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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谈话

顺着张婶的手指，任三来到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平复下自己有些复杂的心情。
在此之前，任三只见过老首长一面，除了满身的伤痕之外，他记的最清楚的，就是老首长那虽然虚弱，却亮的惊人的眸子。

“铛铛铛。”

任三用非常轻的力道在门上敲了三下，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一道苍老却不失平和的声音在屋中响起：“进来吧。”

任三依声将房门推开，没来得及打量，便被屋中一股热浪打在脸上，小心翼翼的看去，才发现屋子里砌上了一堵火炕，热气正是火炕的高温带来的。

而老首长，就倚在墙上，盘腿坐在炕头，静静地看着任三。

任三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老首长观望自己的眼睛，依旧明亮透彻。可除此之外，花白稀疏的头发，干瘪斑驳的皮肤与消瘦到皮包骨的身形，无不表露出这位令人敬重的老首长的身体状况，这场景，忍不住让任三心中一疼。

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思绪，任三恭敬的朝老首长敬了个军礼，沉声道：“上州军区上尉，任三，向老首长致敬！”

老首长表情严肃，缓慢却坚定的举起自己的右手，随即张开五指，郑重回了一礼之后，才露出一丝笑容，眼睛看向地面的椅子，示意任三坐下。

任三没有推辞，他知道老首长没有那么多精力和他浪费。

坐稳之后，老首长似乎在这片刻之间就有些疲惫，虽然虚弱，却用着非常平和，几乎不带烟火的声音说道：“小方真是太胡闹了，居然和你这位客人动起手来——”

说到这，老首长顿了一下，随即真诚的看着任三，轻声道：“——但还是希望你能原谅他。”

老首长说完这句话，任三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摆了摆手，急道：“老首长，您说这些可真是折煞我了，我和方兄也只是打的热闹，性质和切磋也差不了多少！”

老首长听完，又露出一丝笑容，可旋即却轻叹一声，看了眼满脸不解的任三，缓缓说道：“其实小方是有苦衷的......都是我这把老骨头拖着他，才让我这虎狼一样的孩儿不能放手施为！”

屋子里沉默半晌，任三也没开口问什么，反而是老首长率先问道：“任三，你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孩子都要去学跆拳道或是散打吗？”

任三茫然的摇了摇头，他知道老首长一定还有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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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问完之后，老首长便自问自答：“孩子们学武，一是为了强身健体，二是为了保护自己！”

任三点了点头，现在的校园环境确实比较恶劣，就拿江浩来说，不就是标准的校霸一枚？

“可你知道军人学武是为了什么吗？”老首长接着问道，这次，问完之后，老首长便笑着等待任三作答。

任三沉吟两秒，试探着道：“是为了......保家卫国？”

“没错！”一提到保家卫国，老首长的脸色便有些红润起来，眼神里都隐隐散发着光泽。

稳了一下心神，老首长却有些苦涩的摇了摇头，沉声道：“军人学武是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大好男儿也应该将一腔热血抛洒在战场之上！可小方......原本是一个极为优秀的苗子，可惜，却只能终日陪在我这把老骨头身边保护着我，不仅凭白辜负了一腔热血，更是不能将一身所学付诸战场！”

“我懂的，小方渴望战斗，渴望用拳头去建功立业，他不怕血洒疆场——可是......正因为他的优秀，却只能将自己的大好时光浪费在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不死身上！终日贴身保护着我！任三，现今国泰民安，天下承平，又有什么会威胁到我这个老不死的？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小方已经很久很久没出过手了！”

透过老首长的话，任三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为什么方正在和自己动手的时候会那么兴奋！

虽然任三不是，但他知道，有一种人天生便渴望战斗，渴望遇到对手。

恰巧，方正就是这样的人。

任三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虽然听老首长这么一说，也觉得方正确实值得同情，但他终归是要劝老首长的，沉吟一下，任三道：“老首长，您不能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您是民族的英雄，我相信即便是方正自己，也绝不会有丝毫怨言的！”

“呵呵......”老首长听完忽然笑了一下，不过却有些自嘲的意味，“什么民族英雄，不过是看不惯洋鬼子们在咱们华夏的土地上嚣张，冲冠一怒才选择参军的匹夫罢了......这难道不是每个华夏的子民应有的觉悟？我倒是觉得，与其拖着残躯度日，还拖累着一群人，不如当时便死在战场之上......”

“我知道小方没有丝毫怨言，我可我有！我替他有！正是因为这孩子无怨无悔，我的心里才更加不安啊......”

老首长说完这些，似乎非常疲惫，喘息也有些粗重，却制止任三想上前为他诊脉的动作，笑道：“我的身体，我了解......没大碍的。”

任三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只不过笑容里更多的却是苦涩。

他们没有人不视老首长为英雄，可老首长自己却不这么认为，就好像上阵杀敌只是件很普通的事情，甚至——他对于国家给了自己这么多的荣耀与优待非常不满！

在老首长眼里，他现在已经是对国家无用之人，却浪费着国家的资源，他甚至心怀愧疚......

想通这些，一下子，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任三的嗓眼，让他止不住有些哽噎。

每一次见到老首长，这位拖着满身伤痕的老英雄都会带给他无与伦比的震撼。

可是......老首长真的没用吗？

不！大错特错！

这才是一个民族真正的英雄！甚至是有些傻的英雄！只求付出，不求回报！

这才是华夏的脊梁啊！

屋子里突然沉默半晌，任三没有开口，因为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更不知道怎么才能劝慰老首长。

不过好在，老首长没有更多的沉浸在这个话题里，因为张婶推门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两个搪瓷缸子，一个放在老首长身前，另一个则递给了任三。

老首长用枯瘦的手缓缓端起缸子，轻轻吹了一口，才对任三笑道：“我知道你是南方人，不过家里没准备茶具......张婶也不会用那些东西，试试看，上了年岁的北方人都喜欢用它喝茶。”

老首长说完，便直接饮了一大口，才把茶缸子重新放在身前，任三不懂茶，因为他的家庭环境不允许他涉猎这些，所以也没那么多讲究，直接端起茶缸喝了一大口。

“怎么样？”老首长笑呵呵的问道。

一口热茶进肚，身体也有了一丝暖意，任三笑道：“很有北方的特色，我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茶缸，但很喜欢。”

“哈哈哈。”老首长开心的笑了两声，说道：“你喜欢就好，我还怕你们年轻人觉得这茶缸子脏，你喜欢就好，不够喝的话再叫张婶给倒。”

任三笑着点头，他知道老首长说的是实话，这种被遗弃的茶缸子很容易在磕碰之中掉漆，所以看起来会有些脏，不过任三根本不是讲究这些的人。

又惬意的喝了一口茶水，老首长才对任三说道：“任三，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叫你小三儿好了，叫全名怪生份的。”

“您老怎么叫都行！”任三当然点头同意，能和这位老英雄亲近，任三简直有些大喜过望。

“哈哈。”老首长又笑了笑，才打算将话题回道正轨上：“小三儿，今天请你来呢，有两件事......”

任三颔首道：“老首长您请说，任三洗耳恭听。”

老首长点了点头，有些感激的看着任三，说道：“第一件事，就是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说到这，老首长见任三又要站起来，连忙挥手制止，继续说道：“小三儿，你不要推辞，否则我这张老脸都不知要如何面对你了；救命之恩，等同再造，我却不知如何感谢你......”

这回，任三终于还是站了起来，满脸郑重的看着老首长，沉声道：“老首长，您有您的原则，所以我不再推辞；但身为一个华夏人，又身为一个医生，我更想说，这一切您受之无愧，我只是救了您一命，可您当年在战场上不知又救了多少家庭！多少性命！所以，请您今后一定不要再说什么感谢我的话了，任三承受不起您的道谢！”

屋子又沉默良久，直到老首长身前的茶缸子已经没有多少热气的时候，老首长才终于洒然一笑，说道：“罢了罢了！今后我绝不再提！不过我也不能靠着从前的旧账，在这里安心的当一个老不死的了！既然我还活着，就应该尽我所能的为这个国家尽最后一份力！”

老首长说完这些，原本倚靠在墙上的身板已经悄然挺立，浑身上下，似乎又重新涌现出一股逼人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