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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弟,你可想还安良人和小皇子一个公道?”循序渐进地步步引入,颜桃之知道颜暨正在气头上,他很有可能会不顾皇后是否有罪,而只是单纯地拿只替罪羊开刀,所以她只能用他心尖上的如花美眷来唤回他丁点理智。
颜暨竖眉瞪,脸上写满凶神恶煞,看得颜桃之有些好笑。
他不过是个刚及豆蔻的少年罢了。哪怕在朝堂上如何神色淡定地同老臣辩驳,但遇上自己心忧之人,心忧之事还是会如同民间凡夫一般有喜怒哀乐。
“自然是想将真凶缉拿。”颜暨绷紧了眉目。
颜桃之心里微微叹气。辞氏,你此生得一帝王如此相待,真真乃你福分。
“皇弟,那便照皇姐说的来查。”不动声色地瞟向辞氏处,果真见其有些心虚,颜桃之又继续言道:“且先传斋宫的侍卫与小道来殿前答话,大家便可知晓此事何人所为。”
因江浮碧乃男眷,故只得在外缦听案。颜桃之忍不住朝虚虚掩着的纱幔望去,其实她也不明江浮碧到底在弄什么名堂,方才迷迷糊糊地应下,此时更是觉得自己荒唐至极。
庞公公去请人的间隙里,安良人又矫情地哭喊了几声,温贵妃弯弯柳眉上前帮慰,夺得颜暨眼底赞赏。
要不怎说那贵妃是帝君的“解语花”呢?单单是这份气度,便是其他嫔妃所不能拟的。
“陛下,斋宫的十七位侍卫与二十七位道人带到。”庞公公尖细的音色很是令人醒神,颜桃之忍住哈欠,直起身子。
那一行人里颜桃之捏了个软柿子开口威严询问:“本宫问你话,你如实回答。”
小道士双股战战,兢然颤抖着肩膀,“是是……”
“此次斋宫祭祀总览是何人负责?”
“回殿下,是皇后娘娘。”
颜暨冷哼一声,跪在冰冷地面上的皇后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本宫,再问你,是否斋宫上下所有侍卫以及道人均知晓是皇后负责此次斋宫祭典大小事宜。”她虽是在同那小道士问话,却是将一众侍卫与道士皆环视了一番。
那小道士点头后,其他人也很自觉地齐声回是。
颜桃之柔荑紧扣,嘴角勾起笑,“那好。皇弟,想必你心中已然明白皇后娘娘与此案无关。”
斋宫所有人都知皇后负责斋宫祭祀典礼,那么要是皇后在台阶上做手脚,也就是等于在告知众人自己是凶手。
没有人会那么傻。
皇后宸靥朝颜桃之投去一记感激的目光。
“可朕不是说过,皇后养胎期间后宫一切事务由贵妃代理么?”颜暨穷追不舍地又抛一问,“皇后,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为何插手斋宫祭典?”
贵妃温曦柔雅欠身,“是臣妾的不是,臣妾知罪。早前六宫的账目不该叨扰嫡长公主,斋宫之事也不该再麻烦皇后。”
事情真相大白,可又有人不乐意。
“陛下说过要还嫔妾与小皇子公道的。”安良人咬牙切齿,不甘心地瞪眼。
颜桃之威武霸气打断她的话,“陛下已经还良人与皇子公道了。皇后娘娘无过,是良人自己从台上摔下,也是良人自己丢了皇嗣,怨不得旁人。”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白漆黑卦的斋宫肃穆而镇尘,与这四方宫墙的朱红形成鲜明比对。斋宫正堂中,一位风仙道骨的白发老者正盘腿而坐蒲上,闭眼养神。
仙衫飘飘的公子手提酒坛,优雅踏入堂中。
“流虚子前辈,晚辈来看你了。”江浮碧一双狭长的促眸飘忽不定地悠晃一圈,唇角勾起颠倒众生的笑来。
那鹤发童颜的老者清浅颔首,“江小兄弟客气。若论武学,老道还差你一筹,‘前辈’二字老道是愧不敢当的。”
待走进堂前挂着的八卦图,江浮碧修长指间轻轻拂过,“今日一叙,美酒相伴。”
他摇摇手中褐亮的酒坛子,慵懒地微微倚偏着脑袋。
“江小兄弟这是要破老道多年的清修呀。”流虚子掳了掳长长的银白胡须,仍是笑逐颜开,和气安祥。
数十年前二人结识于大颜与西凉边界,十年前的毛小子已是能与他能打个平手,十年后怕是他早就远远不及这小子了。
“是素酒。”江浮碧呵笑。
道家戒律中,明确指出出家人禁止贪酒,但却非绝对不允饮酒。如水果等酿造的酒便归为素酒一类,出家的道人和尚即使饮用也不会坏了戒律。
“那老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流虚子笑眯眯地应下,嗦嗦鼻,又笑问:“可是冰糖与桔饼酿制的?”
觥筹小错,羊角风灯下两个对酌的身影皆是不俗。老者出尘,若蓬莱仙山上久居的神公,少者飘逸,举手投足显灵动与洒脱。
素酒浑浊,且味道极淡,二人浅尝几杯便没了饮意。
“没想到能在皇宫禁苑同江小兄弟再遇。江小兄弟打算待上几时?老道也好提前准备饯行宴。”酒过三巡,流虚子主动开口。
江浮碧若清泉般透亮的眼泛着笑意,“不走了。”
“呃……”流虚子还没会过意。这姓江的小娃娃骨骼清奇,是武道奇才中的奇才。未及三十,便已世上再无敌手。这大半是因了这娃娃游走四方,博百家武学所长。他原以为小娃娃来京城又是为了何心法秘籍,却不曾想到他此番竟然打算在京城定居。
“恕老道直言,江小兄弟的武功虽高,但慕名前来比试之人日益剧增。若江兄弟真盘踞一地,只怕迟早会有人上门惹事。”天下第一不是那么好当的,流虚子摇摇头。
“多谢前辈挂心。”一朝胜负一生胜负,于江浮碧来说,年少时赢过他且指点过他的流虚子老道,永远是“前辈”。
又端了盏泯杯,江浮碧唇角漾起满足笑意。
“其实在下早在三年前便已在京中居下,城中的会凌阁便是在下所开。”末了,他又添一句,“为了离在意之人近一些,在所不惜不是么?”
流虚子一愣,“江兄弟这是忽遇良缘了?”
“良缘确实是良缘。”江浮碧粲然一笑,“但却不是忽遇。”
见流虚子不解,他又徐徐解释:“是在下十一年前救下的那个小姑娘。”
他对她的感觉很奇怪,并非男女之情。
江浮碧只是单纯的想要离颜桃之近一些。
流虚子道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嫡长公主似乎对亲事意见挺大呀。”
“那又如何?”江浮碧扯靥,“她总不能抗旨罢?”
流虚子面上一塞,这说的倒是实在。
辞氏小产一事尘埃落定,温贵妃象征性地被罚了半月俸禄,帝君为补偿皇后误会之嫌,特命人重新将东宫修葺一番。
这日,皇后宸靥邀了颜桃之一块赏花茗茶,顺带答谢那日洗冤之助。
颜桃之携了蒟蒻秦艽缓入御苑,宫人在一旁掌锦伞遮阳。举目而望,御花园内艳芬夺丽,竞相吐蕊。
再娉婷向前,遇一娇艳红海棠花圃开得正旺。
颜桃之随意抬手捻了朵竹节海棠,环视四周宫婢女宫人容颜,最后目光定格在蒟蒻那白皙的脸上。
“好花配美人。”将那大红的海棠花插于他鬓边,颜桃之调笑道。
秦艽也跟着起哄,“蒟蒻弟弟天生丽质,与这海棠花比起来过之而无不及。”
蒟蒻羞赧地嗔怪了句秦艽,那脸颊两侧的红霞烧得极美,竟真是连鬓旁的海棠也黯然失色。
“蒟蒻,本宫若是嫁到了宫外,你可愿跟随?”她风轻云淡地问,蒟蒻却是以为颜桃之是不信他忠心,三两步退后,他倏地跪下。
“殿下去哪里,蒟蒻都跟随殿下。”他扬起俊秀异常的脸,眼里多了一丝以前不曾有过的执着,“殿下为蒟蒻赎身,蒟蒻便已是殿下的人。所以,殿下无论身在何处,哪怕是炼狱沧海,蒟蒻亦无畏而往。”
看着少年倔强的神思,颜桃之心头一软。
亏得她之前还想着把蒟蒻献给皇弟,要是蒟蒻知晓她救他的动机这般龌龊,他还会这么义无反顾跟随她么?
开口之际,一道熟悉而令颜桃之嫌弃的男声插了进来。
“可你的殿下是在下的人,在下若诚心要你的殿下赶你走,你也待不下去呀。”江浮碧大笑调侃。
颜桃之眉头紧紧皱起,“怎么又是你?”
“是皇后娘娘邀的在下。”一双风华美目里尽是笑意,江浮碧又上前几步,靠她又近了几分。
“江浮碧,你不要四处胡说。”一看见他颜桃之就火大,“帝君虽然指下婚约,但你我毕竟还未完婚。你若再放肆妄言,修怪本宫无情。”
偶有清风过,颜桃之裙袂彯彯,几瓣不知名的花叶落在她肩上。
“别动。”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颜桃之犹自不悦。
海棠环周的花圃里,他伸手触及她肩。倾洒下的阳光明媚到不可思议,尽管隔着锦料颜桃之还是不争气地脸红了。
“殿下看,是枯叶蝶。”江浮碧温和笑罢,那翅膀若枯叶般的花黄蝴蝶安分立他指上。
回神的颜桃之为挽留颜面故意冷哼一声,惹得他暗笑了好半天。
“皇后娘娘驾到。”太监唱礼声入耳,暂且缓和了眉头,颜桃之迎上皇后。
“皇姐,江公子,今日全当本后做东,你二人乃是上宾,莫要拘谨才是。”
颜桃之虽不悦江浮碧忽然出现,但在旁人面前即便是刻意刁难,也依旧一副笑意盈盈,端庄大方地模样。应了皇后的话,她斜眼睨江浮碧,“江公子怎的不向皇后娘娘见安?本宫知你长在民间,但这点规矩应该在进宫前便习过吧?”
未等江浮碧回答,皇后便是敛帕掩然,呵呵释道:“江公子有恩于陛下,帝君已嘱令其无需遵循宫规。”
花叶开处,薿薿茂盛。那圃里开得出奇的白兰草与江浮碧衣上绣着的仙鹤羽两相辉映,那无双的人儿在一众俗艳的海棠花中独善而出。棱角平兀有致,轮廓分明的双颊流转了眸子,暗送了秋波于颜桃之。
她被江浮碧看得浑身发寒,忙不迭转头。
寻了一亭阁歇息,皇后旋身蹀躞落座,颜桃之特意跟江浮碧隔开,挑了处偏位而坐。
“那日安良人小产之事,还得多谢江公子与皇姐。”待媵奉上花茶,皇后笑着轻言。
颜桃之很快抓住皇后话语里的重点,“皇后娘娘是如何得知主意是江公子出的呢?”
前前后后都是她站出来为皇后辩解,洗脱皇后冤屈,旁人是怎么样看不出这有江浮碧何事的。
皇后哑然失笑,目光暧昧在颜桃之与江浮碧身上扫过,让颜桃之感觉很是别扭。
“这江公子也是有趣得打紧,天微微亮就跑到本后这里邀功。可惑的是什么赏赐也不要,就定是要本后一块邀了嫡长公主来御苑赏花。”
不要脸。
颜桃之忍不住在心里谩骂。
“那这么说本宫是沾江公子的光了?”迅速调整好神色,颜桃之勾唇说道。
“殿下言重了。”
江浮碧拱手赔笑,换来的是颜桃之的冷哼。
“也别光顾着说话,茶都凉了。”皇后复杂神思瞧了眼江浮碧,心下轻叹。
昨日青月长公主特意来了趟坤凰宫,求的便是江公子的婚事。皇后虽然心善软弱,但毕竟在后庭摸爬滚打过数年,怎会看不出江浮碧的眼里仅那帝国之花一人。
只怕青月的期望要落空了。
“娘娘,这茶似乎与寻常茶饼所煮之茶有些不同。”颜桃之细细品味之下,竟有股说不出的清香流转于鼻息唇齿之间,令人流连忘返。
她对面江浮碧时不时给她抛来个销魂的眼神,颜桃之又抿了口手里香喷喷的茶,再看那人眉眼,竟似是糅合了惊鸿朝霞之艳丽与清澈溪水之灵动,飘逸若仙,又去不入骨的媚惑。
这样矛盾的美竟然融合得这样和谐。
美色当前,颜桃之承认,确实很养眼。
皇后婉笑着接话:“这茶是本宫娘家表亲带进宫的,掺杂了百种鲜花之液烧煮而制。”
“鲜花煮茶,倒是风雅。”江浮碧星目扫过手中晶莹剔透的琉璃杯。
“怎么?”颜桃之挑眉,“江公子要是喜欢,皇后娘娘不如就拿这茶叶作谢礼赠于江公子。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宸皇后温和笑笑,“如此极好。鸢千,快去坤凰宫拿些未拆的花茶包来。”
江浮碧难得站起身对皇后行个谢礼,“这茶本是皇后家乡送寄之物,托皇后思乡之情,在下本不该夺人所爱。但在下乃好茶之人,且娘娘已然开口,在下也就难以推辞了。”
“江公子说的哪里话,若非江公子出的主意令本后洗脱冤屈,只怕本后早已身在冷宫,又何来这上好的花茶可茗。”御花园离坤凰宫不远,鸢千办事麻利,不过一柱香时辰便取来茶包,皇后亲手将花茶包递给了江浮碧。
瞧着江浮碧那美滋滋的模样,颜桃之不屑撇眼。一包茶叶罢了,竟是比得了一包黄金还要欣喜。
不过这江浮碧此般爱茶之样,倒是像极了两人。
一人是那狗腿子阮薄木,至于另一人便是宫外的会凌阁主。
说起来她也有好些时日没有出宫与他叙上一叙了,盘算着给会凌阁主也带些花茶的颜桃之也开口向皇后讨了些茶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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