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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风抿唇看着骆心,目光有些闪躲,生怕跟她对上。
瞧这个意思,就是不愿袒露实情。
骆心气得嘟嘴,却无法奈他何。
“我知道,自从一年前生了那场病,你们就不把我当人看了!”她惨兮兮地来了这么一句。
狄风的心被扎疼了,抬手摸摸她的头,“亲眼目睹过你生病时的样子,我们每个人都不敢再掉以轻心!你现在是我们大家的宝贝,知道吗?”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晚在西海度假村的摩天轮上,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那个男人的名字。
到最后,夜空划过一颗超亮的流星,她便流着眼泪笑了。
因了光线不好,那个笑容模糊得有些诡异。
笑罢,她冲着海面凄厉地喊了一句话,然后便晕了过去。
狄风至今仍分辨不出骆心喊的是什么。
在那之前,他见过她生病,甚至照顾过她小产,但哪一次都不及那一次凶险。
没有任何外伤,她只是闭眼昏睡,怎么喊都不应,怎么叫都不醒。
半个月后,医生告知家属,如果她再不醒过来,身体机能便会逐渐退化,一点点变成植物人。
那是个不可逆的过程。
天可怜见,一个月之后,骆心终于睁开了眼睛。
但,大脑系统却出了问题。
她丢了一大段记忆,——但凡与那个男人相关的人和事,都忘得干干净净。
医生解释,经历过小时候的应激性失忆,后来又被催眠删除记忆,再加上这次的重大情感打击,她的脑功能区脆弱得就像一块内酯豆腐,再也经不起任何刺激。
如果再让骆心遭受一次强烈的精神打击,她轻则发疯,重则殒命。
从那一刻起,义父便下了死命令,任何人都不可以再提起那段往事。
尤其冷铁,狄芸严禁他提及那个男人的名字,连说梦话都不可以。
狄风的内心其实是很羡慕那个男人的,虽然他已经不在了,但他带走了这世上最淳净的一颗心。
这真是,不怕拥有无数个情敌,就怕情敌已经离开人世。
因为你永远都争不过一个死人!
狄风不介意做那个男人的替代品,他只要能够看到骆心,能够陪伴在她身边,照顾她,保护她,便是足矣。
不过,这次义父指派的任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她说的。
难道要告诉她,他分别去了寒城和尚都探寻曾经伤害过她的人是否还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好在,形容枯槁的蒋天宽每天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蒋宇崇虽然依旧生龙活虎,但是常常进出夜场,身边美女如云,应该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狄风还顺道去了桂城,看看他们在平房区的那个家,也到西海度假村去走了一遭。
度假村照比一年前萧条了许多,——没了主宰者,落败是迟早的事。
对了,他还给骆心买了个小礼物。
从口袋里掏出盒子,打开,呈到她面前,“喏,一条银线上穿了颗紫色珍珠,简单大方,你瞧瞧喜不喜欢。”
骆心怏怏地瞟了一眼,摇头,“我有脚环了,你送给芸芸吧!”
狄风有点失望,“你可以换着戴”
“脚上那枚已经戴习惯了,不想换。”直截拒绝。
“或者,可以两枚一起戴。”他还是不死心。
骆心把装着珍珠脚环的盒子推回去,“那不成了戴脚镣了?这种东西,有一枚就够了,不必多。”
狄风有点小难过,胳膊悬在半空中,不甘心往回收。
“哥,你去休息吧,我回房了。”骆心起身就走。
她不是傻瓜,怎能瞧不出狄风的心思。
可是一次次或严肃或戏谑地拒绝都没能令他退却,还要让她怎么做?
遂,能躲就躲吧!
回到卧室,骆心拿起那件满是尘土的露背装查看洗涤说明,确定不可以水洗,便怏怏地放下了。
她有点后悔不该去赏花,弄脏了这么好看的衣服,还粉碎了昨晚的美妙回忆。
事实上,就在此时此刻,另一个人同样也是这番心情。
言靳叉腰站在沙发前,望着虽然经过清理但依旧脏兮兮的外套,只觉得天灵盖有股怨气往外冲。
怎么都想不到,去看块地皮都能遇见那个小女人。
昨晚那三次愉悦的欢爱经历,就这么败给了扎心的现实。
——她怎么可以那么粗野,怎么可以!
他忽然有点气急败坏,拿起手机,删照片。
几百张呢,哪是一时半刻就能删干净的。
一通操作下来,相册里只少了几十张。
小女人还在冲他娇笑、浅笑、调皮又可爱地笑!
妈的!
言靳狠狠地咒骂一声,点开云端回收站,把刚刚费劲巴力删除的照片悉数复原。
几百张,一张不少。
他对自己说,权当是帮蒋少恭保存着曾经的那份美好,跟小女人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可是,手指头还是禁不住翻阅着。
直到她穿着蕾丝吊带的样子出现在眼前,言靳的喉结动了动。
脑子里铺天盖地,全都是她的梨涡,她的天鹅颈,她的美背,还有
等下,她的腹部好像真有一块疤痕。
是录音笔里所说的为了救他而被歹徒扎中的那一刀吗?
可是看她今天那个泼皮样儿,怎么会是个舍身救人的主儿!
言靳低头瞧了一眼裤子上持久未落的弧度,咬咬牙,放下了手机。
“性.爱是有记忆的,仅此而已!”他自我安慰道。
作为一个男人,小情小爱都是次要的,现在他亟需拥有一份正儿八经的事业。
接下来的三个多月时间,真是忙得马不停蹄,——选择办公地点,注册公司,招聘员工,开拓项目,每一样都要亲力亲为。
夏末秋初的早上,言靳像往常那样,拎着公事包,走出了寓所。
今天他打算先去看看之前入手的第一块地皮,然后再回公司。
开着新购的迈巴赫上了路,眼瞧着就要到地方了,一辆大红色古董甲壳虫忽然从旁边的岔路口窜出来,逼得他猛踩一脚刹车。
对方也是一个急停,两车之间的距离近到以个位数厘米计算。
一大早的就气不顺,言靳拉了手刹,准备下车教训对方。
然,甲壳虫驾驶位的窗玻璃落下,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美颊露了出来。
她面带歉意,点头,敬礼,各种小动作。
言靳咕哝了一句“真是出门遇衰神”,拉开车门,准备去骂小女人两句。
谁知,他还没有走下去,甲壳虫已经风驰电掣地开走了。
没错,她就那么把车子给开走了!
言靳怒了!
关门,追!
考虑到“私仇”不能连累无辜的人,他没有别停她,而是一路尾随。
甲壳虫开得飞快,闯了几次红灯,还有几次险些刮蹭到别的车辆,终于有惊无险地停在了某私立妇产医院大门口。
言靳也跟着停下,却望见一个男人抱着个孕妇从后座下来。
瞧孕妇的痛苦样子,应该是快要生了。
言靳本来应该开车离开的,看见小女人下车之后追了男人和孕妇几步,然后便蹲那儿不动了,他那准备挂挡的手便僵了起来。
短暂的心理挣扎过后,下了车,走到小女人身边,乜斜着那头浓密的长发,厉声教训,“知不知道这一路上你差点就车毁人亡了?”
骆心仰起发皱的小脸,认出男人,便冲他伸出了胳膊,“我的腿抖得厉害,麻烦你,帮个忙,扶我追过去”
言靳盯着她的小手,“之前你答应我什么来着?不是看见我就要避开五百米远吗?现在不止不躲,反而还要我帮你!”
“我姐的肚子疼得厉害,还流血了,好吓人”骆心委屈地扁嘴,眼泪说来就来。
“真特么是个祸害!”男人恶声骂了一句,单手捞起小女人的腰,进了医院。
产室门外不见冷铁的身影,打听过护士才知道,他进去陪产了。
言靳把骆心放在椅子上,转身想走,却被扯住了衣服后襟儿。
回头看去,那张美颊上挂着泪珠。
“别走,我怕”弱声恳求。
男人深深地喷了下鼻息,扒拉掉她的手,转身,歪着脑袋看她,“女人生孩子都会痛,都会出血!她现在已经在医院了,有医生在,你还怕什么?”
“可是她都疼哭了”骆心抹了下眼泪,“你不知道她有多坚强,几乎没什么事情能让她哭出来”
说着,又伸手来拉他的衣角。
——如果不是老祝和狄风临时出差离开了启辰,她也不会这么没有主心骨。
心脏抖得厉害,快要负荷不了了,只好大口喘气。
言靳站了一会儿,狠狠叹息,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自认对女人的眼泪是无感的,所以蒋知非在他面前哭了那么多次,也没能令他有过半点怜惜之情。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小女人一掉眼泪,他就感觉说不出的难受,这滋味很别扭。
“谢谢你哦”她居然吸了下鼻涕。
言靳不耐烦地掏出帕子递过去,“赶紧擦擦,脏死了。”
她没有接,摇头,“不用了,手帕太干净”
没说完,又吸溜了一下。
忍无可忍的言靳一手抓住她的后脑勺,把手帕糊在她的鼻子上,粗声道,“擤!”
骆心很听话,用力擤了擤鼻子。
言靳皱着眉头,放开她的后脑勺,把沾着鼻涕的帕子丢到她身上,“给你了,随便擦吧!”
她抽噎着捡起手帕,扭头看过来,“其实你人挺好的。虽然得了那个病,但是千万不要放弃治疗。现在医学越来越发达,你得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被治愈”
他寒声打断,“纠正一下,那是玩笑,我很健康。”
“哦”她垂下脑袋,“没得就好”
这个反应有点出乎他的预料。
“先生,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骆心又转头看过来。
才哭过的样子,双眼微红,泪痕点点,惹人怜。
男人挪开了目光,凉声回答,“我叫言靳。”
“严禁?”她吸了下鼻涕,意识到手里拿着帕子,便又抬手去擦,“严格禁止,是吗?难怪你都不笑的!”
“言语的言,马靳的靳。”他忍不住解释。
她微微点头,冲他伸出右手,“言先生你好,我叫骆心。”
他想说“我知道”,终是抿紧了嘴唇,跟她握了握手。
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沉默。
期间,言靳接了两个电话,都是下属请示公司的事情。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因为,每接一个电话,小女人都用热切的目光盯着他看,生怕他把她丢下似的。
有点像害怕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自认铁石心肠的言先生就这么被绑住了双腿,一直陪骆心等到狄芸从产室里推出来。
冷铁什么都顾不上了,跟在媳妇儿身边,直奔病房。
满眼懵逼的小护士抱着他们那七斤重的闺女跟在后面,小声嘟囔着,“见过疼媳妇儿的,没见过这么疼媳妇儿的,连孩子都不要了”
骆心想跟上去,起身,腿麻,差点摔倒。
言靳一把揽住她的细腰,带她去病房。
然,走到门口,骆心改了主意。
“言先生,我不想进去了,你扶我坐会儿吧!”
言靳把她拎到不远处的椅子上坐好,不解地问道,“你不是很担心她吗?”
“狄芸应该没事了。”骆心垂眸摆弄着指头,“好像有那么一种说法,刚出生的婴儿第一眼看见谁,她的人生就很有可能跟这个人一样。万一孩子第一眼看见的是我,我的人生不好,不要让孩子像我。”
言靳听了,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小脑袋瓜,动作迟疑,到最后,掌心终究还是没有落在她的头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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