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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放梗着脖子将使力的视线远离玉山雕,连余光都尽量避免,陈白起察觉挑了下眉,隐笑。
这玉山雕虽有古怪之处,但据她猜测,也并非简单的对视一眼便会中招,毕竟她先前也看过一会儿,但本身除了觉得这玉山雕拥有令人目眩神迷之外,却并无其它特别的异样。
苏放清了下嗓音,颦眉对一旁的蔺渠成不屑道:“这玉山雕到底是民间工艺,才疏学浅,而这玉质浑浊杂滓,除了玉身较为完整之外,却也不过如此罢了。”
蔺渠成见苏放对这玉山雕不甚兴趣,便扯动嘴角“哈哈”干笑两声应和:“确、确也是,那……”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商人白起,见他长衣爽拓,神色仍旧从容自在,并不觉尴尬与难堪,好似对苏放的点评并不以为然,只是不好在主人家面前进行反驳,唯有礼貌性地笑了笑。
苏放亦瞥过他一眼,心底有了计较,他瞧了一眼门外,见天色已暮沉漆黑,但蔺府内张灯结彩,办得热闹体面,倒也将夜色给渲染成不眠欢腾。
他拂了拂袖,道:“本官还有政务需忙,今日来过算是沾过蔺大人的喜气了,便不留下来赴宴了。”
由于没有表明身份,他亦象征性地与蔺渠成拱了拱手,蔺渠成当即受宠若惊地伸手搀扶起他。
“既然都来了,何不饮杯薄酒再……”
苏放拿眼神打断他:“不必了,有机会便下次吧。”
说完,苏放大步一划,便拉着身方的陈白起一道朝门边走去。
这时蔺渠成立即回过神,忙追上去:“哎,大人,这……”
蔺渠成一路追着两人已出了院落,苏放这才缓停下脚步,他转过身,越过蔺渠成的肩看了一眼跟出门、站在廊阶灯火下的商人白起一眼,双眸暗沉地低声对蔺渠成道:“此人需注意,近日找个理由将他留在府上,莫让他四处活动。”
蔺渠成怔了一下,便道:“丞相这是……”
苏放收回视线,淡淡道:“此事过后再说吧,且记住我的话。”
蔺渠成听他这样讲了,心底打了个转,便忙应下:“喏。”
——
两人出了蔺府,却没坐车,而是相携走在凉风习习的街道上,周边是过往的人流车辆,倒没多少人能注意到他们的交谈。
陈白起道:“那人有古怪。”
“嗯。”苏放亦有同感,他眯眸回忆了一下在蔺府的事情,道:“方才……我瞧着那玉山雕好似着魔了一般,脑中浮想联翩,完全忘了要做之事。”
陈白起诧异,想了下道:“那身体可有不妥?”
苏放皱眉:“好似醒来时稍感疲倦,但过后便不觉有问题。”
“方才你让蔺渠成将人留在府上,何不直接点明蔺渠成,便不怕他受了那商人白起的蛊惑?”
蔺渠成这人虽迂腐自傲,却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如他明不喜你,却只是明面上态度冷淡避闪,却从不与它人在你背后言三道四,只因他懂得一个道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拥有天生政冶的敏锐性,所以他是个懂得做事之人。“
陈白起闻言倒笑了,她感叹道:”倒是焕仙轻看了他,只怕你的话早便在他心中打了个警钟,他对那商人白起定是不如先前那般信任了。“
”你方入朝为官,不识这官中的道道肠肠亦是寻常,但其实我认为这为官之道学得再精亦不是最重要的。“
陈白起偏头看去,好奇道:”哦,那丞相认为什么才是为官最重要的?“
苏放笑睨着她道:”自然是得君心。“他看着她,一副”自叹不如“地道:”便是这一点你已战胜了所有人,所以你完全不必将那蔺渠成放在眼中,因为在朝中只有他怕你的份,哪有你让他的道理。“
陈白起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后颇为哭笑不得地看着苏放,叹息道:”丞相啊,你打算拿这事打趣焕仙多久啊?“
苏放嘴角忍笑,故作正经地思考道:”那这得看你什么时候再邀请我上你府中留宿了,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得了你好处我自然便不好再得罪你。“
陈白起”噗“地一声笑出:”随时都可以啊,我还打算请丞相为牧儿启蒙,让他拜你为师,你若能来府中长住焕仙只有求之不得,哪有请你拒之门外的道理。你可千万别来晚了,焕仙将你的住所早就安置妥当,只待迎客入住。“
苏放故作发怒,指着她鼻子道:”好你个陈焕仙,你可算得精啊,去你那儿借住段日子你亦不打算让我闲过,不过好在牧儿虽亦与你这般聪慧,可性子却不如你狡诈,反而质朴厚道,我倒是挺乐意收他为弟子。“
陈白起一听这话,便立即就坡下驴,朝他拱了拱手:”那焕仙便替牧儿谢过丞相了。“
苏放数落着她时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拍了下她低下的脑袋:”哪有这样简单,你的拜师宴若不隆重我可得重新考虑考虑了。“
陈白起起身,当即便郑重承诺道:”那是自然。“
”好了,别贫了,这事尚不急。“苏放收敛笑意,正色道:”既然你求了我一事,那我亦拜托你一事。
陈白起一听便知他的意思,她点头:“丞相先去查查他的底细吧,找个借口将那玉山雕的要过来,接下来便交给我来处理。”
苏放听她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便问:“焕仙,你打算如何做?”
陈白起嘴角含笑,眼中意味深长道:“我找个机会去单独见他一面,大战在即临走时留下个不确定因素在国中总归不安心,我亦想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
与苏放分别后刚回到府中,便见打着灯的典门在门前等候着,一见她便着急快步迎上前,他弯身道:“大人您回来了,牧少爷今儿个一直在正厅中等着你回府,一步都不曾离开。”
陈白起愣了一下,问:“可是有事?”
牧儿这段日子被接来临淄夜里总是睡不好,她猜他这是不适应新的生活环境,于是平日都会早早归府陪着他。
典门摇头:“奴不知,这还得大人您亲自去问了。”
陈白起颔首,接过他手上的灯,率先走在前。
当她步入正厅时,却见陈牧正等在厅内,一见她回来了便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扑过来。
“兄长!”
陈白起被他抱了个满怀,低下头,轻拍了他的脑袋两下,轻声问:“怎么了?”
她了解牧儿,这孩子历来乖巧独立,从不会这样不听人劝。
说着,她抬头看向厅中的姬韫与姒姜。
两人朝她摇头,亦是不知所以,问陈牧他亦不讲,只低着头一声不出,今日一天哪都不去,只固执地在厅中等待“陈焕仙”归来。
陈牧抬起头,两颗如水洗般葡萄的眸中含着泪花,鼻头泛红,瘪着嘴道:“我、我昨夜梦到了父亲,还有阿姆他们,他们在与牧儿哭着……喊兄长与牧儿的名字……”
陈白起一怔。
“陈焕仙”的父母啊……她好似完全忘记了这一回事了。
陈牧见“陈焕仙”没反应,一着急便拉扯着她的手攥着,哭音喊道:“兄长,我们以后便住在临淄了,可他们怎么办?我们亦好久不曾去拜祭他们了,他们是否会觉得我们抛弃了他们,在地底感到难过伤心了?”
陈白起低下头,看着陈牧,见他哭得伤心自责,便歉意地替他拭泪,柔声道:“是兄长的不是,我这便……”
陈牧一见陈白起这样讲,便急急摇头维护道:“不,兄长一直在忙大事,是牧儿不是,牧儿不应该提这事的,是牧儿不懂事……”
见他一着急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白起微蹲下身,将他抱入怀中,轻拍着他的背哄道:“牧儿,莫哭了,这事是兄长疏忽了,不如我们将他们的坟迁到临淄来可好?这样一来,你……我们想见他们便随时可以去拜祭。”
牧儿将脑袋埋伏她的怀中,哭声渐熄,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颤抖着回了声:“……好。”
陈白起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声:“若兄长往后再忙昏了头,忘了重要之事,牧儿定要记得提醒兄长,可好?”
牧儿一面用力地点头,一面不好意地低头擦拭眼泪。
他低着头,羞赧地断断续续道:“兄、兄长,牧儿最喜欢兄长了。”
陈白起弯起嘴角,用指尖轻揩了一下他细滑的小脸蛋,温声道:“兄长亦喜欢牧儿。”
这个弟弟,她是真的挺喜欢的。
将牧儿哄睡了之后,陈白起便重回到厅中,姬韫与姒姜一直在等她。
姬韫看着她提醒了一句:“这孩子心思太重了。”
陈白起明白他的意思,她垂下长睫,用软软的嗓音道:“我与他常常离别,聚少离多,常常便是将他托于他人照顾,他这般年纪正是依赖亲人的时候,是我不曾令他安心,他方如此害怕,想将唯一的安定紧紧抓在心中罢了。”
今日的哭诉与往日的夜夜难眠无论是真是假,陈白起都觉是她愧疚了这孩子。
他并不贪心,所要的亦不多,只是她能给予的确太少了。
她曾答应过会好好照顾他的,只是她只办到了一半,她照顾好他的生活起居,却无法兼顾他的感情与心灵。
见她清明,姬韫便知她心中早有定断,便亦不再讲此事了。
姒姜这几日也算是了解到陈白起对于陈牧的诸多包容,亦不多言掺和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既然姬韫嘴快先一步提醒了,他也就不提了,由她自行处理吧。
他道:“今日回来得如此之晚,是被何事耽误了?”
陈白起坐下,拿茶盅倒了杯水:“是遇到些事。”
陈白起将商人白起与玉山雕的事情一讲,两人都觉诧异。
“白起?你以往起的字便是白起,那这人的名字是别有用心还是只是一场巧合?”姬韫脸色微沉。
陈白起放下茶盅道:“我方听到这个名字时亦是如此在想,可转念一想,陈白起已死,这人若是故意,但又何须与一个死人扯上联系?”
姬韫也觉有道理:“可我总觉太巧合了。”
“那玉山雕是何模样?”姒姜忽然问。
陈白起见他神色似有所动,便搁下商人白起的事情,讲起了玉山雕,她比划了一下大小,又详细描述了一下:“这玉色大抵有四、五种,模样粗犷拙朴,但看久了却觉目眩。”
姒姜颦着眉,绞尽脑汁地回想,一边喃喃道:“这个玉山雕我总觉好似在哪听过……是南诏还是西域呢?”
陈白起听到,便立即补了句:“对了,他讲这是出自西域龙渊之深。”
姒姜顿时眼眸瞠大,拍掌道:“我想起来了,这是五氲玉!”
陈白起站起来,惊奇地追问道:“五氲玉?你知其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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