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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曲是特意让周颐和六丫见一面的,这会儿他自己跑去了外面说是准备好酒。
等温曲走后,周颐上上下下将六丫打量一番,六丫比李应茹更早怀,这会儿肚子已经很大了,“四姐,你受委屈了。”
六丫一听,险些落下泪来,她哪里有受什么委屈,周颐只不过听到了风声,在千里之外就解决了她的烦忧。“六郎,我哪有受什么委屈,我有一个全天下最能干的弟弟呢!”说起这个,她就觉得痛快,一开始她并不知道周颐给温曲写了信,只不过温夫人那几天老是不痛快,但却没再提给温新找小妾的事了,她旁敲侧击下才知道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六郎已经替她解决了,想到温夫人怕周颐真的给公公送小妾,就不敢再提给温新纳人的样子,
六丫就觉得解气。“你那法子太好了,我本来想着,要是婆婆执意要给相公纳小妾,那我就只好从相公那里入手了,没想到你竟然解决的这么干净利落,还是你聪明!”六丫笑得畅快舒心,
她的弟弟果然如出嫁前对她说的那样,一直护住了她,不过:“六郎,你这样做,会不会和公公有间隙?”六丫还是有些担心。周颐笑着摇了摇头:“放心,温大人不会放在心上的。”姐弟俩又聊了一会儿,周颐见六丫挺着大肚子坐卧间都行动不便,怕她累着,便让她回屋休息,自己和温曲去喝酒
。温新那小子在一边把酒,见了周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是,还未娶六丫之前,他自个儿说了会像温曲一样不纳妾的,没想到,才刚刚成亲不到一年,就差点毁诺了,
还让小舅子给父亲写了那样一封信。
周颐当然知道温新的心思,不过他却是一句话也没提,仿佛全然忘了那事一般,一口一个姐夫叫的亲热极了。
见他这样,温新也暗自松了口气。温曲在一旁看得分明,这个周颐啊,真是不得了啊,虽然这一手让温新不纳妾,但毕竟是插手了姐夫的家事,这也就是遇见他了,若换了一个人,即便周颐是针对的温夫
人,但作为一家之主看到自己的妻子被如此刁难,岂会没有怨言。温新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封建男子,纳妾本就是天经地义,周颐这样做,未免手伸的有些太长。
所以周颐这会儿全然不提那事,不但消了温新心里的那点儿怨气,还让他心里的愧疚感更增,以后只怕对六丫会更好。
这样的孩子,为何就不是他们温家的呢!
和温曲喝酒出来后,已是月上柳梢头。
自从兴了商业,并取消了各种苛捐杂税后,夜晚的京城明显比往日更加热闹了,一眼望过南街,在街两边摆摊的小贩比以前更多了。
周颐沿着南街走过,再也没见了挎着腰刀找摆摊的小贩收厘金的差役们,周颐寻了一个烧饼摊,排了三个后,终于轮到了他。
一个烧饼拿到手,给钱的时候才发现这价格比以前少了一文,周颐忙问:“这位大哥,怎么烧饼的价格低了啊?”
这烧饼摊是一对中年夫妻在经营,丈夫手脚极快麻利的烙好烧饼,妻子就在一边负责收钱。
听到周颐这么问,夫妻俩对看一眼,脸上都带着舒心的笑容:“嗨,这位小哥儿,这价钱早降了,你肯定是这些日子都没怎么逛夜市吧?”
周颐带着温和的笑意点头:“这些日子有事离京了,确实没怎么逛过夜市。”老板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我就说呢,夜市降价已经快两个多月了,这都要感谢朝廷啊,听说皇上下令取消了那些厘金,小哥儿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摆小摊的,一个月拢共也就整那么点儿钱,朝廷的厘金又收的重,我们不得已,只有提高价格,但价高了,没人买啊,常常一整天下来,赚的钱还不够付厘金的。”那老板手速极快,说话间已经又烙好了一块烧饼,递给后面的人,他似乎是说到了兴头上,继续打开话匣子:“现在不一样啦,没有了那些重税,就算价格降低一点儿,也比以前赚的多多啦!这日
子才越活越有滋味呢!”
见周颐听的专注,这大哥继续说道:“你知道朝廷为什么忽然取消了那些重税吗?”还故意压低了声音,显得神秘兮兮。
周颐摇头。大哥给周颐一个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听说是朝廷里一位周大人提议的,那位说要开边贸,兴商业,嗐,我们小老百姓是不懂这些,但谁对咱好,咱还是知道的,以
前那些当官的,哪一个有这样好的心肠,恨不得刮地三尺,将咱们老百姓的血都吸了,只有周大人,是这个!”老板伸出大拇指,发自内心的赞道。“不过,你知道的,虽然朝廷下了这样的命令,但官员们,还不是想法设法的抠钱,但是比以前的确好了太多,不过,你知道这两日发生了什么吗?”老板的声音压的越发
低,凑到周颐跟前,搞得好像两个接头的地下党。周颐还是摇头,那老板一看,立刻道:“前两日听说周大人抓了好多的贪官,把这些当官的都吓住了,所以一点儿厘金都不敢收了,听说那日周大人回京城的时候,后面跟着好些囚车,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大官,哎,我那天就是太忙了,没去看成,要不然我非要去迎接周大人不可,你知道周大人多少岁吗?”不等周颐回答,这老板自个儿又伸
出大拇指:“听说今年周大人才十八岁呢,实在是太了不起了!”说起这个时候,老板眼里的光亮陡增,可以说非常的颐吹了!
周颐摸了摸鼻子,一面觉得偎贴,一面又觉得羞耻,偎贴的是,他做的一些事,自有人看在眼里,羞耻的是,当着面听着别人这么猛地夸自己,着实有些不自在。
周颐捧着烧饼往回走的时候,不自主的牵了牵嘴角,就算在朝堂上发了这么大的火,被那些小人骚扰了,但现在听到这一席话,他心里的那点儿怒气便消失无踪了。周颐这边是度过了难关,但这场早朝的余波也才扩散开来,一直觉得朝中这么多人参周颐,就算皇上护着,也免不得要吃一些苦头,可谁成想,人家不光屁事没有,还把
对头给搞死了,特别是那个参周颐的御史,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不光是京里的这些官员在关注,地方上的官员更是在关注,毕竟有这么一个煞星在,他要是跌了也就罢了,若是什么事都没有,那以后谁还敢明目张胆的贪污?听说周颐什么事没有,还把一个御史弄得丢了官,这些地方上的官员先是气了一把,但他们又拿周颐没办法,毕竟周颐位高权重,又深得崇正帝看重,这次朝中的大佬联
合,雪花一般的参周颐,都没能把他弄下来,他们这些地方官又能有啥办法,以后只能收敛一些了,毕竟周颐还不算干净杀绝,贪的不太过的,他都没动!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却不想在几天后,发行于全大越的大越时报忽然刊登了一片文章,主笔人正是周颐,文章题目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全篇内容大致如下:“余伴君主左右,常听君叹天下民生疾苦,为百姓烦忧,官员贪污,此事古来有之,君为天下黎民思之不寐,于是命余调查贪官……”后面大致说了一下此次查办贪官
污吏的概况。然后后面一段,周颐洋洋洒洒的抒发了自己的感想:“皇上为天下君主,他无开疆拓土之想,只因兴兵必累民,皇上希望天下百姓都安居乐业。为天下黎民苍生,在国库并不充盈的情况下,皇上还是取消了各种税赋。为了百姓们能吃饱饭,穿暖衣,宁愿自己节俭度日。皇上如此良苦用心,但是,贪官却如蛀虫一般蚕食着大越的根基,他们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当我查封贪官赃银,看到被他们逼迫的百姓时,实在愤极!怒极!他们欺上瞒下,上演着一幕幕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人间悲剧!皇上贵为九五至尊,他如此为天下百姓费神,却被一群贪官蒙蔽!故,为解皇上忧愁,为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前路再难,我也会一往无前的坚持下去!朝廷不会放松对贪污的查处,
贪官,你们终将会成为臭虫,被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好!”全大越凡是读到这篇文章的人,立时被周颐激的满面绯红,直接站起来叫好,恨不得追随周颐的脚步,将那些贪官杀个片甲不留!
“皇上,周大人……”有人读过后,立时向京城方向拜了拜!
“原来皇上竟是如此看重我们,都怪那些贪官,以前我们都错怪皇上了!”街头巷尾不时传出这样的声音。“周大人也了不得呢,听说这次抓了这么多贪官,都是周大人一个人的功劳,周大人是好官啊,有这样的皇上,这样的好官,以后那些官员再也不敢这么对待我们这些小老
百姓了!”
“可不是,你看看,自打周大人抓了那些后,这街上,以前那些什么都要收费的衙差都不见了呢!”
“旁的都好,就是周大人这文章,咋白话这么多呢,我没读过什么书都听得懂。”一人疑惑道。“你懂什么,周大人就是为了顾及我们,才这样写的,不然写那些个之乎者也,你就只能听别人解释了,但他们能解释出周大人文章的精彩?你看看,即便是这样的大白话
,让人读来也觉热血沸腾!”
“这倒是!”这样的讨论在全大越各处上演,当然也有读了此篇文章愤慨不已的,“这个妖孽,看来他是非和我们死磕上了,本官就不明白了,他自个儿也是当官的,本是同根生,相煎
何太急的道理他不懂吗,啊!”继而砰的一下将大越时报拍在桌子上,不过他们也就只能如此发泄发泄了,该低调的还是得低调,毕竟周颐说了,朝廷不会放松对贪污的查处,他们要是不小心些,说不
定第二批进刑部大牢的就有他们了!
“哈哈哈……”皇帝的寝宫里,崇正帝放声大笑。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崇正帝日常喜欢在这个时候读读大越时报,里面好玩儿的事情太多了,崇正帝每次都看得兴味盎然。
这次他照例拿起大越时报的时候,才发现周颐登了一篇文章,等他读完后,心情好的简直可以直上云霄了。“这个周卿啊!”总是如此偎贴,什么都将他放在第一位,他这样的一篇文章,直接将自己的苦楚说了出来(当然,这都是崇正帝自以为的),这下全天下的百姓该有多爱
戴他啊!得臣如此,他何其有幸啊!笑了好一会儿,崇正帝才渐渐平息了心情,亲昵的说道:“这小子,就是这些用词,怎的如此浅薄,还是朕亲自点的状元呢,真是给朕丢脸。”说是这么说,但崇正帝还是
吩咐人将份大越时报收好。
带着愉快的心情,崇正帝准备吃饭,一看桌子上的菜肴,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伺候的人道:“将这些菜各捡一份给周卿送去,就说他这些日子辛苦了,是朕犒劳他的。”
“是,皇上。”
于是在周家准备吃完饭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崇正帝赏的九九八十一道菜肴,太监将话带到,对着周颐很是尊敬,连例行的消费都不敢收。
“六郎,这是咋回事,怎么皇上突然给咱家赐了这么多菜?”周老二疑惑的问。周颐笑了笑:“也许是皇上突然想起来了吧。”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皇上夸奖他上道呢,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他对周颐非常满意,对于崇正帝这样,即好名又爱财
的人来说,周颐的举措无不正中崇正帝的红心。周颐想到自己在大越时报上登的那篇文章,虽然说了些昧心话,直接将崇正帝包装成了一位忧国忧民的明君,可以说是非常厚颜无耻了,但身为崇正帝的臣子,他为了得
到崇正帝的喜爱,就算忍着呕吐的心情,也不得不这么写啊。
就如周颐希望的一样,大越时报已经到了能左右大越舆论的程度,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就没有人没听过大越时报的。太子东宫里,黄庶妃正在和太子吃今年新上贡的桔子,虽说被禁足了,但崇正帝还是没剥太子应有的体面,一切用度尊崇照旧。再说太子还有那样一个生猛的老娘,皇后
手段莫测,这些宫人根本就不敢起怠慢太子的心思,这新上贡的桔子还是自然是按时送到了东宫里。黄庶妃看到桔子来的时候,心里狠狠的松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决绝,不过这眼神很快就没了,她的脸色呈现蜡黄,再也没有了以前水灵灵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咳了一
声,太子听到,马上紧张的问:“怎么样,要不要吃药?”黄庶妃从一个月前不知怎的就开始感到头晕,胸闷,然后人渐渐的如被榨干了水份的花儿,枯萎下去。皇后虽说要给太子重新择正妃,但这事急不来,她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太子挑一个贤良妇,所以,虽说黄庶妃被贬了,但太子怜惜她,而且太子又恰好被崇正帝禁了足
,两人在东宫里朝夕相对,感情不减反增。
看到黄庶妃这样,太子实在心痛不已。黄庶妃摇了摇头,想到那人的叮嘱,神色更加柔弱,她眼里含泪的看着太子:“太子,母后已在为你重新择正妃,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你以后……你以后会
不会也忘了我?咳……咳咳……”黄庶妃说这一段话,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用帕子捂着嘴不停的咳嗽。
太子动情的一把捉住黄庶妃:“不会的,芷伊,我唯一喜欢的只有你。”
黄庶妃听了,开心的笑笑,不过她的样子实在虚弱,笑起来也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
“芷伊,这桔子是才上贡的,父皇特别喜欢,甜的很,你吃一点儿吧。”太子忙剥了一个桔子,分了一瓣递到黄庶妃的嘴边。黄庶妃张嘴吃了,痴痴的看着太子:“真甜,太子,我恐怕就要不行了,连太医都查不出来我是什么病,以后的日子,我恐怕不能再陪着太子你了,你……你自己要好好的
,若你成了九五至尊,我也会在地下含笑看着你的……咳,咳咳……”
“不会的,你不会的,本宫已经命太医院在抓紧想办法了,一定会有法子的……”太子一把抓住黄庶妃,急道。
黄庶妃只微微摇了摇头,看着太子:“还未嫁给你之前,我也想过我的夫君该是何等模样,但桃花树下的一眼,我便知道,我就非君不嫁了……”
“我也是,桃花树下第一次见到你,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娶你为正妻……”太子拥着黄庶妃,轻声道。黄庶妃看着太子,叹道:“多好,我们两情相悦,最终还修成了正果,可是我……我还是没有做好,这次更是给太子你惹了如此大的祸,让母后生气操心,如果世间能重来
,我一定好好的跟着母后学习主持中馈之道,不过现在,一切都晚了,我的时间不多了……”“不会的,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其实太子心底对皇后是有怀疑的,他知道自己的母后一直不喜欢黄庶妃,那次若不是他拼死求情,黄庶妃早就没命在了。但那是他的母
亲,他知道,即便皇后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黄庶妃这次惹得乱子,实在太大了!所以他虽然心里有猜疑,也没对黄庶妃说。
但他与黄庶妃两情相悦,看着花儿一般的人就这么即将凋谢,自然痛心不已。“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讨得母后的欢心,太子,你去看看母后吧,也当替我敬一份孝心,把这些桔子也带着,我听说母后病了,这些日子在喝药,这桔子这样甜,也好
给母后压压苦。”太子点点头,“我一会儿就去给母后请安。”虽说被禁足了,但他若想给皇后请安,这自然是允许的,毕竟这时代,孝道大于天。不过“母后宫里定不会缺这些,我就不用带
这些了吧。”黄庶妃从太子怀里坐起来,“太子,母后宫里的和你送去的能一样吗,不管母后宫里有没有,这都是你的一份心意,我想母后看到了定会高兴的,说不定心情一舒畅,病就
好了。”
太子闻言点点头:“芷伊,你今日格外懂事。”
黄庶妃眼里闪过慌乱,但很快便恢复了,“也许是病了,人就想的多了些吧,这些日子,我左思右想,才觉得自己做了许多错事,难怪母后会不喜了。”
太子张了张嘴,想到黄庶妃可能是因为母后才变成这样,但即便病成这样了,她还在想着母后,心里就愧疚不已,想要说出自己的猜疑,但最终还是闭了嘴。
太子又和黄庶妃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让人拎着桔子去了皇后宫里。
他到的时候,皇后正在看书,见他来了,忙招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跟前:“太子,你怎么还拿着桔子来了?”“这是儿臣今日得的,这桔子儿臣尝了,味道很甜,想到母后因为头痛要喝药,便想着拿来让您压压味。母后,我给您剥一个吧。”太子伸手冲篮子里挑了一个大而红的桔
子。
皇后听了果然很高兴:“都是老毛病了,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痛一回,哪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你何必从东宫拿来,我这里又不是没有,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太子笑笑:“就是因为母后什么都不缺,儿臣也只能从这些小事着手了,这也算是儿臣的一番心意吧。母后,给您”他说着将一瓣桔子递给了皇后。
皇后接过放进嘴里,“果然很甜。”她不爱吃水果,今年上贡分到颐和宫的她根本就没动,不过这是太子提来的,自然又别有一番滋味。
说话间,有宫人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皇后娘娘,药熬好了。”
这药还后喝了好些年了,没什么大用,只能勉强压一压,但她头痛的也不厉害,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所以,皇后很平常的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太子看着皇后喝了药后皱着眉,忙将桔瓣递到皇后嘴边:“母后,您快吃这个,吃了就不苦了。”
皇后笑着点头,吃下了一瓣,太子又陆陆续续递了好几瓣,皇后都一一吃下了。
但是,在吃了大约一个整的桔子后,皇后突然眉皱的深了起来,然后好像忽然呼吸不过来一样,双手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浑身开始抽搐……“母……母后……快请太医,快请太医!”太子一个箭步上前,按住皇后,骇的哆嗦着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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