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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是在楼下餐厅叫的外卖,一条清蒸鲈鱼,两个素菜和一份豆花汤,沈木兮只简单尝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她近几个月都没有吃晚饭的习惯,先不说有没有胃口,单就和这个男人坐在一起吃饭…她总觉得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周身浑然天成般的气质总让人无法轻易去靠近与探究,他的情绪隐藏的太深,总让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近乎透明。
她如坐针毡。
男人轻抬眼皮看她一眼,淡淡问,“不合胃口?”
她摇摇头,有些想逃开,声音轻软,“我没有吃晚餐的习惯,现在要去喂软软吗?”
“我喂过了,”男人边说着边拿起刀叉给鲈鱼剔骨,他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动作偏又优雅极了,慢条斯理的,像在拿着画笔完成一件艺术品一样,沈木兮看着看着便移不开眼了。
以前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这件事情都是家里的保姆茹姨来做,她那时候还总打趣,说这样看起来对鱼很残忍。
而此刻,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意境。
直到那刀叉送到自己面前,一块清淡嫩滑的鱼肉放到了她的餐盘里,她才回过神。
“季先生,”她有些受宠若惊的抬头盯住他。
“沈小姐?”季遇白抬头,微挑着眼尾遇上她的视线。
她低下头,轻咬了下嘴唇,有些艰难的出声,“季…遇白。”
男人索性放下手里的刀叉,好整以暇的靠到椅背上睨着她,眼底尽是笑意,“我的名字,很拗口?还是,太难听?”
“不是,”她刚抬起头,一遇上他的视线又慌乱的错开眼,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低着头用力的闭了闭眼睛才说,“我还不太习惯。”
对面的人极轻的笑了一声,看她一会,“没关系,你有两年的时间来习惯。”
她像是被那两个字狠狠的敲打回了现实。
那会是她从此刻起的一道枷锁,沉重的,黑暗的。
会是伴随她一生的阴影,抹不掉的阴影。
眼眶用力的酸了一下,她眨了眨眼,并不敢抬头,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分明,“我吃好了,先去陪软软了。”
身后的椅子差点被她撞倒,她逃似的躲去了客厅。
*****
软软正趴在矮几旁边的地毯上半眯着眼,一副将睡未睡的倦容。
沈木兮一把将它捞进怀里,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保护盾。
软软立马就醒了,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她怀里用力的蹭了蹭,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看她。
沈木兮却一直在游神,目光有些涣散的盯着脚下那烟灰色的地毯,大脑控制不住的想着待会会发生的事情,心跳已经彻底乱了频率,就连安抚着软软的那只手都在忍不住的发抖。
季遇白在餐厅收拾餐桌和洗碗她都没能听到。
一直到他站在她旁边,居高临下的看了她好一会,她才猛地回过神。
她喉咙突然就被扼住了一样,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眼底写满了来不及隐藏的恐惧。
季遇白微微皱了下眉,“去洗澡休息吧。”
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客厅去了卧室,又怎么拿了睡衣和洗漱用品去了浴室。
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半个小时之后,热水器里的水不知是不是用光了,水温在慢慢变凉,擦掉脸上的水珠,她深吸一口气,这才关了蓬头。
从浴室回到房间的时候,她看到季遇白正躺在落地窗前的那张藤椅上看杂志,软软就趴在他的腿上,该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从此刻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像是…很专注的模样。
沈木兮只停留了几秒便轻轻的回了卧室。
她的第一反应是先把门反锁了。
心猿意马的吹干了头发,她又扭头看向那门锁,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心里的某些想法在拼命的挣扎一番之后又将门锁打开,思绪像是长了一团杂草,怎么都理不清。
她数不清第几次的深吸气再吐出,凝神倾听客厅的声响。
外面很静,静到她似乎都产生了幻觉,仿佛可以听到那本杂志翻页的声音。
她盯着那扇门,放轻呼吸,在等待。
时间滑动的很慢,被无限拉长。
良久。
客厅的顶灯骤然暗了。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用力一突,频率骤时便乱了,耳膜被牵扯,剧烈震动,就要敲碎了。
那脚步声渐渐响起,一点点逼近。
她屏息,抿紧了唇,床单被攥出两道深深的褶皱。
然后是门被叩响了。
她双腿已经有些发软,慢慢从床边滑下,额头不合时宜的冒出一层薄汗,呼吸仍旧屏着,狠狠咬一下唇瓣,拉开房门。
季遇白怀里抱着软软,修长白皙的指骨还在轻轻地帮它顺着毛,垂着眸,淡然沉静的看着她。
“软软晚上跟你睡行吗?”
她很明显的怔了一下,那团疯长的杂草在这句话里瞬间止住。
她愣愣的看着他,忘了说话。
季遇白微微挑了下眉,是一个探究的意味。
她浅松一口气,木然的伸手接过那团小东西,试探着,“可以的。”
季遇白又看了她一眼,唇瓣像是动了下,欲言又止,终归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回了旁边的卧室。
她杵在原地深深的呼吸着,跳乱的心脏没有丝毫平稳,就连脑海中所有的设定全都乱了,乱的一塌糊涂。
把软软在飘窗上安置好,她在房间转了两圈,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的顶灯已经暗了,只剩走廊里那盏橘色的小暖灯散发着微弱的亮意。
主卧的门是半掩着的。
她推门进去,季遇白没在。
浴室有水声传出来,沈木兮深呼吸了一口气,过去拉开了那扇氤氲了一层水汽的玻璃门。
她非常清楚自己此刻在做什么。
隔着一团团厚重的雾气,男人的身体她并未看清,鼻尖吸入的空气似乎都是潮湿的,带着一股清冽的淡香,和酒吧那次的气息不谋而合。
她不敢说话,慢慢的把门关好,双手背到身后用力的蜷着,后背贴上那扇湿漉漉的门,眼睛努力的盯着男人那张似是云雾缭绕之后,远山般的脸。
她在试探。
水声骤然停了。
那团白雾一点点散去,随之是男人渐渐清晰的身体轮廓被勾勒出来。
她还是先看清了那双眼睛。
像是被清水濯洗过,亮的灼人,那眸底像是汇聚了一团薄薄的光,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几乎是无意识的,余光又看到了他轻微起伏的胸膛,以及刚刚滚动了一下的喉结。
像是第一次见他,她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转身。
这个男人,她不得不承认,他身上的确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气质,忧郁的,漫不经心的,清冷的,像是古堡里神秘的王子,引人驻足,却又矜贵的生人勿进。
“木兮,”季遇白难得多怔了几秒钟,他从旁边拿过浴巾从腰际裹住,颇有些无奈的叫她,“我在洗澡。”
沈木兮立马红了脸,她收起自己已经控住不住的目光,慌乱的一个转身差点就撞到身后的玻璃上。
“我知道,”她觉得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我们…”
雾气很快消散不见,面前的女孩穿着一条修身的黑色背心裙,少女的身材被勾勒的青涩且美好,裙摆刚刚盖过大腿根,谈不上性感,却足矣引人遐想,纤细白皙的双腿就这么暴露在眼前…偏偏就是这样勾人不自知的模样最易诱人犯罪。本就清瘦的身子,腰际更是盈盈一握般,微卷的长发随意的搭着,让他立马就想起下午那几缕发丝吹到肩膀轻挠过皮肤的触感,痒进心里的轻柔。
不能再看了。
季遇白强迫自己别开眼,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我说过的所有话,都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
他本以为时间长了她自己便能了解了,只是现在看来,以她的性格…他似乎必须要这么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只是一想到这姑娘之前清高的不可一世的模样,几天之内做出这番巨大的改变,也不知道心里该有多挣扎。
但这不是他的本意,他也并没有想要从她身上真的得到什么。
至于为什么把她带回家,从小姑娘的角度想,他想要给她一场为期两年的守护,从自己的角度想,他只是想要一场最后的流放。
一辈子,仅一次的两年。
他是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罪人,他的余生已经在佛前立下了锲约,他自私的将时间推到了三十一岁,他留给自己十年,在这个十年的尾巴里,又那么刚好,他遇见了这个让他想要试着去守护的小姑娘。
哪怕,自己能给的,只有钱。
*****
“什么意思?”沈木兮疑惑的转过身子。
几乎是同时,季遇白也向她的方向看去。
相汇的两道目光,越过淡淡的水汽碰撞在一起,一个是火苗,一个是引信,已经足矣引燃这个逼仄的空间。
季遇白眸色骤深,难以自制的几步过去将她锁进怀里。
沈木兮后背紧贴着微凉的玻璃,抬头去看这张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脸廓。
他的额发凌乱而潮湿的盖住了长眸,还沾染着水珠。
那双眼睛幽深的像是古井,都是她看不懂的隐忍与暗潮涌动。
鼻翼间充斥的满是男人的气息,清冽,坚硬,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侵略。
他的声音压的低低的,还有些沙哑,糅合到一起,是一种莫名的质感。
“你是很希望我们之间发生一些什么吗?”
沈木兮就快忘记该怎么呼吸,她微张着唇瓣,小口小口的喘着气,望向他的目光胆怯而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
她侧着身子往旁边动了一下,却正擦到了他热的有些灼人的手腕。
肌肤相贴之间,那热度像是电流一般,很快的蔓延了她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
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被电到了。
季遇白皱了皱眉,抵在玻璃上的手掌隐忍到骨节都泛着青白,眸底的暗潮涌动似乎下一秒就会怦然爆发,声音压的不能再低,“木兮,我只说最后一遍,我说过的所有话,都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
她顿在那里,像是被人抽空了所有的思绪,眼底只余这张脸,鼻翼间是他好闻的气息,耳际拂过的也都是他沙哑的近乎性感的声音。
她懵懵的点着头,无意识的舔了下干燥的唇角。
殊不知,这个微小的动作在此刻究竟有多诱人,男人眼底那一直极尽隐忍的情绪骤然失控,他几乎是不管不顾的闭上眼睛将脸低向了她。
就在刚碰到她鼻尖的一瞬,他又倏地回了神,迅速睁开眼睛,垂下困住她的手臂,后退了两步,整个人都靠到了洗手池前。
“木兮,不要玩火。”
“对…对不起。”沈木兮后知后觉的才明白了他那句话的意思,推开门逃似的跑回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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