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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姜是老的辣

在侍卫值房内，字据立好，二人分别签上名字，顾秉谦将手中毛笔一扔，厉声道：“来人，搜身。”东西就在任不凡怀中，哪里需要费事，很容易便被搜出。侍卫头儿双手捧着木刻盘龙递到顾秉谦面前：“首辅大人，这……”顾秉谦也是一愣，内侍太监往宫外偷东西，不外乎金银珠宝或古董玉器，任不凡偷一架尚未上漆的木质雕龙做什么？
毕竟姜是老的辣，仅仅一瞬间，顾秉谦已经想明白了，这木质雕龙一定是御制之物，因为整座皇宫，除了皇上还没谁有这手艺。小任子真是有心机！这架龙拿到市场去叫卖，只要说出是皇上亲手制作，只怕比一架金龙还值钱。顾秉谦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撩起袍襟跪到地上，向侍卫头儿连连叩头。那些内阁属员，不知首辅大人为何有这番作派，却不得不跟着一起下跪叩头。

首辅大人向自己不住磕头，侍卫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未曾反应过来，顾秉谦已经从地上爬起，双手毕恭毕敬接过木龙，向任不凡揶揄冷笑：“你以为偷的不过是一架木龙，别人就不会当回事了，是不是？但偷盗御制之物，比其他任何东西都要罪加三等。”任不凡回道：“首辅大人果然好眼力，这却是皇上亲手雕刻，但有一点您弄错了，这东西不是小的偷的，是皇上亲手御赐。”

皇上御赐，应该光明正大往宫外拿，鬼鬼祟祟揣在怀中算怎么回事？顾秉谦道：“你别强词夺理了，认罪服法或可少受些罪。”吩咐众侍卫：“把他绑了，送交东厂慎刑司。”慎刑司本属于皇宫内部机构，特意为惩戒犯过内侍所设，魏忠贤当上大内总管以后，干脆把慎刑司交由东厂管辖。被送进慎刑司的内侍太监，不管有错无错，几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两名侍卫窜到任不凡近前就要绑，任不凡奋力挣扎道：“顾大人，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小的送交慎刑司，小的不服。”

任不凡大喊大叫，皇宫上万宫女太监，还有进宫办事的文武官员，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知什么时候，宜贵妃身边的宫女莲儿也挤进人群，杏眼圆睁看着顾秉谦：“首辅大人，您老官再大，也管不着皇上身边的人，您敢随便把小任子抓起来？”

内阁阁员刘廷元是顾秉谦的心腹，把他拉到一边，耳语道：“小任子是皇上新收的徒儿，您不给皇上打招呼直接处置，皇上怪罪起来可不好收拾，以愚之见，莫若把小任子押送养心殿交由皇上亲自处置为好。”

顾秉谦斜睨了任不凡一眼，想想确实必须如此。吩咐诸侍卫，把任不凡押往养心殿，然后亲手捧着那架木龙，随在众人身后。

不多时来到养心殿，任不凡不等顾秉谦行礼说话，抢先一步扑爬在朱由校近前：“皇上师父，求您老人家为徒儿做主。”朱由校正专心致志面对一张已经设计好的围屏图纸，这才注意到大殿内拥进这么的人，眉头紧皱问：“朕不是让你出宫去……”忽然想起此事不能当众说出，把“卖”字生生咽了回去。“小任子，你让朕给你做主，谁欺负你了不成？”任不凡转身望着跪在远处的顾秉谦：“皇上为了增强徒儿技艺，送徒儿一架木雕盘龙，让徒儿早晚观摩习学，顾大人在宫门前截住徒儿，非得说这架木龙是徒儿偷的，请皇上说明真相，还徒儿一个清白。”

朱由校这才看到顾秉谦双手捧着的木龙。他虽然已经二十出头，却还是孩子习性，正急于想知道民间的行家如何评价他的木工技艺，和这架木龙到底能值多少银子，冷不丁被顾秉谦搅了好事，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向顾秉谦怒斥：“木龙确是朕赏给小任子，让他当成样版学习的，你却不问青红皂白，毁人与罪。你自己说，按照大明律例，诬陷别人应该如何处置？”

认定必胜的一个局面，转眼翻盘，顾秉谦头脑发懵，许久才清醒过来。皇上问话不能不答。“启禀万岁，按我大明律条，陷人与罪，应该反坐。”朱由校咬牙道：“既然你清楚，朕不必多说了。”吩咐众侍卫：“把顾秉谦押往大理寺认罪待勘。”

皇上动真格的了，顾秉谦两眼发黑歪倒在地，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皇上，顾大人一定是与任公公之间发生了误会，还求您法外开恩。”

任不凡浑身一哆嗦，是魏忠贤，有他在，今日暗算顾秉谦只怕很难奏效了。朱由校挥手制止正准备动手的侍卫们，向魏忠贤惊喜道：“原来是魏公公，昨日听说你病了，还未来得及派人去看望，看你脸色，已经好多了？”魏忠贤有皇命不需叩拜，向朱由校躬身施礼道：“多谢皇上挂念。顾秉谦为大明江山多有辛劳，因为一个误会就将他投入大牢，咱家以为，此事对皇上的圣明实在有碍呀！朝野上下知道真相的人，认为顾秉谦是罪有应得，不知真相的人，还以为皇上是在偏袒自己的徒儿。”

魏忠贤的一番说辞，别人都没听出什么，任不凡却佩服得五体投地，魏忠贤替顾秉谦求情，但处处都像是在皇上着想。朱由校被他说动了心，想也未想，道：“顾秉谦知法犯法，不用再去大理寺领罪，首辅位置也可以不动，但小小惩处还是必须的。让他去午门外领二十小板吧。”

把大臣按倒在午门外打屁股，在二百多年的大明王朝，绝非稀罕，但以顾秉谦首辅身份、七十高龄，丢人还在其次，二十板打过，十有八九是再不可能爬得起来了。皇上已经给足了魏忠贤的面子，他想再替顾秉谦求情，却不好启齿，双眼冷冷盯着任不凡道：“任公公，别的不说，顾大人那座宅子，你表妹住得还舒服吗？”

更是一块辣得呛人的老姜。任不凡即使内心十二万分想要顾秉谦的命，但实在害怕魏忠贤拿他的表妹实施报复，只得不情愿地向皇上叩头道：“顾大人年老体衰，实在承受不起二十小板，还是给他另外一个薄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