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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陆压

“三十多万年前那场大战以后，故思公主就这样闭上了眼睛，再也没醒过来。”说书的老头一拍桌子，“全本完。”
听书的人纷纷嚷起来：

“怎么就结束了啊？”

“那个大庭氏祁家长子怎么样了？”

“还有瑶姬姑娘最后怎么样了？活过来了没？”

老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故思公主死了以后，灵气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哪里能再滋养瑶姬姑娘呢？后来瑶姬姑娘啊，那一半已经凝结好的精魄有了意识，看到这一片惨状，心中那是万念俱灰，在故思公主死后，飘去了巫山，化成了一座山峰，后世称之为神女峰。”

众人一片哗然。

“其他的事情我可不知道了。毕竟那是天界的事情，现在凡间也过了三十多万年了，算一算，天界也过了快一千年了，那么久远的事情了。”

“吁——”几个顽童不满地起哄。

“等等，小老儿记得有个传闻。那时故思公主死后化为一株锦葵花，大庭氏祁珩公子自愿化身为一股清流，环抱锦葵万万年。”

“那盘古氏的丘流亚郎君呢？”

“嘿嘿”老头得意地笑了一声，“这个我知道，丘流亚公子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将手中大权全部交给了他的父亲丘北，那颗婆罗果的果核也献给了当今的天帝之主，神农氏魁隗。而他自己却独自登上了云峰，招收弟子，创立了门派，教授仙法。各路散仙，小仙，大族弟子，都可以去拜师学艺。”

说书的老头子正夸夸其谈的时候，他正坐在茶馆里，望着一个女孩子出神。

那个女子并不是尖脸，反而有些圆圆的，竟然有些别样的可爱，长长的睫毛乖巧地服帖地垂着，美丽之中又带了几分忧郁。

冥冥之中，似乎自己与她有什么联系，她身上有一股牵引力在吸引着自己。

女子抬起眼皮来，他才发现，她的眼睛很大很圆，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生出了保护之心。

她的眼神那么悲伤，她在悲伤什么？是她的情郎吗？

他忍不住靠近那个女孩子。

“姑娘。”他走到女子的对面，坐下来，“小生有礼了。”

女子注意到他，悲伤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姑娘在等人吗？”他望向窗外，悠远地看向窗外。

女子微微一愣神，失语了半晌才回答道：“不是。公子，你很像我的嫂嫂。”

他英气的眉毛一挑，微微有些不悦：“姑娘是说，小生长相阴柔？”

“不，不是。”女子慌忙摇手否认。

女子手忙脚乱，微微脸红的样子像一只小鹿一般，可爱极了。

“我只是觉得，公子的长相和我嫂嫂完全不同，可是给我的感觉，却很像我的嫂嫂。”

他沉吟片刻，捻指：“世上相似的神仙许许多多，像姑娘的嫂嫂，却是小生的荣幸。”

“你知道我是神仙？”女子一惊，她来凡间时，刻意掩藏住了自己的仙气，却没想到被他一眼看穿。而自己，却看不穿他身上的仙气。

他随意一笑，又道：“尚未请教姑娘芳名，小生可有荣幸得知姑娘芳名？”

“祁羽。”女子轻轻地说。

“雨过天晴的雨？”

“是宫商角徵羽的羽。”

他拿茶壶的手滞了滞：“姑娘以五音为名字，着实别致。”

祁羽又是一失神：“我原本叫祁雪，这个羽字，是嫂嫂给我改的。”

“又是嫂嫂？”他轻呵一声，“看来姑娘和嫂嫂格外要好呢。雪虽纯白无暇，却不能长久，不容于世，况且也被用作女子名字用得太多了，倒不如羽字来得别致。”

“嗯。”祁羽看着眼前的男子，又一次不由自主的出神。

“小生陆压。”轻笑道。

“陆压？”祁羽又是愣了愣，方才笑起来。

“怎么了？”

“只是从前看过一本史册，上头写着，远古时代的混沌神，也叫陆压。”祁羽笑起来，“公子的名字比我的更别致呢。”

他不经意般地、轻轻浅浅地念：

“混沌神？”

陆压修长的玉指轻轻捻起一只茶杯，眼神悠远深长。

他长得极好看，剑眉星目，嘴角始终温温润润地扬起，却总是给人冷冽之感。

这种生人勿近的仙人之姿，祁羽只在大哥祁珩身上看到过，这天底下，就连师父也及不上。这世上竟然还有可以和大哥比肩的男子。

师父…….

想起师父，心底蓦然一痛。

真印证了那句话，天下师徒多怨侣。

她的师父，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她？

祁羽心头掩饰了许久的悲伤，又翻上来，滚烫地灼烧着，喉咙怎么苦苦的，脸庞上的水，是泪水吗？

怎么就哭了，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陆压把杯子递到祁羽的脸庞。

“我不喝。”祁羽连忙摇头。

“哪是给你喝的？”陆压笑了笑，云淡风轻，温文尔雅，“你看看里头是什么。”

祁羽低头一看，却见茶杯里的不是茶，而是几颗纯净剔透的晶石。

“这是……”

“用姑娘的眼泪变成的。”陆压看她的眼神柔和起来，“看，你的眼泪多美啊，你怎舍得让它掉下？”

你的眼泪多美啊，怎舍得让它掉下？

祁羽看着陆压略细长的有着美丽弧度的眼睛，心里方才那些阴霾，一点，一点，一点，全部散开。那些感情里的挣扎，痛苦，酸楚，仿佛一下子被融化开来。

祁羽美丽的大眼睛里，映出了自己的影子。陆压微微有些满意。

过了片刻，祁羽方才回过神来。

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走神？

甚至，方才，差点陷进眼前这个男子的柔和儒雅的眼神里。

祁羽定了定心神，才说道：“今日多谢公子开解，我先回去了。”

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男子，绝对不简单。她看不出一点儿陆压的仙气，也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方才她毫无预兆地哭起来，可他第一反应却不是好奇……他似乎……把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把她的想法完全看透了。

待祁羽走后，角落里的男子才走出来。

角落的阴影和窗外的阳光交替着撒在他的脸上，狭长的狐狸般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陆压俊美的眼睛微抬了一下眼皮，不动声色道：“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男子收敛了自己妖娆的美目，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属下等了一会儿，不久。”

“不。”陆压懒洋洋的仰在椅子上，慵懒却又带着无与伦比的贵气，“我是说，你在这尘世里等了我多久？”

男子的手哆嗦了一下，几乎站不稳：

“属下……等了七十多万年了。”

陆压长叹一口气：“这些年，辛苦你了。”

男子从前妖娆的狐狸眼如今敛起神色，却微微有了些泪水：

“无论多久，属下都无怨无悔。”

陆压轻笑一声，看不出悲喜：“南壶，你在这儿叫什么名字？”

名叫南壶的这个男子犹疑了一会儿，才开口：“属下在这里，叫致川。”

致川？

陆压轻呵一声，看向窗外的阳光，，眼神又一次深长悠远：

“南壶啊，这样美丽的阳光，我已经七十万年没有看到了。”

“主子……”南壶低喃，哀切而深沉。

陆压站起来，比南壶高半个头：“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南壶猛然抬起头，眼睛微红，张嘴，张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她身边呢？她可会排斥你？”

陆压温温凉凉的声音，竟一下子勾起南壶心里压抑了几十万年的悲伤，两行清泪划过脸庞。

“主子，属下……属下终于等到你了……她……她是个很好的女子，善良，坚强，机智，孤傲，和主子很像。”

“和我……很像吗？”陆压自嘲般地笑了笑，“毕竟……她就是我。”

“只是……属下为了设计让主子回来，被她厌恶。”南壶又道。

陆压将手放在南壶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她已经不在了，你不高兴吗？”

南壶的脸一下子阴沉了起来，在原地愣了片刻，忽然间就跪了下来：

“主子，属下对她起过不该有的心思，主子处罚属下吧。”

“不该有的心思？”陆压轻轻念了一遍，蹲下来，看向南壶低垂下来的阴沉的脸，“嗯？”

“属下……喜欢上了她……”

一句话，顿时寂静。

窗外河里小船上手持荷叶的农女咿咿呀呀地唱着浅显的歌，婉转惆怅：

奴家等呀

哥哥何时归来呀

哥哥等呀

妹妹走了不回来呀

陆压重新坐下来，云淡风轻一般：“你起来吧。她不会回来了。”

“属下对主子的化身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求主子惩罚。”南壶不起。

“不用，起来吧。”

“属下犯了这么大的罪，主子不罚，属下自罚。”南壶下定了决心般，募然抽起自己的配剑，狠狠地朝自己的左臂砍下去。

“哐当”一声，配剑落下地，手臂也没有砍成。

“我说了，不用。”陆压的声音冷厉起来，“怎么？过了七十万年，你已经不听我的话了吗？”

“属下不敢。”南壶急忙低头。

“还是说，”陆压眯起了俊雅的眼睛，“你惩罚自己，与其说是惩罚自己爱上了她，还不如说是惩罚自己亲手结束了她？”

“属下……”南壶想要说什么，却觉得如鲠在喉。

“你后悔了？”

“不，属下……没有一天不在热切盼望着主子回来，只是，只是……只是属下……”

“只是舍不得她？”陆压的每一句话，都正巧掐在了南壶心里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