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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载津和李鸿章（一）

重返北京城，辅国公载澜心情很是舒畅，西安城虽然是千年帝都，可地处西北，多年失修，早已没了盛唐时期的风采，和北京城相比，那是天上地下，偶尔住段时间，看看乡土风情，也还凑合，时间长了，载澜怀念起北京那奢华的生活，此番回京，谁说时间短暂，但也让他很是开心。
荣禄领兵回京替代载津，自然迟后些，载澜本不需要赶路，可一来他回京心切，二来奕府里出了事，这皇位很可能落入惇亲王一系，载津手握重兵，载澜需要和这个五弟好好商议一番。

老五是有野心的，这个载澜很清楚，他和二哥载漪，四弟载瀛已有谋划，倘若太后仍要在载字辈中挑选，那么支持载津应该有胜算，不过从各方消息来看，再从载字辈中挑，有违祖制，还是傅字辈更让人信服，因此，载澜需要载津很明确的态度，支持二哥的长子溥僎和次子溥儁中一人，争夺皇位。

在载澜看来，只要载津愿意和家中兄弟联手，不管载字辈还是傅字辈，惇亲王这一系入主大统都有九成把握，此番太后令他与宣旨太监一同回京，也间接表达了这个意思。

关键是载津什么态度，对了，还有李鸿章，载澜觉着载津和李鸿章现在的关系有些不一般。

载澜进入北京城的时候，正是破虏军开始执行剿灭江南清兵和洋人的时候，也正因为如此，让载津和李鸿章都忽视了南方发生的巨变。

兄弟见面，一番推杯换盏，闲话家常之后，载津先问及光绪遇刺的事情。

“老五，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露出古怪……”载澜将自己知道的，听到的都和弟弟说了，他清楚，这关系到后续的事情。

当听到奕这些时日，仍旧参与宫中议事时，载津心里咯噔一下，他当然不指望奕因为此事被拿入大牢什么的，可按他的理解，至少重大事情不会让他参与，这位六叔心思缜密，载津对他还是有些忌惮的。

“三哥，这新皇一日不定，天下便无所适从，皇上驾崩一事也无法昭告，太后到底有何打算？”

“我也弄不懂太后怎么想的，按理说皇上驾崩这件大事瞒久了，反而生变，可太后偏偏要新皇有个定论，才肯昭告天下。”

“二哥就没说廷议时太后有何说法？”

载澜摇摇头：“为此事，二哥还跟耿于怀，阿玛去世后，二哥就是惇亲王，怎么着也该是太后倚重之人，可多次廷议，太后还是只召见父王那一辈的人，有人说，或许此番太后还是想从载字辈里挑人，二哥得回避一下。”

理由倒是充分，载津知道慈禧是不甘心轻易做太皇太后的，但载澜这句话很明显还透露出另一层意思。

“那此番太后召我回京，是打算从傅字辈里选人了？”

载澜看了眼他，这五弟倒是很敏感啊，“这也说不准，二哥说太后召五弟，有两种可能。”

“二哥怎么说？”

“一是太后想让五弟继承大统……”

载津心中暗喜，不过他面不改色，摇摇头道：“这不大可能……，另一个是什么？”

“二哥觉着太后宣召五弟回去，是要从傅字辈里挑人了，而咱们惇亲王这一系，是最有可能的。”

欣喜的心顿时掉入冰窟窿中，其实载津清楚，自己的机会并不大，他不过是指望当今天下混乱，或许慈禧会从这一点考虑，选一个强有力的皇帝，来重振大清江山，当载澜说出第二种可能时，等于从西安局内人的观点，击碎了他那自欺欺人的梦。

不错，权利大于一切，他又不是没看过清史稿，这位皇太后，什么时候想的都是牢牢把控权利，她压得光绪郁郁寡欢，又怎会让他这个带兵的郡王登上大宝呢？

召自己回去，说好听点，那是三哥说的，自家一系入主可能性大，说难听点，那就是暂时剥夺了他的兵权，以免生乱。

在得知二哥载漪的想法后，载津迅速盘算着，二哥支持自己登基的说法不过是幌子，拿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来许诺，其目的是换取自己的支持，不过这种交易，载津是可以接受的。

若是侄儿登基，二哥仍旧需要自己的力量，一来维系皇位，二来还要替他儿子夺回天下，那么他的权利将会更大，短期内掌控整个八旗禁卫新军，把讨厌的荣禄踢出去应该不是问题，以后入主军机处，掌控朝政也是必然的，到时候再想法谋夺皇位……，退一万步讲，真没有皇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是可以的，如此，那二哥两个孩子中，显然溥儁合适，而且他记得清史稿中好像有这么一出，慈禧想用溥儁代替光绪。

两天的密商，这兄弟两基本达成一致，载津要兵权，载澜当然愿意给，这位五弟带兵打仗的本事还是大的，何况载澜也需要载津手握兵权，来威慑蠢蠢欲动的各省督抚。

只是事情的变化出乎载澜预料，他忘了，北京城还有大清有名的老狐狸李鸿章！

接到慈禧懿旨，李鸿章就知道大事不好了，载津有谋刺皇上的嫌疑，此懿旨并不是要他回去商议新皇即位，而是要载津回去，他不过是陪杀的幌子。李鸿章本就对新皇悬而未决感到疑惑，不管光绪如何死的，不管幕后之人能否拿到，稳固朝局都是第一位的，这两三个月没有定论，岂不儿戏？

现在传召他和载津回去，居然还对光绪遇刺秘而不宣，那其中的文章，如何瞒得过老谋深算的李鸿章。

不管载津是否是刺杀光绪的幕后主使，李鸿章认为此刻都只能装傻，将这刺杀一事，推到刘奇头上，此番拿下载津，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引起整个朝廷动荡，而北方的平衡也就破了，李鸿章虽说不知道载津用了什么法子，迫使刘奇没有在北方有大动作，但结果至少是有利于大清国的。

因此，当载津受载澜之托，来与李鸿章商议去西安，请他支持一事时，李鸿章看着载津良久，猛然问了句：“郡王爷，皇上遇刺一事，可与郡王爷有干系？”

载津瞬间就色变了，他全然想不到李鸿章会这么问，难道李鸿章有他不知道的消息？难道此番召他去西安，另有阴谋？见载津如此，李鸿章叹口气，载津迅速回过神来，心道糟了，自己在这老狐狸面前露出马脚，这可怎么办？

屋里顿时沉寂，李鸿章不说话，载津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载津轻声道：“李爵爷，皇上遇刺一事，与我无关……”

李鸿章轻笑一声，这有意思么？不过，他没想到载津紧接着说出下一句让他觉着不可思议的话：“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爵爷，我有人在西安城，但不是要刺杀皇上，而是要刺杀太后。”

这便是载津想到的补救之法，他清楚，他不能消除他在李鸿章心里的嫌疑，眼下的局势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一旦荣禄抵达，他该怎么办？而且李鸿章是太后的人，哪怕西安那边还未怀疑他，只要他和李鸿章一起去，这件事就会闹出来，以慈禧的疑心，他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若不能给李鸿章一个他认可的答案，载津考虑是否需要冒险，抗旨造反，既然最坏的结果是这个，他干脆以他的认识，来探探李鸿章。

“你….想刺杀太后？”李鸿章这一惊，非同小可！

“正是。”

看着李鸿章缓缓坐下，载津暗自出了一口气，他这赌博，到目前为止，还不错。

“老夫有些不明白……”

“李爵爷，大清国江山到了今天这个天地，皆拜太后所赐！垂帘听政这么多年，皇上就是个摆设，当年太后为何要立先帝，爵爷难道不清楚缘故？她不就是不想做太皇太后吗？”

李鸿章默然不答。

“我虽蒙太后恩典，进贝勒、郡王，可李爵爷可知，我在太后和皇上之间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不妨和爵爷说句实话，太后和皇上之间，我更赞同皇上，大清国已经病入膏肓，不用些猛药是不行的，皇上变法，我心里是赞同的，也想着借此整顿八旗，替皇上打造一支禁卫新军！”

“变法？郡王爷可知绝非易事……”李鸿章总算应了句。

载津笑笑：“当然不易，爵爷早年兴办洋务，容易么？不过爵爷该知道，那反贼刘奇兴办洋务可是蒸蒸日上，爵爷可知为何？”

“郡王爷是想说他杀伐果断么？”

“正是！洋务也好，变法也罢，就得杀伐果断，有些人，多数是咱们满人，就是在大清国身上的烂肉，不狠心一刀割了，他就会一直烂，我知道，皇上是真想割，哪怕割得遍体鳞伤，只要烂肉没了，总会长好的，可太后呢？她按住皇上手里的刀，她是怕皇上的刀连她一起割了！”

李鸿章有些震惊，他没想到载津居然有这么深的认识，“郡王爷，你可知割狠了，会要命的……”

“李爵爷，若在割死和等死之间选一条，我宁可自己割，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后不死，就算没有刘奇造反，大清国也绝撑不过十年！”

“郡王爷何出此言？”

载津哼哼两声：“李爵爷，汉家天下满人坐，若不变，你觉着汉人还要忍受多久，就会群起造反？刘奇还要多久，便可一统天下？”