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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软弱

惊弦并不蠢，她只是青春期到了，就有点任性。做为一个曾经的鸟人，她虽然已经失去超常的目力和超常的听觉，大脑依旧保留了比较发达的听觉与视觉处理系统，这个就是文殊没有注意到的事了。
所以，摄像头装的挺隐蔽，但是摄像头有声控与光学追踪，会跟着声音或者晃动的人影转动，对普通人来说，这声音会淹没在自然的萧声中。而对惊弦来说，声音再低细，她的大脑也能清晰处理各种声音的性质与方向。

于是，就悲剧了。

惊弦无比惊恐地查了下自己的卧室和洗浴卫生间，还好，文殊师叔没变态到那地步。然后惊弦就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我，是一个非人非妖非神，不被任何一方信任的……怪物。

惊弦根本不敢揭穿自己被监视的事，毕竟，谁会为她出头呢？师父已经声明不管她了。只不过，再装不知道，也难免态度矜持，举止僵硬，表情不自然。

文殊立刻就窘个满脸通红，既然叶青玄已经病好了，他就很不客气地向青玄师兄坦白这事了。我监视惊弦了，然后她发现了，我干不下去了，我也是要脸面的人啊。师兄你有啥办法吗？

叶青玄那么善良，当然一口答应：“这都是我惹出来的，让素霓把惊弦带回金光洞吧。”

惊弦松口气，即使只凭直觉她也觉得叶青玄更易相处，何况文殊名声在外，叶青玄是有口皆碑的烂好人。

素霓见到惊弦有点窘窘的，被杨戬打一顿，他就明白自己当初对惊弦坦诚相见是不对的了。惊弦倒是只觉好笑：“杨戬师兄对你还好？”

素霓点头：“杨戬哥哥当然很好。”

惊弦烟视媚行地从素霓面前路过，上了车，斜一眼：“还当然……玩得开心吗？”

素霓咧咧嘴：“哎，你样子越来越怪怪的了，你走路……”素霓学了一下：“摇来摇去的，好象腰是水做的一样，好奇怪啊。”

惊弦苦恼地掩面：“我身不由已，这个身体就习惯这样子，我也想正常走路啊。”

素霓道：“你原来的样子比较，比较，象个公主。”

惊弦叹口气：“我努力改。”

素霓道：“呃，那倒不用吧，你现在这样子也很好看，象条蛇一样，可好玩了。”

惊弦望天：“谢谢，你真会安慰人。”

素霓点头，自信满满地：“就是，我很聪明的。文殊师叔说我蠢，一定是他看人的方式不对。”

惊弦喷笑出来：“你确实很聪明，只是年纪小。”

素霓想了想：“文殊师叔说，杨戬哥哥觉得神仙都是坨屎，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惊弦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开始检查车上有无监控设备，还好没有。

素霓瞪着眼睛，看美人行动仿如风拂柳把车子各角落都检查一遍：“你在干嘛？”

惊弦强笑：“我，我看看这车子的设备，挺先进的。”

素霓继续瞪眼：“我问你文殊师叔说的对吗？你就一通检查，好象要从地板缝里把他找出来的样子……”

惊弦咳一声，引开话题：“杨戬师兄情况不太一样，这个，因为神仙不准同凡人……呃，所以，杨戬的母亲同凡人生下杨戬后就被抓起来了，后来听说杨戬斧劈华山救出母亲，不过，他母亲很快就死了，所以，杨戬师兄可能确实对神仙的印象不太好。”

素霓问：“怎么死的啊？”

惊弦道：“这我就不清楚了，病死的吧。”

素霓道：“师父们医术那么高……”

惊弦道：“如果师父们在，肯定不会死，所以杨戬也一直挺内疚的，觉得自己有责任。”

素霓呆了一会儿：“难怪他不爱说话。”

惊弦轻声：“也不爱交朋友，虽然他一直很和气，但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的狗。”

素霓道：“我去，我不会排名在狗后面吧？”

惊弦笑一下，我觉得其实你不在排名里。就算在排名里也没啥用，该把你抓起来砍头时，是朋友他也一样会动手。哎呀，这孩子对整个世界的理解都不对头，这可真愁人，他同他师父是一对圣母小清新。

素霓对自己排在狗后面这事，微微不爽了一会就很乐观地释怀了，没事，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嘛，久了他就知道好朋友可比狗强多了。

当然，这话他没说，他说了的话，惊弦会更担忧一点。

素霓见到叶青玄，忽然间乐观情绪就崩溃了，扑过去就泪流满面了：“师父，我想死你了。”这里有一群怪胎，虽然但是……我好想你。

叶青玄被抱得差点没断气：“哎哟，孩子，轻点轻点……”我应该见了面再给你恢复十万马力。

然后被素霓哭得有点心里不好受了：“唉，素霓，这些日子你受惊了吧？”

素霓摇摇头。

叶青玄微笑：“被文殊师叔欺负得狠了？”

素霓抹抹眼泪：“没，文殊师叔挺好的。”

惊弦微微震惊地瞪大眼睛，然后望天，然后微微侧开头，算了，这孩子把文殊都定义为挺好的，我就理解神仙都挺好是啥意思了。

素霓含泪而笑：“师父，你好了？你现在看起来又象以前一样了。”

叶青玄心里微微刺痛：“吓到你了吗？小家伙，我，我那些天是有点……”不安地，低声：“打痛了吗？”

素霓摇头：“没有，我就是，就是……”摸摸自己的小心肝：“以为我又闯了祸，让师父，又又又……我心里很难过。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哇”地哭出来，再次紧紧抱住叶青玄：“他们说你会死的。”

这回叶青玄也慢慢抱住素霓：“唉，你这傻孩子，这都是我的错，师父对不住你。”叶青玄觉得这妖怪小孩儿，才相处一天，他不会心痛的，现实告诉他枭雄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你以为别人能，你就也能？弄成十五岁觉得能心痛少点？叶青玄硬是能从十五岁讨厌少年的面孔上看到天真的小素霓，他长叹一声，所以，咬紧牙关苦捱还是值得的，真出卖了小素霓，他会觉得自己不能算个人的。

惊弦在一边，默默低下头。

曾经，云中师父也挺护着她的。她偷偷跑去，变成一只鸟。云中师父远远看一眼，说：“你不再是我弟子了，不要再回来。”洞门紧闭，再也叫不开了。怪自己蠢还是怪师父狠心呢？

总之，一步踏错，再没人给她机会。

叶青玄看到惊弦了。

拍拍素霓：“别光顾着同师父说话，去招呼小朋友到客房休息。”

惊弦这才上前施礼：“青玄师叔。”

叶青玄微微一愣，他早知惊弦用的是蒋碧云的身体，看到惊弦倒也没吃惊。只是，不知为何，惊弦一开口说话，他就觉得心脏一抽，然后一股子恶心的感觉不期而至。叶青玄勉强笑笑：“惊弦，好好休息，以后的事，咱们再商量。”

惊弦欠身答应，跟素霓走了。只不过眼角好似扫到叶青玄慢慢沉下来的面孔。

她这身皮，可真难开启一个愉快的旅程啊。

叶青玄的脑子里，好象有什么可怕的画面不住地想从记忆的海洋里蹦出来，叶青玄的感觉，就象在深渊之上，等待被献祭的牺牲。

叶青玄深呼吸，不不不，这只是那个皮囊引起的疼痛回忆，这只是肉体不理性的恐惧反应。现在那具皮囊里装的是惊弦，并不是那个伤害我的人。并不是。

惊弦打坐半小时，终于平静一点了。

出来时，看到等在门口的惊弦。

毫无准备地，他呆住了，一只手忽然按住肩头，不住颤抖。疼痛又回来了！他咬紧牙关，勉强笑一声：“惊弦，有什么事？”

惊弦慢慢垂下眼睛，微笑：“我想，我想，对不起，我想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回家看看，过一段时间，也许……”

叶青玄点头：“好的，没问题。”

惊弦欠身：“谢谢你，麻烦你了。”

叶青玄微笑：“招待不周，你回家看看也好，过段时间，我让素霓去接你。”

惊弦转身而去，叶青玄似乎听到哽咽声，他上前两步，想说什么，又停住。地面上，有两滴滚圆的液体，象是泪滴。

叶青玄只觉头晕目眩，心慌意乱，只得自行注射镇静剂，同时将身体数据传送给慈航，请求远程会诊。然后叶青玄抱着头坐下，完了，人类的肉体是如此软弱，这种本能记忆这样强大，他的理智完全左右不了肉体反应。人类没有换身体这种玩意存在，所以，眼睛记住的图像就是一切，直接引起恐惧疼痛与攻击反应。

文殊说得对，叶青玄对自己的软弱感到羞耻。

慈航再三询问，叶青玄只得承认，两次峰值都是惊弦引起的。

慈航立刻就把文殊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找云中，要求他回收自己的弟子。云中直接就拒绝讨论，简洁地回答在大师伯处加班，有事以后说。

慈航犹豫半天，他心地很善良，但是他也不愿意接收二手蠢货。忙了半天，叶青玄告诉他，惊弦主动要求回家……好吧，那正合适，先让她回家呆一阵，大家再想想怎么处理这环保再生牌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