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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正在拼命捶打黄公子的毕师爷反应过来,他就被人一把拖起,紧跟着,嘴里被塞进了一团麻胡桃,继而就被捆成了粽子。而地上的黄公子如同死狗似的直喘粗气,被人一把揪起来的时候,哪怕被堵嘴后利索捆了押下去,他甚至连一点象征性的挣扎都没有。
张寿目送两个人被先后拖走,刚要开口,就只听朱廷芳开口说道:“我正打算把这自作聪明的家伙给抓回来,没想到却被你抢了先。听说你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诳出他身上带了多少钱财?你这一招可是杀人不见血啊!”
“谁让他得罪了莹莹之后,还想把失去的面子找回来,在这沧州城中上窜下跳?”张寿呵呵一笑,随口把在华氏绸缎庄中小花生听到的毕师爷和华掌柜那些对话大致转述了一遍。至于事情经过经过两人转述是否会完全歪曲,他自然不担心,朱廷芳这点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他说完顿了一顿,随即就若无其事地说:“不过,今天还真是巧得有些过头,这两个人全都被我撞见了不说,他们被扭送到县衙,竟然也都和我脱不开关系,这就实在是奇了。”
“前一桩是那华掌柜主动派人来见我告发,你正好说今天要去,我就对他言语了一声,所以才会让你这么巧撞见。”
朱廷芳爽快地道出了第一桩巧合的由来,随即却嘿然笑道,“至于你撞上这位知府公子,那就要怪你出门撞事几率太高了,听说你上一次还在极乐街上撞见他砸杯子?”
张寿没想到未来大舅哥还会开这样的玩笑,顿时反唇相讥道:“上一次撞见他,这就得问你推荐给我带路当向导的那个曹五了。”
“这家伙有点意思,又是莹莹推荐给我的,他又对不少镖局和武馆有些影响力,我当然要用一用。他带你见这个黄威,十有八九也只是为了提醒你有这么一个人在兴风作浪。当然就算没有他,那两个蠢货如此明目张胆地上窜下跳,以为我是瞎子聋子吗?”
说到这里,朱廷芳就淡淡地说:“接下来他们两个会关在一间监房,由得他们去狗咬狗!等关个两天,我就把他们用槛车直接送去京城,让那位河间知府上京城打点告状去!”
大舅哥果然够狠!张寿再次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可朱廷芳既然没问和华掌柜谈得如何,他也乐得姑且先拖着。毕竟,潞州的那位商人虽说大包大揽,但他却还没答应,谈不上后续,就和他今日与华掌柜的进展一样。
在朝中尚没有就此事达成定议的时候,他当然不能对人把话说得太满。当然,这些人知道后会不会在朝中卯足劲,那就是另一个问题。
当他从大堂中出来,这才看见台阶下头,阿六正在和小花生说话。小家伙明显是刚回来,此时正热得用袖子擦汗,可仿佛是擦着擦着才醒悟到身上穿的是丝绢,这是糟践好衣裳,人那动作一下子就僵了。尤其是看到他从台阶上下来时,小花生更是窘得满面通红。
“大热天在太阳底下说什么话?走,先回房去,看你们俩,脸都晒红了!”
小花生见张寿没训斥自己糟蹋东西,反而只说天热,顿时感激涕零,在看到阿六跟上去之后,他连忙也追了上去。至于今天回来时骑马到半路上差点因为动作生硬而撞到人摔下来这种事,他本来很想瞒着,可到底还是吞吞吐吐说了出来。
“没撞伤人,你自己也没伤着?”张寿问了一句,见小花生连连点头,他就笑道,“那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以后那匹马就暂且归你骑,记得没事在县衙附近多骑着练练。那是性格很温顺的马,骑惯了也就好了。”
得知这匹马暂时归了自己,小花生顿时喜出望外,慌忙谢了又谢。总算他还记得自己那正事,生怕这会儿在路上说被那些差役和小吏之类的人听见,他一直忍到进了房,这才迫不及待地说:“那家松江的布行价格太贵,难怪生意一点都不好。”
“哦?”张寿这倒是有些意外,“怎么个不好法?”
“我穿着丝绢衣裳,骑着高头大马到门前一停,伙计掌柜立刻围着我转,态度殷勤客气极了!”小花生说得绘声绘色,“我开始还以为是人家知道我跟着您从绸缎庄出来的,可后来就发现,店门前来来往往的人多,可进来看布的一个都没有!掌柜伙计都抱怨生意不好。”
他顿了一顿,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继续说道:“他们说,在这极乐街开铺子,一个月赁店铺的钱就要几十贯,而且他们铺面又大,人员又多,开销极大,可棉布是从松江府运过来的,也就是有钱人家裁制贴身衣物的时候才用得起,一个月也卖不了几十匹。”
“所以,入不敷出,再这样下去,就要关门大吉了。两个小伙计都是本地雇的,一说起可能丢了饭碗就愁眉苦脸,掌柜的也说,自己恐怕要收拾铺盖滚回松江老家去。对了,我问了问布价,说是他们最好的标布都是松江府三林塘产的,上品中的上品,要一贯钱一匹。”
小花生整张脸都要抽搐了,竟是忘乎所以地吐槽道:“这是棉布,又不是丝绢,他们居然敢卖这么贵,怎么不去抢钱!”
张寿被小花生那义愤填膺的口气说得不禁莞尔,随即就语重心长地说:“这世上本来就有一种东西,叫做质优价高……更通俗一点说,那就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我看是宰肥羊才对!”在小花生那朴素的认知中,棉布就应该比丝绢便宜——他却不知道,往前推个几百年,数量稀少的棉布也曾经有过非常昂贵的时候。他又仔仔细细说了其他布匹的价格、销量,最后才拍了拍额头说,“对了,我回来时还遇到一个人。”
“那是顺和镖局的曹总镖头,他说请我给您带个好。还说那家松江人的布行价高质次,东西不怎么样,他才刚刚高价买了一匹布,要不是退了没面子,他就直接摔到人脸上去了……他还说,那家布庄掌柜也曾经偷偷摸摸见过那位河间知府的公子,因为知府是他的大主顾。”
张寿听到这里,心头一时敞亮万分。毫无疑问,甭管曹五是否因为运河码头的一幕而传递这消息给他,人家都没把他和阿六那谈话泄露出去,否则也不会刻意制造和小花生的偶遇。
至于那家松江布行……横竖他并不是为了买布,而是为了看看松江布和北布相比如何,结果,那家松江布行显然不是卖普通布的,或者说掌柜伙计并不想让别人认为他们卖的是普通货色。否则,也不会开出一贯一匹的价格来。
“很好,你这该打听的都打听了。”
张寿笑着摸了摸小花生的头,随即就问道:“要是想你叔爷了,就回去看看他。顺便代我问他一句,那辣椒还有没有?我要那种小而尖的,如果有的话,捎带十斤八斤过来!”
“十斤八斤……他怎么不去抢!”
当小花生到了水市街老咸鱼那铺面,原原本本把张寿的原话带给老咸鱼的时候,后者顿时暴跳如雷。然而,小花生却不依了,黑着脸抱怨了起来。
“叔爷你种那些东西好多年了,又没卖出去过,平常还不是自己吃,如今张博士要,你送给他,那不是顺手人情?再说了,他也没让我空手过来。”
小花生说着就打开了桌子上一个油纸包,赫然是一团犹如泥团似的东西,然而,曾经品尝过一次的老咸鱼却一眼就认出,那是曾经张寿指点他特意炮制给朱莹吃的叫化鸡。想到那鲜嫩肥美的味道,他立时觉得口中唾液满盈,肚子也忍不住咕咕叫了一声。
而小花生接着又打开了另一个单层小圆食盒,那里头的一个五寸小瓷碟中,赫然摞着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糕点,上头还撒着一层黄澄澄的桂花。
“这是赵国公府秘制的糖桂花,张博士让人做了拉糕,凉掉之后再撒上糖桂花,可好吃了,外头买都买不到的!张博士说,要是有花生也最好送一点去,他让人做花生酥给我吃,花生碾碎了,还可以包汤圆,宫爆鸡丁他已经教会厨子了……”
见小花生自己说着都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老咸鱼顿时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跟着张寿这个顶尖的吃货,于是小花生也变成吃货了?他当初特意给这小子改的名字叫小花生,算不算一语成谶?
可问题是,十斤八斤辣椒,还要小而尖,外加晒干的……他没有这么多啊!
虽然没有,但叫化鸡吃了,桂花拉糕也吃了,老咸鱼在觉得口舌生津的同时,也不得不好好完成张寿的这个交待。无奈之下,他只能把观涛小和尚给差遣回了藏海下院,找人请求支援去了。而对于这样的结果,小花生表示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
而张寿的奏疏以及他送去朝廷的碑石碎片、碑石拓本,却因为碎片太过沉重,在路上整整延误了好几天,在朱莹抵达京城后的第七天,方才同他和朱廷芳晚发了四天的奏疏,一同抵达了京城。
而同时送进赵国公府朱家的,还有张寿补了未来大舅哥朱廷芳二十贯,总算成了自己买的那两匹绸缎。他并没有写信,朱廷芳也同样没有,因此特意日夜兼程雇车送,以至于车马费都花费更高的那个朱家护卫,同样也说不上来从几百里外送绸缎的缘由。
即便如此,朱莹在一看到那匹彩蝶飞舞的料子时,立刻喜笑颜开地说:“这花样正好适合做裙子!我和娘一人做一条百褶裙,这样走出去不像母女,反倒像姊妹了!”
九娘简直哭笑不得:“莹莹你也太孩子气了,我都多大年纪的人了……”
“什么多大年纪,娘你才三十出头,本来就还年轻呢!”朱莹才不会说你根本还不老这样的扎心话,拽着九娘的胳膊就说道,“而且你看这彩蝶的颜色多好看……再说,怎么也是阿寿一片心意!”
九娘顿时哑然失笑。这年头的三十多岁,搁在某些儿女成婚早的家里,都可以做祖母了——他们家那是因为老大朱廷芳婚事多变故,老二朱廷杰则是之前太没出息,婚事高不成低不就,否则,就算朱莹还没嫁出去,她就算人在寺中,也早就为人祖母了!
然而,既然是朱莹一口咬定这是张寿的心意,她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眼看朱莹又拿着另一匹宝蓝色的绸缎,发愁似的皱眉头,她见太夫人微微含笑,就知道人肯定猜中了朱莹在纠结什么。
不就是正想着一匹布怎么给祖母和未来婆婆分吗?张寿也是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都送到赵国公府,再送一匹去张园岂不是就没事了?
“莹莹,你亲自送去张园给吴娘子吧。”太夫人主动开口,见朱莹顿时有些讪讪的,她就笑道,“阿寿和你大哥都没有带话回来,显然这与其说是特意买的东西,还不如说是顺手买了,没怎么当一回事,否则真要送礼,也不会连礼单都没有,连个话也不带。”
朱莹被太夫人说得顿时面上舒展了开来,当下就答应了。等到她兴冲冲地出去,太夫人就沉声说道:“朝中那争吵还没个结果?”
“哪里那么快就能吵完。再说,为大皇子叫屈的人前赴后继,更不要说有人隐指皇后为奸妃谋害,于是只能困顿深宫了。也不看看他们口中的那个奸妃连个儿子都没有,哪有功夫去掺和什么夺嫡大戏。”九娘摇了摇头,随即哂然笑道,“就连永平,这一次也醒悟了。”
太夫人和九娘正在商讨的这点朝中纷争,朱莹虽说知道,却懒得理会——她从来就没有自诩为是聪明人,所以也不费这个神。当她兴冲冲在张园门口下马时,却和另一个胖墩墩的家伙不期而遇。她眉头一挑,讶异地问道:“陆三胖?你怎么来了?”
陆三郎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等朱莹下马,他就嘿然笑道:“小先生不在,朝中乱七八糟的声音多,我这不是来看望太师母吗?你知道吗,最近那些替大皇子张目的声音,也有二皇子在后头撺掇的关系。你相信他俩居然就兄友弟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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