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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过阳关道

“这里不欢迎你们——”
“我也没打着你会给我们放挂鞭炮的主意。”马良下巴指了指亮子, 说, “把门带上。”

庄父对马良突然进门是所料未及，对亮子倒是有准备了，只是对方力大如牛, 个头也比他高, 还是正当年轻力壮时候，直接把他给怼开了，护着杨晗闯进门来。

三人在沙发上直接坐下。

马良问：“阿姨，有没有水啊？”

庄妈妈：“有，在那个……”庄妈妈对这两个小年轻没什么坏印象，知道他们是庄笙的好朋友，尤其是还可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庄笙的消息。

庄父喝道：“理他们干什么。”

马良冲亮子使了个眼色，一只脚伸到茶几上, 高高地翘起来，鞋尖左晃悠右晃悠：“你们知道庄哥回来了的事吧？”

庄父：“这小畜——”

马良截口打断他：“劝你嘴巴放干净点儿。”他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冷声道，“否则我弄死你家的小崽子，几个月来着？”

庄妈妈条件反射抱紧了怀中的婴儿。

亮子将倒的水端到了马良手上, 马良喝了一口：“你以为我们愿意过来么？要不是你这个老东西满嘴放屁, 爷连正眼都懒得看你们。”

庄父还没有被几个毛头小子讽刺到这样的地步过, 一时只觉十分荒唐：“你们有病吧？有病去医院，别跑来我这儿撒野。”

“医院哪儿有你这儿好玩儿, 是吧？”他冲亮子挑眉, 舌尖抵着上颚转了一圈, 转脸露出个痞气的笑来，“阿姨，你也坐下吧，我跟你叨叨一下庄哥的事儿。”

庄妈妈看庄父。

马良看她这样儿就不爽：“大妈，你也是个人，能别老看着这老东西眼色行事吗？你又不靠他吃饭，能不能为你自己考虑一下，怪不得庄哥提起来你就叹气。”

庄父：“你说什么呢？你老子就教出来你这么个小畜生？”

马良把杯子里的水朝他一泼，庄父躲得快，只溅上了一点儿，但足以令他暴怒，庄父朝阳台冲去，马良：“亮子。”

“到！”亮子憋了一路的火，终于有地方发泄了。庄父还没来及抄起来工具，就被亮子摁住了，两人扭打在一起，杨晗一只手捂着嘴，紧张地观察着战况。

马良眼疾手快地挡住了要帮忙的庄妈妈，“阿姨，你脑子能不能清楚一点儿，有人扶你你都不肯站起来？”

庄妈妈推开他：“你别动他！”

马良这个气，好，他两个一起动。男人对付女人更容易了，他劈手直接轻而易举地抢了庄妈妈手里的孩子，庄妈妈立马一动不敢动。

那边亮子也把庄父制服了，两只手扭在身后。

马良：“杨晗姐，你找找这家里有没有绳子，厨房和卧室什么的。”

庄父叫道：“你们这是绑架！来人啊！救命啊——”

亮子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你个老畜生也有这么一天。

马良翻了个白眼。

他脱下自己一只鞋，亮了亮自己的脚：“再嚷嚷我就把这臭袜子塞你嘴里。”

庄父：“……”

杨晗在厨房的柜子里找到了绳子，马良彻底把“绑架”坐实了，庄父捆了扔在沙发上，塞了团孩子洗干净了的尿布。

庄妈妈两眼盯着马良手里的小儿子。

马良低头看了看方才啼哭不止，现在居然安静下来的小崽子，嫌恶地撇了撇嘴，让杨晗先抱着，继续坐下凹造型：“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吧？”

庄父：“唔唔唔。”

庄妈妈：“……”

马良说：“好，我就当你们同意了。”

“我庄哥是回来了，她现在住在咱们这儿最贵的酒店里，是很多人喜欢的明星，出门都要戴口罩，不然会被人认出来要签名合影。”

庄父眼睛睁大。

庄妈妈眸光微动。

马良：“是不是和你们想象的不太一样？在你们的想象里，她是不是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回家来的，我告诉你们，我庄哥光宗耀祖，但是她已经没有宗祖了，是你们把她除名的。”

“本来庄哥不回来我一点儿都不想告诉你们她的消息，但是她既然回来了，我就勉为其难过来帮她澄清一下。三年前她是被人陷害成了‘小三’，其实根本就没有她的事，重新火起来后已经把这件事给洗干净了，以后等她更红了，就会有一堆记者过来采访，我们这些人包括邻居个个都会上镜，只有你们俩没有资格接受采访，到时候不要再厚着脸皮说是你们俩养出来的好女儿了，你们不配。”

庄父是个特别爱慕虚荣和好面子的人，马良知道怎么才能刺激到他，果不其然他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唔！”

马良理解了他抽象的语言，道：“我就不滚，我又不是你家孩子，你让我滚我就滚？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亮子再给我倒杯水，渴了。”

马良说：“你们两口子，一个蠢一个坏，绝配。”

马良坐在沙发上抿水，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话好说，让他们俩不要再打扰庄笙吧，似乎没有那个立场，再说点别的吧，感觉浪费口舌。

庄妈妈看看马良，神色|欲言又止。

马良问她：“想问什么？”

庄妈妈说：“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她？”她说完这句话再次去瞧庄父，见庄父脸色并没有大变，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想跟她说什么？”马良嘲讽道。

“就是想见见她，她是我女儿。”

“阿姨，有些话庄哥、我、我们这些人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有手有脚，有工作，没必要在这个老男人身上搭上一辈子，就光论长相，你就不知道甩了他多少条街，哪怕是二婚都能找到不错的对象，你不结婚，我们哥几个都能给你养老，你是缺钱还是有把柄在他身上，起诉离婚也没在怕的……”

庄父青筋暴跳，目疵欲裂。

“不要再说了，”庄妈妈生怕被庄父怀疑，紧张道，“我没那个意思。”

马良怒其不争，闭了嘴。

“你能不能给我她的联系方式？”

“不能。”马良矢口拒绝。

“你这个孩子怎么不讲理呢？”庄妈妈说，“好话都说了，你还想怎么样？我们才是她的爸妈，你就是一个朋友罢了，怎么有立场来替她做决定。”

从中学时代到现在，每一次见面都让马良更加认清这对父母的真面目，他冷笑道：“我没有替她做决定，我只是做了我自己的决定，我决定不给你联系方式，有错吗？”

庄妈妈：“你——”

马良：“我什么我，你也别想多了，我们今天就是来出气的，本来一度我的气都快消了，你们一家子真的是会拱火。亮子！”

“到。”

“你想做什么就做吧。”马良让杨晗把孩子放下，庄妈妈过来抱孩子，就听见身后砰一声响，家里的电视机被双手从墙上拉扯下来砸在了地上，然后就是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庄妈妈尖叫起来，过来阻拦，自然是没拦住。

最后亮子从钱包里抽出了一沓钱——特意从家里带的，拍在了茶几上，马良转了转脑子，让他收回来了，一行人三人摔门而去。

庄父的绳子被割开，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报警！一定要报警！把我手机给我拿来，你哭什么？整天就知道哭哭啼啼的，还不把地上的玻璃碎片给扫掉，是想扎死谁。”

庄父握着手机进了卧室：“110吗？我要报警，有人入室打砸……”

出了气的三人下了楼，坐进车里，亮子问马良：“我们这样会不会坐牢啊？”

马良说：“不会，最多赔点儿钱，录个口供吧。”

亮子说：“那你让我把钱拿回来，把钱留下不就不用赔了？”

马良说：“你傻啊，老畜生肯定是要报警的，你赔钱了他到时候吞了告诉你说没有赔，岂不是又要搭上一份，亏了。”

亮子说：“你说得对哈。”

杨晗握了握亮子的手：“下次再有什么事别一个人去做。”不然他这脑子真的不太够用。

亮子说：“放心吧，我做什么事都会先征询你的同意的，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做，今天这个除外。”

马良咳嗽一声：“注意点儿啊，不吃狗粮。”

亮子问他：“你在学校没有交女朋友吗？都二十多岁的人了。”

“哪儿有二十多岁，我实岁才十九，虚岁二十，没交女朋友正常，而且我对这个没兴趣。”马良上学比他们早一年，所以年纪是几个人里最小的一个。

亮子沉默了会，说：“你喜欢男的？”

马良：“……”

亮子痛苦地纠结了会儿，说：“庄哥都接受了，对你也该一视同仁，男的就男的吧。”

马良咬牙道：“你信不信老子揍你？”

亮子诧异道：“我都接受了你也是个同性恋的事，你还要揍我？”

马良崩溃道：“啊啊啊啊杨晗姐你快把你家傻大个拉回去吧，和他没法儿讲通。”

“好好好。”杨晗笑道，替马良解释道，“他只是不想谈恋爱，不是同。”

亮子倒打一耙道：“那你还说得那么暧昧。”

马良从后排冲到前排来打人，拧了亮子胳膊好几下。亮子左躲右闪的，躲避这波攻击，马良收回手坐了回去，咕哝：“不知道怎么长的，一身的肌肉。”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都不怎么能拧动。

再看看娇娇小小的杨晗，马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啧啧啧个不停。

亮子问他：“对了，中午聚餐的时候杜鹃儿怎么走了？”

马良说：“他恐同，说庄哥变态，我就把他赶走了。”

亮子：“哦。”他的脑子在慢慢消化这件事，发动车子，往大路上驶去。

“明天见。”马良在车窗外挥了挥手，脚步轻快地上楼，拉开门正迎上打扫家里卫生的爸爸的目光，马父一看他这身衣服就皱眉头：“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马良笑说：“我出去办了点事，我现在就去换下来。”

马父：“今天给你妈上过香了吗？”

马良：“上过了。”

马父挥挥手：“去吧。”

马良把一身非主流换了下来，摊在床上却没急着收回去，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嘴角露出怀念的温柔笑容，手指虚抚过衣服，叠了起来，放进柜子角落。

马良穿着居家的棉睡衣，盘腿坐在了床上，给庄笙拨出去个电话。

庄笙已经回了酒店，靠在床头看书，楼宁之在玩她的头发，把响着铃声的手机给她递了过来，说：“眼镜小哥的电话。”

庄笙笑着挑了下眉，看来楼宁之对马良的印象很好，都能记住人家的样子并且取外号了。

庄笙按了接听：“喂？”

“庄哥。”这是马良深思熟虑过的决定，庄笙的家事只能让她来解决，晚解决不如早解决，一直拖着对谁都不好，“是这样的，我和亮子杨晗姐今天下午去了一趟你家，起因是……”

他把庄妈妈打电话、庄父恶语相向，他们俩气不过去砸了东西都毫无隐瞒地说了，并向庄笙道了歉：“对不起庄哥，那毕竟是你家。”

庄笙说：“没什么，你们也是为了我。你说我……陶娇想见我？”

陶娇是庄笙妈妈的名字。

马良说：“是，你妈和以前一样的性格，一点都没变过。”

庄笙说：“你跟她说，明天下午两点，在……你们这有没有适合聊天的咖啡厅或者什么有名气的茶馆，她知道的地方。”

马良说了一家茶室的名字。

庄笙：“那就那里吧，让她一个人来。”

马良：“好的。”

庄笙：“谢谢你们。”

马良：“咱俩谁跟谁呀，明天晚上我请你吃夜宵？”

庄笙笑道：“我看看我的行程安排。”

“大明星就是不一样了。”马良揶揄她。

“没有大明星，小演员而已，等我的广告遍布大街小巷，你可以出去吹牛逼。”

“你这话说的，我现在就到处吹牛逼，你看那电视上长得贼好看的女生，我最好的哥们。”

庄笙愉悦地笑了两声，说：“挂了，我女朋友缠着我。”

“靠，一个个的都喂我狗粮，挂了挂了。”马良说完就把电话撂了。

从庄笙接电话起就一直安静地坐着自己玩儿的楼宁之朝她看过来，啧了一声，说：“谁缠着你了？”

“我缠着你。”庄笙伸手搂过她抱在怀里，手隔着厚厚的毛衣贴在她背上。

“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把我当成大型公仔了，动不动就要抱。”楼宁之仰脸望她。

“不可以吗？”

“可以啊，我就是说一下。”槽归槽，无论是抱还是被抱，都很舒服。楼宁之把手机丢开，手脚都扒到她身上，说：“明天我在宾馆里呆着还是陪你去？”

“你陪我。”

“不怕刺激到她？”

“她也从来不怕会刺激到我。”无论是四年来的不闻不问，还是对网上的谣言深信不疑，还是偷偷地又生了一个孩子，对庄笙来说，都是一盆又一盆的凉水，把她所有燃起来的感情都浇灭了，剩下的只有冷漠。

楼宁之亲了亲她的唇瓣。

庄笙双臂收紧，额头抵着楼宁之的额头，心里已经下了初步的决定。

次日下午一点，庄妈妈找了个借口说要出门，被庄父冷嘲热讽一顿后顺利出了家门。庄父从昨天到今天发了一天的脾气，她昨晚几乎整夜没睡，形容憔悴。庄妈妈从包里掏出小镜子，对着镜子补了一下口红，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一点。

她一点半就到了，前台服务员告诉她庄笙来得更早，并领着她往里走，到了一间用垂帘遮挡着的小隔间：“就是这里了。”

庄妈妈调整了呼吸，手指颤抖着掀开帘子。

里面坐了两个女人，她满眼只有庄笙，长长的黑发垂直披散在身后，眉目比离家的时候彻底张开了，鹅蛋脸、丹凤眼，五官秀绝出尘。

气色很好，似乎还胖了点儿。

“进来吧，坐。”庄笙说。

庄妈妈心想：声音也不一样了，听起来已经是个大人了。

庄妈妈在她对面落座，才注意到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孩儿，年纪很轻，斯文清秀，眉眼天生就比旁人多一分笑意似的。

她迟疑着开口：“这位是？”

庄笙落落大方介绍道：“我女朋友。”

楼宁之礼貌地问好：“阿姨好。”

庄妈妈嘴唇蠕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三人无话，庄妈妈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次准备回来呆多久？”

庄笙：“一个星期，再有三天回去。”

庄妈妈：“哦，那……你要回家住吗？我把你房间收拾出来。”

庄笙反问道：“你觉得呢？”

庄妈妈沉默。

庄笙已经极力克制了，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一丝怨气，冷冷地嘲讽道：“你们一家三口，我凑什么热闹？”

庄妈妈嗫嚅道：“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是……”

“庄建国不让你和我联系，你就不和我联系了？”

“那是你爸爸，你怎么能直接叫他的名字？”

“如果可以选择，我肯定不让他当我爸。”庄笙说，“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怕是叫你不要自己的女儿，你也照做，是不是？”

“你爸他……”

庄笙厉声打断她：“我跟你说了他不是我爸！”

桌子上的茶盏由于庄笙动作过大巨震了下，楼宁之忙按住庄笙肩膀，“冷静一下。”

庄笙说：“我最讨厌听到这个男人的称呼，你非要提，你离了他不能活，我不是。”

庄妈妈也被她这么激烈的反应吓到了，讷讷地点了头。

庄笙问她：“我被污蔑的时候你有没有相信？”

庄妈妈摇了摇头。

“但是你也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而是跟着庄建国说，他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连偷偷打一个电话都不敢，你知不知道……”庄笙蓦地眼热，泪水蓄满了眼眶。

她做了几次呼吸，将眼泪慢慢逼回去。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希望你能有一个电话给我，告诉我有妈妈在，你回家吧。

可是什么都没有。

庄妈妈叹了口气。

那时候庄笙演的电视剧火的时候，她和庄父作为央视的忠实观众自然注意到了，当时还不敢相信，看到后面的演员表的时候发现是一个叫“庄声”的名字，两人就更认为是长得像的另一个人了。后来越来越多的亲戚都看到了电视，说这不就是你们的女儿么？连庄笙以前的那些朋友都确认了，他们是跟庄笙保持着联络的，说出的话最为可信。

女儿这么大出息了，两口子高兴疯了，逢人就吹。庄妈妈本来是要立刻打电话给庄笙道喜的，庄父好面子，坚决不让她打，要等庄笙自己打电话回家来，和他们俩宣布这个好消息，而庄笙也是同样的想法，在等家里联系她。

这件事就一直这么僵着，谁也没联络谁。

后来庄笙勾引章柔菲未婚夫的消息爆了出来，庄笙身败名裂，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庄笙算得上半个公众人物，在小城里便传开了，周围亲戚从一开始的吹捧到各种异样的眼光打量，好像当了“小三”的是这两口子似的，庄父那段时间几乎天天发脾气，骂了这个骂那个，最后骂到了庄笙头上。再有人七弯八拐地从他这儿打探庄笙的消息，他就冷着脸说：“这个人和我们老庄家没关系，已经逐出家门了。”

那些八卦的街坊四邻听他这么说，更加来了兴致，庄父的态度越来越冷硬，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儿就彻底传了出去，大家就都当老庄家没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