿孙儿心里憋屈,顺姐儿都十五了原本儿子就寻摸了亲事,家里也小有家资,在州府有一个绸缎庄,有一个南货铺子。家里有两儿子,大儿子在家做营生,那小儿子倒是有几分能为,原本就是个差役,却没想到混了两年,倒是叫他凭着打小能写会算的本事,混到户槽当文书去了,一年不吃红利,也还有六十两的银子赚。孙儿就看上了那小子这股子机灵劲,想着哪怕是起点低,但捎带时日,未尝不是一乘龙快婿,再不成,便是分家顶门立户的过日子,那也是好儿郎。却不想母亲一听这事,就不答应。人家上门,打发家里的下人将人轰出去不说,还撵了一条街的骂孙儿也不瞒您说,便是祖母不叫回来,孙儿原本也打算回来的。带着媳妇孩子,哪怕靠着打猎,也能挣下一口饭吃。”
老太太阴沉着脸,一拐棍就打过去:“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顺姐儿的名声在州府的都坏了!若是到现在没传出闲话,那是人家人品好。否则,就凭着差役来往,还不早臭了咱们的名声?尤其是侯府出事,人家若是想落井下石,可有顺姐儿的好?”
连氏听着这话,抓住老太太的拐棍就哭:“祖母她便是要磋磨死我我也无二话,可孩子这又是贼又是偷的,这要传出去,顺姐儿一辈子就毁了。”
老太太就看老二:“你媳妇纯良憨厚,不争不抢。把俩孩子也教的好你在家,他们便有太平日子过。你不在家,他们便只有被欺负的份。你若活着,你的孩子你能护住,可要是有个万一,你这两孩子,非被人给生吞活剥了。这就是世道!你不吃他,他反吃了你!”
林雨桐听的心惊,也只做听不见,专心的做包扎。她心里明白,老太太怕是看上这个金孝了当然了,她也觉得,这个金孝是个很聪明有决断的人。
连氏担心坏了闺女的名声,可没想着金孝这么抱着闺女从村那头跑到这头有多少人看见了,那这谣言自然就破了。连氏忤逆婆婆,这事也只有老太太能管,也只有在这里能得到庇护,真像是连氏说的,回了娘家,那真就是被休了,也有一半的人说连氏是活该了。
这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你横竖是越不过去的。
金孝低着头,但一双眼睛却暗沉沉的,“孙儿求祖母留下连氏跟两孩子”
“留着吧可怜见的,我还能赶她们出去呀?”老太太又凑过来摸了摸顺姐儿的脸,“正好跟琳姐儿和璇姐儿作伴。”
林雨桐也说:“那可不正好,我明儿正说宴请族里的娘儿们,嫂子正好留下帮忙。族里的人我认识的也不多,还请嫂子帮我。”
连氏连连应承,她是打定主意了,死活跟定老太太,哪里也不去。
但金孝还得回去,安顿好了,他就告辞,“家里还不定怎么闹腾呢,事情由我而起,不回去不行。”
却说他出来,要出庄子了,却更好跟刚回来的四爷走了个面对面。
四爷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以为金孝是送人送到现在,“倒是耽搁孝二哥的时间了。”
“惭愧!”金孝站下跟四爷说话,把前因后果说了,“因着事情急,还没有拜见二叔二婶,也没跟大哥那边请安,还请常四弟回去,千万替我描补几句。”
四爷就皱眉:“孝二哥还是太客气。你在家里这般艰难,就早该跟我说。趁着我那内弟在的时候,说一说这个事情。你这也是自小习武,这练了一身本事,所为何来。男子汉大丈夫,不外乎是功名利禄。过两年,我身边收的这几个孩子,都打算往西北送,搏一个出身。怎么孝二哥反倒是淡泊了起来。父亲前儿还说,当年问过伯父,说是儿郎众多,可愿入行伍。伯父只说不舍,这事便罢了。如今虽说侯府没了,可说不到治罪上。他许时忠再如何,还是咱们大姐夫。你这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金孝心里却惊涛骇浪,他不认为四爷是在信口开河,毕竟安排这种事,不是随便能说的。万一自己说要谋个出身,他接不住话怎么办。老太太能叫四房当家,那这老四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在这上面挑拨离间的,这真不至于。
那要这么说,人家说的就是真的。
可当年自己跟下面的兄弟,不是不想走行伍。当时甚至都说了,不用父亲求侯府,就自己投军去,也早晚都能混出头。
可父亲只说,侯府不愿意,不答应。
原来不是侯府不乐意不答应,是父亲不乐意不答应。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一时间,他胸口那把本就烧起来的火一瞬间便蹿了起来,烧的更加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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