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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眉禅师听了辛辰子的质询,微微一笑:“众生皆由前世,前世又有前世,前前后后,无穷无尽。自无量劫来早就无穷之业,业能碍人心,能碍神通,能碍智慧,是名业障,层层叠叠,笼罩人心,便如举世皆暗,无有光明。”
他说完挥了挥手,众人眼前霎时漆黑,头顶上的光明云不再发光,脚下的金刚地面亦自暗淡,如那功德水,七宝树,尽皆销声匿迹,大家眼前俱都伸手不见五指,俱都惊异。
光明教下更是惊惶不已,以为这老和尚施了什么法术,以他的实力,这时候突下杀手,自己这边非死伤惨重不可。
有的人偷偷施法,有的发火照亮,有的放出飞剑法宝,然而无论是鸠盘婆的魔火,还是朱樱的鬼火,俱都望之不见,飞剑和法宝放出去便在黑暗中迷失,失却感应。
白眉禅师的声音在黑暗中滚滚响彻:“世人皆言消业,今日消一分,反要积十分,增增减减,亦无有出期,业如此暗,充塞宇宙,布满虚空,如何消得干净?非得心灯点亮,照彻乾坤,无明即散!”
言毕,白眉禅师周身大放光明,如同一座巨大的金佛,金色的火焰在全身布满,光芒照彻黑暗,继而光明云复放光明,七宝树重发奇光。
众人发现,无论是鬼火魔焰,俱都在身前燃烧,始终未灭,只是先前看不见而已,放出去飞剑法宝都跌落在身前三尺之外,设法一招,便即飞回。
光明教上下个个惊心,将目光看向傅则阳,傅则阳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言语。
辛辰子再拜:“弟子受教!承蒙大师开示,已然明了其中真理。只是还有一件后顾之忧。我昔年从恶师学法,炼就无数恶蛊,后来加入光明教,此习仍旧未改,如今还剩下一百二十八万七千六百五二十只各色蛊虫,我虽顿悟,欲皈依我佛,这些冤亲债主却未必肯放我离开,大师慈悲,佛法无边,是否有解救之法?”
白眉禅师笑道:“傅教主教你仿效鹰鸽故事,试我禅心,也是你过去世曾经做过佛业,与我教有缘。且将那些冤家放将出来,容我替你解决!”
他话说到这里,许多人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朱由穆和李宁等人纷纷惊呼阻止:“师父不可!天大地大,法王最大,恩师您切不可着了魔头的道!”
李宁更是跪下来恳求:“弟子愿意代替恩师割肉啖蛊,恳请恩师收回成命,且留有用之身在此住世弘法!”
白眉禅师笑道:“你们当那傅教主是好相与的么?他来此界,既是你们的魔难,也是我的磨难,今日我过不得此关,亦要沉伦!”他向辛辰子道,“且放蛊来!”
辛辰子早把百毒修罗幡撤在手中,扬手飘摇,幡上的各类蛊虫蜂蛹而起,有金蚕蛊、碧蚕蛊、天蝎蛊、七修蛊,有百毒金蚕蛊、铁背苍龙蛊、虹蛛问心蛊、月华水母蛊,各种蛇蝎蜈蜘蟾虺蚊蚤蜱蜂……窜在一起,好似挂起了巨大的沙尘暴,撞在白眉禅师身上,然后如流水一般散开,迅速铺满全身,扬螯张嘴,连刺带啃,嗡嗡喀喀,声音震的人脑门生疼。
白眉禅师的千丈佛身被裹住大半,只露胸口和脑袋,任由身上的血被吸走,肉被啃噬,面上笑容依旧,跟辛辰子说:“你很好,很有慧根,比我这几个徒弟都好。”
在场众人除了傅则阳俱都动容,辛辰子仰面观望高大的佛身,受到的冲击更甚,在来之前傅则阳要他这么做,他还以为是条好计,必能撕下佛门和尚假仁假义的伪善面具,不然就活活让蛊虫将其啃光吃完。
当白眉禅师真正答应并且这样做了以后,他内心并没有丝毫干掉一位佛门大佬的痛快,反而热血澎湃,眼眶发热,直欲流泪。
白眉禅师便当众宣讲金刚经,他讲的很简单的,背完一句经文,仅用十来句话解释,因此说得很快。那些蛊虫数量即多,啃得也快,他一部金刚经讲完,蛊虫已经啃食光他大半个身子,钻进内脏里面大快朵颐。
朱由穆、李宁、阿童、李琴生等人跪拜磕头,泪流不止:“师父,快请使用降魔大法,莫要如此自戕,这样只会亲痛仇快……”
三人更是哭着哀求白眉禅师:“弟子愿意代替恩师受此极刑,恳请恩师容许!”
白眉禅师笑道:“你们替不得我,你们只是理无碍,做不到事无碍,若受此刑,必生怨气,嗔恨一起,地狱便开。若还如此,我方才的经文便都白讲了,如我这般被百万蛊虫寸寸啃食身体,我于此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我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恨!是故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若心有住,即为非住。你们未能见性离相,应生嗔恨,因此不能替我!”
阿童年纪太小,听得似懂非懂。
朱由穆扪心自问,他恨死了对面的那些魔头,这些人若非师父拘着,他早就去寻光明教的晦气了,说不得,前些时的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他是必要参加的,如今又要被百万蛊虫啃噬身体,焉能不恨?既是嘴巴上说不恨,心里也恨!
李宁过去所修六度资粮比他多,能够体会白眉禅师的意思,痛哭道:“弟子绝不敢生半分嗔心!况且即便生嗔心,下地狱也由我陪着他们,还请恩师恩准!”
说这些话的功夫,蛊虫已经爬满白眉禅师的头颅,开始继续啃食剩下的部分。
片刻之后,白眉禅师千丈佛身全被啃完,群蛊围绕远处,如蜂恋花,环绕不散。
“辛辰子!”白眉禅师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我此生报身已经被群蛊吃掉,替你换了这些冤亲债主,这就要赶去西方极乐世界,莲池化身,花开见佛,你可愿意跟我一起去?”
辛辰子跪地磕头,双手合十:“弟子愿意!”
他这话说完,身下聚起金光,凝成金刚莲座,辛辰子赶忙在座上坐好。
白眉禅师念诵:“阿弥陀佛!”
众人连同辛辰子齐声念诵佛号,霎时间空中光芒大作,檀香浓郁,在最高的宝林世界顶上,涌现出无量金霞,幡幢林立,影影绰绰,显出许多人影,中央一尊大佛,正是西方极乐世界教主阿弥陀佛,左右各有一尊大菩萨,分别是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西方三圣又来了背后更有许多菩萨、罗汉,无量天神,比慧珠那次更多。
佛光普照之下,辛辰子和李宁座下俱都显出莲座,同时升空,到的西方三圣脚下。
那百万蛊虫沐浴在佛光之中,纷纷蜕化,迅速脱了原有的身体,化形成了人类童子童女,共百余万,座下亦显莲台,紧随前面二人升空拜佛。
辛辰子见着阿弥陀佛,惊诧问:“我恩师何在?”
阿弥陀佛摸其顶道:“他已经到了西方极乐世界了,因你二人方才发心,这些童子在无量劫前与我亦在他方世界有缘,特来接引,莫要迟疑,随我走吧!”
西方三圣亲临接引,这次共带走了一百多万,在场的佛教徒纷纷起身行礼,口念佛号,赞叹不已,西方三圣并不与他们接触,自带辛辰子和李宁,连同众童子童女同返西方。
这一次,傅则阳并没有阻挠,只是仰头笑吟吟地看着。
白眉禅师和李宁走了,这金刚世界主位便空了下来,成了“无佛世界”,白眉禅师早有备案,他师弟空陀禅师立即遍体放光,显出千丈金身,飞往白眉禅师先前之处落座。
傅则阳并不理会他,只问朱由穆:“你可是觉得我害死了你师父?”
朱由穆抹去眼泪,冷笑道:“你这魔头,自以为聪明,能够害了我师父,却不知佛法无边,我师父更是神通广大,藉此往生极乐,还带走了你的一名手下。如今你要激怒我,累我入魔,告诉你,那是休想!”
傅则阳笑了笑,正要说话,后方又有人高诵佛号,南北两处又有佛光显现,光明云升起,显出两个佛国世界。
在他身后,是无畏世界,里面的教主正是小寒山神尼忍大师,显得是大无畏光明云。
隔着优昙大师的华严世界往北,显出过去庄严世界,升起的是大圆满光明云,里面空空荡荡,并无教主,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见了那过去庄严世界,光明教座下厚土旗掌旗使尸毗老人忽然心有所感,又得傅则阳事先嘱托,知道这是尊胜禅师的世界,因尊胜禅师已经涅盘,算是个“过去佛”,过去佛既已圆寂,他便如空陀补白眉一样,离队飞入此世界中,得那大圆满光明云一照,更是心光透亮,显出千丈佛身,成了此界教主。
他那两个弟子,田瑶、田琪亦入其中,成了座下弟子。
忍大师说:“魔头!你虽狡诈,得小聪明,却不得大智慧,量你也不会知道,今日这里是成佛的多,还是成魔的多!”
傅则阳头也不回,率众上升:“那大师是希望我成佛呢?还是希望我成魔呢?”
忍大师一时语塞,她座下叶缤开口道:“我们自然是希望傅教主能够回头是岸,断恶修善,皈依我佛!”
傅则阳不再理她,率众重新升到华严世界,跟优昙大师相对。
这回佛教摆出的西方、东方、上方、下方、中央、过去、未来七个世界全部显现,大圆满光明云、大功德光明云、大般若光明云、大慈悲光明云、大吉祥光明云、大三昧光明云、大无畏光明云、大自在光明云如水乳交融,连成一个整体。
虽然以一敌七,傅则阳却毫无示弱,他的大自在光明云跟对方七种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对方并不能消灭他,亦不能压制他。
佛教众人高声念诵阿弥陀佛,光明教下,皆低眉垂目,念诵至乐。
双方各显神通,时空扭曲得更加厉害,八个世界,被内力压缩拉扯,时长时短,时扁时圆,从外面看,人人都变了形状,有的人长出三头六臂的,有的人甚至倒过来站立。
相持半日,忽然光芒内敛,八个世界,竟然融成了一个,继而接连爆闪。
募地周遭情形大变,下方没有了开封城,上面也没有了蓝天。
取而代之的,脚下是一片片的白云、金砂、光虹,周边流光异彩,许许多多的天女、神人四处自由自在地飞行游荡,一簇一簇的云层之中,更有许许多多的天宫仙府。
他们的出现,将一众天人神女惊扰,吓得胡乱飞散。
此时,光明云成了一大团,将融合后的世界包裹,形同鸡子,里面一片混沌。
傅则阳将昊天宝镜祭起,放射金光,开天辟地,使得一部分清气上升成为光云,一部分清气凝成金砖铺就大地,他自坐了主位,对面七尊教主一字排开,两相对垒。
傅则阳笑道:“没想到咱们斗法,竟然升到这太明玉完天上来了。”
太明玉完天是道教的教法,佛教称之为忉利天,已经脱离人界,到了天界之中,而且还跳过了第一重天界,直接到了第二层。
傅则阳问左右:“你们可知到我们因何至此吗?”
邓八姑回答:“师父与诸位佛教前辈,早已经超脱人间,与天界相应,是以不知不觉间,得天人感应,自然飞升至此。”
傅则阳点头:“此言尚可。”转向众人,“然而更深一层,此界彼界,只是一界,我们虽然飞升,实未飞升。”他伸手向下一指,脚下的金砖地面骤然分裂,开了一个窟窿,下方显出开封城景象,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众人纷纷惊讶,亦同时赞叹傅教主法力无边。
天蒙禅师座下李洪说:“我曾闻魔头亦说佛法,哄骗世人,佛说四圣谛,魔说五圣谛,佛讲八正道,佛讲十正道,以示高明。你如今使这些法术,糊弄你座下这些痴心愚魔,于我们之间,又有何用?”
傅则阳笑道:“可是,你又怎知,讲法的是魔是佛呢?你如何确定,你背后坐着的,是佛门的菩萨,还是魔教的魔王?”
李洪嗤之以鼻:“天蒙禅师乃是……”他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对面的光明教众,俱都面露惊讶甚至惊恐的神色,他左右的人也是如此,甚至如谢璎、谢琳等人,还惊讶地叫出声来。
李洪转回头一看,自己背后端坐的天蒙禅师哪里还是紫磨金身,法相庄严的模样,竟然浑身皮肤都被剥掉,肌肤和筋膜在外裸露,血光鼓动,粘液和血水往下之流么。
生就四只蜥蜴般的怪爪,蜷伏蹲坐,上半截长有二十多条手臂,吱吱呀呀,有长有短,手也跟蜥蜴的爪子同等模样。
腔子上连着数十丈长的颈子,又细又长,顶端一个怪模怪样的脑袋,头顶上生就许许多多的肉状触须,两颗眼珠,目露凶光,嘴里面支出来许许多多的獠牙。
这哪里是天蒙禅师,分明就是个血腥可怖的怪物!
李红吓得浑身一抖,几乎向后滚倒,急忙擦亮眼睛再看,还是一样的怪物。
他吓得心惊胆颤,再去看其他人,见到优昙大师、智公禅师,连同刚刚升入宝林世界的尸毗老人,也都变成这种模样。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有不少惊骇莫名。
芬陀大师高声喝道:“大家莫怕,此是魔头制造出来的幻象,不必惊慌……”他嘴上这样说,急忙施法以慧眼观之,仍然是这副模样,也不禁动容。
傅则阳笑着跟弟子们说:“你们道为何会是这样?”
众人皆道:“弟子法力浅薄,不能观其本质,还请教主开示。”
傅则阳道:“宇宙本质,真一无二,诸家各说各话。其有着于有为,然而有为皆是后天,天下道门,多流此弊,故天下少全真。其有着于无为,着于无为便落顽空,如今佛门之中,多落此窠臼,故世间少佛子。”
他随手画出一个太极图案,黑白分明,凭空漂浮,“着于纯阳,便为阴阳桎梏,无法得阴中真阳。着于善法,便被恶法束缚,行善途中不知不觉坐下许多恶事。着于佛相,便为魔法制约,听不见魔说的佛法。”
他用手将太极图打灭,散做混沌之气,四下飞散,再伸手指向李洪,大声喝道:“我方才说的这些,是佛法还是魔法!”
李洪怔了怔,觉得自己怯弱,颇为丢脸,大声还口:“自然是魔法!”
傅则阳点头笑道:“你认我说的是魔法,妙极!妙极!果真与魔有缘。”他用手指向对面天蒙禅师所变成的魔怪,“那么,他过去给你讲的,是魔法还是佛法?”
李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大声哀求:“师父!诸位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光明教下众人也很纳闷,不知道几位禅师如何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傅则阳为大家解释:“天蒙禅师的师弟谢山因怨入魔,受铁城山老魔勾引,入了魔道。天蒙禅师为了他这位师弟耽延千年,因缘纠葛,自然不会放弃,此前亲赴铁城山,将谢山带了回来,却不知谢山为老魔所惑,表面悔改,暗藏歹毒,天蒙、智公、优昙三位,早已经全被他害了,如今坐在那里的,都是铁城山老魔座下的魔王!”
此言既出,所有人都惊讶万分,咋听之下觉得匪夷所思,但仔细一想,却极有可能发生,铁城山老魔是跟昔年石神宫主并称的魔教大长老,法力之高,不可思议,独自开辟铁城山世界,在里面隐居,每隔七百二十年开关一次,随便赐下三部经书,就能造就鸠盘婆这样厉害的魔道高手,沙神童子都是他的孙子辈!
再说谢山本就是数世修行的高人,这一世成为散仙,法力却更是许多地仙,天蒙禅师千年来渡他数次,都没能成功,若说他被铁城山老魔勾引堕入魔道,亦合情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谢山身上。
谢山兀自如先前那般站在魔王身前,双目低垂,面容凄苦,只是低声念佛。
忍大师身前的叶缤不敢置信地喊:“谢山!傅老魔说的可是真的?”
谢璎和谢琳也哭喊质问:“恩父!你真的跟魔头联手害了几位大师?”
谢山不答,亦不肯抬眼跟亲人对视,只是脸上露出极度不忍难过的神色。
看来是真的了!
谢璎和谢琳募地齐声大喝,同时催动身前的妙树、金幢,这两样宝贝都名七宝,七宝金幢分七层,里面收藏七件佛门宝物,七宝妙树共分七根主枝,上面悬挂金慧剑,银**,琉璃盏、珊瑚杵、砗磲环、赤真珠、玛瑙钵。
二女俱都学过绝尊者的灭魔宝箓,练就极其厉害的降魔大法,同时施法,催动两件佛门至宝大放光彩,浓密的佛光一重一重洒向身后的魔王。
魔王静静地坐在远处,六只怪眼瞪着二女,并不还手,佛光层层落下,宛如烈火,在他身上剧烈灼烧。
这火焰,将魔王身上没有皮的肌肤烧得滋滋作响,焦臭味道四下飘满,这魔王却浑然不觉,一动不动,直到被烈火焚烧得全身骨肉尽数化为灰烟。
“阿弥陀佛!”这魔王长颂佛号,依旧是智公禅师的声音,千丈魔身就此化去,散做两枚七彩舍利,分别飞至妙树和金幢顶上,二宝似大厦升空,拔地而起,不再受二女控制,破空飞去,一晃不见。
二女大吃一惊,连同在场的其他许多人,也都疑惑不解。
傅则阳哈哈大笑:“咱们再上一层天吧!”
整个世界再次扭曲混沌,人物都成了混乱的彩色线条,不久之后,优昙大师出手,重开混沌,这一次升到了清明何重天,即佛教讲的夜摩天。
由于是优昙大师开辟天地,这次她单独坐了一个位置,傅则阳坐到了她的对面,左面是芬陀大师,右面的智公禅师已经不再,只剩下谢璎和谢琳,依旧不知所措。
上方是天蒙禅师,下方是空陀禅师,背后是尸毗老人,前面是忍大师,所有人包括傅则阳俱都显出佛像,千丈金身,佛光大作,尸毗老人亦是这般,如尸毗佛也似,他座下童子,田琪和田瑶兄弟,以及邓八姑、陈玉凤等,皆显菩萨像。
许多人不解,对于傅则阳竟然跟优昙大师换了位置,坐到了佛教堆里,更是惊骇愤怒,如芬陀大师虽然能够知晓其中道理,仍然愤愤难平。
谢璎和谢琳大声哭求:“诸位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傅则阳和声细语地给她俩解释:“方才白眉禅师讲过,若以三十二相观如来者,转轮圣王既是如来,光明教主亦是如来!以色见佛,以音声求佛,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谢璎失控般地大声反驳:“不可能!智公禅师教我们,当凡是以弥陀为念,万缘放下,期待弥陀接引,这不是以音声求佛?”
傅则阳说:“以弥陀本愿,愿法界众生人人成佛,见人是佛,见花是佛,自性弥陀,处处净土。那么,你现在看我是佛吗?”
谢璎一时语塞,无法回答,谢琳大声道:“魔头休要猖獗,看我降魔大法!”
谢琳一出手,谢璎也同时跟进,两人化成一道金光,波罗神焰凝聚成金色的雷电,凌空往傅则阳身上打来。
傅则阳笑道:“你们果真与我有缘!”右手竖起,向前抓来,他也是千丈金身,金色的手掌遮天笼地,凌空一下,把二女捞在手里,“你们早该入我教下,智公禅师想要逆天行事,带你俩一起赶往西方,却被你俩自己以佛火焚烧,结果了性命。”
“你胡说!”谢琳站在他的手掌心里大声叫道,“我们烧死的是怪物,那是被恩父……被铁城山老魔捣的鬼,智公禅师早已经被害死了,那是铁城山的魔王……”
她含着叫着,渐渐没有了气势,专为放声大哭:“都是你这魔头使得手段,我们着了你的道,呜呜……你这魔头,不得好死……”
傅则阳越发开心:“你这份推卸责任,怨天尤人的性格,真是我辈中人,确实是个修魔的好苗子,该当做我叫圣魔女……”
谢璎大声说:“你休想!我们皈依三宝之心,决无退转,哪怕一时受你愚弄,也改不了佛门弟子,智公禅师说过,一声佛号,便是金刚菩提种子,此生被你败坏修行,来时必可成就,老魔!我若不灭你,替世间除害,誓不成就!”
“我来生若不能扫荡群魔,灭了光明教,绝不成佛!”
谢琳跟着姐姐说完,两姊妹站在一起,同时抬手狠狠击打在自己的脑门上,登时打得脑浆迸裂,血液流出来,有波罗神焰烧起,将两人尸身顷刻燃烧干净。
她俩那么骄傲的人,从出生就没有遇到什么挫折,今日先怀疑恩父谢山入魔,后又亲手焚烧智公禅师,从某种意义上讲,智公禅师是死在她们俩手上,两人羞愧悔恨不已,又在傅则阳面前毫无能力,索性选择自戕。
傅则阳也没有为难她们的灵魂,覆手将她们拍入金砖地下:“你们将来,一个是光明神教的对头,一个是我教圣女,终要做我的魔子魔孙。”
优昙大师忽然双手合十,以悲悯无比的声音喝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道友本是玄门正宗之人,误入魔道,受其愚弄摆布,做下了许多错事。如今,是你最后的解脱机会,我们欲共赴西方,道友还不愿回归本队吗?”
她这番话并没有点明是对谁说的,目光低垂,也没有刻意看向某个人。
但是,端坐在光明教下,锐金旗的掌旗使岳韫却猛然间福灵心至,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的听的。他站起身,转回头,向傅则阳磕头,连磕了三个,然后飞向优昙大师座下。
在他之后,锐金旗左使可一子,厚土旗左使司太虚,以及另外七位剑仙俱都如他这般,向傅则阳告辞礼毕,然后追随岳韫一起赶往优昙大师座前。
这一举动,惹恼了光明教下许多人,其中最厉害的就是尚和阳:“卑鄙小人,临阵脱逃,且慢走,吃我白骨锁心锤!”
他说完扬手放出千丈魔焰,里面显出滚滚人头,百骨骷髅,皆车轮大小,往岳韫等人身上咬过去。行在前面的岳韫、可一子、司太虚俱都如同未觉,继续向前,后面几个人听见尚和阳喝骂,知道这魔头厉害,惊慌失措,有的加速先前试图超过岳韫,有的回身放出飞剑法宝抵御,然而此时的尚和阳何等厉害,魔火降落,劈头盖顶,骷髅吞天,将这七人全部连人带法宝全部吞了进去!
唯独岳韫三人,身上有佛光笼罩,魔火不能临身,骷髅只是飞舞,亦不能落下,直到优昙大师座前,三人双膝跪倒,岳韫更是想起当初加入光明神教的因缘,以及这些年的遭遇,忍不住痛哭流涕,恳请优昙大师渡化解救。
优昙大师便叫三人归于本座之下,向傅则阳笑道:“道友亦是有慧根、有因缘、有福报之人,更是与我佛有缘,昔日令姊慧珠曾经向我求问佛法,我传她龙虎般若经,傅教主也曾参研,精通佛法更胜我们这些佛门弟子,今日何不弃魔向佛,待会与我们同归极乐?”
傅则阳冷笑两声,并未答话,再次施法,整个世界再度扭曲转为混沌。
再次重开天地,已经上升到了玄胎平育天,即兜率天。
这一次,是天蒙禅师开辟天地,坐了主位,傅则阳代替他到了上方世界。
天蒙禅师跟谢山说:“我欲涅槃,你也该解脱了。”
谢山跪拜,痛哭忏悔道:“师兄为了我,晚了千余年成道,如今我入了铁城山,受魔法暗制,生生世世,无有出期,师兄还请尽快成道,莫要再为我所累。”
天蒙禅师笑道:“你能忏悔,便是回身解脱的善因,昔日我曾经发下誓愿,你不解脱,我不成道,如今我既要成道,你解脱已是必然。”
谢山奇道:“还请师兄明示,我该如何解脱?”
天蒙禅师用手指向对面的傅则阳:“那里有一尊真佛,他有救你的妙法,你去求他,他必会告诉你。”
谢山愕然:“他是真佛?”
天蒙禅师笑道:“对于你来说,他便是你的真佛。”
谢山难以接受:“他害我……他不但害我,还害了我的两个爱女,害了许许多多的人,又障碍众生解脱,如何会是我的真佛?”
天蒙募地大声喝道:“他本是他方世界之人,因何来此世界?因何成为魔教教主?因何害你全家,障碍你成道?因何障碍不住三丰真人?且去!且去!你若不去,便是我的碍法真魔,更胜过他在你心中百倍!”
谢山似懂非懂,终于按捺住心中疑惑,来到傅则阳座前,礼绕三匝,顶礼膜拜:“恳请圣者教我解脱之法。”
傅则阳叹了口气:“你到底还是有些慧根的,过去世修行资粮亦足,虽然不能直证正觉,亦可藉由未来佛力得度。”他用手一指,“此乃兜率天,居此地三万六千里之外,有一处净土,是为兜率内院,弥勒菩萨领许多一生补处等觉菩萨在彼处修法,只待未来缘熟,弥勒菩萨下到人间,示现成佛,是为未来佛,跟随他的菩萨皆为其弟子,同往人间弘法,你若能发愿未来随佛普度众生,往生彼处,必能得弥勒菩萨接引,到内院天宫进修。”
谢山恍然大悟,赶忙盘膝坐地,闭目用功,他过去世俱都修佛,本有极大宿慧,这会得傅则阳点破,立即净心用功,不大功夫,忽然傅则阳先前手指之处,金光大作,破空飞来一道金虹,化作金桥,弥勒菩萨带领许多菩萨、罗汉等前来接引,先前往生的宝相夫人也在其中,金幢幡杆,簇拥许多,瞬息间来到空中。
谢山得佛力接引,遂上了金桥,那金虹立即倒卷,飞快回缩,瞬息不见。
“南无阿弥陀佛!”谢山走了以后,天蒙禅师送了声佛号,周身散做金光,也便赶往西天极乐世界见弥陀去了。
很多人理解不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能理解,为什么天蒙禅师让谢山去拜傅则阳,还说傅则阳是他的真佛,为什么非得让傅则阳告诉谢山这里有兜率内院,可以得弥勒菩萨接引,为什么天蒙禅师不自己告诉他。
芬陀大师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小寒山神尼忍大师却愤愤难平,闷哼一声:“魔头欺人以方!咱们不能一再学菩萨低眉,当效金刚怒目!”扬手拧出一只降魔金光巨掌往傅则阳身上拍来,傅则阳脑后显出一圈佛光,上面八十八佛同时齐声梵唱,各自发射出一道金色的血影神光,跟忍大师斗将起来,强大的能量疯狂爆散,很快世界又归于混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世界重新开辟,这回是忍大师开辟世界,坐在了主位。
世界也从兜率天再次向上,跳过了化乐天,直接到了他化自在天!
他化自在,顾名思义,此天夺他所化而自娱乐故言他化自在,人人皆有神通,处处都华美万分,其宫殿连云,亦是金砖铺地,七宝妆成,妙树连荫,净水甘甜。
他们一过来,就引得此天中的天人注意:“是何方大能,竟然这般声势到此?”
许多天人蜂拥而来,于光明云外四周游行,观察看顾,指指点点,分说嬉笑。
很快,远处法螺狂吹,无数天女飞到天上方,向下洒落金花,如雨飞降,从极远处的天宫之中飞来一座金桥,延伸至此,金桥顶上站着许多天界神王,俱都头戴金冠,乘坐金辇,又有香神、乐神等等随侍左右。
顷刻间,金桥深入光明云中,来人到了近前,为首一位神王,亦高千丈,宝相庄严,神态和蔼:“我知今日会有许多同道至此,早做好迎接的准备。”
李洪正因为谢山跟天蒙禅师都走了,又是诧异费解,又是孤苦无助,猛然间见到这般景象,心生惊惧,大声问:“你是何人?”
神王和蔼回答:“我是波旬,你应该听说过我。”
众人大吃一惊,万没想到,竟然亲眼见识到这鼎鼎大名的魔王天主!
所谓的天魔,绝大部分都是这波旬的手下,此魔守定御界,障碍一切修行人成道,能洞悉人心……昔年释迦摩尼初成道时,他也去诱惑阻碍,未能成功,随后劝释迦摩尼赶快涅盘,还跟释迦摩尼说,我虽然奈何不了你,但是等未来我的魔子魔孙穿上袈裟住进寺庙,说我的法,坏你的法,释迦摩尼无可奈何,只能流泪徒自悲悯而已。
佛门的中人俱都心惊肉跳,平素在人间,魔教修士召唤些魔头下界,就能让人防不胜防,似那迷天七圣,诸天魔王,俱是这波旬的魔子魔孙,大家一起把目光看向傅则阳,心说这厮竟然跟这大魔王勾结在一起,今日恐怕难以善了。
另一边,光明神教的人则欢欣鼓舞,他们也没有想到,自家教主竟然如此神通广大,跟着最负盛名的天魔之王有过交情,还让人家带人来赢,气势不属于弥陀、弥勒两次接引,这次要将佛门全军覆没,恐怕也不是难事了。
忍大师厉声喝道:“魔头!你莫要得意,我们所修佛法,乃是出离三界,不再轮回的无上大法,莫说是御界的波旬,便是涩界的大自在天主来了,我也不惧!”说完又向波旬说道,“你且来试试,看我降魔大法能不能对付得了你!”
波旬满脸吃惊:“道友,我今日就是专程迎接你的啊,咱们本是同道,我正要助你一臂之力,将这些佛门修士全部拿下,让他们永世不能解脱……”
大家再次愣住,叶缤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喝道:“魔头休要血口喷人!你的同党,不应该是那傅老魔吗?忍大师怎么会是你的同道!”
波旬叹道:“叶道友,你说这是哪里的话,忍道友,让虎狼吃素,又横铁门槛自设情关,这俱是我辈中人所为,便似你们,俱是发誓扫荡群魔,更是深得我心!你们把他们都诓到我这里,不正是咱们心有所感,要将其一起消灭吗?咱们今天,一定要把这些和尚尼姑一网打尽,他们俱是假佛,咱们才是真佛!”
他这话说得,不止佛门这边的人理解不了,连光明教下的人也大多理解不了。
波旬说着,迈步进入八处佛光净土所成的世界,也显出佛像,得千丈佛身,头顶上方显他化自在光明云,座下莲台宝座,跟着一大堆的天人,俱成菩萨、罗汉像,挨在忍大师的旁边,两人并列,共同面向其余七处。
忍大师怒道:“魔头!任你耍什么诡计,我焉能与你同流合污!”扬手发出佛光,向波旬攻去,叶缤也放出以冰魄神光为根基,修成的佛光剑,共两万七千柄,俱都百丈长短,密如骤雨,向波旬队伍排空乱射。
波旬募地放声长笑,叶缤的佛光剑落到他们的身上,竟然落入虚影,混不受力,仿佛他不是真实纯在的,唯有忍大师的佛光照过去,还有些反应,人物扭曲,时空变形。
波旬笑声不断,人却渐渐消失了,他带来的那些俱是天魔一类,瞬息间分化成无数道金光,分别扑向众人。
芬陀大师说:“这些全是天魔,大家千万小心,莫要被他们入身入心!”
不管是佛门弟子,还是光明教徒,全部紧张万分,有的念佛,有的念咒,有的放光,有的吐气,有的用禁术,有的用法宝,可谓是各显神通,有的管用,能将天魔逼在身外,有的被天魔侵入人心,影响心智,或怒或笑,有的还跳起来手舞足蹈,状似疯癫。
连优昙大师、芬陀大师等人也都凝神以对,各自将离合神光布满周边,法华金刚轮飞速转动。
傅则阳开口说话,声音滚滚如雷:“此一劫,即是魔劫,亦是佛劫!今日万佛阵,亦为万魔阵,以魔炼佛,以佛炼魔,该得渡者,得渡升天,该堕落者,堕入魔域,勿须惊怖,勿须流连,勿须厌烦,勿须愤怒……”
听他说了这一气,芬陀大师毕竟修行多年,只因有一些傲慢习气未除,如今猛然醒悟,大破大立,只念了一声弥陀,便立即往生极乐世界去了。
随后无名禅师带着六个弟子,以及空陀禅师、优昙大师、齐霞儿、素因大师、花无邪、尸毗老人带着田瑶、田琪等相继往生,余下的,纷纷入魔。
只见叶缤祭起万佛剑排空乱射,朱由穆使金刚须弥神掌裂地狂砸,李琴生拨动魔琴,半边老尼祭起飞剑,餐霞大师狂发飞针,屠龙师太乱放神雷,东方皓摇旗放砂、雅各达催动魔刀、乌头婆鬼哭神嚎、卜天童满地打滚……俱都不分敌我,一概乱杀,顷刻间金刚掌拍碎魔琴,阴素棠斩碎餐霞,无数神魔满空飞舞,数不尽天魔肆意开怀。
李洪被这景象吓坏了,急忙按照过往所学宁心定志,收心降魔,只是妄念纷飞,魔来魔王,四面八方俱是天魔想要入他身体,擒他元神,他坚持片刻,骤然间气息乱涌,百脉废弛,忽然间翻身向傅则阳跪倒:“恳请天尊救我!”
傅则阳老大开怀:“我就说过,你是我辈中人!”
他双手合十,宝相庄严,背后佛光里面八十八尊佛陀同时现身,高声梵唱:“大慈大悲愍众生,大喜大舍济含识,相好光明以自严,众等至心皈命礼……南无,普光佛南无、普明佛南无、普净佛南无、多摩罗跋栴檀香佛南无……”
每唱诵出一尊佛号,他身上的光明便强盛几分,佛光越来越强,凡是被笼罩在里面的人,俱得清净,天魔强行从身体里面被逼出去。
非但如此,自佛光之中飞出许许多多的人影,有天乾山小男,有燃脂头陀,有三凤,有冬秀……凡是被他杀死过的人,一一重现,由识生魂,由魂得体,在空中环绕他的千丈金身飞来飞去。
佛光越来越强,笼罩范围越来越大,最后只剩下忍大师还未被罩入其中。
傅则阳问忍大师:“你可愿意随我回人间?”
忍大师正在强自抵御天魔,厉声道:“我乃三宝弟子,岂能靠魔搭救!”
傅则阳笑道:“那也好,你就留在这里陪波旬魔王吧,你们俩本来就是同道,不是吗?以佛炼魔,以魔炼佛,该得度的都得渡走了,剩下的,都要随我回家了。”他说完将手一挥,整个世界,所有的光芒全部消失。
下一刻,天光复又明亮!
众人发现,自己聚在开封城外,只是大多狼狈不堪,有的倒在地上,有的披头散发,李洪还保留着向傅则阳磕头的姿势,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剩下的佛门弟子纷纷爬起来,聚拢在一起,警惕惊恐地望着傅则阳这边。
傅则阳走过来,佛门弟子不由自主地退让。
傅则阳来到李洪面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半边老尼、朱由穆等人,笑道:“佛门经此一役,再无高人,未来万年之内,进入灭法时代,再无人能够往生成就!你们还要继续扫荡群魔吗?”
众人都不说话,唯独朱由穆鼓起勇气:“那是自然,除非你把我们立刻都打杀了,形神俱灭,否则,我还是要再扫荡群魔,不死不休!”
“好!非常好!”傅则阳点头,“我非常看好你。”说完转回身跟自己的教众说,“走吧,我们回光明顶去,从此光明永驻,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挥手之间,金光满地,诸多光明教徒破空飞去。
剩下一众佛门小辈望着西方,红霞簇拥的夕阳,怔怔地发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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