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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颜篇（三）

九
我叫宫锦柔。

十八岁那年的冬天，我坐上了花轿。

然而所嫁之人，却不是我心心念念，念了十年的宁疏。

我看着那个牵起我的手，走下花轿的男人，这宁昭，最高高在上的皇。

我想起那为我穿上嫁衣，一下下梳着头的宫女——

熹妃娘娘，您不知晓，陛下今天有多高兴呢，这婚礼可是咱宁昭百年来最盛大的婚礼了呢。

我一步步走上台阶，走上高台，俯视台下一众大臣，目光却只落在一人身上——宁疏，我的宁疏。

昨日刚刚从现场赶赴回来的宁疏。

我看到他，袖子下的地上，那血，一滴一滴的，如同那年我与他去看的红色梅花。

——阿柔，你同陛下一起长大应当知晓陛下的性格，这世上只要是陛下想要的，就没有陛下得不到的。

三月前那道入宫圣旨刚刚颁发之时，她疯了似得，冲进皇宫，想要让素来宠爱自己的姨母，也是太后帮帮自己。

而姨母所说，字字诛心。

——陛下素来果断恨绝，若是得不到，便干脆毁去。

——你可以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可你又将宫家，又将韩家，将荣亲王置于何地。

——所以……嫁皇上，就是保韩家，你可懂？

“臣妾……明白。”我仰头看着天，争取不让眼泪掉下，可是又是什么模糊了我的眼？

十八岁的冬天，我坐上了花轿，当着我所爱之人的面前，嫁给了另一个男人。

那年的冬天，下的雪很大，厚厚的铺了一层，后来，结成了冰，没有化。

十

我叫宫洛惜。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见小姐如此悲伤过，在小姐从太后的大殿里出来之后。

我不知晓那一日太后同小姐说了什么，我只知晓，原本态度坚决的小姐，却是答应了下来。

即便整整三个月，小姐都不曾露出一个笑容，甚至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失去了原本的张扬恣意，活像是个傀儡娃娃。

在小姐大婚的前一天，我告诉小姐:“小姐，荣亲王回来了。”

在那一瞬，我终于看到小姐的眼里闪过不一样的光，那一刻的小姐潸然落泪，是这三个月里来，在见过太后之后的第二次落泪。

那个白日，我守在小姐门外，听着小姐念着宁疏这个名字，一遍一遍，仿佛想要掰碎了揉入灵魂，那一声一声，均是肝肠寸断。

当天夜里，荣亲王翻进了小姐的院子，不过半年不见，谁曾了到，竟是物是人非。

荣亲王出战之前，明明就说过——

——柔儿，待我此次凯旋归来，便向你父王提亲，此后，便再也不分离了，好不好？

我不知道小姐同荣亲王说了什么，我只知道，荣亲王走了，没带走小姐。

小姐站在院子之中，身上披着荣亲王的斗篷。

小姐说——

惜儿，我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他是韩宁疏，是荣亲王，是我们宁昭的守护神，而非我一个人的英雄……所以我不能，不能让他毁在我一个女人的身上。

我不能，让他为了我，拿整个荣亲王府和韩家军去赌。

十一

我叫钟离轻与。

我终于如愿以偿的娶到了我爱的女人。

尽管，为此我失去了我最好的兄弟，韩宁疏。

大婚前一夜的后半夜，他来宫中寻我，而我也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便撤去了所有的守卫暗卫，另他一路畅通无阻。

那一夜，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子，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场，打的酣畅淋漓，一点也不像是皇帝与臣子。

他是一个向来很少问为什么的人，可是那天晚上他问我，为什么？

我说，我爱她。

仅此而已。

我问他，是否会怪我。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如何不怪。

——所以，钟离轻与，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名字而不是陛下，从此之后，你是君，我是臣，除此之外，再无瓜葛。

只一句，你是君，我是臣，便将我们曾经那些生死与共，便将十多年的岁月，尽数斩断。

但，是我咎由自取。又或者说，在我下旨要娶宫锦柔的时候就了到了这个结果。

我太了解他了，甚至可能比宫锦柔或是宫洛惜还要多一些。

就像今夜，我撤去所有的守卫暗卫，就是确定他除了打我一顿，绝对不会多做什么，即便杀死我对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就像我下旨之时，就是确定，即便如此，我不会把他逼的真正跟我反目，他顶多与我割袍断义，自此之后只有君臣，再无兄弟，

他的忠君爱国，守护宁昭，守护韩家是刻在骨子里的，而我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会有恃无恐，甚至于，不会担心，宁昭从此会失去一员大将。

而以后的无尽岁月里，也证明了这一点，除了我失去了一个兄弟，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甚至于，我曾抱有过那么一丝，连这一点都不会改变的希望。

在兄弟和爱情之间，我选择了后者，背叛了兄弟。

我不想问，以后的以后，我是否会后悔。

因为，我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我爱那个女子，胜过一切。

十二

我叫韩宁疏。

在我看着我爱之人嫁给他人之时，我想，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心就彻底死了。

尽管，我爱她。可是当那时，她问我，那你将荣亲王王府和韩家军置于何地的时候。我还是愣住了。

她说，韩宁疏可以不顾一切的带走宫锦柔，但是荣亲王不行，我们不能让整个恭亲王府和荣亲王府，不能让三十万韩家军将士的生命，为我们的爱情流血牺牲。

所以，我离开了，没有带走我心爱的姑娘。

然后我又去找了钟离轻与，那个夺走我所爱的姑娘，那个即是我最好的兄弟，亦是我发誓要效忠的君王。

那一夜，我们说了很多话，喝了很多酒……但是从那一天之后，我再也没叫过他的名字，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找他喝过酒，再也没做过除了君臣以外的事情。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兄弟都会想我们这样，因为爱上了同一个女子，之后选择陌路。

但是，这却是我们之间唯一的选择。

在兄弟和爱情之间，他选择了爱情舍弃了我，在韩家和爱情之间，我选择了韩家，放弃了爱情……所以，我注定会输给他。

也许，便如他所说的那般。

——我比你爱她。

——也许我不能像你一样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但我却可以做到一生一世，也会做到，只爱她一人。

所以，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姑娘缓缓走向他人的怀抱，明明心已经痛到麻木，却始终没有迈出一步。

在我二十一岁的冬天，我失去了我爱的姑娘。

而我只希望，她过得能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