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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贼船（一）

() 冬焰坐在窗台上，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跪在床榻上收拾衣物的格林希尔。不过赫伯家的大小姐这时可一点儿都没有贵族千金的端庄和娴静。
“要你们扔下我！要你们不要我！臭休！过分！”樱桃小嘴嘟囔着，她把刚叠好的白sè武士服使劲摔摔，再狠狠拧拧。那件白sè武士服的主人正是昨晚离开的休伯利安。

冬焰不忍多看那件可怜的衣服。他偏过身子望向窗外。蔚蓝的海水从旅店的外墙根一直蔓延到天边，就像一面蓝sè的大镜子倒影着白云和海鸟。这里是坎比亚行省一个叫彩螺湾的海边小镇。休伯利安一行人来到这里设法从海路进入海涯。大海一望无际又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世间万物吞没。炎发男孩不禁有些害怕，害怕掉落海中，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会立刻被冰冷的海水淹灭。

收拾完休伯利安的衣服，格林希尔转而把气撒在葛里菲兹和约修亚的衣服上。把衣服当作人，她没好气将三个少年挨个数落了一遍，然后满足地长舒一口气，把叠好的衣服塞进一个黑sè的帆布行囊里，又小心翼翼地把细剑“北极星”藏在其中。剑柄用她的外衣遮掩着，必要的时候能够快速地拔出。做完这些，她拿起云竹弓，将带勾的鱼线系在一端。云竹弓本就是一根细长的竹杆，这样一来简直和鱼竿无异。

“完成！”银发少女满意地拍拍手，嘴角翘起一抹坏笑。她把“鱼竿”递给冬焰。“走，找他们去。”

格林希尔背着硕大的行囊，牵着冬焰，走在卵石铺成的狭窄街道上。彩螺湾不大，码头就在旅馆的东南面。微微海风吹来海cháo的咸腥，又是渔船出港的世间。水手们多半只穿着皮裤的，露着黑乎乎胸毛，正忙碌的往各家的渔船上搬运着东西。他们个个高大壮实，格林希尔和冬焰穿梭在他们之中显得那么渺小。

“让让!让让！”扛着木桶的水手用大嗓门吆喝着提醒纤细的银发少女不要挡路。

码头上横竖排列的多半只是些仅有一根桅杆的小渔船。在白沙港住了七年的格林希尔对此不屑一顾。她牵着冬焰沿着栈桥走到港湾最深处。这里停着一只庞大的三桅商船。黑斑贝号！这正是她想方设法都必需搭乘的船。

“小姐，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黑发少年抱着一大箱苹果“不经意”地路过格林希尔的身边。他虚着眼睛，语气严厉地对格林希尔说。格林希尔却扭开头，不搭理他。就连冬焰想喊一声“约修亚哥哥”也被格林希尔用力撤了一下胳膊制止了。炎发男孩这才记得要对所有人装作不认识。

穿着破烂短衫，一身臭汗和泥灰的约修亚跨着一柄和他修长身材极不相称的短把大砍刀，活像个长期流浪的雇佣兵。碍于身边还有十数个打扮相似的汉子，他只能无奈地看着格林希尔牵着冬焰走向旋梯。

“这艘船会路过卢安吗？”银发少女仰着脖子问守在船舷上的大肚汉。

正在甲板上搬木箱的葛里菲兹听到那银铃般的声音，寻声向船下望去，一见是格林希尔，便惊得一缩脖子

“滚开！他nǎinǎi的。”大肚汉对格林希尔吼道，还扬起手中的铁锤吓唬她。

“干嘛那么大声啊！”格林希尔被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我只想要你们带我回家！”

“她要我们带她回家！哈哈哈哈。”大肚汉笑得肚子上的赘肉一颤一颤。四周忙碌的水手们也跟着哄笑起来。格林希尔和冬焰站在他们zhōng yāng，低头忍受着嘲笑，显得很无助。

从船舷上高高望着这一切的葛里菲兹叹了口气，一副“我可不管”的表情。

吵闹声惊动了黑斑贝号的船长，一个装了只木头假腿的瘦高男人。他从船舱中走出来，手中的鞭子抽了个亮响，大声呵斥道，“偷什么懒！还不快干活！”

“船长！那女孩让我们带她去卢安。”大肚汉赶忙陪笑脸。

船长脸sè一沉，向船舷走来，木腿在甲板上拖出“邦、邦”的钝响。

“谁告诉你这艘船要去卢安？”他问格林希尔。那声音冷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是，是，酒馆的小哥告诉我的。”银发少女眼泪汪汪道，“带我去卢安吧。我是曼海姆子爵的外孙女！逃难过来的。只有那里可以去了。”

“你父母呢？”

“走散了。求求您，带我去吧。我可以给你钱。”说着格林希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三枚银币，还有几个铜板。“就剩这些了。求求您好心帮帮忙吧？”

金币在早阳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水手们都投来贪婪而下流的目光。

“哟，还真是个贵族小姐。”

“是啊，细皮嫩肉的。赏给我暖被窝吧，船长？”

“得了，哈姆，这大夏天的哪需要盖被窝呀。直接骑吧。”

看了他们倒是乐于带上格林希尔姐弟，可是船长还在犹豫。

“工会的黑杰克说这船能带我去海涯。”栈桥上又走来一人。**着上身，背着破旧的行囊，一对闪亮的弯刀插在腰带上，亚麻sè头发的少年对银发少女视而不见，直接走到旋梯前问船长。

“你去海涯干吗？”

“哪儿出的钱多，佣兵就去哪儿。”少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十枚银币，还要帮忙干活。晚上和其他的佣兵挤一个舱。”船长开出加码。休伯利安点头道，“行！几时开船！”

“马上！黑头发的。带他一起干活。”船长对正在爬旋梯的约修亚说道，又转向格林希尔，“你们也上来吧。”

格林希尔连声感谢，装作抹眼泪的样子低头坏笑着，走过休伯利安身边时狠狠跺了他一脚。

“哼，想甩掉我。没门！”

***

莫雷后悔自己没有听从佩妮夫人的劝告多加件衣服，水晶宫下的水晶议事厅里空气就像冬天的海水一样冷得浸入心脾。

这间由巨大水晶镂空而成的宝石型议事厅在水晶宫正下方三百尺，更确切地说是镶嵌在雾岛的底部。它的天花板和岛礁紧密相连，其他墙壁直接和海水接触。水晶墙壁通体透明，散发着柔和的蓝光。置身其内的人可以倾听海cháo的声音，也能尽情欣赏鱼群在身旁嬉戏的奇观。身在这里，仿佛与海融为一体。

没有人知道是谁修建了水晶议事厅，但道格拉斯家族的人都相信这座厅、厅中间的六边形水晶桌、以及摆在桌上的水晶剑都是众神留下的遗迹。莫雷对此深信不疑。

水晶桌的每个边足足六尺长，六把固定在桌边的水晶靠椅也大得惊人。莫雷八岁被第一次带进这里时还以为进入了巨人的国度。如今长大chéng rén他也只有靠爬才能坐到椅子上。看着父亲、哥哥坐在本不属于人类的巨大座子上开会，莫雷觉得有些滑稽，可这却是道格拉斯家族的传统：凡有左右家族命运的大事，必须在水晶议事厅做出决定。

据道格拉斯家族的家史记载，道格拉斯家族的初代族长本是个无名无姓的普通渔民。三千年前他和同村的数十个渔民由海岸游泳到雾岛，在岛的南部发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洞口有石梯盘旋向下，洞内漆黑一片，时不时有冷飕飕的风吹上来。众人皆不敢下洞一探，唯有他壮着胆子走下去，最终发现了幻境一般的水晶议事厅，并取回了水晶桌上摆放的水晶剑。他靠这把水晶剑杀死了栖息在飘零海峡深处的海龙。因而被渔民们尊为带头人。他为自己的家族起名为道格拉斯。道格拉斯家族从此兴旺起来。

两千年前，“光明皇帝”埃尔维斯·乔·高德佛里挥军西进，与西方诸国的联军对峙于昆庭的山脉间。双方都派遣使者拉拢道格拉斯家族。当时第十九任家族道劳柏·道格拉斯在水晶议事厅就此事召开家族会议。会议的结果是道格拉斯家族举兵加入“光明皇帝”的阵营。他们的选择是明智的，“光明皇帝”最终扫平西方诸国后建立庞大的高斯帝国，并把海涯地区赐还给道格拉斯家族。正是劳柏·道格拉斯后来立下规矩，从今往后凡有左右家族命运的大事，必须在水晶议事厅做出决定。

帝国成立五百年后，道格拉斯家族依靠航海业成为帝国最富有贵族。为了感谢诸神对家族的恩赐，他们在通向水晶议事厅的洞口上修建了宏伟华美的水晶宫。从此世世代代守护着这一处给家族带来福音的遗迹。

水晶议事厅浸泡在海水中，不但冷，而且cháo气逼人。历任道格拉斯家族的族长因为每周要到议事厅进行例行的沉思，晚年都患有严重的风湿。因此若非必要，道格拉斯家族的族长也不会在水晶议事厅召开会议。

既然培迪·道格拉斯将两个儿子和两个弟弟传之水晶议事厅议事，那么一定是决定家主命运的大事。

反，还是不反？！莫雷知道只有着两种结果。

道格拉斯公爵面sè凝重。他的两个弟弟詹德利侯爵和罗米伯爵也各自锁眉不语。唯有大公子弗雷德面带喜sè。伊西斯沙火部落的特使贾维尔·阿圭罗大刺刺地站在他身边。

道格拉斯视水晶议事厅为圣地，以往从不允许外人进入。即使是效忠家族数十年的奎宁也不曾来过。如今道格拉斯公爵居然同意伊西斯特使出席！

难道决心要反吗，父亲？莫雷为家族的命运感到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