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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落泪只为君

尉迟宝林家离着自己家并不远，就在胜业坊内，转几个弯就到。
杨晓然带着宝珠，巧儿秋菊，还有几个家丁，手里提着食盒，来到了吴国公府门口。门口阍者（门卫）见到程家女郎来了，顿时大喜，忙上前道：“原是贵人到，小的问贵人安。”

杨晓然虽和宝林玩得比较熟，但他家却是没来过几次。见这阍者这般热情，不由地有些纳闷。

那人似是看出了杨晓然的困惑，忙道：“县君有所不知，我家小郎君在战场上负了伤，得亏得县君缝针术救治，又赠良药，这才没性命之忧。”

杨晓然心里咯噔一下，道：“这位老丈，你这话的意思是宝林哥伤得很重？！”

那阍者点点头，抹着眼角道：“可怜见得，小郎君的铠甲被人砍坏了，又有人补刀，背后化开了这么大一个口子，都见骨了……”

“那，那现在如何？！”

杨晓然脸色发白，急急道：“快，带我去看看。”

“是，是，是……”

那人忙领着杨晓然进屋，嘴里还念道：“有了县君的法子，之前倒好了许多，可不知怎地这几日又高热不止，整个人迷迷糊糊地，一直念着，念着……”

那阍者偷瞄着杨晓然，见她一脸关切，便大着胆子道：“小郎君一直念着县君的名字。”

杨晓然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听到宝林昏迷了，她自是着急不已，可当听到他念自己名字时，心中竟涌过一丝甜蜜的感觉。

摇了摇头，把这种矛盾的想法摒除出自己的脑海，道：“老丈，快些走，我看看宝林哥去。”

“是，是！”

那阍者快走了几步，道：“县君稍等，小的这便禀报夫人去。”

杨晓然耐着性子在乌头门前等着，过了好一会儿，那阍者才气喘吁吁地跑出来，道：“县君，夫人有请。“

说着便领着杨晓然走过几条长廊，穿过好几道门，这才在一个院落前停下。

尉迟恭是一等国公，是四天王之一，这府邸也是李世民赐得，比起卢国公府还要奢华，庞大。就眼前的院落来说，就是由好几个回字形的四合院堆起得。从外面的假山假石以及院中央摆放刀剑的架子来看，这院落的主人明显是个男子。

杨晓然随着那阍者进屋，朝左走了几步，见一妇人坐在床头，正在悄悄地抹着眼泪。

那妇人五官虽生得极好，可却肤色黝黑，和尉迟老傻有得一拼。当然，长相却是要比尉迟老傻好看多了，妥妥的黑玫瑰。这时代的人估计除了尉迟老傻还有自己就没人能欣赏得了这种美了。

那妇人见到了杨晓然，忙去拍宝林，“儿啊，你醒醒，醒醒，县君来看你了。”

杨晓然缓步上前，裣衽一礼道：“见过尉迟夫人。”

“快起来，快起来，勿多礼，都是自家人。程家女郎，你可算来了，宝林一直念着你，可我等又不敢上门去找你，怕引人闲话。”

尉迟夫人说着便哭了起来，“可怜见得，这娃子性子怎得这拧？非要逞强，他若有事，我可如何跟姐姐交代啊！”

尉迟宝林并非眼前这位黑夫人所生，他的母亲在生下他后没多久便去世了，所以在后世的演义中才有了尉迟恭战场俘获两女子，一白一黑两夫人的桥段。

其实在真实的历史中，这位黑夫人那时并未进门，她是继室，那位姓苏的白夫人才是尉迟宝林的亲生娘亲。

虽然是继室，宝林也非她所生，但这位黑夫人嫁给尉迟恭多年未有所出，所以也一直把他当亲儿养着。关于这位夫人的事杨晓然都是听裴氏说得。还说宝林儿时愚蠢，为了教他认字，这位夫人可下了不少的苦功夫，就算是亲生的也没几个能做到这样得。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杨晓然对这位夫人显得别为亲近。

“尉迟伯父哪里话？宝林哥一直护我周全，谁爱说闲话谁说去！”

杨晓然说着便探着脖子去看床上的宝林。

似是察觉到了杨晓然的到来一般，床上的宝林缓缓地睁开眼睛，有些迷瞪地道：“娘……你，你在跟谁说话。”

“儿啊！”

黑夫人热切地抓着杨晓然的手，一脸欢喜地道：“你看谁来看你来了？”

侧过身，杨晓然的脸出现在宝林的视线里。

几个月未见，她的身量抽高了不少，脸上的稚气越来越少了。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含着一丝淡淡的担忧，此刻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思想像决堤般，不断涌现出来。

在与人拼杀的日子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甚至想到后来都感到了一丝心痛。

“宝林哥……”

杨晓然望着眼前消瘦地不像样的宝林，此刻的他哪里还有以往的精气神？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如雕刻般的五官因消瘦显得更加坚硬，嘴唇干燥地起了皮，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自己那一刻微微亮了下，但随即又变得更为深沉。

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来，扑到宝林床前，哭道：“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抽抽噎噎中，满满的心疼与思念油然而生。

宝林挣扎着想要起来，杨晓然忙按住他的手，“不，不，别动……呜，你是我的宝林哥吗？你，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我听大兄说你打起仗来跟不要命似得，你这笨蛋，你怎么这么笨？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你到底有没有记住我的话？呜呜，你这笨蛋，谁让你这么拼命地！”

杨晓然稀里哗啦哭得像个泪人，黑夫人也在一边悄悄抹着眼泪。一屋子的下人看得也心里发酸，他们的小郎君多好的人，怎地去了一次战场就成这鬼样子了？半条命都没了！以往也没这样啊！

宝林伸出手，咧开嘴，艰难地笑着说道：“我，我怎么不记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退我追，敌疲我打……”

说着便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杨晓然眼中的泪水，只觉心跟针扎似得，很是艰难地将手抬出，抚到她的脸上，轻轻地替她擦去眼泪，“别哭，药香妹妹你别哭呀……我，我没事……”

杨晓然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难过，许是出征前那多个****夜夜的相处，许是三原县城他为自己的一怒，也许……

其实哪有那多的也许？

他与她的相识最平凡不过，一个苹婆果，一句保密，命运的齿轮已将二人聚拢到了一起。

那多****夜夜的相处，那多点点滴滴不经意的呵护……

平凡的开始却日渐情深……

自宝林走后，杨晓然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或许她是喜欢上这个像邻家大哥哥般的男子了。

虽然感到不可思议，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听到他平安无事的消息就觉心里安省不少，若是听闻前方战事吃紧就会莫名的紧张。她担心阿爷，兄长，师兄，可也同样地担心宝林。

离开的时候，他是何等意气奋发的翩翩少年郎。不过几月时间，谁能想到再次相见，竟成了这幅模样？

看着这样的宝林，杨晓然心里堵得难受。

他在她心目中一直是一个铁血硬汉，可现在硬汉这般躺着，怎能叫人不难受？

宝林不接话还好，一接话，一听他现在连说句话都这般吃力，那眼泪便再也不受控制，似决堤般滚滚而下。

宝林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杨晓然，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果然，自己就是个笨蛋，除了会惹程家妹妹不开心，就只会惹她哭了。

走得那天，她也哭了。自己安慰了两句，结果哭得更厉害了，自己真是个笨蛋啊……

黑夫人挥了挥手，所有下人，连带着宝珠他们也心领神会，悄悄地退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了。

“别，别哭了……”

宝林咬着牙，头上满是汗珠，因用力伤口再次裂开，血印湿了后背的衣衫，脸色越发地苍白。

他吃力地抓着杨晓然的手，紧紧地握着，往自己胸口捶打着，“药香，你，你别哭，你，你生气就，就打我好了……”

“你，你疯了？！”

杨晓然尖叫着，死命地缩回自己的手，眼中闪着巨大的惊恐与小心翼翼，“啊，宝林哥，你流血了！快，让我看看！”

忽然间，发现宝林身下的褥子红了，杨晓然惊慌了，忙爬上床，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宝林扶起来，伸手间，摸到得却是一片黏糊。

心，不可抑止的加速，紧张地头上冒出了汗珠子。

顾不得那些礼仪规矩了，掏出自己的匕首，一下子划开宝林的衣服，一道可怕的伤口映入眼帘。

那伤口足有二三十厘米长，从肩膀那一处，一直划到了腰部上面一点的位置。缝合着的线已断裂，伤口已发了炎，带着一点黄色的浓汁混着血液正往外流着。

杨晓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怎地伤得这重？！

还有这，这是……

愤怒的咆哮音在屋里响起，“这是哪个庸医做得伤口缝合？！我Ｘ他娘个蛋！把线头遗留在伤口里面了，这是要人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