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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民心不可欺

会议室的气氛很压抑。
周超的调查汇报就是傻子都能听明白，责任在哪一方了。

镇计生办令人发指的所谓工作，所谓执行政策，哪禁得起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的呢？

梅安良坐在那里屁股上像是有刺一样，如芒在背。

派出所的调查结论虽然没有明的指出他们镇计生办就是罪魁祸首，但事实的结果摆在那里，计生对象也死了，人还在村委楼下躺着呢，这铁的证明，梅安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

刘一鸣铁青着脸，望了一下向萍，向萍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这样大的事，向萍是断然不会轻易表态的，这不是她的一贯作风。

易川一脸的忧虑，凝重，愤怒，卢汉文则是疲惫不堪的样子，无奈，惶然。

调查汇报讲完了，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就等着刘一鸣最后的处理结论。

事情太敏感，一句话说错，极有可能就会犯政治错误的。

刘一鸣压抑着怒火，心里起伏难平。

这帮恶行，简直就是禽兽行径，土匪不如。

打着执行政策的旗子，为所欲为，草菅人命，这样下去，老百姓不反抗你，反抗谁去？不揍你，揍谁？

计划生育是有政策的，不错，但没有叫你们去踢寡妇门，挖绝户坟的啊，有叫你们土匪一样半夜三更的去踹门吗？允许你们私下对计生对象进行手术的吗？

没有。

为了完成计生任务、计生指标，你们无所不用其极，拆人房子，夺人财产，甚至枉法抓人，更令天人共愤的是，罔顾人家性命，现在害的是一尸两命啊...天日昭昭，众目睽睽，死者难瞑目，活人心不安。

如果这是你的家人呢？死者若是你的妻女呢？你还下的了手吗？

畜生。

“嘭”刘一鸣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吓的梅安良差点没溜到凳子下面去。

“同志们，今天的悲剧，大家都耳闻目睹了，这本不应该发生啊...过去我们总是说鱼水情鱼水情，就是要求我们要和老百姓搞好关系，这样才利于我们的方针政策的实施和执行啊，才能得到老百姓的拥护啊...”

“现在呢？嗯？...粗暴，野蛮，高高在上...自认为比老百姓高人一等？是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是真的不懂吗？...同志们呐，教训深刻啊...”

“这样的悲剧发生了，我们不应该反省吗？我们的心难道是铁打的冷血动物吗？你们自己看看，外面的群众在等着呢，死者的家属在等着呢...”

刘一鸣一番愤慨激昂的痛斥，让会议室里的人个个低下了头。

是啊，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老百姓恼恨我们像恼恨仇人一样？干群关系，疏离，敌视，紧张，在老百姓的心中哪还有一点威信可言？

干部和官员成了酒囊饭袋的符号，成了好色之徒的标签，在群众的眼里，无官不贪，无官不色，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染缸里泡着的都是腌臜货色。

这是谁之过？

这又是谁的悲哀？

扫视了一下与会众人，刘一鸣的声调陡的提高：“立即由镇派出所将昨晚计生办的参与人员，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的主要负责人全部带回派出所...尽快完成法律层面上的手续...报送镇委...这事必须要有个交代...”

“卢湾村委要马上将此事以书面汇报上来，并作好死者家属的安抚慰问工作...平息老百姓的不满情绪。”

顿了顿，刘一鸣又转头对坐那像泥菩萨一样的梅安良问道：“梅主任，你们计划生育的赔偿和抚恤标准是多少？有无明确的规定？相关的补助文件都有没有？”

周超已经急急的收拾好自己的工作薄，转身就往楼下跑，这会儿，他一刻也不想多呆，本身今天他就心虚的很，好险的没及时赶到现场呢，周超只想赶紧的逃离这气氛压抑的会场，他生怕火烧到自己头上来。

梅安良听到刘一鸣喊他，脑子里还有点混乱，什么赔偿啊？没有...以往出了事，都是随便给个几千块钱就打发了，难缠的有关系的，托人说好话的，那就多给点，至于赔偿的标准？没有，哪有什么标准。

“刘书记，这个还真没有...政策上没有这个死了人赔偿的标准...”梅安良嗫嚅的说着，鼓泡的眼睛翻了一下，又迅速的垂了下来，不敢直视刘一鸣严峻的眼神。

事情已然搞成这样了，最好息事宁人，梅安良现在也怕把事捅大，到时收不了场，这锅一时半会还找不到人背呢，他听刘一鸣刚才的话，这是要动真格的啊。

收起了心里的轻视之意，刚来时的气势汹汹已经偃旗息鼓，梅安良隐隐的更多了一些忐忑不安。

头一回听说他们计生办出来执行政策，惹出祸了，还要给老百姓一个交代呢，真塔玛的新奇。

哪次不是象征性的给个口头的惩戒就算完事了？

这次味道明显有些不对。

“那就按刑事赔偿方面的规定和标准，给死者家属赔偿、抚恤...相应的补助一项都不能少...这事，就辛苦你了，易书记...让卢书记配合你，这事不容易啊...”刘一鸣斩钉截铁的掐断了梅安良的话，对身边的易川说着。

“好，我没意见...不过，这钱从哪出？刘书记...”易川满口答应，刘一鸣刚才的一席话，深得他的共鸣，让他心里有一些激荡，基层的事不能总是和稀泥，不了了之的，老百姓已经心寒了。

“冤有头债有主，从镇计生办的财政预算上划拨...”刘一鸣似乎早就想好了，毫不犹豫的就给了易川一个惊讶的答复。

什么？这...

易川愣了愣，梅安良更是心里又惊又恼，要骂娘了，向萍低垂着的头好像也微微的扬了扬，久居官场，常年混迹公门的人自然知道刘一鸣此话的份量，这是表露无遗的打压自己的人，偏袒老百姓啊。

财政预算是每家单位的固定开支来的，每年年初县财政会按预算表逐月发放下去，是吃官家饭公门中人的一应薪俸花销，便是常言的铁饭碗。

刘一鸣刚才的意思分明就是要动镇计生办铁饭碗里的饭了...后面的潜台词明摆着呢。

仅仅只是扣罚一些钱，梅安良眉头都不皱的，镇计生办的罚款多的是，他们有权收取那个计划生育的社会抚养费呢，这里面的门道，弯弯绕绕，他精通的很，油水多的是，计生办可以说是清溪镇最有钱的单位了。

只是刘一鸣说的话里有玄机啊，敲打的意味太明显，让人不得不思量，揣摩，这是直白的对梅安良他们计生办的工作给出了严厉的一种警示...

外面传来的激烈争吵声和噼里啪啦的砸东西声，屋内清晰可闻。

刘一鸣心头一凛，屋内的人也都坐不住了，全部跟着往外跑。

楼下又是绞缠一团的剑拔弩张之态。

村民们围着周超，正在愤怒的声讨着。

“怎么回事？”刘一鸣高声喝了一句，已经快速的下楼。

“刘书记，我按照你的指示，下来带人，结果...计生办的人...不配合...和老百姓起了冲突...”周超有些狼狈，笔挺的警服也被村民们抓挠的皱巴巴的，他觉得自己很冤呢。

刚才他奉命下来带人，刚宣布完刘一鸣的指示，围在院子里的村民们一听，顿时就传开了，这还差不多，就是要抓出领头的家伙治罪，人不能白死...

村民们满意，那些计生办的人不乐意啊。

谁塔玛下的操蛋的命令？什么时候自己人抓自己人的？那我们挨的打白挨的啊？我们下来执行政策有错吗？

一鼓噪，计生办的这些家伙嚷嚷着就要往车上钻，反正他们计生办的车都开到院子里来了，躲到车上去，还怕你们几个泥腿子吗？有种你翻天呐。

本就气愤不已的村民们，这下炸锅了，认为派出所的人这是在包庇，说话当放屁呢，立即就围拢了上来，混乱当中，哪还管你那么多，锄头铁锹一起上，哔哩嗙啷，好好的一辆桑塔纳，硬是砸的趴了窝...

刘一鸣和向萍、易川等人已经看到了面目全非的那辆车了，怎一个惨不忍睹哦，轮胎没气了，车窗烂了，大灯碎了，引擎盖上一个个深深的坑...躲在车里的几个家伙更是簌簌发抖，形如筛糠，面上哪还有人色呢？

没想到，这帮村民们发起火来，真的敢艹他们啊...

梅安良躲在后面，压根不敢露头，这个时候谁多事谁傻比，那些锄头铁锹砸脑壳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咧...

“乡亲们，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镇委已经决定，将昨天晚上所有参与此事的有关人员全部带到派出所...镇委一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还你们一个交代...请大家务必相信...这天下总还有说理的地方...要是大家觉得我刘一鸣处理不公，你们可以去镇委会砸我的办公室...好不好？”刘一鸣没心思去顾及周超的狼狈和车里那帮蠢货们，他要先安抚村民们的情绪，事态不能再激化了。

院子里的众人都望着刘一鸣，表情各异，刘一鸣振聋发聩的声音，有理有节，不矫不枉，倒不似往日那些官差说话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态度。

在场公门中的众人不得不叹服，不愧是当年县委大院的红人，这说话就是有水平，掷地有声。

院子里群情愤然的老百姓们也听的入耳，起码这不是假大空的那些套话，鬼话，含糊其辞的踢皮球，哄人的玩意，真骗人，我们就上镇委找他去。

“多谢刘书记啊...但愿你能兑现你说的话...两条人命在天上看着你们的...”先前的老汉，皱纹密布的脸上，含着怆然悲情，双手虬枝劲节，握着刘一鸣的手，浑浊的老泪潸然而下。

老汉的话没有什么花哨，却字字直击刘一鸣的心房，如鼓槌敲响，这是老百姓的哀鸣，更是老百姓的警告...

往事不可追，历史上的渔阳鼙鼓动地来，也不仅仅只是戏文，树倒虫蛀，堤溃蚁穴，逆天的事做的多了，民愤滔滔，今日计生办的车可砸，说明什么？

民心不可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