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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圣心

这一觉安如锦睡到了深夜才被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她咋一眼看见自己的床头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吓了一跳，正要抓起枕头丢过去。那身影传来低沉的声音。

“是朕。”

安如锦一颗心放了下来。她长吁一口气：“皇上怎么来了？”

眼前烛火亮起，萧应禛冷峻的眉眼显露在烛火之下，眼眸似星辰，鬓如刀裁。熟悉的俊脸每一分如刀刻斧凿一样深刻。

安如锦想起那梦中的红棉花和血，心中不由紧了紧。在梦中她看见他满脸血污，身受重伤。

还好是梦一场……她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萧应禛今夜穿着一身白色便装，狭小的屋子因为他高大身躯而显得十分局促。他环视了一圈，道：“这里太小了。改日朕让福泰给你换一间更大的。”

安如锦想要起身。一双有力的手已将她安稳扶好，背后也贴心为她拿了一个软垫。她心中微颤，再抬头看时萧应禛面色如常，自然而然。

她心中升起异样。她和他如今虽有夫妻之实，但却很少他对她流露过分的亲昵。

萧应禛坐在她的床边，轻轻掀开她披着的中衣。中衣下，绷带染血，刺鼻的药味弥漫开来。

他问：“还疼吗？”

安如锦摇头：“多谢皇上挂心，不疼了。”

萧应禛久久看着她不语。安如锦不知他今夜来是为了什么事。她试探问：“这么晚了皇上不睡吗？”

萧应禛淡淡道：“睡不着。”

安如锦看着他紧皱的眉心，忽然问：“是为了玉龙峰行刺一事？”

萧应禛看了她一眼，慢慢点了点头。今天发生太多事了，他无法让自己安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安如锦的房中。

不知为什么，只要她在身边他就会觉得一颗心不再浮躁不安。哪怕是在玉龙峰上，她和他面临危急关头，他都不曾担心过。他只担心她受伤害。

担心？……萧应禛微怔，一股陌生情愫从心底冒起，怎么都按耐不住。

安如锦没有看见他的神情。她问道：“皇上心中有怀疑的人吗？”

萧应禛回过神来撇开心头杂绪，沉声道：“自然有怀疑的人。不过他太聪明，做了一场天衣无缝的局。”

从赛马会一开始，萧应瑄就已经开始筹划了吧。他防萧应瑄，萧应瑄却巧妙让自己脱身得干干净净。

安如锦慢慢道：“皇上怀疑的人聪明又狡猾。如今被他占了先机，恐怕将来还有后患。”

萧应禛看了她一眼，问：“你觉得他得到了什么？”

“试探皇上的底限。”安如锦慢慢道。

萧应禛目光越发深沉了。

“若是彻查呢？”他问，“不可能天衣无缝，总有落网之鱼。只要抓住一个把柄，朕就可以反击。”

安如锦摇头：“可是太难了。他不会不防的。”

萧应禛点头。

安如锦想了一会，忽然笑了：“不过这事也不是对皇上全然没有益处。”

“哦？”萧应禛挑眉。

他发现每次和安如锦畅谈这些事时，这个小女人总是会令他意外。

安如锦美眸熠熠生辉：“皇上可以借由刺客一事开始安排这一路的人手。”

萧应禛看了她一会，也笑了。他这一笑安如锦反而不安起来。这事她插嘴太多是不是会泄露了什么？想着她低头，却不小心动到伤口，不由皱起眉心。

“还疼？”萧应禛查看她的伤口。

“不疼。”安如锦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神。今夜的萧应禛似乎不一样，还是说当她登上玉龙峰时，当她猜中他的布局时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伤入肉不是太深，过两日就会好。伤好的时候长肉会痒，不要去碰……”他慢慢地道，“当年朕去军中打仗，有一次打的是关外，那一次碰上了一伙剧贼……”

安如锦听着，不知为何目光就定在他的脸上。那飞扬的眉，薄薄的唇，挺拔如山峦似的鼻梁……

她不知心中那一张儒雅的脸庞渐渐模糊，随之取代的是绝想不到的人。

外面夜色温柔，夜还漫长。

……

玉龙峰遇见刺客一事，萧应禛下令彻查。御林军统领周骏救驾不力被削去统领一职，亲卫陈炳救驾有功破格提拔为御林军统领，兼亲卫长。

常家二兄弟救驾有功，被封为三品带刀护卫。一干参与救驾的人皆有封赏。处置不力的则遭到无情裁撤。削官的削官，罚俸的罚俸，甚至京兆府伊也被问责。

众人发现这年轻的皇帝在继位一年之后开始大刀阔斧开始清理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只要和齐王萧应瑄走得太近的京官，无一不被牵连。

要变天了？人人心中浮起这么个忧虑。

不过萧应禛的举动却合乎情理。玉龙峰刺客一事找不到元凶就必须有人为此承担责任。

不过萧应瑄“伤重”，远在百里之外守皇陵的林太贵妃却被召回。法理之外还不能罔顾人情。林太贵妃一回京就入了齐王府中“照顾”萧应瑄。

随着夏日的到来，此事渐渐平息。不过似乎整个后宫气氛却渐渐奇怪起来。

自从皇上平安回来后，除了封赏常美人为贵人后，便重重赏赐了安如锦，还为她拨了甘露殿旁久不曾住人的听风阁。

听风阁和静心阁是甘露殿旁边左右两个藏书阁，不过自从先皇下令修缮听风阁后，典籍就没有搬进去。

听风阁就成了摆设各色珍惜文玩的阁子。如今皇上把它赐给安如锦居住，这一干珍贵文玩除了太大的搬走，其余都统统随这个阁子等于赠给她。

安如锦只是从二品的尚宫罢了，又不是嫔妃，怎么有资格独居一处？

难到说皇上已宠爱她到了这个地步？

有嫔妃不甘愿，跑去皇后跟前说话。可是皇后似乎并不愿插手这件明显是违反宫规的事。宫妃们见皇后如此，又私底下听闻这次安如锦立下的是救驾之功，一个个都不敢再说。

……

崭新的听风阁中，安如锦满意地看着宽敞的楼阁。听风阁做得很精致，外面是八角玲珑，里面却是方方正正。

这阁子一共有七层，上面三层都是放置的珍贵文玩，她可以住在第二层，第一层则是平日和宫人说话的厅堂。

阁子不大不小，她很满意。

大内总管靳诚一边引着她看，一边笑着道：“安尚宫你瞧瞧，这都是上好的酸枝梨木，还有这是小叶紫檀做的案几，这油水光滑的，可是少见的深紫色；还有这一套屏风，是针线局十五位绣娘用苏绣绣的百鸟争春图。哦，还有这个多宝格，您瞧瞧，这架子可是先皇时运来的上好铁木……”

安如锦一边走一边听着他唠唠叨叨。

大内总管靳诚已是六十五岁的宫中老人，自从太皇太后过世，他保养很好的半白头发也全然雪白。不过精神气还算不错。

安如锦见过他的凌厉手段，此时见他为自己添置这么多器皿，不由问道：“靳公公，您费心了。不过这些东西太好了，怕有人会眼红。”

靳诚呵呵一笑，看向她反问：“安尚宫，若是这些东西不给就没有人眼红吗？”

安如锦顿时失笑。

靳诚一边领着她走，一边继续道：“自从太皇太后凤驾极乐后，皇上所作所为都是有板有眼，老奴也是心中高兴。论在皇上身边功劳和苦劳最多的，便是安尚宫了。”

安如锦不由脸上微微一红。

靳诚领着她上了二楼。他腿脚不灵便，安如锦便扶着他。

靳诚赞赏看着她：“安尚宫年纪轻轻就如此得皇上圣心，要好好抓住。”

安如锦静静听着。

靳诚慢慢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过有时候你若是已到了那个位置，再不施展雷霆手段就坐不稳。若是畏畏缩缩，不但会被人看轻，而且也会失去你本来应该得到的福分。”

安如锦心头重重一跳。

靳诚这是要她抛弃从前谨慎做派，前去争一争那三千宠爱！

靳诚走到二楼窗边，推开一扇窗户，看着窗外宫殿起伏，宫檐重重，忽然道：“安尚宫，你以香入女官，以女官承宠御前，这一条路走得很好很顺。不过越是顺当越是要警醒自己。”

安如锦面上一肃：“如锦恭听靳公公教诲。”

靳诚笑了笑：“咱家不过是半截入土的人罢了，能有什么好教诲的。只是因为和安尚宫有故人之情，而且看安尚宫不是那等势力之辈。唠叨两句，一心为皇上才能得到好结果。别的人都不需要讨好也不需要理会。”

这一句听起来像是废话，不过安如锦却在靳诚意味深长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

她心中一动，低头：“多谢靳公公。”

正在这时，有宫女匆匆前来：“安尚宫，云太妃娘娘来了。”

靳诚闻言笑了笑：“看吧，这不是咱家说的吗？你得了圣心，什么人都不需要理会，因为他们会不约而同为你而来。”

安如锦微微一笑，她步下阁子就听见云太妃的笑声：“呀，这阁子真的是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