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有了夏老爷同苏先生的建议,赵长卿并没有急着入伙药商的事,倒是许大老爷有些迫不及待的下帖子请夏文赵长卿夫妇品茶,连带着梨子一并请了。
说来赵长卿成亲时,许大老爷还送了厚礼,不仅是因为赵长卿在他药行进药,两家有生意往来。还因大家同是土生土长边城人,赵家是小官宦之家,两家算是拐着弯儿的亲戚,许大老爷是生意人,长袖善舞,自然有交好之意。再者,赵长卿自己颇有产业,甭管外头人怎么说赵长卿,许大老爷能混到今日,绝不是人云亦云的眼光,他觉着赵长卿挺能干。这年头,什么都不如银子有用。赵长卿手里有银子,就有底气。
只是,许大老爷再料不到赵长卿这般神通广大,能与少将军攀上交情。
边城与西蛮关系紧张,许大老爷为了能在药草上发一笔,连家里的户籍都入了商籍。结果,许涣得罪了林老板,连带着药行生意都受到牵连。许大老爷也没少被合伙人抱怨,一怒之下敲了许涣一顿,只是,就是把许涣敲死,失去的生意也回不来了。这两年,许大老爷没少找门路,想着多弄些军中份额,奈何能做军队生意的商家,哪个不是神通广大、精明过人?谁料得,天上忽就掉了馅饼下来。
这样的机会,许大老爷怎能错过?
原本赵梨子往他这里似露非露的露了几分风声后,他琢磨着,赵长卿应该会主动找他来商量的。结果,赵长卿没动静了。或者是这女子手握重要关系,故此很是抻得住。
罢了罢了,山不来就某,某便去就山吧。于是,许大老爷亲自下帖子请了诸人来家里品茶。
许大老爷尽管非常想与赵长卿合作,到底是老江湖,并没有做出卑三下四的嘴脸,反是与赵长卿闲话起来,笑道,“当初贤侄女的调味粉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时,我就知道,贤侄女非等闲之辈。”
赵长卿谦道,“伯父客气了,我于生意并不精通,全靠梨子和李掌柜打理。”
许大老爷笑,“这已是了不得。李掌柜是帝都来得高人,与咱们边城人本就不一样。就看梨子贤侄,如今城里谁不赞他有出息。”赵梨子的确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可是没赵长卿抬举,他起不来这样快。当初赵长卿的包子铺果子铺如何关门,许大老爷是知道的。李掌柜更不消说,这原是与西蛮做皮草生意的,东穆与西蛮交恶,早断绝了贸易往来,李掌柜原是打算关门回帝都的,不知怎么同赵长卿相识,便开始倒腾起调味粉的生意来。如今更是什么神仙养容丸、胭脂水粉的都有在卖,卖的那叫一个老贵。许大太太一把年纪了,天天吃那啥神仙养容丸,一边吃,一边念叨金贵,割肉似的心疼银子。其实许大老爷建议过老妻,大意如下,“这把年纪,再怎么养容也养不回来了。这老贵的东西……”结果,许大老爷话未说完就给老妻铁青着菊花儿老脸抢白道,“是啊,这东西多贵啊。砒霜不贵,我弄二两来吃吃,以后都给你省下了。”自此,许大老爷再不敢就这割肉的神仙养容跟老妻发表任何意见。
许大老爷正回忆赵长卿那卖的比金子还贵的神仙养容丸,听赵长卿笑,“伯父是咱们边城药材商会的行首,我那小药堂,平日里多亏伯父照顾。”许大老爷为了在军需药材上分一杯羹,自家必须入商籍,为此还把有举人功名的许涣出继了出去,也就难怪这般着急了。
许大老爷笑叹,“哪里说得上照顾,何况我也不只是为了贤侄女,还有二姐儿……”说着,许大老爷不禁黯然,道,“我就那一个妹妹……哎,叫贤侄女笑话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许大老爷温和的望着赵长卿,温声道,“贤侄女并不是欣慕钱财之人,何况以往并未听说贤侄女想做药材生意,我私下忖度,贤侄女想着做药草生意,应是有原因的。”
“贤侄女有事先想到我,我也不能拿糊弄的心待你。”许大老爷敢请赵长卿来家中,自然是摸准了赵长卿的脉,直言道,“冯简此人,成不了大气侯。这军中生意,向来是咱们西北人的地盘。我年轻时在药行做伙计五年,一路到管事、大掌柜,足有二十年,到自己出来单干,这又是二十年了。该有的运气、该流的汗、受的累,一样不少,方有今日。这西北,不只一个边城,远的不说,甘肃府多少大商家,世代都是做军中生意的。冯简是巴结上了少将军的小舅子,如今又娶了少将军的妻妹,自觉有了靠山。只是贤侄女想一想,少将军的小舅子原是在军需处做官的,因他行事不检,官已革了。革他的官,若非将军府点头,谁敢呢?要我说,冯简这靠山就不稳。你别看他如今像个人儿一般,外头瞧着有些噱头,可实际整个军中粮草生意,他能占的不过十中之一罢了。他如何敢说把持了军粮生意?若一个初出茅庐不过六七年的小子都能把持了军粮生意,咱们这些老东西也不必混了。”
许大老爷颇有几分意气,“他是想在药草生意掺一脚,为何要插手药草生意,无非是粮草生意就这样了,他再想做大,那是万万不能的。哪怕将军府掌数万大军,可也不能为了自己小舅子不给咱们饭吃。我好歹是药材商会的行首,若是冯简这般心大,有了粮草生意尚且不足,想做我的主,我也是不能答应的。”
赵长卿问,“伯父这药材生意占得几成?”
许大老爷脸上微窘,叹道,“不瞒贤侄女,我生养了不肖子,如今整个西北军中药草供应,我也只能在二十分中占得一分罢了。”
赵长卿道,“伯父已是咱们西北屈指可数的大药商了。”若不是许涣色令智昏,许大老爷的生意不止于此,大概也不会似如今这般急着与她联手了。
许大老爷感慨,“干了一辈子药行,也只爱干这一行,只懂这一行。”
赵长卿道,“伯父是知道我的,我不大懂经营,就是梨子,于药草也不精通。这一行不比别的,外行人轻易干不得。我也不打算拿银子入股,少将军那里,我倒是可以代为引荐。”
许大老爷心下一喜,他知道赵长卿这是吃干股的意思了。他舍得给赵长卿干股,让他喜的是,赵长卿没有插手他经营的意思。许大老爷半点不含糊,道,“市面的规矩,少将军那里的关系疏通好了,贤侄女占两成干股。咱们不是外人,我做主,给贤侄女两成半。”
赵长卿道,“我只要两成,不过,伯父要跟我保证,不能与冯简合作。”
许大老爷一诺千金,“这是自然。”
生意谈好了,说起话来就愈发的投机,及至赵长卿一行告辞,许大老爷亲送出门。还将自己学医的长子介绍给夏文,笑道,“老大跟着林家药堂做了几年学徒,医术远不及夏大夫精湛,你们都是年轻人,咱们不是外人,多走动才好。”
又说了一会儿话,方热情的送走了赵长卿几人。
许海是家中长子,最为父亲倚重,随父亲回了书房,许海问,“父亲,那事可说妥了?”
许大老爷拈须而笑,道,“八|九不离十了,就看赵老板同少将军交情到底如何了。”
许海倒了盏茶捧给父亲,道,“我倒也听说赵老板常去青云巷给少将军的外室看病,只是不想竟有如此交情。”
许大老爷叹,“有本领的人,到哪儿都有本领。先时还有人笑话赵老板去万花楼诊病……”陈少将军的外室就是万花楼出身,听说陈少将军宠的了不得,这都好几年了,仍是放在心尖尖儿上。只是那外室轻易不见人的,等闲没人巴结得上,赵长卿这是近水楼台哪。至于赵长卿此举是不是有违礼法,哪怕赵长卿真的违了礼法,今日许大老爷也得远接近送、笑脸相迎的热络着。许大老爷忽有所悟:或许这个小小女子甚至根本未将礼法放在眼中。
真是……
梨子还有事,先一步走了。
坐在车里,夏文悄声对赵长卿道,“咱家本不缺银钱使,若不是因着冯简,我看你原也无意插手药草生意。这两成干股不如给了青云巷,再怎么说,托少将军办事,不好不孝敬些什么的。”
赵长卿笑,“咱们想一处去了。”她是想给瑶瑶,让瑶瑶留着傍身。
夏文握住赵长卿的手,笑,“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赵长卿道,“咱们在狮子街绕一下,上次公公不是说羊头李家的羊肉味儿好么,咱们正顺路带些回去,给老人家下酒。”
夏文低笑,“父亲晚上一喝就多,挨了母亲两回念叨。”
赵长卿笑,“你要劝着老人家些,倒看老人家的笑话。再者,二弟也要考官学了,如今天还不算太暖,卤肉放得住。他念书念得晚,到夜里,用卤肉下碗面条,吃了暖和不说,也亏不着身子。”
两人低语说话,待买东西时,夏文挽了赵长卿下车,道,“岳父也好这一口,多切二斤一会儿叫永福送去。”
因是一条街上的买卖,这家伙计是认得赵长卿与夏文的,笑着打了招呼道,“今天咱们这儿还有卤好的牛肉,夏大夫、赵老板要不要切几斤。”
夏文问,“这牛是怎么死的?”牛是耕田用的牲口,每头牛在官府都有记录,等闲杀牛是有罪的,非得横死的牛,给官府验明正身,才能杀。夏文身为大夫,比较关心牛的死因。
伙计笑道,“今早下田时不小心摔死的,已经给官府看过了,这才敢卤的。”
赵长卿与夏文商量道,“牛肉不多见,切十斤,给纪大哥家送一份。”
夏文让伙计分成三份包好,伙计推荐道,“明儿家里少东家去庄子上打猎,兴许有山鸡野兔的送来。咱们街坊,若您二位想尝一尝野味儿,我给您留着。”
赵长卿笑,“野兔肉不香,野鸡只有炖汤还算鲜美,若是卤来吃就可惜了。”
伙计十分活络,奉承道,“看您就是懂行的人。现成的野鸡我打发人给您送府上去,您府上有的是好厨子,炖汤是极好的。”
赵长卿笑,“野鸡要六只就够了,若有獐狍鹿一类的肉,每样也送些去。”
伙计连声应了,夏文给了银子,伙计客客气气的送走二人。
夫妻两个回家时已是晚霞满天,打发红儿给纪家送牛肉去,夏太太嗔怪,“又买这许多吃食回来。”得花多少钱。这让过惯了细日子的夏太太有些不习惯。
赵长卿笑,“我想着,公公喜欢羊头李家的烧羊肉,牛肉算是稀罕的了,且是摔死的小牛肉,嫩的很。弟弟妹妹都是长身子的时候,就是母亲,天天在家操劳,就多买了些,咱们都尝尝。”
夏太太心下熨帖,笑,“你们先去洗漱,我把这些收拾出来,过一时饭也就好了。”
赵长卿忙道,“叫相公先去洗漱吧,我帮婆婆一起收拾。”
“哪里用得着你,就装装盘,我看着紫儿干就行了。”夏太太笑,“去吧。”夏文笑眯眯的拉着赵长卿的手回房,赵长卿拍开他,他便再去拉,看得后面的夏太太直抿着嘴笑。
日子过得慢悠悠,悠悠然。
赵长卿去寻瑶瑶说药材生意的事,瑶瑶并无二话,笑道,“待将军回来我与将军说,只是干股不必给我。还是那句话,我这里没用钱的地方,姐姐自己收着吧。银子在姐姐手里,比在我手里有用。”
赵长卿温声劝她道,“你这个脾气,也该为自己想着些。”
瑶瑶不以为意,笑,“前些天将军说抱个庶子在我这里养活,我都没应。”
如瑶瑶这等犯官之女出身,在狱中已服了药,一辈子不能生育的。陈山此举,绝对是为瑶瑶考虑。赵长卿劝她道,“有个孩子,你这里就热闹了。”
瑶瑶淡然一笑,“姐姐,我这一辈子,只有少将军,唯有少将军。”男人纵使不可靠,男人纵使心易变,她所能倚靠的,也唯有这个男人而已。她没有家,没有亲人,更不会有子女,唯一拥有的就是与一个男人的爱情。爱情在,她在。哪一日爱情不在了,她便也不在了。自从成了万花楼的花魁时她便明白,她这一生,只能为爱情活着。
赵长卿望着瑶瑶,一个这样美丽的女子,这样全心全意的爱着陈山,依赖着陈山,她一无所求,把陈山的爱视为自己的生命。陈少夫人如何敌得过瑶瑶,有爱情的世界里,没人敌得过她。陈山又怎会不爱她呢?
陈山简直爱惨了她。
瑶瑶同陈山说赵长卿想做药草生意时,陈山微讶,“赵老板改主意了?”
瑶瑶笑,“我大致问了问赵姐姐,不是赵姐姐自己做,她是开药堂的,又不是做药行。原是一个药行的老板,姓许的,本就是军供药草的药材商,是赵姐姐娘家大舅母的娘家长兄。赵姐姐吃干股。她说把干股给我,我并不缺钱,就没要。”
陈山挑眉,“赵老板难道缺钱?”
瑶瑶倒了盏茶,道,“赵姐姐不像缺钱的。怎么了,有难处吗?若有难处,我同赵姐姐说一声就是。”
陈山接了瑶瑶奉上的茶,笑,“无非就是多给姓许的药商一些军中份额罢了,供应军中的商人,三年一斟选,今年正赶上年头,我打声招呼就是,不算难处。只是我觉着奇怪,赵老板做生意素来精明,用上人情只吃干股,不似赵老板的作派。”
“这个就不清楚了。”瑶瑶笑,“赵姐姐做事,向来不拘一格。要是她的心思那般好猜,也做不到今日的生意。”
陈山亦未多想,笑,“你与她说,下次把许姓商人的铺子名儿递上来。”
瑶瑶笑应了。
陈山很快明白了赵长卿的用意,他这边刚应了赵长卿,没几日回家时,就听妻子唠叨,“阿云如今总算有长进了,听他说,这几年的粮食生意倒是有些心得。”
陈山“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他对小舅子的事没有半点兴趣。
陈少夫人坐在丈夫身畔,柔声道,“我听阿云说,他又认识了几个南面儿的大药商,都是可靠的人。你看,若是便宜,不如再叫他帮着运运药草,自己人,总比外人可靠,是不是?”
陈山从不是糊涂人,淡淡道,“他根本不懂药,做哪门子药材生意。那样大宗的粮草生意还不够?行了,叫他把粮草生意做好就是。赚了银子多给舅舅送些回去,也是他的孝心。”省得把个闺女嫁给商贾,脸都丢尽了!
陈山从不厌恶钻营的人,谁不钻营,他也钻营?但是,李云自甘下流,冯简尽往他身边钻营,哪怕娶了李氏女又如何,陈山简直看透了这郎舅二人。大宗的粮草生意不满足,又往药材生意上算计,也忒没个餍足了!
陈少夫人有些委屈,“做粮草生意是借的银子,每日光利息就赔够了,哪里还赚得银子?”
陈山一整天一整天的在军中忙,回来便想清清静静的歇会儿,妻子却总是在耳边叽咕个没完,再不肯消停。陈山也有些不耐烦,道,“既是赔钱,索性别担这个辛苦也罢了。咱家世代将门,岳父家也是书香门第,何必要阿云围着算盘子打转。”言语之中,竟是连粮草生意也不叫李云做了。
陈少夫人忙道,“我就说一句,你可恼什么。”说着露出委屈的模样。
陈山淡淡道,“不是我恼,你把上万的银子五分利借给阿云,这几年也翻出两三万的利钱了。既知他不宽裕,把这两三万利钱送他,叫他宽泛宽泛,也是你做姐姐的意思。”
陈少夫人顿时脸上胀红,道,“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陈山冷笑,“我倒不知道,家里何时要用你的私房银子了。”起身离去。陈少夫人直起身子唤一声,“你去哪儿?”
陈山应都未应,转眼便拐出院门不见踪影,陈少夫人气得抄起个雨过天青色的官窑小盖盅摔在地上,砸个粉碎!这几年,夫妻情分愈薄,除了府里的月钱与陈山的俸禄,陈山再未把其他银子交给她。月钱与俸禄能有多少,私房才是大头,可恨丈夫一应给了外头的狐狸精。陈少夫人膝下空空,尽管养了庶子在屋里,如何能不早早为自己打算!丈夫这般薄情,难道庶子就是可靠的么?说一千道一万,皆不如银子可靠!
陈山死活不应,陈少夫人亦无他法。但,当陈少夫人知道有人走瑶瑶的路子得了军中药草供应,而她苦苦哀求皆换不得陈山一个点头时,气苦难忍的跑去婆婆那里哭诉。陈少夫人泣道,“原也不是大事,相公应不应,我也不去争那个。只是,我说干了嘴皮子都无用,外头那女人一句话,便把事情办的妥妥的。叫人知道,我还有什么脸过这个日子。姑妈,你可要给我做主啊。”婆媳亦是嫡亲姑侄。
陈夫人只得安慰儿媳兼侄女,“多大的事,哪里值得这般哭天抹泪。”叹口气,陈夫人并不是糊涂人,问其原委,“到底怎么了?”
陈少夫人便将自己弟弟如何想做药材生意,她如何开口相求,如何被丈夫拒绝。又有许氏药行如何通过赵长卿走了瑶瑶的路子,如何获得军需药草供应的事,一五一十的同婆婆兼姑妈说了。
这几年,儿子鲜有在家,陈夫人心里埋怨瑶瑶狐媚子勾引自己儿子,也有些怨侄女太笨,怎么连丈夫的心都留不住。陈夫人听了此事先问,“阿云不是在做粮草生意了吗?怎么又想做药材生意?”
陈少夫人拭泪道,“姑妈还不知道他么,先时年轻不懂事,如今是知道上进了。”
陈夫人道,“一点子小事,待阿山回来我与他说就是。这也不一定是他听了外头那女子的话,那女子说是出身有碍,却是还算知道些本分,从不敢干涉阿山的事。阿山前些天魔怔的要把知哥儿送到外头去养活,简直把我气个死,还是那女子知道本分,劝住了阿山,可见还算懂事。”陈夫人劝儿媳妇道,“你也别太计较了,远哥儿在你膝下,好生教导他,日后他有出息还不是你享福。”
陈少夫人听到陈夫人竟赞起瑶瑶来,心中既惊且怕、六神无主,再顾不得说药材生意的事,虚应几声,见婆婆没别的吩咐,便退下了。陈夫人见儿媳妇魂不守舍的走了,忍不住沉沉的叹了口气:这个侄女,越发的沉不住气了。
陈夫人再心疼侄女,到底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何况陈山理由充分,摒退了下人同母亲低声道,“陛下突然暴病,昏迷已有七日。”
陈夫人同丈夫结发夫妻,一步步升到正二品将军夫人,个人素质较侄女陈少夫人不是强了一星半点儿。陈夫人脸色都变了,问,“天哪。这消息可靠吗?”
陈山岂会拿这事闲说话,微微点头。陈夫人念了句佛,心中慌乱又不知要说什么,道一句,“只盼着陛下转危为安方好。”
陈山轻声道,“朝廷已经停朱批用蓝批了,内阁理事。年长的二皇子在藩地,嫡皇子尚且幼龄,皇后娘娘不过二十出头儿,宫中虽有太后,毕竟太后年已老迈,先时还行懿旨要承恩公辅政,内阁直接把太后娘娘的旨意封驳了。朝廷乱成这样,陛下病前就在朝中提起立嫡皇子为太子之事。朝中之事不是咱们好轻议的,可这次走我路子想做药草生意的人是赵百户的长女,母亲或者不知道赵百户是谁,我跟母亲说,当初皇后娘娘未出阁时被乱党挟持到边城,便是赵百户救了皇后娘娘的性命。何况赵家与帝都左都御史郑御史家还有些关系,郑御史的儿子亲口托我照应赵姑娘。不过一点子药草供应,她都开口了,我岂能不应?”
陈夫人哪里还顾得上侄女的事,问道,“你看,咱家可要紧?”
陈山道,“短期内暂且无忧,母亲只管放心。我是与母亲说明原委,母亲不必操心外头,有我跟父亲呢。家里的事,还得母亲多照看。”
陈夫人叹道,“我知道了,家里的事不必你担心。倒是你青云巷的宅子,张嬷嬷去了这几年,听她说那姑娘不算不懂事,不如接她家来住着,省得你两头跑。”
“还是罢了,别再为这个惹气生。”陈山道,“这西北粮草生意,阿云能占得一成,看遍陕甘大商家,他也是数一数二的了。阿云的性子,咱们难道不清楚。他把粮草的事做好了我就念佛,哪里还敢盼他别的。如今边境不宁,正是为子孙后代打前程的时候,银子赚些就算了,手伸得太长,不给别人活路,自己的路也便走绝了。”
陈夫人只得道,“罢了罢了,也不至于此。阿云有多大本事,我自明白的。你别理这些事,把军中的事闹明白就行了。”
陈山还是很给母亲面子的。
陈山已经想到了赵长卿与冯简的过节,当初他查过赵家,自然对此事清楚,只是一时间忘了,这次赵长卿罕见的开口要做药草生意,后来李云冯简也打药草生意的主意,陈山便想到了。
赵冯两家的过节陈山并未放在心上,倒是那位杀了祖父叔三人的辣手大掌柜,饶是如陈山这等在战场上杀过人的军官亦不禁心下发寒,这得是何等的辣手才能干出的事。冯简得罪赵长卿,好歹赵长卿是个讲理的人,赵长卿做事,还在律法框架之内。可那位辣手大掌柜,若死在外头倒罢了,若是还活着,真不知将来是个什么了局。
陈山一路思量的到了青云巷,他喜欢到这儿来,这里让他得到宁静与休息。
瑶瑶听到陈山过来,欢喜的迎出门去。陈山握住她的手,笑,“傍晚风凉,以后莫出来了。”
瑶瑶笑靥如花,“我不冷。”
待两人进了屋,瑶瑶先吩咐丫环端来温水服侍着陈山洗漱,之后亲自服侍他换了轻便的家常衣衫,捧了茶给陈山喝,笑,“将军尝尝,这是早上将军吩咐人新送来的龙井,清雅的很。”
陈山笑,“你今日倒比往常欢喜,可是有什么喜事?”
瑶瑶眉眼尽欢悦,“得了一件好东西。将军猜一猜?”
陈山呷口茶,首饰、脂粉、衣裳料子猜个遍,都没猜着。瑶瑶笑眯眯的令婢女捧了出来,自己接了拿给陈山看,“贴身穿的织金软甲,将军看,可还使得?”
在这方面,陈山的确是行家,他里外细瞧过,道,“里头是软金丝织的,外头是犀牛皮,果然不错。哪儿得的?”
“赵姐姐送我的。”瑶瑶笑道,“赵姐姐的父亲是武官,如今咱们这里同西蛮不太平,赵姐姐说先时她便让人暗中留意过。早先得了一件相仿的软甲给了赵百户,这次又得了两件,一件送了来给我。若是别的倒罢了,这东西将军正得用,我就留下了。我知道将军也有软甲,可将军出身将门,这样的东西,再不嫌多的。”
陈山将她拥入怀里,“以后只穿你送的这件。”
瑶瑶浅浅一笑,大大的眼睛似流溢着星辰宝光,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
因赵勇已有软甲,赵长卿新得的两件软甲,一件送了瑶瑶,另一件,赵长卿让夏文送了纪让。纪大太太亲自来道谢,“自来了边城,我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寻这么件东西。只是人生地不熟,门路也浅,一直未寻得。妹妹和夏叔叔可是解了我的大烦难。”
“我这也是赶了个巧。家父不大不小的做个百户,因边城不太平,家母一千个不放心。以前就寻过软甲,如今碰巧得了两件。我家相公也常说,纪大哥在军中行走,虽知纪大哥武功过人,亦是叫人担心。要我说,是该着纪大哥得这软甲的。不然,往日间并不常见,也不知为何,这回突然就得了两件,命里注定一般。”赵长卿笑,“咱们两家人的交情,更不必说谢。若是谢来谢去,倒生分了。”
纪大太太直笑,“苏先生自从到了我家,我多少事都是劳烦苏先生。我时常跟苏先生说,福姐儿跟着先生念书,不求她有先生的本领,跟得上妹妹一半我就念佛了。”
赵长卿笑,“福姐儿多么懂事,我常听先生说福姐儿念书,念两遍就会背了。先生常说,不愁后继无人了。”
闺女聪明,纪大太太亦是高兴,笑,“念书上像她祖父,不像她父亲。将来腊哥儿也这般会念书才好。”
纪大太太私下都同丈夫道,“夏家叔叔这个媳妇娶得真正好。非但能干,人也极有礼数,说话行事分寸不差。难得出身比夏叔叔好些,亦不妄自尊大,难怪如今夏婶子成日间眉开眼笑的。”
纪让道,“是啊。”
纪大太太感叹,“只恨寻常人口舌是非,先时将赵家妹妹传得跟妖魔一般。若不是真正认得她,还不得误会了她。”
纪让哂道,“若只听外头人口舌,人们都不必活着了。”
纪大太太顿时明白丈夫是想到家中小姑子,赵长卿不过被边城人小范围的念叨一二罢了,家中小姑子,那是天下皆谤。只是小姑子的脾气,就天下皆谤,仍是我行我素的。当然,如今就是有人敢谤,也得掂量掂量了。纪大太太满是担心,与丈夫商量道,“出来这好几年,咱们又有了腊哥儿,要不要咱们往家里捎个信儿回去。”
夫人二人并不昭文帝暴病之事,故此纪让道,“暂且不必。”若父亲知道他的信儿,定要他回去的。他还想在军中呆一些时日。
纪让不只自己呆在军中,他升了总旗,还给弟弟在军中谋了个文差。纪诺失恋后,倒没有多么的委靡不振,只是也闷闷好些日子。纪让不想看他那幅苦瓜脸,教导纪诺道,“军中的文差,说是抄写的事,也比你做账房有出息多了。”
林老板已然北上,纪诺仍是难以忘怀他纯情的初恋,道,“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得到。”
纪让道,“就林老板的脾气,寻常人哪个敢娶。要是回帝都你仍念念不忘,叫父亲查一查她住的地方,娶了回去就是。”
纪诺怅然,“大概林姐姐是不喜欢我的。”
纪让心道,什么叫大概,人家就是不喜欢你。只是不好打击失恋的弟弟,纪让忍着不说话罢了。
这些时日,最为欢喜的莫过于许大老爷了,赵长卿实在是神通广大,军需药材份额下来后,饶是许大老爷这素来矜持的人都忍不住小醉一场。
不但军需药材许大老爷拿到了惊喜的份额,还有一件让他老人家或喜或忧、喜忧参半的消息:西蛮与边军终于打起来了。这便意味着,军中需要更多的药材!当然,许大老爷也十分担心边城安危,想着要不要把家小暂且送到甘肃府去。
这么干的人当真不少,只是,谁都能走,唯独西北边军是不能退半步的。
瑶瑶担心的日渐消瘦,赵长卿时常去宽解她,“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少将军是有凌云之志的人,自然是拼搏一番前程的。”
瑶瑶眉尖儿生愁,轻叹道,“我知道,就是不放心。”
看她这个样子,赵长卿建议道,“不如请尊菩萨来,你多抄些经文,平平安安的等着少将军回来,肯定没事的。”战事一起,不管是庙、是寺、是庵、是观,香火旺盛至极。
赵长卿倒是提醒了瑶瑶,瑶瑶忙一叠声的令下人去庙里请菩萨,还要开过光的菩萨。
赵长卿每每从瑶瑶这里回去,还要去一趟纪家,纪大奶奶比起瑶瑶镇定的多,只是也想听赵长卿说几句安慰的话。
这一仗直打了一个月,才传来边关取胜的消息。
纪让还阴错阳差的救了陈山一回,被陈山调到身边当差。
纪让一回家,夏文忙送了伤药过去,连带着看望纪让。纪让显然是刚沐浴过的,头旧半湿,因夏文不是外人,只管披着,爽朗豪气依旧,笑,“多亏你送我的软甲,他娘的,要不是我里外穿得严实,早不知给戳了多少洞出来。”经过战场的粹炼,纪让眉宇间多了几分沉肃之气。
纪大太太直念佛,嗔道,“你先过来叫夏叔叔诊脉。”
纪让伸出手让夏文把脉,道,“军中大夫不够,恐怕要征城里的大夫了。阿文,你要是不想去,就把铺子关两天。”
夏文虽是书生,却并非胆小懦弱之人,何况他少时学医,较寻常人多了一分慈悲心,道,“若是军中征召,不过是给伤兵看病,又不是上战场,怎能不去?”
纪让猴子一般,深觉夏文此话对自己的胃口,高兴的捶夏文的肩,“好兄弟,是条汉子!”
纪大太太怒,“好生老实着把脉!”
纪让此方老实了。
倒是纪诺,因是文职,每日都回家的,这些日子,多亏有纪诺在家,纪大太太也算有个主心骨儿。见兄长平安,纪诺很是高兴,笑道,“以后大哥跟在少将军身边,嫂子就不用这般担心了。”在陈山身边,体面前程是其次,关键是平安啊。
纪大太太叹道,“除非你哥不再去打仗,不然我没一日放心的。”
纪让嘴拙,不知说什么话来安慰妻子,只得嘿嘿笑两声,低语,“这不是回来了么。”
纪大太太一笑,“是啊。”
你回来就好。我不想阻你前程,可是,我所期盼者,唯是你的平安罢了。
果然如纪让所说,城中征集大夫,赵长卿因是女人,未在被征召之列,夏文却是在名单之内的。夏太太担心的吃不下饭,夏文道,“只是给伤兵看病,并不去战场上打杀,娘只管放心。”
夏太太哪里听得进儿子的话,跟赵长卿商量,“媳妇,你不是跟少将军的小夫人认得么?能不能去托个人情,别叫阿文去了。”
赵长卿瞥夏文一眼,道,“我早说了不叫相公去,相公非去不可。我说了半日也劝不动他。”
夏文义正严辞道,“你们妇道人家,可知道什么?若是人人都遇事不前,还有谁肯去打仗?倘或蛮人进了城,那大家才是没了活路呢。我也只会些医术,去尽绵薄之力罢了,何况就在城内,就如同先时去药堂坐诊一般,早上去晚上回,怕什么。”
夏太太絮叨了夏文大半个时辰,夏文拿了主意再不肯动摇的,凭夏太太把天念下来,他只管有老主意,夏太太十分无法,只得罢了,又跟赵长卿说,叫赵长卿去走人情,勿必给儿子安排个好职位方好。
晚间,夫妻二人都梳洗了,在床间说起话来,夏文心下有些歉意,与赵长卿解释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只管放心,我没事的。”
赵长卿躺在枕间,侧望着夏文温雅的脸孔,温声道,“只是先前未料到今日,两件软甲都送了人,到自己用时反没的用,我很是担心。”
夏文笑,“不过是去给人看病,哪里用得着软甲?一则,我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虽然师父生前常说什么‘医者父母心’都是狗|屎的话。我还是想着能学有所用。二则,父亲毕竟是因罪到的边城,我能尽些力,将来能早些给父亲赎出罪来。”
赵长卿道,“勿必保重自己。”
因夏文每日要去军营行医,赵长卿早上叫丫环熬了防疫病的补药给夏文喝,连带午饭给他预备好,叫他带在身上,不必吃营中的大锅饭。
城中这般不太平,夏武考进官学,以及赵长宁中秀才的消息也没有大肆庆祝。凌氏依旧是欣慰的,笑与赵长卿道,“咱们老赵家,祖上虽有个小小武勋,传到你祖父那儿是最后一代了,你父亲也没沾上祖宗的光。倒是阿宁,再想不到的。虽名次不高,到底是咱们老赵家头一个秀才,也算给长宇做了榜样。我原想多摆两桌酒,哎,三天两头的打仗,不是个吃酒的时候,索性罢了。”
赵长卿笑,“这才只是个开始,以后阿宁中了举人、中了进士,有母亲高兴摆酒的时候。”
凌氏满是欢喜,“我就盼着这一日呢。”问赵长卿,“我怎么听说女婿去了军营做大夫。”
赵长卿道,“满城召集大夫,除了我是女人,再者七十往上的,大夫都得过军中,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凌氏道,“到底危险,很该寻个熟人,不去也罢。”
赵长卿呷口茶,无奈道,“平日里最好说话的人,拿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好在伤兵营就在城里,他每天晚上回家,倒也不用太担心。”
凌氏问,“如今城中粮食涨的厉害,你家里的粮食可还够吃,咱家倒不缺这个。”
赵长卿笑,“我去年便差人买了三千斤,连草料也屯了不少,且够吃呢。”什么时候都不缺精明人,不要说赵长卿这时常往外头跑的,便是前邻林太太,家里两三年之内也不缺粮食吃。
赵长卿依旧每日去药堂坐诊,下午回家,若夏文没回家便带着晚饭去给夏文送饭。纪让又随陈山几次出战,胜负不定,好在他做为少将军的亲随,安全大有保障,除了些皮外伤,性命无忧。
纪让脾气爽直,别看文人不喜欢这样的人,他在军中很好人缘儿,陈山还命人给纪诺安排了个体面位置。纪让与陈山走得近,结果,不知道是谁出了个主意。纪让命人请了夏文、赵长卿来家里商量,先是搓着手叹气,“哎,这几场仗真是遇到了硬茬子,寻常蛮子咱不放在眼里,如今真有个蛮子大将军,叫哈克帝的,武功厉害至极,我与少将军两个联手都只能与他堪堪战个平手。我就与少将军商量了个主意,就是不知弟妹愿不愿意?”
赵长卿不解,“我又不会打仗,怎能帮得上忙?”
纪让笑,“弟妹实在谦虚了,你天生一身神力,无人能敌。这也不是让弟妹上战场,咱们边城有一张宝弓,乃是当年大凤朝宋遥大将军所用轩辕弓。”
夏文道,“轩辕弓不是黄帝公孙轩辕三箭射死蚩尤用的么?”
“一样的名儿。”纪让道,“这把神弓乃当年凤武帝钦命工匠所铸,当初宋遥大将军便是用此弓在西平关上一箭射死西蛮大汗,自此西蛮归降大凤朝。只是神弓非有神力之人拉不开,整个大凤朝时,唯有宋遥大将军能用。前朝无人能用,到咱们东穆,我听说弟妹有神力,能不能叫弟妹试试?”
夏文倒说不上不乐意,但也没有多乐意,赵长卿看夏文一眼,便知他不反对,问,“弓在哪儿?”
纪让道,“在将军府,明天我带弟妹过去一试如何?”
夏文是陪赵长卿一道去的。
陈山直接在校场等他们,大家互见了礼,陈山见赵长卿便是一身药堂制服打扮,倒是方便引弓射箭,命人将轩辕弓抬了进来。
的确是用抬的,这弓比寻常弓大了一倍有余,颇有些重量。
陈山做了个请的手势,赵长卿伸手将弓接在手中,轻轻抚摸着弓身上精美的雕花,指尖一拨弓弦,整个轩辕弓发出一阵微鸣。赵长卿微微一笑,温声道,“看来它是愿意被我所用的。”
箭只有三支,比寻常的箭要长出一倍,放了几百年的铁箭,依旧雪亮如新,不知当年是怎么制出来的。
夏文觉着好似自己的错觉,赵长卿抿紧唇角、大臂带动小臂拉开轩辕弓时,小校场的鸟雀瞬间安静下来,一时间落针可闻。接着一道流光飞过,三百步外的一张靶子啪的碎成齑粉,而长箭去势不止,直接没入校场墙壁后听得一声尖叫,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赵长卿抚着轩辕弓,挑眉道,“这是二门外,如何会有女人?”
陈山令人去查,一时随从回来禀道,“箭穿过两道围子墙射到了花园的一株合抱粗的海棠树上,大奶奶和表姑奶奶正在园子里赏花,受了些惊吓,好在没人受伤。属下将箭取了回来。”说着双手奉上。
陈山接了箭,道,“跟大奶奶说,莫大惊小怪。”随从便又跑了一趟。
陈山笑赞,“赵老板实在神射,夏大夫如今在伤兵营为军效力,贤伉俪是注定了来保卫咱们边城的啊。”
赵长卿将轩辕弓交还,客气道,“弓是神弓。”
陈山笑,“请赵老板进屋细谈。”
瑶瑶守着陈山,自然知道了赵长卿要去跟着打仗的事。瑶瑶简直不能相信,再三问,“赵姐姐真的能挽那么强的弓?”
陈山笑,“实在是天赐神力。”
瑶瑶双手合什,“我就盼着这回能擒贼先擒王,如此,就天下太平了。”
陈山笑,“只管安心,得此强援,我心里起码有七成把握。”
瑶瑶斟满一盏美酒,双手捧给陈山,笑,“我就等着将军凯旋归来,再给将军接风洗尘。”
陈山接了酒一口饮下,笑,“好!”
夏文赵长卿夫妇跟着一道去了西平关,这里是蛮人入关的第一道关卡,东穆国自建国已来,已在此守了上百年,未让西蛮兵马进一步。
其实夏文是不必来的,但他放心不下赵长卿。
赵长卿已与陈山说好,他们夫妻以军中大夫的名义跟去,不必大肆张扬,若真侥幸帮得上忙,亦不必提她的名子,只要夏老爷的罪免了就好。陈山原还担心赵长卿要争功,见赵长卿如此识趣,自然满口应允。
军中这些冒功、争功的事,赵长卿早便心里有数,如今赵夏家两家皆平庸之家,这功,纵使立了,想争,怕也难争。
赵长卿除了初次见到战场有些不适应外,没有什么不顺利的。她一箭射中蛮人大将后,陈山带着手下兵将一涌而出,接着便是刀枪血肉横飞的场面,若不是做了几年大夫,赵长卿真能晕过去,她侧开脸,转身下去了。
好在赵长卿露了这一手,也没有敢拦她,陈将军吩咐道,“好生送赵大夫回帐子休息。”
直待大半天之后,纪让一身黑红的回来,掀开帐子笑道,“此计甚佳!清点出来了,斩首两千余,蛮子大小头领五人。晚上有庆功宴,阿文一起去!”
夏文心里也高兴,“好。”
陈山也进来了,笑道,“赵老板不方便去吃酒,我已命军厨整治一桌上好酒菜过来。”
赵长卿诚恳道,“是少将军辛苦杀敌,不然凭我一人,就算把轩辕弓拉断了,恐怕也杀不了多少人。我一个妇道人家,原不知兵事,不过是听少将军计策行事罢了。还望少将军守口如瓶,莫在外人面前提我之事才好。”
陈山真心觉着,人家赵长卿有今天真不偶然撞大运之类,简直太会做人了。
夏文亦道,“内子的话是正理,请少将军勿必成全。”
陈山笑道,“两位放心,我自有安排。”人家不争功,也不能寒了人家的心。俗语说的好,做人留一线,日后还好相见呢。何况赵长卿这种本领,不知何时还用得上。
西平关在庆祝开战以来的首场压倒性胜利,边城之内已有阴谋在暗处进行,李云冷笑,“姐姐坐视那狐狸精蹦达这几年也够了。我听说连那个什么大夫也登堂入室,险伤着姐姐和三妹。”
陈少夫人还算有句公道话,“那也不是故意的。”
李云道,“若不趁着姐夫不在时动手,姐姐欲待何时呢?先时姐姐说男人喜新厌旧,总有厌了的一日。如今这都三四年了,可曾见姐夫厌了青云巷一日?”
陈少夫人绞着帕子道,“你姐夫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是不叫我去青云巷的,就是姑妈,这几年对青云巷也转了口风。”陈少夫人说着便掉下泪来,她这位子,人人看着都是羡慕不已的。殊不知,她一无子,二无宠,一个月除了初一、十五,丈夫再不进她的房,谁知道她的滋味儿!
李云笑,“姐姐真是个痴人,我又没说叫你去青云巷要那狐狸精的命。俗话说的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青云巷那狐狸精不过烟花之地出身,平日说的花好月花,真正能有多少情义?只要叫姐夫看清她的面目,哪里还会理她?”
陈少夫人不大明白,李云悄声给姐姐出了个绝好主意。
******
夏文赵长卿夫妇既到了西平关,就帮着干些安置伤兵的活,过了几日,未见蛮人再来犯边,留下驻军,陈家父子带着部队回城休整。
天气疏郎,夏文心情亦是大好,与赵长卿道,“听少将军说这一仗起码能安生个把月。”
“是啊。”赵长卿笑,“此次大捷,很该好生与城中百姓说一说,省得百姓中乱传消息,前几天将军夫夫人都着人来打听将军与少将军的平安,可见城中流言多厉害。”
夏文叹,“真不知那些人乱传些什么闲话。”这次亲眼见了西平关,知道边城还是安稳的。
“闲话一传,无非民心不稳,城里米粮肉蛋,什么不涨,大有人发战争财。”
夏太太看到儿子媳妇平安归来,一手一个拉着两人的手,喜上眉梢的张罗,“永福,赶紧去亲家,跟亲家老太太、太太说一声,都回来了,平安着呢,一丁点事儿都没有。一会儿就叫他们过去给亲家请安。”
夫妻两个给父母行过礼,夏老爷只是笑,夏太太道,“赶紧起来,你们也是为了家里出去劳累。”其实夏太太根本不知道赵长卿去做什么,两人没跟父母实说,夏太太只知道是抽调了儿子去前线战场给伤兵疗伤,媳妇贤良,过去陪着。夏太太很为赵长卿这种不离不弃的贤良精神感动,殊不知自己儿子才是“贤良”的那一个。
夏太太又命厨下张罗热水、热饭食,道,“洗漱后换身新衣裳,好歹吃些东西,再去岳家走一趟。你们去这大半个月,亲家老太太、太太时常着人过来打听,可是惦记你们。”
赵长卿特意换了身对襟窄袖襦衣配绯色长裙,头上梳了堕马髻,簪一枝累丝红宝石牡丹花,配了小小的宝石坠子,脸上是淡淡的妆,更添三分姿色。
夏文瞧了好一时,感叹道,“都舍不得叫你出门了。”
赵长卿笑,“女为悦己都容。”
夏文笑起来,一挽赵长卿的手,出去用饭。
及至用过饭去了赵家,赵老太太见了两人平安回来,直念佛。凌氏也是好一顿唠叨,待赵勇回家,一家人见了面,自有一番话要说。赵勇极是体贴女儿,对夏文道,“本该留你们用饭,只是你们也是头一日回来,亲家那边儿没有不记挂的。见着你们平安就放心了,你们先回去吧,明天过来,咱们翁婿好生喝几杯。”赵勇对夏文一直很满意,无他,对他闺女好,这就是好女婿了。
阖家团圆之事暂且不提,赵长卿是第二天才知道瑶瑶的死讯的。
赵长卿正在梳妆,闻言惊的手里的簪子掉在地上都不觉,不自觉抬高了声音,质问道,“这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人——”这怎么可能?她还说过两日去看望瑶瑶呢。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去了呢?
夏文已理好仪容,揽住赵长卿的肩,对那丫头道,“话可不敢乱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小丫环还是瑶瑶自万花楼带出来服侍的人,因瑶瑶喜欢弹琴,便给她取名弦儿。弦儿眼睛肿的跟桃子一般,泣道,“自少将军走后,我们姑娘日夜给少将军祷告,就在少将军回来的头五天,城里风言风语的说少将军战死在西平关。姑娘起先不信,到晌午就有将军府的人来送信儿,说少将军是真的不大好了,要接姑娘去府里过活。姑娘便当了真,只叫他们第二日来接,当天夜里趁人不妨,便吞金自尽了。”
赵长卿未听完,已是滚下泪来。
弦儿泣道,“姑娘生前没什么亲近的人,唯同赵老板情分最深,奴婢请赵老板过去,也送送我家姑娘。”
赵长卿浑身颤抖,泪落如雨,话都说不出一句。还是夏文道,“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同内子过去。”
弦儿嗑个头便流着泪走了。
夏文将妻子拥入怀里,怜惜的抚摸着她的脊背,温声声道,“我知道你伤心,伤心就哭出来吧。”
赵长卿痛哭失声。
******
陈将军与妻子感叹,“早先听你说青云巷的妇人懂事,不想竟是这般烈性女子,也不枉山儿疼她一场。”
陈夫人叹,“是啊,出身上虽差些,也称得上有情有义了。”
陈将军问,“山儿的身子如何了?”
“昨晚请御医诊了诊,说是大喜大悲之下,急痛攻心、血不归经才吐了血,早上喝了药就到青云巷去了。”陈夫人道,“我本想拦了,又担心他这一场伤心若是发不出来,憋在心里倒做下病呢。我派了妥当人跟着他,我想着,要不去信跟族里说一声,就说这是山儿的二房,在祖坟里点个好风水的穴,送那妇人回乡安葬吧。”
“我与山儿商量后再说吧。”陈将军状似不经意的问妻子,“是谁说要把青云巷外室接家里来的?”
陈夫人只顾担心儿子的病,随口道,“是山儿他媳妇。”陈夫人亦是机敏的人,话出了口,心下忽浮起几分异样,问丈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将军回望老妻片刻,淡淡道,“这次的事也稀奇,往日纵使城中有传言,无非是战败之类的话,这次倒传得我们父子都殉国了。平日里从未见她理会青云巷,怎么这次事情未真便提醒你去青云巷接人呢?”别以为武将就粗枝大叶、有勇无谋,能做得了正二品将军,陈将军只是不屑将智慧用于分析内宅之事上罢了。但,这次长子如此伤痛,如今长子只顾伤心,待他回了神,没有不查的。
陈夫人惊道,“这,这,哪怕是山儿她媳妇有些别个用意,大约也只是想借机接了那位来家罢了,哪里就料得她……”
陈将军冷声道,“寻日间我不爱理会这些鸡生鹅斗的事!皆因这些不过是小事!她是正室,又是儿媳妇,我不愿意落她的脸面!嫁过来三年无子,山儿才纳妾生了庶长子!如今这都七年了,不能诞下嫡子还罢了!便该安守本分的过日子,倒把这些机心往山儿身上使!我与儿子们在外头拿命搏前程,她倒在城里逼死儿子的外室!这事,且没个完!”
陈夫人脸色也难看的紧,再三道,“如何能说是她逼死的,她有本事叫青云巷的那位吞金吗?还不是青云巷那位心窄……”
陈将军冷笑,“是啊,殉了的是心窄,就得这些心宽的好,以后我们父子都死外头,你们且欢歌笑语的活着呢。”
夫妻多年,何况都是做祖父母的年纪了,陈夫人鲜少与丈夫争吵,听此话不禁眼圈儿一红,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不过话赶话的说话一句,你就这样噎我。大不了一会儿我也拿块金子吞了,你就如愿了。”
陈将军叹,“我是看儿子这般伤心,心疼的很。”
陈夫人拭泪道,“难道我心里好受。”
******
夏文送赵长卿到青云巷时,门口已挑起白灯笼,进了门,满目素缟。赵长卿心酸至极,忍不住再次落下泪来。赵长卿是常来青云巷的,便有下人引她进去。
陵堂就设在主屋,赵长卿甫一进屋便感到丝丝凉意,陵堂并无旁人,唯陈山握住瑶瑶的手,静守在瑶瑶身畔。瑶瑶的脸上还有淡淡妆容,只是颊上的胭脂掩不去青白冰冷的颜色,那身大红的衣裙,料子流光溢彩,说不出的华贵,上面绣着喜服最常用的牡丹富贵。赵长卿记得瑶瑶送过她几匹,瑶瑶曾说,“在外头虽无人管我,只是我这样的身份,到底不大相宜,还是送了姐姐吧。”
当时赵长卿还觉着瑶瑶谨慎懂事,只是,瑶瑶,你心里肯定是很盼着这样穿一次大红的喜服,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嫁给心爱的男人的吧?
赵长卿自己都哭得不行,好半天才提起神劝道,“瑶瑶……瑶瑶这一辈子,不求名,不求利,不求富贵,不求钱财,唯一求的,就是少将军的怜惜而已。少将军并没有……并没有辜负她……想来,在九泉之下,也不忍看到少将军这般伤感……”赵长卿说着又滚下泪来。
陈山依旧沉默着,他没有听到赵长卿的话,甚至他并没有看到赵长卿。他想到他最初买下瑶瑶,带她来这处宅子时,那小小美丽的女子极是灵秀,立刻换下了自万楼穿来的大红衣裙。他问她为何换时,瑶瑶便道,“公子一看便是出身富贵,看公子年纪,家中定有妻室,瑶瑶在外,纵使无人管,也不好太过的。”
那时陈山便觉着,这女子实在聪明知趣,他便留她住在了这处宅子。一住便是三年,她知道他喜甜还是喜酸,知道他鞋袜的大小,知道他爱读什么书,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脾气。而她,这样的娇艳美丽,能歌善舞,娇花解语。她从不求名、利、地位,给她私房,她也只是叫丫环收着,并不在意。她总是说,“有少将军就够了。”。他曾打趣问她,“万一哪天少将军不在你要怎么办?”,她便道,“少将军怜惜我一日,我在一日。”
他知道,她是怕色衰而爱弛。可是,这样害怕男人变心,她对他,仍是一无所求。她真是聪明极了,她什么都不要,她知道,他这样的男人,一旦开口向他索取,必是两相生疑。她什么都不要,于是,她得到了一切。
我怎么会不爱你,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爱你。恐怕,此生此世,亦无人再似你这般爱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够长吧~~~~~~~~~~
“龙马,抱抱”某女不知廉耻的伸出手臂,朝着旁边的少年伸去,某男一脸不愿,但还是双手一伸,把某女抱在怀中,某女露出邪邪的微笑,更加靠近某男。“呐,龙马,痛痛,呼呼”某女眨着灵动的大眼睛,望着远处正在打网球的某男,迈着腿往某男走去,某男一脸黑线,他刚刚打到兴头上说的,但看到某女大眼中充满了薄薄的雾气,抬起某女的手轻轻的吹起。“龙马,亲亲”某女继续发挥厚颜无耻的功力,某男一脸尴尬,刚想跑,这时,某女,一脸邪恶,拉着某男,轻轻的说,龙马害羞了,没事,我来主动就好了,说完,踮起脚尖,吻了上去,随即深入。[>
顾末冉没想到自己会穿书,还是从自带万人迷属性的大美女穿成原书中的丑女配角。 被要求渣女收心,乖乖撮合原书男女主也就算了,可为什么她在现实世界中曾经喜欢过的白月光男神陆霖也出现在了书里? 顾末冉揉揉脸,醒醒,这是书里!他只是个跟陆霖长得一样的角色!于是她决心好好逆袭,势必要跟这个&......ldquo;白月光”再续前缘。 直到某天,顾末冉突然意识到,书里的陆霖和现实的陆霖,怎么好像不止是长得像呢……【展开】【收起】[>
萧织淼在通过一次神秘的游戏内测进入到了一个真实的异世界中,通关游戏副本后获得奉献点向神明兑换恩赐获得特殊能力和稀有物品。 为了早日通关游戏回归正常生活,萧织淼开始了她的通关(屠神)之旅。 萧织淼在过副本时惊险又刺激,却没想到到了最终boss面前,他们一个比一个放水厉害,各种稀有物......品不要钱似的塞给她。 boss一号:“狗屁神明的东西都是破烂,我给你的才是好东西,拿好不许丢掉也不许给别人!” boss二号:“我躺好了,来上......来打我吧。” boss三号:“神明都是狗屁,不许要他们的狗屁恩赐,要我。” boss四号:“爱我,不许害怕!” 萧织淼:嗯???你们这些boss都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跟妖精似的勾引人呢?! 当她重新站立在这片颓废大地,他们会站在她的身后做她最坚韧的后盾,揭露伪神之面,将真正的光散落在她身上。 而她将举起残剑,屠尽伪神!【展开】【收起】[>
下界境界分为:灵空境、雷结境、元婴期、风灵境、元海境、灵冰境、金丹期、化神境、溯神境、神帝。 仙界境界分为:半仙、仙者、武仙、真仙、金仙、仙王、仙皇、化仙、仙帝、万古太仙。 魔界境界分为:魔者境、聚魔境、铸魔境、宿魔境、万魔境、玄魔境、乘魔境、诸魔境、天魔境、仙魔境。 天地混乱,魔族入侵,下界将要迎来一场巨大的灾难!一个莫家废物,实力一直停留在灵空境二星,但是他去坦银城猎杀妖兽的时候,意外拥有了一个叫最强无敌顶级神尊系统,帮助莫一路之远!直到莫成为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一位强者。 【新书《九武独尊》正在连载中!超火热!快来看看吧!】[>
大炮新闯荡江湖,他信奉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的哲理,捞偏门挣快钱,结果马失前蹄,被警察抓了…… 后来他与同伴偷渡澳岛,他左手捞钱,右手捞命,凭着一腔热血,开启他的狗血人生。 钞票满天飞,你钱入你袋。[>
谢隐:吾有匹夫之力,可撼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