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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冰雪化形（一）

离人笑常说他是个毫无欲望之人，但百里清寒到死那一刻，才知道原来自己心中还是有很多挂念放不下，例如执印司、例如藏心门，例如师弟……
而最大的遗憾，或许便是半生无明，没能多看他守护了一生的这人世间几眼。

可阴差阳错他却没有死，重新睁开眼来，入目的皆是一片雪白。

直到这条鱼被钓起的那一刹那，像流光一样划过阴霾的天际。或许就是为了那抹颜色，心中会突然有了好像收个灵宠也不错的想法吧。

小泥巴看见王病看着自己时微微扬起嘴角，他的笑容总是无比清浅、短暂，犹如惊鸿一瞥，每次看见小泥巴就会心跳骤止。

对她而言王病像极了夜空中的一轮圆月，小泥巴能感觉到他的洁白温润，没有棱角不会伤人，但是却也隔了极远、不易亲近。

“我能看见我自己一丁点尾巴，那公子我身子是什么颜色啊？脑袋呢？”小泥巴十分好奇的问道。

百里清寒想了想，把小泥巴带到院内，坐在桃花树下拿出笔墨画起画来。

不多时，小泥巴便看见一条极美的鱼跃然纸上。

原来……这就是她现在的样子，小泥巴看得有些痴了。不是她自恋，亦是百里清寒的画实在太好看太有意境的缘故。

“公子这纸和笔，你都是怎么变出来的，这就是传说中的仙法么？”

百里清寒摇摇头，摊开手，里面突然又多了一把乌黑的长琴：“放在墟鼎里带进寒渊泽来的。”

小泥巴惊讶的睁大眼，太神奇了！

“墟鼎是什么？”

百里清寒指了指自己的丹田处：“修道者用来随身携带东西的地方。妖也有。”

“我么？在哪？”小泥巴绕着转圈圈，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身体哪个位置藏了一个口袋。

百里清寒见她真是什么都不懂：“那你也没有在修炼吧？”

“没有，应该怎么修炼？”

没有修炼过就开了灵智，成了妖，那或许便是遇见极大的机缘造化了，难怪什么事也不知道。

百里清寒念了一段几十字的适合初级妖怪的修炼心法给她。

“你把这段话背下来，没事的时候就默念练习，慢慢的会感觉到腹部发热，有力量在汇集，假以时日，就能修出属于自己的金丹了。有了金丹，你就能有小小法力，才有可能最后修成人形。”

小泥巴一听喜不自胜，王病这是在教她怎么修炼么？太好了！

“谢谢公子！我背下来了。”

百里清寒没想到这么快，让她复述一遍，果然一字不差。便又念了一段，小泥巴瞬间便又背了下来。

“你记性倒是很好。”百里清寒干脆便一下子把《混沌天通·妖篇》全部念出来让小泥巴背了。

小泥巴无聊太久，从小又是背惯了书的，而且比起娘亲让她背的那本，其他的书都实在太好背了。

百里清寒叮嘱道：“修炼的时候，不要贪多，什么时候觉得前一段自己有完全顿悟贯通的感觉，再接着去炼下一段。”

妖的修炼方法跟人不大一样，人天资体质受限，需靠苦修。妖各有所长，天赋异禀，但不成系统，留下的典籍也极少，又不能通用，最重要的就是靠顿悟。好在这本《混沌天通·妖篇》，不论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阿猫阿狗都能练。但是日后要想更加精进，还需要更加有针对性的修炼才行。

“是。”小泥巴欣喜的点头。

王病说话不紧不慢，总是淡淡的，但不知为何特别沉稳，总是很让人有信服力。

他的脸色还是比较苍白，但举手投足大气从容，仙风道骨，丝毫不会让人有任何孱弱之感。杀阡陌的美是让人简直移不开眼，而王病，则是深邃得让人根本不敢直视。

这样的人，得是犯下什么样的大错，才会被发配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守墓的呢？

小泥巴十分好奇。

百里清寒嘱咐小泥巴修炼，自己则在一旁抚起琴来，小泥巴从来没见过或听过别人抚琴，但觉得如痴如醉间，已背至第二段心法，腹部有了微微发光和胀热感。

百里清寒看见也是微微吃惊，世人修道，靠师门，靠秘法，靠传承，而妖与怪多出于鸿蒙，感化天地，无师自通，所以修炼的速度虽快，但不得章法，极易行差走错，步了魔道。他当年偶得《混沌天通·妖篇》，很长时间都置之脑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需要靠灵宠来御敌，竟然还派上了用场。

百里清寒知道自己的琴声有助于幻彩冥鱼修炼，便多抚了一时，这才回去沉沉睡下歇息。

小泥巴以前只听木爷爷说过仙人修道，不知道跟自己现在是不是一样的方法。想到自己越快修炼，就能越早变成人，更是废寝忘食了。

有了事做，就不再像之前一样无聊，连带时间也变得过得飞快起来。但她依旧谨照娘亲的话，默背书篇。

司棉虽然还是一副很讨厌她的样子，却极喜欢跟她说话，或许一个人在这山中，没有玩伴，也是很寂寞的吧。

王病时常斜倚在桌前榻上看书，但身体依旧不佳，看着看着便睡着了，书滑落在地。屋外大雪纷飞，屋内也是冰寒清冷，连盆火都没有。但不知怎的却也在遭遇连番巨变的小泥巴心头，生出了几分宁静的暖来。

小泥巴通常这时候会忍不住偷看他，很想自己若是有手脚的话，便走过去捡起他滑落的书。

这样的日子，转瞬便过了三个月，直到一日，百里清寒正准备出门。隐隐听到小泥巴嘤咛了一声，不由停住脚步。

“怎么了？”

尽管在水里，小泥巴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汗在大颗大颗的掉。她从昨天夜里开始，就一直浑身上下剧痛无比，那种感觉像极了她从悬崖上掉落时，浑身筋骨寸断、无法抑制的疼。

“我也不知道……好难受……”

百里清寒凝神一看，只见小泥巴浑身散发着金色光晕，是马上要渡劫化形的征兆，一时间不由皱眉。没想到来那么快，还正好挑在这个点上。

百里清寒思忖了片刻，退回屋中，关上了房门。

“我抚琴助你化形，成败只在一瞬，你且记住，一直默念心法口诀，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

小泥巴点头答应，百里清寒便像往常一样抚起琴来，小泥巴深陷剧痛之中，并没有发现百里清寒的琴声比起之前十分不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的天逐渐变得灰暗阴沉起来，乌云密布，雷声滚滚，越鸣越响，十分骇人。

小泥巴身上的光也变得越来越暗，气息越发微弱。

百里清寒十分不解，努力用琴声压制住天雷声。

按道理有浮沉珠和《混沌天通》，这次渡劫化形应该非常顺利才对，为何如今竟如此凶险？

却不知小泥巴本不是妖，逆天修道，阻碍自然加倍。

小泥巴因为已经经历过比之更甚的痛苦，十分能忍，拼命支撑着自己不要失去意识，始终默念心法。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百里清寒的脸色却越发苍白，额上滴落的汗水竟落在地上便成了冰粒。

终于，雷声越来越急，百里清寒的身体从脚往上，似乎有冰丝在往上爬一般，再动不了分毫，然而他依旧苦苦支撑，琴音铿锵作响，直达天际。

就在冰丝要覆盖到他双手那一刹那，小泥巴终于金光大作，鱼盆一声脆响，轰然炸裂。

同时，一道仿佛要撕裂一切的闪电划破苍穹，伴随着巨大天雷声，直朝着木屋落下。

百里清寒放开琴，用最后一点力量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悬浮在空中正努力化形的小泥巴，活生生替她挡了一击天雷，然后口吐鲜血晕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