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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叮铃,叮铃。”
乍听起来是清脆的铃声响,仔细一听却像是电视剧中那脚戴镣铐的犯人步步前行的声音,何越因本是半梦半醒茫然当中,想到锁链这一通却是忽然惊醒了,他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口中念念有声。
细细听去,却是二字。
“不成,不成,不成……”
反反复复,听得人头疼,只听锁链一晃,一人厉声喝道:“别吵了,有何怨怒,到了阎君殿再说个分明。”
“不成不成不成……”
那人与相伴而来的人对视一眼,移形换影到了何越因面前,长舌一吐,面皮腐落,流出苍苍白骨与正在蠕动的蛆虫,他森森笑道:“成与不成,你都得跟我们走!”
何越因睁着眼睛,仿佛看不到眼前的人,盘腿姿势无比端正,只声声念着不成,却让眼前两人围着他没有办法。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终于有一人开口道:“有何遗愿说分明,阎君叫你三更死,不可留人到五更,如今尚未到时辰,容你留世再几分。”
“越因今年方十八,平生无做亏心事,何故夜半鬼敲门,心中冤愤实难平,还望大人说分明。”何越因正襟危坐,睁着的眼虽然看不清两人,其凌然之势却有剑锋,让人不敢直面。
“抓的便是你。”那鬼,手中锁链一摇,道:“有什么冤屈,到了阎君殿,自有判官来定,你且莫要多言,时辰已到,随我们走吧,动手。”
后一句话却是对着他身边人说的,何越因听了,便一改先前强硬姿态,不躲不闪,仰面喊道:“天哪!阴兵鬼差枉人伦。明知冤情仍勾魂,借道黄泉坠忘川,且诉阎君来断论。”
两鬼听了这话,先是一惊,然而抬头一看,天上却无任何反应,他们相视一眼,呵呵笑道:“天意如此,你便人命吧,勾魂!”
“天道不仁,天道不仁,越因冤枉啊。”即便被锁链套牢,何越因挣扎不得,却有一张嘴,张口喊冤,他声声泣泪,不说感动天地,叫人心软总应该有,可那自称公平的天道却没有任何反应,何越因从心底升起一股既是委屈又是不甘心、不服的感觉,他张了张嘴,想喊些什么却忘了,“天……”
这一愣神,何越因便要被锁链扯着与身体脱离,何越因痛呼一声,两鬼加上力道。
“住手!”只听男人的一声厉喝,两鬼下意识地松了手上锁链,何越因的魂魄也弹回了自己的身体里,匆匆赶到的秦有意赶紧冲到床上,将人扶好,把了把脉,只是有些不稳,还算无碍,秦有意才放下心来,冷冷地看着床尾站着的两鬼。
“我希望白大人能够给我等一个解释。”秦有意扶着何越因躺下,替他盖上被子,随后在床边站起,手中沾了灵血的黄符已经掐好,她神情冷然,犹如一支拉满弓的箭,仿佛下一刻就会飞出去,将人一箭穿心,她冷冷的说道:“否则,我会以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这是尊敬地府,看在这两人到底归属于地府管辖,秦有意才没有直接动手,但是伤到了何越因,可莫要怪她下狠手。
“请秦姑娘放心。”白无常转过身来,看着床尾的两鬼,两鬼的姿势战战兢兢,有些心虚,却又强撑着看他,白无常并没有动手,他一袭白色长衫,整个人显得文质彬彬而且书香气浓,仿佛是个民国的温润先生,他望着两鬼,声音润如雨露,“我记得今夜地府勾魂簿上三万名,不曾有过何越因之名。”
“白,白大人向来是许久不管事,不知道君上新定的规矩,这人既是天道承认的勾魂,自当添上姓名。”那人先前说话的时候还有些磕绊,毕竟白无常曾是地府勾魂之首,不过话是越说越顺,只因白无常现在并无实权,若非在人间的香火不灭,怕是要被逐去当那什么孤魂野鬼。
秦有意闻言,看了一眼白无常,却见对方面上依旧是那一抹温和的笑意,似乎并不为两鬼所说的事情而感到难堪,白无常只是笑了笑,道:“确是如此,你若能在勾魂簿上添上这人的性命,此事我便不再管了如何?”
“不过若是你添不上,因果循环,你还是要还这小姑娘一报的。”
那鬼听白无常这般说道,心间忽然有一股自豪感觉油然而生,他挺了挺胸,道:“那是当然,白大人可不要眨眼了。”
能够折损地府勾魂之首的脸面,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今日,他竟然能够做到,那鬼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却忽略了身旁不断给他打眼神的鬼,他掏出袖间的勾魂簿,往前一扔。
勾魂簿高飞三尺,张开之后像是一幅巨大的画,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的是今夜将亡人的姓名生辰,那鬼手一捏,一支笔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向上飘去,笔尖点上,飘逸几下之后落地,“白大人,属下这可是点上了,您睁大了眼……”
“怎么可能!”那鬼看着勾魂簿上消去的姓名,一脸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
“这名字添不上。”白无常侧过身去,对着秦有意笑了笑,道:“随秦姑娘处置。”
本来沉浸在不可置信中的鬼一下醒过神来,他瞪着白无常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手脚,不对,一定是你做的手脚,勾魂簿从前一直都是你掌的,是你做的手脚,这不作数,这不作数!”
“怎么这么说呢。”白无常仍旧笑着,好似语气中应该带了一些委屈和无辜,可奈何他的语气太过平淡,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我确是如你所说,多年不曾管事了。”
在那鬼的眼里,白无常此时的笑森森,一如当年还掌握地府勾魂之权的时候,那率众勾魂,领头百鬼夜行的模样,白无常白大人,温润如玉是出了名的,但……也是出了名的。
“白大人。”那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往前拖了几步,抱住白无常的腿,泣泪道:“白大人,属下知错了,属下知错了,还请白大人救属下一命,不要让这位姑娘处置属下啊……”
白无常闪身,到了床的另一边,向着窗外的月光,月华照在他的面上,朦朦胧看不清神色,他只笑笑道:“此事,我也管不了啊。”
秦有意给他面子,他也给秦有意面子,白无常看向秦有意,示意他将主动权放到了她的手中。
“多谢白大人。”秦有意站起身,脚一踏,不知是什么步法,竟在眨眼之间闪身到了那鬼的身前,她神色之厉让那鬼都吓了一跳,秦有意丝毫不做作,行为粗犷地将黄符往那两鬼脑门上一贴,随后远离,似碰了什么腌臜东西一样,拿布擦了擦手,嫌恶地扔掉,“好了,白大人将人带回吧。”
与白无常说话的时候,秦有意的声音中多了温和,似与熟人说话一般,她对着白无常笑得眉眼弯弯,却又在下一刻皱起眉头,抬头问道:“我这般行为可会给白大人招来麻烦?”
如今竟是连一小小勾魂使都敢给白无常看脸色,那白无常在地府的处境是有多么恶劣,而她却还给人惹麻烦,秦有意有些懊恼自己为何不是找别人处理。
白无常摇了摇头,道:“无妨,地府换主之后,事事腐朽,如今竟在勾魂的事情上也私了了起来,我虽不欲争,多年心血还是不舍毁去的,还有你这事,我且回去问个明白,定给你一个交代。”
“好嘞,多谢白大人。”秦有意眼有笑意,不过很快缓和了下来,她道:“不过还请白大人不要勉强,秦有意不急在这时算账。”
“嗯。”白无常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他扫了眼还飘着的勾魂簿,神情微冷,拂袖一扫,污浊尽去,便是地府之物,也泛冥冥金光,白无常手一握,勾魂簿卷上,回到了他的手中,拂袖一扫,两鬼被他收入袖中乾坤中,他回头看着秦有意,道:“今夜还有事,暂且告辞。”
“白大人慢走。”秦有意拱了拱手,歉意地笑了笑,道:“还要看顾阿因,便不送了。”
“免送。”白无常对着秦有意点点头,随后从大门走出去,往着别墅的另一个方向走去,生死有命,他人执迷不得。
秦有意看着床上躺着的何越因,叹了一口气,魂魄不稳,于如今的她当真是一件难事,不过……自己的男友,该救还得救,秦有意手在腰间划了下,一柄小刀出现在她的手中,她看了眼床上的人,咬了咬牙,握刀扎入心口。
“……”这般的疼痛倒不是没有受过,只是女孩子家家的,娇生惯养,秦有意咬牙,将心头血滴入何越因眉心,从兜里掏出黄符,贴到何越因的心口,嘴里念念有声,却听不懂是什么语言。
等那黄符消失在何越因心口,秦有意方才停下了动作,她呵出一口气,哼了一声,道:“迟早要叫你赔付给我。”
说了这一声,秦有意又掏了一张黄符按在自己心口,令人瞪大眼珠的事情发生了,心口的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在黄符消失后,秦有意心口的伤竟也没有了。
秦有意默默地收拾着房间,直到保证不会让人看出痕迹来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自己的房间里。
翌日一大早,便听房门外传来一声尖叫,随后哭喊声、叫骂声,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让醒过来的何越因有点懵,不过好在秦有意狠狠地掐了一下,让他清醒了过来。
何越因嗷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胡兰花看着何越因,眼神犹如见了杀父仇人一样,她红着眼睛,恨不能从厨房掏一把刀砍到何越因身上,“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们家老何怎么会突然,怎么会……呜呜呜呜。”
何昱霖也皱着眉头,脸色十分难看,他抿了抿唇,走上前来,道:“何越因,就算当初我们家没有收养你,你也不能这么心狠,竟然害了我爸。”
贼喊捉贼,这家人也是天下第一六了,秦有意有些生气地瞪回去,眼角余光就看到了何越因失望的神情,秦有意拉了何越因一下,自己确是上前一步,“你们做了什么自己心里都清楚,我不动声色解决了,是给你们留面子,再这么说阿因,便叫你们做的事情公开,看上面会怎么解决!”
秦有意出现在呼兰花花额何昱霖面前一直都是可爱公主的模样,却从未有过如此强势的一面,此时忽然见到,竟叫两人都愣住了,但是下一刻,反应过来的胡兰花竟不管不顾地想要冲上前去。
“原来是你!”胡兰花被自己的儿子拦着,却张牙舞爪地毫无贵妇风范,“你这个狐狸精小骚蹄子,来到我们家就害了老何的性命,你怎么这么狠心,我诅咒你……”
秦有意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其他人看着都以为是秦有意做鬼脸吓胡兰花,却不想在胡兰花眼中,秦有意真的是一副鬼脸,皙白的肌肤滑落,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组织,随着秦有意的动作,言语一点一点活动者的组织。
胡兰花忽然尖叫一声,翻个白眼晕了过去。
何越因一看就知道是秦有意做了什么,他抿了抿唇,对大伯这家人再无好感了,却还是扯了扯秦有意的衣袖,道:“走吧,我……想先回去了。”
秦有意就像一下放松下来的刺猬,为何越因顺了自己所有的刺,她跟着何越因一起离开,却在临下楼的时候回头朝这何家人一笑,为他们留下了一声的阴影。
何越因离开了这个让他感觉很不好的亲戚家,他和秦有意走在路上,并不想直接打车。
这一带的林荫道是十分地好看的,走了一会儿,何越因忽然问道:“阿意,你说人为什么会为了生死而执着呢?”
秦有意愣了下,思考过后,道:“欲望,无论他是为了什么,爱、情还是事业,这都是一种欲望,一种执念,不过阿因啊,人不就是这样的吗?”
“嗯……”何越因思考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朝着秦有意一笑,笑容中隐见和煦,“是,也不是吧,或许只是我觉得,死而死矣,向死而活,不枉此生。”
秦有意听着,微微弯了眉眼,道:“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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