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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帝国的基因

墨家迁徙到丰邑，戴言除了得到了茶以外，得到的远远不止这一个好处，丰邑的手工业水平随着墨家的到来开始迅速提升。
墨家弟子里面，最主要的人群就是来源于底层的手工业者和农民，其中手工业者在墨家弟子中更是占了大头。在这个时代，手工业者基本上都是父子相传，极少有师徒传授。而各国的统治者除了对铸剑的技术比较看重以外，其他的技术压根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因而这也就导致了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进展及其缓慢。

然而墨家的弟子们是唯一的例外。墨家毕竟是一个学派，是属于拥有知识的人群，在这个识字率低的可怜的时代绝对能算得上精英了。知识加上实操，使得墨家的技术水平增长极快。鲁班算是先秦时代最伟大的工程师了，据说他发明了钻，刨子，铲等等一系列的木工工具，他打造过云梯，钩强等等适合攻城的战争工具，然而最终却还是败在墨家祖师墨子的守城工具之下了。

墨家弟子来到丰邑后，打造最多的工具就是各种农具，像木犁、木耙之类的。其实戴言更想打造金属的农具，用铜和铁打造的农具肯定能使生产的效率更高，但是在这个时代，在宋国，炼铜是掌握在国君手中的。铜不仅能够打造兵器，更可以直接作为货币使用，因此整个天下的所有国家炼铜都是由国君直接掌握的。哪怕宋君对他这个弟弟再信任，他也不敢直接把国家的财政和军事两大权力交给他的。炼铁戴言倒是可以干，然而他目前在自己的封地上还没发现有铁矿，外加他这一段时间囤积粮食太忙碌，也压根没有心思去炼铁。

虽然仅仅是打造了一些木质农具，但是给丰邑依然带来了不少的改变，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各地乡村去往丰邑的人开始变得更多了。墨家弟子打造的农具最初是免费发给农民的，他们以这一福利作为吸引农民加入墨家在丰邑各地所建立的墨社。后来经过戴言的提点，墨家放弃了免费这一策略。在戴言看来，虽然墨家所打造的新农具要远远好于以前农民自己所打造的木质农具，然而但凡是免费的东西，农民肯定是不会爱惜的。而如今这些农具是墨家卖给农民的，墨家就必然需要去考虑农民的需求，打造真正合适的农具；而农民由于是花了钱买到了更好更省力的工具，自然也就更加爱惜这些农具，而不会随意的糟蹋。

由于真正的考虑到了确切的需求，墨家的弟子们又有了利益的保证，外加戴言所教授了系统的几何学，这种种因素造出了意想不到东西。戴言在一次去往丰邑民间考察时，竟然发现了一个叫枺的墨家弟子竟然搞出了曲辕犁这种黑科技。

华夏文明作为农耕文明，因此先民们很早就发明了犁这种工具，然而犁的构造却一直比较简单，比起耒耜也复杂不了多少。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那要一直到后世的汉朝才能发明直辕犁，到唐代才能发明曲辕犁。曲辕犁这种复杂农具的出现才意味着真正的深耕细作成为可能！就戴言自己的观察，那个新做出来的曲辕犁虽然结构也还有些原始，某些地方也不太让人满意，然而其使用效率来看竟是比原来所使用的木犁高出了10倍都不止！在戴言看来，如果能够将这各原始的曲辕犁的犁盘换成铜制或是铁制的，那么其耕作效率应当还能继续提高，甚至能够比拟改革开放前的某些落后水平的犁了。像这种跨越历史规则所造出来的产品不是黑科技又是什么？

戴言随后问枺是如何发明这种复杂的工具的，得到的结果却是和几何学和科学的推广有关。戴言在教授了几何学和逻辑学之后，其中的归纳和证明的思想真正的得到了墨家的重视，于是在戴言的倡议下，将一切以这种思维所研究的学问称之为科学——意为很多科目、门类的学问。于是墨家弟子们开始使用归纳法，以自己的兴趣为基点去逐个逐个的敲门，由此建立了一个又一个的学科。比如有的人开始关注物质运动的一般规律和物质的基本结构，于是出现了物理学。在物理学里面，有的人纯粹对机械运动感兴趣，于是力学诞生了。有的人对冷热的变化有兴趣，于是热学诞生了。有人对于光感兴趣，于是光学开始诞生了。而那些嚼茶叶而给戴言带来惊喜的墨家弟子则对于动植物感兴趣，于是在戴言的鼓励下开始系统的研究起了动物和植物，于是生物学诞生了。戴言对于这种行为，所做的仅仅是辅助其建立其学科基本的理念和框架，他放任这些墨家弟子去自行研究、探索，他也没有将他所知道的那些科学真理直接告诉墨家弟子。因为在他看来，如果现在将那些后世学过的科学真理直接说出来，虽然戴言在学术上的权威会大大提高，短时间内墨家科学理论的的水平也能够提升一都大截。然而从长久来看，则墨家弟子们探索未知和怀疑的精神会大大削弱，这必然不利于科学的长久发展。

而从实际效果来看，戴言的做法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戴言偶尔返回丰邑的过程中，随即就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墨家的弟子们在工作的时候都是比较认真比较正常的；然而一旦闲暇时开始研究学问了，则几乎都陷入了癫狂状态，就连巨子田鸠都不例外，大家都在为世间的真理而争论。比如最有意思的就是在关于螟蛉之子的这一争论上，一个墨家弟子就发现了螟蛉并非是无子的，而是雌雄俱全。这一下子就颠覆了大家的观念，因为螟蛉有子，蜾蠃负之是大家所认为的常识。人们都认为螟蛉是无子的，于是就去捉野生的蜾蠃回来寄养，这在这个倡导养士，家生子盛行的时代是一种极好的愿望，然而事实却打破了这一愿望，让人无法接受，于是众多墨家弟子都加入到辩论中来。这种科学初生期生机勃勃的状态让人印象深刻，在这里，有时候戴言都怀疑自己后世所学的知识到底正不正确了。

而枺能够发明曲辕犁，一是因为他的工作就是打造木犁，而他又对力学比较感兴趣，又多次与他的师兄弟们辩论。他自己都不知怎么就脑洞大开，想到了一个理想中的犁应该是怎样，随后就发明了戴言看到的黑科技。

戴言对于这样的说法很是认可。人类有些时候就是在与他人的互相交往和影响中迸发出创造力的。就像后世美帝的硅谷，之所以那么有创造力，就在于在那里有许多各式各样的思维活跃的顶级科学家、工程师在互相影响。或许某个时候一位科学家和其他人闲暇时偶尔一句发言，立即就打开了听者的脑洞。像大名鼎鼎的苹果手机，给予乔帮主最初灵感的据说就是某个印度人的宗教感受，在那种感受中给人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乔帮主接受了这一理念，觉得这一理念可以用到手机上，于是苹果手机诞生了，一接触就令人怦然心动，于是立即大获成功。

如今在丰邑虽然只出现了第一个黑科技，但是在戴言看来，只要有这种活跃的气氛、大家互相的辩论影响以及各种大开的脑洞，那么墨家必然还会搞出越来越多的东西。然而戴言也不准备放任墨家这样白白的浪费宝贵的研发能力，他随后就请来了巨子田鸠，在巨子的见证下，戴言以丰邑领主的身份给枺颁发了一个“专利”证明。这份证明持续时间为两年，在两年内，枺可以授权丰邑范围内的任何人制作这种新的曲辕犁，不过任何通过制造这种曲辕犁获利的人要将其从曲辕犁中所得收入的10%作为专利费交给枺。如果有人不愿意上交专利费，枺可以将情况上报给领主，领主将亲自出马为枺讨要专利费！而做为这种保证的代价，枺也需要将专利费中的10%作为交给领主的专利税。

由于枺第一个尝到了专利的甜头，由此使得墨家弟子们对于给农民制作和研究的农具越发的用心了。在他们看来，只要能够再拿到领主所颁发的专利证明，这不就是可以躺着赚钱了吗？墨家向来是一个功利主义比较重的学派，虽然墨家弟子们的财物也必须要接济其他的弟子，然而一个更有能力的弟子在墨家内部肯定是更受巨子重视的。于是墨家弟子们开始不仅仅研究起纯粹的理论了，也开始将自己所推导的科学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就这样，丰邑的手工业的水平开始迅速的上升。而优秀的农具通过墨家开始从丰邑城内提供给整个领地上的农民，墨家得到了丰厚的利益，而整个丰邑的农业生产率也由此迅速提升。

丰邑的改变没有任何人都没有注意，然而戴言却是知道这一改变的重要意义。丰邑的手工业水平上升，而且有了研发的能力，这相当于丰邑这个城市的功能开始在逐渐改变。它不再仅仅是一个仅仅作为收税的小城，一个农民赶集的场所，它更是成为了整个丰邑的技术提供中心。某些时候，人们常常将城市化率作为一个地区发展的潜力和发达与否的标准，其实这个在戴言看来毫无意义。一个只会收税的城市，只会向周边地区吸血的城市，即使这座城市再大再繁荣，其实也不过是一种虚幻而已。就像历史上的北宋，其城市化率达到了12%，东京汴梁的人口超过百万，是中古时代全世界最繁华的城市，然而这座城市的繁荣是怎么来的呢？不过是通过大运河从江南转运来大量的财富，而这些财富则供给公子王孙们消耗，它的繁荣就是建立在对周边地区的吸血上的；而且它越是繁荣，它周边的地区就越是贫困。

戴言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有了贵族的身份，有了自己的领地，他的心中也有了改变世界的雄心。在他心中，他最喜欢的是那种能够辐射周边，自身有扩张能力的城市，有了这样的城市，才能创造一种天然扩张的文明，由此才能建立起真正的帝国。而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典范就是美帝的新英格兰。

当17世纪英国人在美洲大陆殖民时，英国人在美洲大体有三种模式，种甘蔗的加勒比模式，种棉花的南方种植园模式以及发展捕鱼业和工业的新英格兰模式。种甘蔗和种糖在早期都是利润高昂的行业，因此这样的地区所形成的城市极为富裕，然而因为它们没有工业，经济模式单一，因此它没有向工业进化的可能，即使它再富裕，它在实际上也不过是英国本土所圈养的肥羊而已。英国本土因为有发达的工业，英国就用发达的工业品换取廉价的糖和棉花这种原材料，实际上就是在用工业剪羊毛，而这些地区因为离不开工业产品的服务，因而它们是无法反抗英国本土的意志的。反观新英格兰，早期只有捕鱼业，因而就有了造船业，这就形成了原始的手工业，为后来进化成工业奠定了基础。英国在它还弱小时用工业剪它的羊毛，它就用工业去剪南方种植园和加勒比的羊毛。虽然它初生时既弱且贫，然而它毕竟是一头吃肉的狼，它是一定要用弱者的血肉来强大自己的。

果然等到它强大了，先是和老狼英国起了矛盾，美国独立，将英国从北美赶了出去。随后它在独立三十多年后就敢放出宣言：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意思就是整个美洲都是我老美的，欧洲人都给我滚！它先是占领了整个北美最富裕的地区，并将新英格兰模式和新英格兰的精神从大西洋扩张到了太平洋，从而奠定了现代美国的领土，而这种新英格兰的精神就成为了后来的美国精神。又因为它是整个美洲唯一的工业文明，所以它在整个美洲无人可挡，南方种植园主不服从它，它就将南方揍趴下。南美洲的人不满足于被剪羊毛，想起来反抗，于是他就发动各种政变，让他们陷入内乱。于是南美洲各国都在哀叹：我们离天堂太远，离美国太近。等到欧洲陷入了纷争，它将欧洲势力赶出了美洲，并且让它的老东家英国和欧洲都变为了自己的小妾，更借机抢占了全球的市场，成为人类历史上空前强大的全球帝国。

新英格兰天生带有帝国的基因，当它处于一个比较优越的位置时，他就长成了一个真正的全球帝国。然而谁能想到它最初是整个美洲最穷的殖民地呢？而它身上的帝国基因又是什么？不过就是它最初向周边捕鱼的人出售船只，向南方的种植园主出售农具，向内地的拓荒者出售优质的马车这些微弱的工业服务吗？等到它强大了，它发达的工业品充斥着全球的市场，于是它就成为了真正的全球帝国。因为它是靠发达的工业剪世界的羊毛，从全球吸血的，即使你再不愿意，你也得乖乖服从它的意志。如今的新英格兰依旧是整个美国最发达的地区之一，拥有全球最好的教育环境。这个帝国的基因就是工业文明的基因。而那些靠着行政命令从周边吸血的城市和农业文明，一旦政治发生动荡，其结果必然是城市陷入迅速的衰败。就像北宋的东京，金军一破城，上百万人口的城市很快就烟消云散了，而这座城市到后来再也没有崛起。

虽然丰邑目前只是有了些微的转变，只能提供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基础手工业服务，然而它毕竟是有着研发的基础，有着向完全的工业进化的可能，戴言也能够从中看到部分帝国的基因。他相信，它必将走上一条通过吞噬弱者血肉来强化自己的道路，当它终于变得足够强大时，它就是戴言心目中理想的帝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