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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大伯秦述，秦氏朝羽

今日的秦莞着月白绣兰纹百褶长裙，上罩茶白短袄，外披玉白绣百花缠枝纹带白狐裘领长斗篷，自那帘络之下走出，便如幽兰凉月化作的仙灵似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墨发乌青，柳眉如黛，一双明眸清如映着月光的浅溪，波澜沉浮间光华动人，她先站直了身子往秦琰这边看了一眼，这才由着茯苓的手扶着下了马车，因她的马车在最后，她下车又往前走了几步，虽然只是几丈的距离，可她风仪高华，纤细的身量挺如青竹雅若秋兰，行止间微动的裙裾犹如风中的盛开的白芙蕖轻摇，分明姿容熠熠不可方物，却又不给人清高傲物之感，反倒是一种由骨子里透出的出脱尘俗之美，便是胡氏也生不出厌恶来。

“湘儿拜见大伯母——”

“霜儿拜见大伯母——”

秦湘和秦霜皆上前站定行礼，福身之后，却久久不得胡氏回应，二人一抬眸，却都见胡氏眸光微深的落在她们身后，不仅胡氏，胡氏身边身后的所有仆妇奴婢皆是定定的看着她们身后，那惊艳的表情她们再熟悉不过。

秦湘蹙眉，秦霜无奈，二人皆不必回头便知道胡氏她们在看什么。

很快，秦莞走到了秦霜身边站定，她亦敛眸福身。

“秦莞拜见大伯母。”

落地之声清灵润透沉静悦耳，不见久别重逢故作动容，亦无半分讨好撒娇之意，胡氏凝滞的笑意忽的放大，嘴角高高的扬起，生生将眼底的深沉掩了过去。

“好好好，伯母可是将你们三个盼了好久了，还担心你们三哥不会照顾姑娘家委屈了你们。”说着话，胡氏嗔爱的看了秦琰一眼，秦琰只笑不语，她便上前一把握住了秦莞的手，又另一只手将秦湘和秦霜都一揽，“湘儿和霜儿都是第一次来，莞丫头可是大伯母看着长大的，自从你走后大伯母一直心心念念的，如今可算将你盼回来了。”

秦莞敛着眉目，“这么多年不知大伯母可好？”

胡氏生的一张银盘圆脸，一双丹凤眼十分和气，她今日华服加身，墨发云髻之上珠钗满坠，因是保养得当，看起来比锦州林氏要年轻许多，她时常面带笑意给人亲切之感，可不知怎么，秦莞却总觉那双和气的双眸之下藏着什么。

见她柔顺问候，胡氏笑意又深了三分，“好好好，一别几年你已经长大了，且出落的这般好看了，适才你出来时，大伯母差点没认出来，看着你这么好大伯母方才安心了。”

说真胡氏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秦莞一遍，越看越是满意，“真不错真不错，越长大越有你父亲母亲的样子了，你眼睛像你父亲，其他却是和你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着就叫人喜欢的紧，就该早点把你接回来才是。”

胡氏一直对着秦莞说话，秦霜撇撇嘴倒没什么，秦湘面上的薄笑却有些勉强了。

秦莞唇角微弯，只显得有些内敛似的没有接话，胡氏拍拍她的手，这才转而看向秦霜和秦湘，“湘儿和霜儿都是头回来京城，莫担心，来了这里就当是到了自己家了，你大伯父也是一直在盼着你们三个呢，快，咱们快进去。”

冬日风寒，在外久站总是不好，胡氏这话音刚落，秦湘当即将胡氏手臂扶了住，胡氏怜爱的拍了拍秦湘的手，这边厢，让秦琰将她扶了住，一边又吩咐身边的一个婆子，“阿雨，你和周管家将三位小姐和世子的东西都取下来各自送回她们的院子去，再看着安顿一二，然后吩咐厨房摆膳，再去知会老爷一声，我先带着她们进府看看。”

胡氏吩咐一番，身旁一个着深紫色袄裙的老妇人便应了一声。

如此，胡氏这才带着秦莞几个往府门之内走去。

此刻正是日落时分，夕阳也给忠勇候府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秦霜和秦湘抬眸去看，只见忠勇候府门庭高阔，匾额之上“忠勇候府”四个大字铁画银钩金漆描绘气势迫人，朱漆大门此刻大开着，门内房舍楼宇连绵成片深不知处，虽然秦霜秦湘二人不知这坊市之名，可一路走来道路宽阔，所见府宅皆是高阔气派，却也知道此处乃是权贵宅邸集聚之处。

二人端了仪态优雅了身姿，随着胡氏的步伐慢慢往前走着。

除了胡氏，跟着一起出来的还有几个和“阿雨”一般年纪的嬷嬷，另有十来个年轻的奴婢，那被叫做“阿雨”的嬷嬷带着七八个奴婢去卸马车上的箱笼，跟着胡氏的还有足足一半人，当着这些人的面，秦湘和秦霜丝毫不敢大意，不仅如此，晚荷晚晴几个亦是背脊笔挺眉目不斜，丝毫不敢露了怯给自家主子丢了脸——

踏进了府门，秦霜几人这才得见侯府内景，一眼望过去，只见虽然奢华雍贵，可这府宅的布局却没有锦州秦府来的开阔，想来京城寸土寸金之地，如锦州秦府那般占地必定不成。

地方虽然没有锦州秦府大，可这宅子所用之物却是样样都要好上五分似的，秦霜和秦湘眼风四扫，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侯府又气派又奢华又贵气。

这边厢，秦琰问胡氏，“怎么就母亲一个人，父亲呢？羽儿呢？四弟呢？”

胡氏闻言一笑，“你父亲要见客，在书房呢，已经交代了，你现在不必去见他，待会儿他见完了客人自然回来找我们，你妹妹进宫去了——”

秦琰顿时扬眉，不仅是秦琰，秦霜和秦湘俱是面色微变，她二人生在锦州，若非此番秦府变故，她们不会被接入京城，因此，京城是遥远之地，京城里面的皇宫就更是想都不敢想的，眼下一进侯府就听闻八妹秦朝羽进宫去了，她二人自然意外非常。

“进宫做什么？”秦琰忙问。

胡氏便十分稀松平常的道，“皇后娘娘宣召的。”

秦琰微微蹙眉，随即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胡氏面带几分骄傲的笑意，这边厢，秦湘已经一颗心快要跳出来，这一下午仿佛做梦一般，进了京城，见识了从未有过的繁华，进了侯府，又听到皇宫和皇后之词，原来……原来侯府的八妹是随便就能进宫陪皇后的人……

“那四弟呢？”秦琰又问一句。

胡氏面上笑意半消，“你父亲给了他一件差事，他去北边了。”

秦琰点点头，“原来如此，快过年了，他何时回来？”

“也就这几日吧。”胡氏似乎没多少心思说这位侯府四少爷，眸光一转看着秦湘道，“你们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先回自己院子休息一会儿？”

秦湘忙摇头，“三哥在路上将我们照顾的极好，眼下我们不饿也不累，大伯母不必担心。”

胡氏笑笑，带着秦湘往院子更深处走去，“好，那我先带你们去正堂，顺道转转，这府中地方不大，你们三个的院子在西苑，都给你们收拾好了，只怕没有你们在锦州住的地方大，可千万不要嫌弃才好……”

“怎会，大伯母准备的地方我们自是极喜欢的。”秦湘语声温柔乖巧。

胡氏满意的一笑，“你们喜欢就好了，以后要在这里长住的，待会儿去看看，若有什么不喜欢的可要早些和我说。”

秦湘忙应了一声，胡氏便带着一行人上了抄手游廊。

虽是冬日，可侯府之内的景致倒是不见萧瑟，胡氏只领着几人走了几处主要的去处，而后便带着姐妹三人到了今日用晚膳之地，夕阳的余晖从地平线沉下去，等秦莞几人到了仁寿堂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胡氏身边另一嬷嬷吩咐掌灯，很快，正堂之中一片灯火通明。

胡氏落座在主位，路上已问了三姐妹平日里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这会儿便道，“平日里这府中就羽儿一个女孩儿，眼下你们来了，姐妹四个在一处也有趣一些。”

说着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蹙眉，“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秦琰也一挑眉，“难道是皇后娘娘留下用晚膳了？”

说着胡氏唇角微弯，“倒也有可能。”说着又看向秦莞，“莞儿，我看了你三哥送来的信，听说你现在也会医术了？还有，安阳侯夫妇认你做义女之事是怎么回事？”

这些事秦琰自然会告诉家里，秦莞不意外，见胡氏问起，便又简单的交代了一番因果，胡氏满眸讶色的看着秦莞，“真是越来越像你父亲母亲了，我还记得二弟也是一早就喜欢看医书，真是没想到……你在侯府那几年却是不显。”

秦莞一垂眸，“那时父亲母亲刚不在了，我一时适应不过来，做什么都无趣的很。”

胡氏便点头，“是啊，你那时候屋子都不爱出呢。”

说着，胡氏看向秦莞身后的茯苓，“这可是茯苓？”

秦莞点点头，茯苓忙上前来给胡氏磕头，胡氏笑眯眯的点头，“不错不错，好好侍候你主子，往后在侯府了，必不会亏了你。”

茯苓自是千恩万谢，胡氏便又问了秦湘和秦霜带着的奴婢，晚荷几个上前来磕了头，胡氏便道，“羽儿身边有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八个，你们都只带了两个奴婢，明日里便先给你们再添四个帮衬着，等采买了新的奴婢，再给你们添齐。”

秦霜闻言忙道，“大伯母客气了，我们在锦州身边也不过六个丫头，便还是按从前的规矩便可，正好四个小奴不必再添了。”顿了顿，秦霜不好意思道，“八妹从小金尊玉贵长大的，自然和我们不一样，大伯母不必定让我们和八妹一样的。”

胡氏无奈，“那怎么好，自然要你们四姐妹一样的。”

秦霜正要说，秦湘也道，“大伯母费心了，就再加四人便极好了，否则倒是让我们心中不安，此番来京城，给大伯母添了大麻烦了。”

胡氏苦笑的看着秦琰，“你这几个妹妹可真是体谅我的紧……”

秦琰笑着应和了两句，这边厢，秦莞虽然也有附和，可心中却是明白，接她们入京是早就定好的事，如果真的想给她们安排和秦朝羽一样的侍奴数，人早就应该采买好了才是，而这已经准备好的四个人，才是真的要给她们的。

秦莞是不喜身边人多的，却对这位大伯母的心思有几分无奈。

侯府一下子多了三位秦姑娘，这位大伯母还是不喜旁人越过秦朝羽去的，不知秦霜和秦湘怎么想，总之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她身边就只有茯苓和白樱也是好的。

这心思刚落定，一道爽朗的男声响了起来——

“三位侄女如何体谅你了？”

这语声带笑，而秦琰和胡氏一下子站了起来，秦莞几人也立刻起身。

只见正堂门口一道着墨袍的身影一闪而入，顿时，屋子里的氛围都是一变。

年过四十的秦述身量高俊身形挺拔，和秦安有几分像的面颊稍显消瘦修长，一双剑眉威势十足，再加上他那爽朗的笑音，整个人虽然矜贵威仪，却又不叫人心生紧张畏怕。

秦莞三人立刻福身行礼，秦述朗笑一声，一边朝着主位走一边打量秦莞几人，而一开始，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秦莞的身上，几乎将秦莞从头到脚飞快的打量了一瞬，他才掠了秦湘和秦霜一眼，一旁胡氏将他的眼神看的分明，面上笑意不由浅淡了两分。

“快起来快起来，一路入京都累了，也别站着了，坐下说话。”

秦莞眼风飞快的扫了秦述一瞬，这才柔顺的敛眉落座，秦述又看了几人一眼，忽然看向秦莞，“莞丫头长大了，模样随了她母亲，眼睛倒是像二弟。”

胡氏笑着道，“侯爷说的是，我刚才也是这样说。”

秦莞便又站起身来，单独叫了一声大伯父。

秦述点点头，倒是没刻意和秦莞叙话，又转而看向秦湘和秦霜，“这是湘丫头和霜丫头？”

“湘儿拜见大伯父。”

“霜儿拜见大伯父。”

秦湘和秦霜先后起身行礼，秦述便算认了人，“好好好，你们两个倒是都随了你们母亲，说起来你们小时候我也是见过你们一次的，不过那时候你们都还不会走路，应当是记不得了，这一转眼十几年过去，如今都是的大姑娘了。”

秦述说话间观察着三人神色，又说了几句叮嘱好生住着的话之后便大手一挥，“好了，你们一路上辛苦了，摆膳吧，琰儿这次也辛苦的很。”

秦琰自秦述进门行了一礼之后就站在了秦述身边，看得出他十分尊敬秦述，此时秦述拍了拍他肩头，秦琰忙道，“都是应该的，孩儿不辛苦。”

秦述朗笑着让大家一起落座，不知是否秦述说话笑意颇多，没一会儿秦霜和秦湘都不那么紧张了，而秦莞心中也微微意外，从前只偶尔听父亲说起朝中各位王爷和朝官，在她的印象之中，父亲对这位忠勇候的评价并不高，钻营和野心四字她记得尤其清楚，而后得知忠勇候想入吏部，她便更明白了几分，可如今看来这位忠勇候却是个正气爽朗的模样性情。

这心思一出，秦莞忽的发现忠勇候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的次数和时间多了一些，她当即将适才的念头一抛，不，她不该大意，若秦述这样的人物，不仅神色能千变万化，他真正的心思，更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琢磨透的。

几人依次落座，很快，桌案之上摆满了一大桌子膳食。

三姐妹挨着胡氏坐，胡氏十分亲切的给三人布菜，“先前不知你们爱吃什么，这是府中厨娘做的，有南边的也有北边的，多吃一些。”

三姐妹应声，秦霜和秦湘更是比平日里优雅许多的用膳，胡氏看着便觉满意，“三弟妹将你们教的极好，这举手投足之间，便是放在京城也是将她们比下去的。”

秦霜闻言当了真，面上喜色一盛，秦述便也点头，“是啊，三弟不像样子，三弟妹却是极好的，等明日你们亲自写一封信给三弟妹送回锦州去，也让她安心。”

虽然是实话，可这句“三弟不像样子”却还是让秦霜和秦湘面上火辣辣的，是了，她们有一个犯了事让她们面上不光彩的父亲。

秦湘脑袋垂的更低了两分，胡氏看了三人一眼转而道，“再有几日便要过年了，今年既然来了大伯母这里便好好的过一个年，你们先歇上几日，大抵四五日之后京城的各式各样的过年的市集就齐了，到时候让你们三哥带着你们出去转转，以后要在京城长住，得先去熟悉熟悉各处才好，这几日自己院子里有什么缺的，有什么要买的，都只管告诉大伯母。”

秦琰便应了一声，秦莞三人亦表感谢。

不论秦述夫妇用心到底如何，至少表面上二人皆是笑意盎然，席案之上已对秦莞三人亦十分关切，渐渐地，秦湘和秦霜都放开了不少，秦莞也没了早先的戒备，虽然如今的她和九小姐有很大不同，可因她本就话少，秦述夫妇想来没觉太过异常。

这侯府的第一顿饭用的十分其乐融融。

晚膳毕，胡氏正命人撤下案上吃食换上了甜点和茶水之时，一个妇人忽然从外走进来，“侯爷，妇人，小姐回来了——”

这话一落，胡氏面上的喜色就更盛了，她刚站起身来，外面昏灯朦胧的庭院之内就走进来五六道窈窕的身影，随即，一道明丽清傲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锦州的两位姐姐和九妹妹可来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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