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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八 你是光，你是剑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素洁的白裙，红发黑瞳，嘴角旁有一双梨涡，平常应该很爱笑，是个明丽耀人的姑娘，嗓音也如春天的溪水般悦耳。
可此时，她那美丽的脸庞被极度的惊恐扭曲，声音也因为惶急变了调。

“我母亲一直在说服父亲，她刚发来消息说已经有进展了！父亲愿意交出三十个手上沾有血污的迩香士兵！”

艾兰尼斯的公主，原野与畜牧之神的圣女芙蕾雅，一直呆在特蕾希娅的军队里，既是联络人，也是人质。

跟着来的希尔维冷冷的道：“逃进迩香城的上千人个个手上都沾着我们将士的血迹！你父亲却只答应交出三十个小兵，我看他已经被迩香人控制住了！”

特蕾希娅面露喜色：“是吗？愿意让步也是一个不错的信号，那么让我跟你父亲谈谈吧，你该知道，离截至时间已经非常近了。”

芙蕾娅跪倒在地，惶恐的道：“我父王说，只要陛下承诺放弃威胁，他就愿意对话。他说、他说，刀尖下的对话是不平等的……”

特蕾希娅脸色沉了下来：“都到这时候了，你父王还执着于自己的那点颜面，一点也不为白玉城的十万子民考虑？”

芙蕾娅泪眼婆娑的看着女王：“这不是我父亲的颜面，是艾兰尼斯人的颜面。陛下您能赐下一点仁慈，为白玉城的十万生灵留条生路吗？”

希尔维冷笑：“我们不是早就发过告示吗？要求城里的平民撤走，可你父王把我们的人赶了出来，收缴了所有传单，还对我们说，艾兰尼斯人不接受威胁。”

高地上传来报时：“还有三分钟……”

“陛下——！”

芙蕾雅用膝盖爬着过来，抱住特蕾希娅的腿：“先停下吧，陛下！只要让父王知道陛下是认真的，他一定会改主意的！”

特蕾希娅的语气也变冷了：“那就现在跟你父王联络，只要他说愿意谈，我就停下，就这一次机会。”

芙蕾娅的手上闪起光亮，她启动了传讯戒指，大声呼叫了一会，里面只响起一声“芙蕾雅”，就再没了动静。

那是她的母亲，看样子像被夺走了传讯戒指。

“还有一分钟……”

报时就像刽子手挥下的巨斧，以放慢无数倍的速度落下。

“天哪！贡多斯在上，救救你的子民吧！”

芙蕾雅的嗓子都叫哑了，继续摇着特蕾希娅的腿：“陛下！特蕾希娅！你忘了在迩香的时候，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吗？你不是这样的啊！求求你，停下来啊！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你停下来——！”

“时间到……”

听到高地上的报时，特蕾希娅闭眼，再睁眼时，眼中一片清灵，她对希尔维点点头。

希尔维过来拖走了芙蕾雅，特蕾希娅面向高地，沉声说：“开始！”

圣光在高地上亮起，一道又一道，片刻后，一道粗壮的光柱冲天而起。

“不——！”

芙蕾娅整个人僵住，仿佛失去了魂魄。

下一刻，白昼猛然变成黑夜，甚至能看到点点繁星。

一道光芒自星辰中落下，变作一团巨大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圣光，依稀听到天使的飘渺赞歌。

“你是光，你是剑，你的盾拒止一切黑暗。”

“你是秩序，你是神圣，你护卫一切美与善。”

“一如既往，归于忠诚，献上灵魂。”

“你是世界之辉，空前绝后，举世无双。”

“你是世界之壁，空前绝后，举世无双。”

“一如既往，归于忠诚，献上灵魂。”

“你令光明永驻，你令邪恶退散。”

“赞美凯姆，诸神之善，诸神之尊。”

“赞美凯姆，归于忠诚，献上灵魂。”

特蕾希娅、希尔维，以及所有圣骑士和凯姆牧师，此时都抚胸肃立，看着那团陨石般的圣光，高声唱着凯姆赞歌。

渐渐的，赞歌声自高地后方的军营中响起，汇聚成沸腾的声潮。

数万凯姆的神职者，以及数目更多的信徒，以无比虔诚和激动的心情，高唱赞歌，注视着那团圣光降落，将白玉城所在的地方吞噬。

大地颤抖，光影扭曲，世界的一切，仿佛在一刻粉碎。

“凯姆陛下……”

夜幕消散，重归白昼，再被剧烈的光亮吞没，即便是传奇，这一刻也不得不闭上眼睛。

芙蕾雅没有闭眼，她呆呆看着在圣光中如蜡烛般溶解的白玉城，两眼流出血水。

不知过了多久，圣光消散，已经看不到白玉城，城市所在的地方化作一片瓦砾。

飞灰如雾霾一般，将废墟笼罩在内，草原与云层相接，显得瑰丽奇异。

“父王、母后、哥哥、姐姐、约瑟……”

两行血泪挂在芙蕾雅脸上，她痴呆般的呢喃着：“你们上了神国吗？”

她一跳而起，发狂般的冲向特蕾希娅。

“凯姆陛下不会做这种事情！你不是特蕾希娅！你在迩香的时候就变了，被迩香的那些魔鬼篡夺了灵魂！”

她身上喷涌着浅绿的荧光，周围的杂草疯狂生长，瞬间将她跟特蕾希娅围在了一圈草墙里。

“你跟那些魔鬼一样，在扭曲凯姆的意志！你就是邪恶的化身！”

红发少女身上涌动着无尽的战意，那头红发如火焰般，让她整个人像是燃烧了起来。

“贡多斯陛下！龙尔德陛下！赐予我力量！消灭污秽神祇的魔鬼！”

她正要挥下闪动着莹绿光芒的手，希尔维的冷厉嗓音响起：“律令！震慑！”

杂草瞬间化作飞灰，纷纷扬扬飘散，芙蕾雅的身体骤然僵住。

“希尔维！住手！”

特蕾希娅拔剑，却晚了一步。

一道光焰疾闪，像是撕裂了空间，掠过芙蕾雅的脖颈。

连绵的爆鸣声里，各种防护炸成粉末或者碎芒，一颗人头冲天而起，带着艳红的长发在半空挥洒。

“芙蕾雅——！”

特蕾希娅失声惊呼，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抓住空中的人头。

“特蕾希娅！我诅咒你！”

无头的脖颈噗噗飙血，依稀可见的透明晶芒冉冉上升，发出阴冷飘渺的声音。

“你的灵魂必将浸泡在血水之中，永远聆听受难者的哀嚎！你施加给每一个人的痛苦，必将百倍千倍回报给你！”

“我诅咒你！特蕾希娅！你的灵魂下不了冥河，上不了神国，你将永世不得解脱！”

特蕾希娅伸手捞住落下的人头，没去看那张狰狞面目，而是仰望芙蕾雅的灵魂，毫不退缩：“我不惧怕任何诅咒！芙蕾雅，你和白玉城的十万生灵一样，都是你父王顽冥不灵的牺牲者！你们也都是抗拒凯姆重整秩序的愚昧之徒！你们罪有应得！”

芙蕾雅那如晶芒般的灵魂直射入云，云层之上光影扭曲，雷鸣电闪，似乎有神国之门在开启，神祇正颁下愤怒的神谕。

“贡多斯陛下吗……”

特蕾希娅仰望天空，举起忠诚之剑，高声喊道：“我不惧怕你的神裁！我所作的一切，都是奉行凯姆的意旨！”

云中的轰鸣声更大了，云气剧烈翻滚，像有媲美刚才轰灭白玉城的力量在蓄积。

炽亮圣光自特蕾希娅身上升起，由忠诚之剑射入天际。

天幕卷动，降下几乎占了一半天空的光云，压在那片由原野和畜牧之神贡多斯卷动的云层上。

冥冥之中，费恩世界跳了一下，但就连传奇也只是隐有所觉。

天空重归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特蕾希娅高喊：“赞美凯姆——！”

她的身体晃了晃，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跪坐在地上。

“赞美……凯姆……”

她低声呢喃，抱着芙蕾雅的头，两眼空洞，泪水滑过脸颊，表情僵如雕塑。

………………

罗丝大神殿的殿堂里，狼人卡琳的粗浑嗓音四下回荡。

“没错，我们憎恨这个世界，但我们从没想过复仇！我们只是不想跟这个肮脏的世界有任何关系。只要离开这里，只要灵魂是自由的，任何伤害，任何痛苦，都会被时间清洗掉！”

“难道这样的自由，都没办法拥有吗？我们只想自己安静的，孤独的生活，这都不行吗？”

狼人卡琳终于吐露了心声，那是她一直压在心底的大计划：“我会去搜寻我的族人，不落下一个，把大家带到更加安全的地方，重新建造我们的家园。到那时我们会彻底封闭我们的世界，不让奥术师入侵的悲剧再度重演。这里的世界，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不管是多神圣崇高的事业，都跟我们无关。”

她的声音又变得低沉，带着浓浓的哀伤：“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奥术师上一次能找到我们，下一次依旧能找到。而女神已经在我的灵魂里刻下了烙印，我也无法摆脱这样的束缚，但是……”

她仰头发出悲伤乃至悲愤的嚎叫：“这不是我想要的！可我又不能祈祷神祇来给我想要的，那也意味着失去了自由！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大的费恩，却不能给我们这点小小的自由！？”

“你们这帮廷尼威人啊，该怎么说你们呢？”

李奇咳咳吐血，无奈的道：“说你们中二吧，你们又不是要做正义的小伙伴。说你们暮气冲天只知道逃避吧，在你身上戳个章，带你加入到改变世界的伟大征程里，你又觉得保有所谓不羁的心比革命更重要，哪怕打得头破血流都不低头。”

卡琳喘了几口气，稍稍平静下来，嘲笑道：“头破血流的是你吧。”

李奇在头上拍了个治疗术，再叹道：“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们想要自由却得不到呢？”

“是因为我们，我，还不够强大？”

卡琳举起爪子，看着上面的利刃，露出沮丧的表情：“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晋升传奇，甚至突破到半神，悲剧就不会发生了。我也不会必须吸你的血才能脱困，灵魂里就不会留下女神的印记。”

“错！”

李奇摇头：“强大就能有自由？要多强大，才能拥有你想要的那种自由？别的不说，就说女神吧，她虽然很弱……嗯咳，相对凡人来说，她当然无比强大，但她想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卡琳眼里升起一丝迷惘：“神祇……也没有这样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