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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年虽然巧舌如簧, 为人口齿伶俐,可很多时候,他是将这种才能用到了做生意的时候,真正跟家里人。魏年并非如此,就是一直想跟陈萱更进一步,魏年也没说过什么花言巧语,无非就是有时调戏陈萱几句,这于情侣之间, 算是寻常的。
更多的时候,魏年做的事, 要比说的话多。
陈萱的本子用完了,魏年记得给她在柜子里放上新的。陈萱的纸不多了, 魏年也会记得给她称二斤回家。包括陈萱放在箱子底儿的玻璃纸包着的巧克力糖, 隔上十天半月的,魏年就会记得给她放上一把,还严厉禁止陈萱送人, 就让陈萱一个人吃。
陈萱这样的性子, 最是知人待她的好。阿年哥的衣裳, 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每天做的饭, 肯定是以阿年哥的口味儿为先。
其实在行动多于言语方面而论,陈萱与魏年还真是挺登对。
魏年是真的心疼陈萱,魏年跟陈萱商量, “现在又添了俩技工俩大学生做事, 你们店里还有孙燕的一份饭食, 以前还有你和大嫂一起做饭,自从帽子店生意忙起来,咱们是三头顾,既有帽子店的生意,又有他们改良化妆品的事,还有俩院儿的草莓,就是有三舅爷帮忙,这也忙不过来呀。我想着,给老宅那边儿雇个烧饭的大嫂,就管着烧饭,这样大嫂就能腾出手做帽子的事儿。大嫂也能轻省些,三个孩子还得大嫂照管哪。”
“这是正理。”陈萱过日子精细,却不是不讲理的人,帽子店的生意也算稳定了,用的人多,家里的饭食准备的就多,李氏一个人,的确劳累。陈萱寻思着,“去年年根子底下,也是里里外外的忙,就雇了燕儿她娘帮着烧饭。如今她做针线活儿,这烧饭的差使,就得另找了。雇人的钱我跟阿银商量商量,到时我们店里出吧。连带着四个师傅、小李掌柜、燕儿的伙食,也按月跟老太太交钱。如何?”至于陈萱魏年魏银,魏家还没分家,当然是家里出伙食费。
魏年见陈萱一说就通,笑道,“成,就这么定了。不过请大嫂烧饭的事,你不要说是你们店里出钱,我来说,就说是容先生出钱,可以找容先生报销。咱们并不赚容先生这个钱,那几个师傅,该多少是多少,咱们主要是跟老太太这么说,省得老太太不乐意,倒心疼钱。”
陈萱点头,“成。”毕竟,现在化妆品厂的账是陈萱在记,陈萱的性子,一向是明明白白,她不占人半点儿便宜,当然不可能乱用容先生的钱。
夫妻俩商量好了,魏年先是跟老爷子说的,老爷子道,“人家让你帮着管化妆品厂的事,是信任你,怎么能占主家的便宜?不行。以后也不准你这么做,这不是咱们买卖人的规矩。”
“不然我们那边儿也得单独雇人烧饭啊,现在咱家用的人越来越多,我媳妇又要忙草莓又要忙帽子店的事,阿银也要时常去看那几个师傅的改良进度。大嫂这里,有家里的针线活要做,还有三个孩子要照管,还有妈身边的一摊事,又要烧这许多人的饭,太忙了。”魏年把自己的主意说出来,“爸,要依我的意思,家里雇个烧饭的人吧。一月三五块大洋足够了,大嫂就能腾出手来帮着做帽子做针线,我看她们帽子店生意还成,倘以后做大,少不了家里人帮衬。这些个烧饭打扫的活儿,咱就花钱雇人,叫大嫂瞧着家里这一摊子事儿,这也不轻松了。再说,我家里那一摊,一年四季的草莓就够忙的了,帽子店的事儿也得媳妇和阿银管着,这是她们姑嫂的私房,我不好插手太多。家里有个烧饭的,以后馒头包子什么的,我们那边儿就不开伙了,这边儿多做些,我们直接拿过去,到时媳妇再炒个菜就是一顿饭了。”
魏老太爷想想,家业兴旺总归好事,魏老太爷道,“当初帽子店,是找中人立了契的。罢了,你们现在手里也不差这几块钱,容先生那里的账,跟咱们家里的账,要分清。咱们不能占人家的便宜。”
“爸,我知道的。”
“那剩下的家里那一份儿,也就你们出吧。我就不多问了。”
魏年原也是这个意思,魏老太爷眼珠往二儿子身上看一眼,“我想今年让你大哥去关外铺子看一看,这一二年,关外铺子的生意不大好,皮毛的质量也不如以前了。”
魏年思量片刻,“爸,我懂些日文,不如我去吧。听说关外那里,张大帅和日本人走得很这,日本人很多。”
“原我是想让你去的,可这化妆品厂的事,你媳妇跟阿银都是妇道人家,终归还是要有个男人帮她们盯着。”魏老太爷还有别个心事,轻咳一声,方与魏年道,“这成亲两年多了,以前你是不乐意亲事,如今跟你媳妇也挺好,怎么你媳妇那肚子就还不见动静。”
魏年给他爹问的面露尴尬,含糊道,“爸,我也急啊。”
“也没见你有多急。要不要给你去同仁堂抓两副补药吃一吃。”
魏年脸都红了,连忙道,“爸你说什么哪。你没事我就出去了。”见老爷子没别个吩咐,魏年很没面子的出去了。魏老太爷哼笑一声,吧嗒吧嗒的抽起旱烟来。
家里雇烧饭大嫂的事就这么定了,要说没有比现在更好雇人的。北京这地方,更是不愁雇不着人。不过,魏老太爷是个精细人,他寻思了一遭,正好王大舅过来,就跟王大舅提了一嘴。王大舅是个心眼儿活的,心下立时有了人选,从兜里拿出烟丝卷个烟卷儿,同魏老太爷道,“老哥,你家里厚道,咱不是外人,我有个侄女,命苦,在老家,接连嫁了两个男人,男人都是先走一步。她现在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出头儿,是阿柔的表姐妹。闺女真是好闺女,就是这个命叫人没法子。顶顶能干的孩子,在家里成天就闲不下来。人也老实,你要瞧着行,让她来试试,别的不说,就一天三顿饭,连带你家里这些事,叫她包了。”
“我这里可不轻省啊。”魏老太爷道,“以前有老二家的,跟老大家的一起料理家务,还有阿银帮着俩嫂子打下手,还成。现在有这么个帽子店,家里成天介就没个闲的时候,连阿金在婆家都要拿了料回婆家帮着做活。老大家的一人做家事,也太累了,我就想着,寻个人帮忙。”
“这没什么,阿柔自小就是这么个瘦巴巴的身条儿,她呀,天生享福的命。我那侄女能干,这你尽管放心。”
话到这个份儿上,魏老太爷原也是想在老家找个知根底的,魏老太爷笑,“好,那就让侄女过来试试。咱们本就是亲戚,到时来了,我就当亲侄女一样看待,一桌吃饭,屋子也有现成的,铺盖衣裳都不用带,人来就成了。要是以后有合适的,在北京说门婆家也好啊。”
王大舅笑,“要是能如此,我家二弟得过来给老哥你磕头。”
俩人就把这事说定了,王大舅立刻写信托人带回去,赶紧叫家里把侄女送来,他在北京给侄女找了个工作。
说来也是巧,王大舅现下效力的邵老板,就是邵小姐的父亲邵先生。王大舅为人仗义圆融,虽是乡下出身,很得邵先生喜欢,就留在了身边。偶尔有空,王大舅都会过来魏家跟魏老太爷说说话,过去瞧瞧三舅爷什么的。倒是邵小姐有趣,知道魏家原来是王大舅的亲戚后,原本还说约陈萱魏银出来喝茶,如今也是黑不提白不提了。
好在,陈萱魏银现在也早把邵小姐忘到脑后了。
魏银自从失恋,化郁闷为工作热情,直接就把化妆品改良开发的事抓到了手里。
兴许是失恋打击的,魏银以往多温柔娇俏的小姑娘,现在工厂里四个师傅,见到魏银没有不怵的。从第一天打扫工厂开始,上海的两个技工很好说话,他们还要连带着搬家,让打扫就拿着扫帚抹布的打扫擦洗,那俩化学高材生不一样,坐着不动,在院里说笑也不知帮忙。魏银心情不好,围着围裙,戴丰防尘的报纸帽子,说他俩,“一起扫快些,你俩也别闲着了,搭把手!”
俩人一个叫吴超一个叫张彪,张彪为人就有些彪,不然,等闲男人,见到魏银这样的小美女,不要说让打扫卫生了,就是叫跳火坑也跳的啊。不过,大概工科男与楚教授那样风度翩翩的文科男的性格也不大一样。张彪瞧一眼魏银还是个小姑娘家,根本没把她放眼里,就说了,“当时魏经理说了,我们过来,只管研究就成。”
“你知道魏经理是谁雇来的吗?是我和大东家!”魏银臭着脸,“我做东家的都一起打扫,你也好意思站着!大学生!学校里就没教你们怎么长长眼力!去打水!”
俩人叫魏银一顿呲哒,那叫一个没面子。魏银指挥着四人,把房舍打扫干净,把两位技工师傅的住处安排下,然后亲自主持开的研讨会。虽然只有四个人,魏银令两位技工师傅亲自打了几管小样,然后,把带来的几管点唇膏给几人看了,魏银说,“点唇膏有三个要点,第一,颜色要多。现在市面上颜色最多的点唇膏是十三个颜色,我都带来了,你们看一看。对我而言,十三个颜色还远远不够,我需要至少十六种颜色。第二,点唇膏一定要滋润,北京天气干噪,用点唇膏,除了美观外,还要够滋润,顾客才会觉着舒服。第三,固色要久。现在的点唇膏,颜色多少都会掉一些,但,最好固色力度要强一些,客人更偏爱固色久的。”
“就这三点,吴师傅张师傅,你们都是大学高材生,有什么想法吗?”魏银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因为遭遇渣男造成的心情影响,直接转为了做事时不苟言笑,霸气四溢。
吴超张彪二人论年纪比魏年大七八岁,硬是叫魏银那冰冷的眼神给肃杀了,好在,这个年头能到大学里学化学的,虽然毕业就失业,但也是有真材实学的。
魏银几乎每天都过来,看他们的改良进程,徐李两位技工师傅,虽然不算大师傅,全对于化妆品行业也是了解的。每天要进行的实验,打样,以及所有吴超张彪开出的原材料的购买,有时候他们这里忙不过来,就是魏银亲自坐黄包车去买的。
非但工厂这里每天过来,现在草莓正在成熟期,陈萱每天要忙俩院子的草莓,店里的事也得魏银多费心。上海托运的东西到家后,先是各人的礼物都分派好,就是铺子里上新的事。
哪一样摆哪里,还有如何跟客人介绍现在的新货品,魏银有空在铺子里,就是她亲自招呼,如果魏银不在,便是小李掌柜和孙燕来。不要说小李掌柜和孙燕,就是孙太太也忙的很。好在,王大舅的侄女王大妹来了魏家,李氏一下子就轻省了,跟着加入到做兼职裁缝的行列。
李氏当然更愿意做兼职裁缝,毕竟,帽子店的针线都按件来算钱的。陈萱魏银都是极清楚的性子,工钱都是一月一结,从无拖欠。
待到七月,魏时去了关外铺子料理生意,化妆品厂第一支得到魏银认可的点唇膏样子拿到柜台,让陈萱魏年一起瞧品质。
魏银让孙燕试用,同陈萱魏年讲究这支点唇膏,“颜色的饱和度,色牢度,滋润程度,都不比现在市面上的点唇膏差了。”
陈萱拿来自己在唇上试了试,也说,“是不错。”
魏年赞魏银,“这些天没白忙。”
魏银笑笑,眉宇间亦是欢喜。
魏年私下与魏银道,“这做事业,比谈情说爱更有成就感吧。”
“还成。”魏银还怪矜持的。
“继续努力!二哥看好你!”
鼓励了一回妹妹,魏年转身同陈萱道,“今晚大前门电影院有新来的美国片子,我买了票,咱俩去看。”
眼见魏年陈萱俩人一对大金戒子的手挽手、高高兴兴看电影去了。魏银给她这倒霉二哥气的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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